第5章 ☆、Part 1:掌心的夢話(五)
江致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了。
江致脫下被淋濕了一半的外套,靠在椅背上,徑直進浴室裏洗了個熱水澡。等他披着浴袍出來的時候,江崇已經漫不經心地倚在房門口,以一種極其慵懶的方式。
“阿崇,今天謝謝你了……”擺放在書桌上的助聽器被江致拿了起來,重新塞進耳朵裏。
“沒事。”江崇走進了房間,直接坐在了江致的床上:“哥,你什麽時候跟我這麽客氣了。”
江致回過頭,看了一眼說:“我沒跟你客氣,你就當是我替晚栀謝謝你好了。”
江崇沒回話,倒下身就躺在了江致的床上。腦袋枕在交疊的手掌,江崇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燈光有些刺眼,江崇閉上了眼,說:“知道你喜歡了她那麽多年,能幫忙的,總是要幫的。”江崇原本是想用戲谑的口氣說出這段話的,只是說出來的時候,連他都感覺到了話裏的沉重。
“阿崇,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聽起來心事重重的。”江致拿起一塊米白的毛巾擦了擦濕透的短發,問江崇。
“沒什麽。”江崇岔開了話題,說:“還不是因為公司裏的事,江霆年一直虎視眈眈的。而且,最近我發現,他一直在聯合其他的股東吞并他們的股份。”
江霆年是江致和江崇的叔父,當年父親退居斯南集團二線之後,江霆年的野心就開始爆發。後來,在他們的父親病逝。而斯南集團的第二把手易啓鳴,也因私吞公款锒铛入獄。江霆年趁機利用用強硬的手段,在董事局謀得了一席之地。因此,現在的斯南集團已經分裂成了兩派。一派屬江致江崇,另一派則是倒向了江霆年。
而江崇現在歸國,也是為了跟江致一起,聯合對付江霆年的。
江致放下了手裏的毛巾,回過頭看着江崇,認真地說:“阿崇,現在你是公司的主心骨。切記,一定要小心江霆年。他是個老滑頭,很難應付。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我現在在懷疑,晚栀父親的事情,也是他在栽贓陷害……”
江崇不解:“哥,為什麽會這麽覺得?”
“這不過是我的一個猜測罷了。”江致皺了皺眉,繼續說下去:“當年父親病逝的時候,公司裏亂成一團。那時候也是晚栀的父親在主持大局,如果是晚栀的父親有異心的話,早就在那時候奪了董事長的位子了。不會在過了幾個月之後,才開始私吞公款的。阿崇,你不覺得這一點太可疑了嗎?”
“确實,江霆年确實老謀深算,要扳倒他,還需要多找些證據。”江崇的眉頭也鎖緊了,像是在謀劃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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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要小心些他。”江致頓了頓,繼續說:“當年晚栀的父親出事的時候你在國外,不然你看到了江霆年張牙舞爪的嘴臉,也絕對會起疑心的。畢竟,阿崇你比起我來,優秀了許多……”
“哥,你說什麽呢?”江崇從床上站起來,用如出一轍的眉眼看着江致:“這些年要不是你,我跟媽估計在國外也不會安生。現在回來,我也只是協助你的。等把江霆年鏟除了,你還是安安穩穩地做你的董事長。至于我,就繼續回英國逍遙。”
江致走過去,向小時候一樣,對着江崇擡起了手掌:“givemefive。”
江崇也勾了勾唇,迎上了江致的手掌。
“對了阿崇,我剛剛去接晚栀的時候,發現她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樣子。你知道她到底怎麽回事嗎?”還沒等江崇回答,江致又繼續說下去:“而且,我還聞到她身上一股紅酒味。我問她她又不肯說,我真怕她是被欺負了。”
“嗯。”江崇淡淡地回了一聲,說:“她在酒店遇到了醉酒撒潑的男人,被潑了一身紅酒。”
江致眼神微眯:“是誰?”
“是吳氏企業的少東。”江崇補充了一句:“放心,我已經解決了。”
“好。”因為這個事情,江致看起來表情有些陰郁,沒有再開口。
江崇見江致的表情有些僵硬,也不願在多說什麽。他徑直往門口走去,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過頭來問江致。
“哥,易晚栀到底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那麽喜歡她?”
江致猶豫了一下,唇角上揚。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氤氲,有些柔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很單純的想要保護她。不想看她受委屈,也不想看她不開心。”片刻後,他又昂起頭來看江崇:“阿崇,你一定沒有喜歡過別人,所以才會問這麽愚蠢的問題。”
江崇怔了怔,表情看起來有些自嘲的成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嗎?”
“大約吧,你什麽時候學的這麽文绉绉了。”江致笑了笑。
“是嗎?”江崇的神情有些僵硬。
江致走到書桌邊,打開抽屜,像是自言自語道:“今天是晚栀的二十二歲生日,等到晚上的時候,我打算去把禮物給她。”
抽屜被慢慢打開,江致從裏面拿出了一個質地柔軟的深藍色盒子。打開盒子,是一只手表。質樸的表面,沒有任何鑲嵌,平凡而普通。
江致把盒子舉到胸口的高度,問江崇:“阿崇,這是我找瑞士的制表大師定制的,晚栀說她不喜歡太貴重的東西。你覺得這個禮物,她會喜歡嗎?”
江崇憋出了一個苦澀的笑,說:“一定。”
**
江崇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沒有躺倒床上。只是安靜地站在落地窗前,遙遙地看着窗外漆黑的一切。
很久以後,他才從衣服的口袋裏,掏出一枚淺粉色的首飾盒。盒子外鑲嵌着絨邊,有些夢幻的色彩。這樣的搭配,與江崇顯得格格不入。
江崇把首飾盒輕輕打開,靜谧的空間裏,幾乎能聽見鏈接盒子兩面的彈簧,發出吱吱的響聲。
是一條粉色的水晶項鏈。
粉色水晶被雕琢成一朵花的模樣,如果不細細地看,根本很難發現,那是一朵栀子花形狀的。
江崇出神地看着那串項鏈,甚至連眼角都帶了些認真的成分。很久以後,他才慢慢地走到書桌前。也像江致那樣,小心地打開書桌前的抽屜。
抽屜裏擺放着十來個盒子,有絨球形狀的,有方形盒狀的,但無一例外都是首飾盒。他取了其中一枚橢圓形盒子,打開。
他也不知道怎麽了,面對着這些擺放整齊的東西,突然覺得有一種油然而生的挫敗感。
盒子被打開,依舊是一條粉晶項鏈。淚滴形狀的粉晶頂端,鑲嵌着一顆碎鑽作為點綴,看起來玲珑剔透。
江崇把每個盒子都打開了一遍,無一例外都是粉晶項鏈。這些項鏈就好像完整的鑒證了江崇的失敗史一樣,讓他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受。
他并不是喜歡粉晶,只是有個人喜歡。
他記得,在她十二歲的時候,曾經趴在他的背上。以一副無所謂的态度,跟他說:“江崇,過幾天我要生日了,你有沒有想好送我什麽禮物呢?”
他虛長她幾歲,但她還是喜歡連名帶姓的叫他——江崇。對着江致的時候,她則像是一個乖巧的小妹妹,她會用甜膩的語調,将江致——阿致。江崇是嫉妒的,只是他不願意說。
那時候的江崇已經懂得了愛情,她趴在他背上的時候,他聳了聳肩,有些尴尬地示意她下去。結果,她沒有下去,反倒是一把摟住了江崇的脖子,說:“江崇,我喜歡項鏈。不要那種很俗氣的金項鏈,我要鑲着粉晶做吊墜的項鏈。”
她怕江崇不懂,還意猶未盡地解釋道:“江崇,粉晶你知道嗎?就是粉色的水晶,想你那麽笨也不會知道,看我多好,還解釋給你聽。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忘了送我……”
他以為,她說了那麽多的話,他應該會無所謂地忘記的,只是每一句都镂刻在他的心上。這麽多年,他還記得她說她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因為江致,他從沒送過她禮物。每次,他都會那樣的敷衍她:“我哥送了,我就不送了。”
然而,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喜歡上了收集這樣的粉晶項鏈。一條一條的擺放整齊,是他每年來不及送出去的生日禮物。
**
江崇和江致是孿生兄弟,別人說孿生兄弟是有心電感應的。江崇有時候就會自嘲地把這種心電感應,解讀為喜歡上了同一個人。
從江致告訴他,他喜歡上易晚栀的時候,江崇就注定了是一個失敗者,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如果他們十歲的那年,沒有發生那場車禍,江崇覺得,或許他還能在江致的面前,大方大膽地承認他喜歡易晚栀。
只可惜,沒有如果。
江崇十歲的那年,為了撿一個足球,跑到了馬路中央。突如其來的大卡車從坡上開下來,還沒來得急踩下剎車,就直直地朝江崇那邊沖去。
關鍵時刻,是江致突然冒了出來,狠狠地一把推開江崇。後來,江崇只是受了一些輕微的擦傷。而江致,卻被大卡車撞飛,整整昏迷了一個月。醒來之後,江致左耳失聰。他卻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笑着問父母:“阿崇沒事吧?”
江致的左耳聽力受損程度不大,憑借助聽器仍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但自那時起,江崇就決定。只要是江致想要的,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替他達到。
以致于,後來易晚栀站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也只能,拱手相讓。
他不是因為愧疚。
只是因為江致愛她,所以,他愛不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