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Part 4:若即若離(四)

短暫的一個月過地極快,還有一個星期又到了可以探監的日子。想到上次父親在醫院裏咳嗽加重的事情,易晚栀就去藥店買了兩瓶咳嗽藥水,希望能夠等到下星期探監的時候交給她。

在藥店結完賬,剛走出門的時候,手機忽然莫名地響了起來。易晚栀把兩瓶咳嗽藥水都塞在同一只手裏,另一只手艱難地伸到口袋裏,拿出了手機。

“喂?你好。”

“請問是易晚栀小姐嗎?”那頭的聲音極為陌生,不禁讓易晚栀有些不解。

易晚栀皺了皺眉,回答道:“是,我是易晚栀。”

“你好,我是榕城監獄的獄警。”

聽到對方這樣說,易晚栀的耳蝸裏轟隆隆地回響,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麽,問:“是……我爸爸出了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沉沉地“嗯”了一聲,繼續說:“最近在冬季的一次體檢中,檢查到你父親的肺部有陰影。前幾天确診了……是肺癌晚期。現在打電話給你,是想确認一下保外就醫的事宜的。”

易晚栀的腦子像是被灌了鉛,完全沒有了思考的力氣。哐當地一聲,手裏的咳嗽藥水掉在了地上。玻璃瓶重重地砸在她的腳上,她卻毫無知覺。

“肺癌……晚期?”

“是的,現在你父親在康成醫院接受治療。至于治療效果怎樣,暫時不知道。”

易晚栀的嗓音歇斯底裏,充斥着不安與顫抖:“醫院的地址在哪裏?!”

獄警一字一頓地把地址報給她,聽到地址的時候,易晚栀毫不猶豫地就邁開了腿,瘋狂地往醫院的方向跑去。只是醫院距離她的所在地,有數十公裏的距離,她這樣跑又怎麽可能跑得到呢。

她邊跑邊哭,路人都用怪異的眼光看着她。她卻沒有絲毫顧忌,只是使盡全力地跑着,就像這樣就能飛奔到父親的身邊一樣。很久以後,當她把力氣用盡,癱倒在馬路上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多麽的無能為力。

她多希望,現在能有一雙手扶住她。不斷地提醒她,要冷靜。

可惜,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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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晚栀父親的事,江致一直是親力親為的。因此,他知道出事的時候,也不比易晚栀晚多少。

那時候他正在辦公室審閱合同,接到電話的時候,他也不由地驚住了。易啓鳴是易晚栀唯一的親人,現在他出了事,易晚栀不知道會多受不了。

他想也不想就推開了堆積如山的公文,徑直走出了辦公室。臨走的時候,他還不忘撥通了江崇的電話,通知他這個消息。有兩個人照顧易晚栀,總比他一個人力不從心地好。

結果,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撥通江崇電話的時候,電話那端正充斥着醫院的急救鈴聲。他問了江崇才知道,他已經在康成醫院了。

江致雖然覺得心裏有些怪異的感受,卻也沒去追究。畢竟現在來說,易晚栀能好好地,比什麽都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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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易晚栀從藥店跑出來的時候,江崇恰好經過那條路段。他原本是想裝作視若無睹的,但看到易晚栀那麽絕望的表情時,他就忍不住讓孫正清把車子調轉了過去。

他跟了易晚栀一路,直到易晚栀癱倒在馬路上的時候,他才從車裏走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易晚栀遭遇了什麽,只是在走近她的時候,聽到她幾近崩潰的哭泣,心疼到不能自已。她把頭埋在膝蓋裏盡情地哭着,完全沒有理會任何注視的眼光。

等到她帶着滿臉的淚痕,仰起頭的時候,才看見江崇一瞬不瞬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用一種哀求的眼光看着他。即使在她愛的再卑微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眼光看過江崇。哀求,漫天漫地的哀求。

她已經泣不成聲,卻還勉強着用微弱而殘缺的詞語,求他:“江崇,帶我去康成醫院。”

江崇以為她受了傷,早已經顧不得什麽掩飾和克制了。他不顧旁人的眼光,直接把她抱進了懷裏,二話沒說帶着她直奔康成醫院。

一路上,她一直在哭。她已經沒了什麽支撐的力氣,脫力地倚在江崇的懷抱裏。江崇不敢動彈,卻還止不住心底的擔心,質問她:“易晚栀,你怎麽了?”

她用顫抖的音節回了他幾個字:“爸爸……他……肺癌晚期。”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江崇也怔住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跟易晚栀一樣,他也有些難以抑制的震驚。過了很久,他才謹慎地伸出臂膀,小心翼翼地把她攬進了懷裏。

她的身上還沾着些塵滓,大約是剛才倒在地上的時候沾上的。江崇絲毫沒有嫌惡的表情,他用難得溫柔的雙手,替她拂去眼角的淚水。

伴着她嘶厲的哭聲,在她的發間偷偷落下一吻。

他并不知道怎麽表達,他現在只知道,她有多傷心,他就有多心疼。疼到,快要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感。

她的哭聲一點點地敲擊着他的心房,之後像罂粟一樣,蔓延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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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致抵達康成醫院的時候,江崇很自覺地走出了病房。把原本站在易晚栀身旁的位置,重新還給江致。

易啓鳴是因為病發才住院的,因為身體虛弱,到現在還處于昏迷中。在江致順利地走到易晚栀身邊的時候,江崇輕聲地退出。甚至在臨走時,還不忘為他們阖上了病房的門。

江崇并沒有走,他只是卑微地站在了病房的門口。什麽話也不說,就是呆呆地站着。透過病房門上那塊狹小的玻璃,他看見易啓鳴醒來時易晚栀慶幸的笑容。同樣地他也看到了,江致看着易晚栀的眼神,極盡柔情。

易晚栀回頭與江致相視一笑的時候,江崇忽然覺得他們何其相配,然而從中作梗的那個人卻是自己。

靠在冰涼的醫院牆壁上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做的很對。在該離開的時候,果斷退出。于易晚栀,于江致,甚至于他都是最好的方式。

江致是在确認易晚栀睡着之後才走出去的。那時候,江崇還保持着原有的姿勢倚靠在牆壁上,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阿崇,怎麽還不回去?”江致壓低聲音問他,即使在病房門口,他還是小心翼翼地,不想打擾剛剛睡着的易晚栀。

江崇走到了江致的面前,似乎是因為站立太久,他的腳有些微微發麻:“沒什麽,我怕你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就想在這裏等等,能幫得上忙的就盡量幫。”

江致忽然長長地嘆了一聲:“易叔是肺癌晚期,我問過醫生,治愈的幾率微乎其微。”

“我記得我在國外的時候,認識關于癌症方面的幾個專家。哥,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來。”江崇認真地說。

經過今天的事,江致也有些疲累。他卻依舊一絲不茍地笑了笑說:“阿崇,謝謝了。”

“不用。”江崇拍了拍江致的肩膀:“哥,我們是兄弟。不用說什麽謝謝的,你既然想要幫易晚栀,我一定也會盡全力幫她的。”

江崇說完的時候,卻忍不住扪心自問。到底是為了江致幫她,還是為了自己的心幫她,連他自己都搞不清。

“嗯,好。那你盡快幫我找到那些專家……”江致說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頓住,過了一會,才繼續補充道:“至于錢的方面,記得一定要對晚栀保密。專家的費用也由我承擔,就讓晚栀以為是醫院的醫生就好了。因為,我不希望她……覺得虧欠我。”

“我知道了。”江致的話重重地砸在江崇的心上。

江致對易晚栀愛的何其深沉,以至于連虧欠都不想讓她有。相比之下,江崇則像是個懦夫。

江崇又跟江致讨論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才準備離開。轉身的時候,江致卻突然叫住了江崇:“阿崇……”

餘音拉長。

“怎麽了?”江崇記得,小時候江致把什麽事藏在心裏的時候。總喜歡叫他的名字,他還會故意地把尾音拉長。

江致猶豫了一下,才邁開步子走到江崇的面前:“我想問你,為什麽……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會跟晚栀一起在醫院裏?”

江崇沒想到江致會這樣問,眼裏的掩飾一閃而過。他裝作毫無情緒地的說:“正好在路上碰到了易晚栀,她說她要去醫院,我就順帶送了她一程。結果到了醫院才知道,是易叔出事了。”

江崇把他對易晚栀的那些心疼都掩蓋了起來,當做什麽沒也發生。他不想讓江致知道,免得讓他生了誤會。

只是,是誤會還是真相,大概也就他一個人知曉。

江致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江崇卻大方地攬住了江致的肩,說:“哥,你別誤會。我知道你喜歡易晚栀,所以才會替你幫她的。至少我不想有一天,等她做了我的嫂子,天天跟我鬧叔嫂的矛盾,對嗎?”

“阿崇,別不正經。”江致剜了他一眼。

“是是是。”江崇放開江致的手,直接走開了。

幽長的醫院走廊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影子。高大英挺,卻又形單影只。江崇默默握緊了拳頭,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自己說出嫂子那個稱謂的時候,心有多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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