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鎮國将軍

沈春生回到宅院時,家中婢女告知他,兩位老人家出去給沈珍珠買藥去了,趙姜與悅兮正在內室照料沈珍珠,沈春生面上憂色更重。

進到內室後,趙姜見他皺眉不展,一邊替他解下身上的披風,一邊柔聲問道:“珠兒身體已在恢複,目前有薛氏的護衛,亦無較大的危險,生哥何故憂心如此?”

沈春生看看面前嬌柔的賢妻,再看看床上憔悴的妹妹,又想到年近知天命的養父母,不禁長嘆一聲。

悅兮和沈珍珠見此,也疑惑地看着絲毫不見往日意氣風發之态的沈春生。

沈春生猶豫再三,終于還是開口說道:“攘狄将軍麾下軍事參将中箭瀕危,朝廷已命我前去接任,明日便要出發。”

三人聽聞此言皆驚呆在地,沈春生內疚地看着三人,過了良久又接着說道:“此事雖有奸人算計,但相較于在朝堂上逞口舌之争,春生确實更願意戍守邊疆,保一方太平。可我不願連累賢妻,亦不願珠兒與老父母因我而遠走他鄉,明日我一人離京赴任便可,蘭卿與珠兒……你們便留在京城等我的消息吧。”

趙姜突然冷笑一聲,說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便是生哥想說的話?當日生哥不辭而別,我留下家中老父外出追随,本以為我這份心思生哥必是了然的,如今看來,生哥對我唯一的改變便是今日有辭而別了。”

沈春生聽了趙姜這話立刻急得抱住她雙臂說道:“蘭卿此言無異于誅心!春生此生最高興之事便是與蘭卿共結連理,只是邊境戰事不休,且偏遠荒僻,春生實不願愛妻同我一道受苦。”

“你不願我受苦,我便能忍心你獨自去受苦麽?有我随同照顧,排憂解難,你安心,我也安心。況且你有報國之心,安知我沒有?若不能一展抱負,那嫁與你同嫁與其他人有何區別?我這便去向父親辭行,明日同你一同赴任。”

“蘭卿!”

趙姜卻并不再搭話,只沖沈春生笑笑,随後便同婢女一道出門去了。

這邊沈珍珠也說道:“生哥,你我一別就是六年未見,珠兒曾無數次發願,若能尋得兄長,必再不與兄長置氣,一定如影随形,再不分開,如今你我既已相認,我便不欲再與兄長分離,我身體已無大礙,并不妨礙上路,還請兄長勿要抛下珠兒。”

悅兮正要勸阻,沈珍珠又繼續說道:“悅兮姐姐,落梅閣與姐姐已是密不可分,珠兒再次将它贈與姐姐,請姐姐萬勿推辭。姐姐與薛大人……願姐姐能得償所願。”

“可你的身子……”

“我得玄元真人神丹妙藥,休養了這半個月,身上已大好了,路上雇車前行,也并不會太累,姐姐大可放心。”

二人還欲再勸,沈珍珠卻道:“姐姐與兄長真要我留在此處看萬民齊賀太子大婚麽?”

二人聽見這話頓時啞口無言,只得默認應允。

趙姜一直到晚上才從趙府回來,眼角微紅,臉上也似有淚痕。沈春生兄妹正要勸她,她卻先開口道:“父親已經應允了,母親給我送了兩箱禦寒的衣物來,珠兒,我已雇了一輛大車,明日再墊上四五層棉被,你同我們一道走吧。”

“蘭卿你怎知珠兒不願留下?你竟比我這兄長還要了解我這小妹了。”

趙姜笑道:“我的夫君心裏只有國事,何時有家事和家眷了?夫君可向公公婆婆道別了?”

沈春生面露難色。

趙姜又道:“我母家銀號下轄的一家米店的老板,前日外出采買時被馬車撞到了,那老板也是不幸,被撞翻後正好後腦勺着地,當場便不省人事了,留下一個孤女無依無靠,不知公公婆婆可願再做好事,收養此女?”

“蘭卿真乃神人也!如此甚好,我這便去向父親母親說明!”

趙姜和沈珍珠看着終于喜笑顏開,大步而去的沈春生,相視一笑。

夜裏,沈珍珠一夜未眠,淚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夜。

周思齊那邊也是徹夜輾轉反側,幾次想起身去找她,一看到牆上那支紫竹簫,終于還是咬咬牙忍了下來。心道:“若我去找你,你我便是萬劫不複。若我忍耐下來,對你越是無情,你便越是安全。三年,給為夫三年,我必要你做我的皇後!”

天色露白之後,沈府內三人即已起身收拾妥當,正要出門,便見薛策與悅兮前來送行。二人大包小箱送了不少東西過來,沈珍珠幾次看着薛策,他卻并未多說一語。終于,在出門前沈珍珠攔住了他,問道:“請問薛大人何時回京的?可有話對我說?”

薛策一愣,随即明白過來,答道:“昨日夜裏剛剛回京,尚未有機會進宮面見太子殿下。”

沈珍珠的眸色暗淡下來,說道:“如此。有勞薛大人相送了。”說完她便出門去了,與悅兮話別之後就坐上了馬車。

薛策與悅兮看着漸漸遠去的馬車,二人心底都漫上重重的哀愁。

沈春生為照顧沈珍珠的身體,日間趕路,夜裏住店,一直行了近兩個月才到漠城,車馬抵達将軍衙署時已近傍晚,天色雖依舊明亮,可氣溫已然降下來了,雖已是三月,可邊境卻依舊是滴水成冰,一行人無心觀賞衙署氣派的府門以及門口高大的石獅,即刻便令守門的衙役立即入內通傳。

不一會兒便見一人匆匆而來,那人一邊向沈春生行禮,一邊把衆人往門裏讓:“在下攘狄将軍麾下守備宋頓,早前已收到沈參将文書,一切接風事宜皆已準備妥當,煩請沈參将及家眷随我來。”

衆人遂随宋頓一道進門。宋頓進去後繞過一道儀門即進入了左手邊的議事廳,他安排衆人坐下後又吩咐下人們上茶,又親自給議事廳中間的火盆加了炭火。然後看着沈春生說道:“将軍練兵尚未歸來,考慮到沈參将此行必定疲累非常,是以此前已吩咐不必去教場見禮,安心在衙署等待,将軍入夜前便會回來。沈參将初來乍到,在下已将衙署內二進中兩間廂房收拾出來供沈參将及家眷使用,一來方便在下随侍,二來吾等辦公一應在一進中,夫人與小姐不會受到打擾。待參将日後熟悉漠城了,可再随時別處安置。”

“宋守備安排甚是妥當費心,有勞了。”

“沈參将不必客氣。将軍想必還得些時候回來,參将是就在此處等候,還是随在下參觀一下衙署?”

陳章清正要答話即聽見了一陣響亮的腳步聲,随即一高高大大的身影已經進入了議事廳。

宋頓見到此人馬上行禮道:“參見将軍!”

沈春生一行人見此也趕緊行禮。

“不必拘禮,快快落座。”薛符邊說邊往議事廳裏走,走至最裏面後落座,一個人即占了大半張太師椅。

“在下沈春生,奉命來将軍麾下領軍師參将一職。”

薛符落座後即看見了沈春生及他身後的趙沈二人,這一看不打緊,目光卻忍不住在沈珍珠身上久久停留。她想必還不習慣邊地寒涼,瘦小的身軀縮在一件寬大的鵝黃色羔裘裏,裘袍雖明顯不合身,卻更顯她身姿窈窕纖細,帽子外漏出幾縷被風吹散的青絲,青絲掩映下是一張略顯蒼白的小臉,原本在邊關朔風中已經凍僵了,此刻在炭火的溫暖下,鼻子和臉頰正中泛起了可愛的潮紅,最吸引薛符的是那雙如山泉般澄澈純淨的眼睛,可不知為何,那眼睛裏卻帶了許多的哀愁,連帶着她整個人也顯出與相貌不符的疏遠冷淡氣息。對方并不像他這樣驚喜,薛符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陳沈春生見薛符并不答話,卻定定地望住他下首,忙介紹道:“此為下官夫人趙氏及舍妹沈氏。”

趙沈二人聽聞介紹遂再次起身行禮,不想薛符也立即起身讓道:“姑娘不必多禮!”

衆人皆是一愣,薛符頓時自覺失态,心想:想我也是侯門将府出身,家中姐妹也皆是大家閨秀,怎麽今日見了這姑娘卻如此緊張無措?随即尴尬一笑,忙轉移話題道:“沈參将是哪裏人士?”

“下官本是荊州人士,幼時家境貧寒,生身父母于長江水患中去世後由恩人收養,後随養父遷自梁州。是以,說下官是荊州人士也可,說是梁州人士也可。”

“那令妹呢?也是一同去了梁州?”

“小妹……小妹并未去梁州。”

薛符本想再多問些關于沈珍珠的事,但見陳章清只答自己之事,并無意多言及沈珍珠,又覺得自己再三打聽未免唐突,只得作罷,想到以後一處為官來日方長,預備以後熟悉些了由府眷代為打聽。

沈珍珠聽聞薛符問起她,也擡頭望向那上座之人,此人身姿硬朗挺拔,雖看上去還頗為年輕,然想是常年號令千軍萬馬,因而自帶威嚴,說話聲音洪亮,氣勢豪邁,不愧将門虎子,利落束起的烏發下是一張堅毅的面容,劍眉星目,高鼻方唇,他雖已開始同沈春生商讨晚間洗塵宴安排,但見沈珍珠正打量他,眼神也不禁移向她,她忙羞赧低頭,他心頭一喜,接下來說話時仍一直不時看她,她卻不再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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