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洞房花燭
自那日共飲之後,薛符果真每日一回府便來陪伴沈珍珠,有時候也帶上薛領一起,三人與趙姜和沈春生共同探讨兵法謀略,薛領與沈珍珠都覺得獲益頗多。沈珍珠受薛符愛國之心感召,也不再沉湎悲痛,決心向宋頓和趙姜學習軍需供給之事。
一年之後,薛領順利在校場打敗宋頓,得以編入軍營。沈珍珠日日待在軍需處,如今也已能協助宋頓處理軍需補給之事。
一日,沈珍珠照例去幫宋頓的忙,卻見軍需處空空蕩蕩的,只有宋頓一人正伏案對賬,沈珍珠便随口問道:“今日并不是節慶,怎麽大家都休假了?”
宋頓不知沈珍珠與周思齊之前事,便順口答道:“今日京城來報,太子殿下不日前已誕下皇長孫,陛下特下旨普天同慶三日呢。”
“哦。”
宋頓認真對賬,并未注意到沈珍珠面上的表情。
“既然是普天同慶,宋守備也一道休假去吧?我來對賬即可。”
宋頓這才擡起頭來,問道:“姑娘怎麽不同将軍一道去休假呢?還是我來對賬吧。”
沈珍珠面上一紅,說道:“不妨事,我對完賬再去找将軍,宋守備快快回去陪伴家人吧。”
“如此,便有勞姑娘了?”
“嗯,宋守備不必客氣,趕快回去吧。”
宋頓這才收拾了東西和她道別。
沈珍珠坐在宋頓剛才坐着的地方開始對賬,心裏卻亂糟糟地,賬目上的字也看起來令人心煩。她正要起身外出走走,肩上卻搭上來一只有力的大手。
“剛才去外院找你,卻并未遇見,我便知道你定是在這裏。”
“将軍,你來啦?”
“嗯,陪本将去郊外走走,如何?”
沈珍珠點點頭,二人便牽上馬出衙署往郊外去。
二人騎馬到了一條河邊便下馬步行,邊走邊聊,走到一塊大石邊之後二人便馬系在附近的樹上,坐在大石上歇息。
“你知道這條河和這塊大石的名字麽?”
沈珍珠搖搖頭。
薛符繼續說道:“這河名叫飲馬河,而這石頭則名叫厲兵石。當年,我的父親便是在這裏最終将幹辎鐵騎驅逐出中原,同先皇一起挽救了大靖的,此戰雖榮耀無比,可父親卻在此戰中身負重傷,從此便時常飽受傷痛侵擾,再也沒能出關遠戰,我也是自那年之後來到這裏的。六年前,父親在此地與我比武,從來戰無不勝的他第一次敗在了我的手下,我将他的鎏金槍挑落在地,父親深感歲月不饒人,可又欣喜我終于不負其期待。又過了幾個月,父親舊疾漸重,終于不得不退居京都,将大将軍印交給了我,我便是從此之後再未能回過中原,就連他老人家六十大壽時我也未能回京祝壽。你知道麽?我此生只有兩個願望,一是娶你為妻,此事已無指望;二是願此生能踏平幹辎,薛氏子孫不必再父子分離,北地百姓能安居樂業,而國家也能勵精圖治!”
沈珍珠看向他如炬的目光,望着他在陽光下偉岸挺立的身影,緩緩說道:“将軍乃是蓋世英豪,有你在,北境必然無戰事之憂,而國家,也一定會再次中興。只是奴家何德何能,能得将軍如此賞識?”
薛符笑笑,答道:“若薛符知道原因便好了,只可惜此事便如日月的存在一般無法解釋,也許薛符要想一輩子才能明了。”
沈珍珠再次凝視面前的男子,将手勾上他的脖子。他彎下腰來将她抱入懷中,二人終于擁吻在一起。
許久之後,沈珍珠問道:“将軍從前之諾言是否還願遵守?”
“至死不渝。”
沈珍珠将他的嘴捂住,低頭說道:“不必賭誓,我信你。我想嫁給将軍,我想與将軍終生相伴,将軍可還願意?”
薛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他厘清她話中之意時不禁再次用力吻住了她。随後便拉着她朝馬匹走去,邊走邊說道:“我怕姑娘反悔,我們即刻便回去成婚,我已等不及向皇上請奏,不管陛下是否答應,我都要與姑娘共結連理!”
“好,我們即刻便回去成婚,不管兄嫂是否答應,我也定要與将軍白首偕老。”
“好,白首偕老!”薛符一把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馬上,二人共乘一騎飛快地朝衙署而去。
回到衙署後,衆人一見二人攜手而入便都心領神會,盡管如此,薛符的話還是令大家大吃一驚:“沁芳,劉管家,你二人即刻便去準備,我與夫人今日便要成婚。”
沈春生與趙姜看向沈珍珠,沈珍珠嬌羞地點了點頭。二人立刻賀道:“如此,便祝将軍與妹妹爾昌爾熾,瓜瓞綿長!”
話音剛落劉管家便帶上小厮出門采買去了,沁芳則吩咐侍從們随她和薛符去準備與薛符交好的官員們的喜帖和禮品,沈春生與趙姜則迫不及待地将沈珍珠拉到房中敘話。
黃昏時分,婚禮開始了,雖籌備時間太短一切只能從簡,但整個漠城中人無不為薛符的婚事而興高采烈,這個邊境與國家的守護者離家十餘載,獨自戍邊又是六載,這個偉大如神祇的男子終于也要有自己的家了,城中百姓皆為他感到高興,他們自發地燃放起煙花,在街頭巷尾張貼喜字,在他們心中,薛符的婚事甚至比去年太子大婚和近日太子誕育皇孫還要重要。老人們送來多子多福多壽圖,男人們送來上好的米和肉,婦女們将自己新織的布匹放在衙署的門口,未婚的少女們在親眷的陪同下紛紛去附近的月老廟中求簽,期待自己也能嫁得一個攘狄将軍這樣的蓋世英豪,而孩童們則被特許進入衙署內随意取食……
入夜後,薛符留下薛領、沈春生和宋頓招待賓客,自己則不願讓沈珍珠久候,只和賓客們飲過一輪便早早入了洞房。
洞房中鮮花和瓜果的香氣盈室,床上的帷幔高高束起,而他夢寐以求之人則安靜地坐在床沿上等着他,他激動地走過去,平日能穩穩抓住薛家鎏金槍的手在挑起蓋頭時竟有些發抖,随着蓋頭的掀起,她清秀的面容逐漸顯現出來,平日只随意打扮的她在盛裝之下美得令他目醉神迷。他拿起桌上的紅燭,坐在她身邊照亮她的臉蛋細看,越看越是喜歡。而她也柔情萬種地凝視着他,他終于放下燭臺,将她擁入懷中,釵落髻散,魚水纏綿,金風玉露,鴛帳搖曳。
第二日一早,薛符便拟了奏折與書信着快馬向皇帝與武烈公禀明婚事,半個月後收到書信的武烈公雖有些介意沈珍珠的家世不夠顯赫,然見薛符書信中言語頗為幸福,也便應允了。而見到奏折的周思齊卻是勃然大怒,他一把便将奏折撕成兩半摔在地上。皇帝在一旁的躺椅上向随侍的內監使了個眼色,那內監便趕緊将奏折拾起,交于皇帝手中,然後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皇帝看了奏折便立刻明白了兒子盛怒的原因,不慌不忙地說道:“皇兒,你的計劃已接近成功,只差最後一步了。”
“才一年多!僅僅才一年多她就已經移情他人了!呵呵,攘狄将軍薛符,她還真會挑人!她嫁與任何人我們都還有團聚的可能,薛符,她這是存心要跟我恩斷義絕!為什麽?怎麽才一年多就這麽急不可耐!”
“也許,她有她的苦衷,也許,薛符待她确實是極好的,畢竟,她受過不少苦。”
周思齊的怒火在聽見皇帝最後一句話時便被心疼代替了,說道:“的确,我只是個受制于人的太子,比起連名分都給不了她的我,大将軍夫人的确要風光得多,但是,待我奪取江山之日,我便要問問她,是要做這天下的皇後,還是要做那一人之下的大将軍夫人!”
“皇兒……”
“父皇,你不必擔心,我已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沉湎情愛的太子,今日之事雖令我憤怒,但并不會影響我的計劃,我這便去向母後要李氏的兵權。”
皇帝看着轉身離去的周思齊,心中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他這個皇兒較他要強硬很多,手段也較他高明太多,将來中興國家估計是無礙的,只是,他如今和心愛之人也有了隔閡,将來要想破鏡重圓恐怕要頗費一番波折,或者,這二人會不會走上他和李舒月的老路?皇帝縱然君臨天下,可相較于江山社稷,他到底還是希望自己與心愛之人的愛子能夠幸福。
周思齊到宣德宮時皇後也早已知曉了薛符大婚的消息,她預料周思齊定要來找她問罪的,早已做好了他會大鬧一場的準備。誰知,周思齊一進偏殿便向皇後行跪拜之禮,皇後頗有些詫異,問道:“皇兒,何以行此大禮?”
“皇兒的計劃只差最後一步了,望母後能鼎力相助。”
“哦?皇兒想要母後如何相助?”
“皇兒想要李氏的兵權。”
皇後心中頓時警惕,但仍舊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皇兒想打誰?”
“母後想打誰皇兒便想打誰。”
“可不是要對忠臣下手吧?”
“母後何出此言?”
“新晉的攘狄将軍夫人,皇兒還記得吧?”
“當然記得,出宮後便音信全無,才一年多便攀附上了攘狄将軍,皇兒當年還真沒看出來此女竟有這等本事。”
“皇兒并不生氣?”
“如此輕薄濫情的女子,只當皇兒當初是年少無知吧。原本準備将來多少給她些田宅銀錢做補償的,如今她已自尋了更好的去處,那便由她去吧。現在一舉擊垮劉氏,為母親和外祖報仇雪恨才是皇兒想做之事,皇兒的眼淚和外祖的血流過多少,那便要劉氏的血淚也流多少!”
“嗯,皇兒重情義,母後甚感欣慰,皇兒果真是長大了,懂事了。只是皇兒當真已對此女忘情?”
“她如今已是攘狄将軍夫人,皇兒忘不忘情又有什麽意義?難道皇兒還能公然奪重臣之妻不成?此事莫說薛氏不答應,便是天下百姓恐怕也要唾罵皇兒。”
皇後一直在打量周思齊的表情,只見他每每提到沈珍珠時便面露鄙夷,又一細想,奪臣之妻的可能确實荒謬,何況薛氏家族擁兵四十萬,周思齊這一年多來成熟了許多,也确實不可能再為了一個已經嫁給別人的貧賤女子與朝廷重臣決裂,于是她微笑着說道:“皇兒如今的确是長進了,令母後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皇兒預備攻打劉氏,母後自然是要傾力相助的,不過母後今年見了你舅舅周國公的女兒李嘉懿,心中很是喜歡,這姑娘不僅才貌雙全,人又孝順,還會做我們家鄉的小菜,如果皇兒能将她娶作太子良娣,那母後和你舅舅都會很高興的,姐姐和你外祖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
“嘉懿妹妹如今已到了許人的年齡了麽?此事正合孩兒的心意,嘉懿妹妹自小便與兒臣兩小無猜,去年巡視豫州時還與她一道同游過洛河,孩兒對妹妹自是喜愛的,只是不知舅舅是何想法,他會不會舍不得女兒?”
“此事你大可放心,若是你舅舅不同意那母後也不會提起。”
“如此甚好,若嘉懿妹妹願嫁與皇兒,皇兒願以椒房待之!”
“好好好,那母後即刻便給你舅舅去信。”
“謝母後與舅舅做主,那兒臣便先行在此叩謝了!”
“好!皇兒快快請起,母後這便去和你父皇說,然後便去信你舅舅,你二人擇日便能成婚!”
“多謝母後!”
皇後給周國公的信發出之時,周思齊也拿到了李氏的信物,竟是一件玳瑁梳,他小時候曾在自己母親頭上見過,只是母親去世後這梳子也不見了蹤影,此梳與一玳瑁篦乃是一對,持此梳便能調動李氏掌兵者麾下的二十萬大軍,他将此梳用力握在手中,然後就回到了禦書房,在薛符的大婚奏則上重重寫下了一個“準”字。同時,他又寫了一封密信,着薛氏親兵帶給沈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