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名都城裏最近出現了一個瘋子。
那是一個很安靜的瘋子，他總是靜靜地坐在城隍廟外的大黃果樹下，看着來往的行人。
如果不是那身肮髒的衣服，以及那亂七八糟頂在頭上的蓬松亂發，人們幾乎不會認為那是一個瘋子。
過往的行人以及附近的百姓見那瘋子總是那麽安靜，可憐他，會時不時地放些吃的在他身邊。
這日，一個大着肚子的孕婦從城隍廟前經過，不知怎麽就刺激到了那瘋子，那瘋子出手狠毒，拳腳直攻那孕婦的肚子，嘴裏還念念叨叨，不知在說什麽。
陪同那孕婦的丫鬟吓得傻掉了，反應過來後大呼救命，鄰裏街坊出來一瞧，也都吓壞了，那個向來安靜而可憐的瘋子，怎會忽然變得這麽兇殘。
膽兒大些的趕緊去将那可憐的孕婦救了出來，膽兒小些的回屋拿了棍棒，想要吓吓那瘋子，讓他不再敢動手。
有人去請來了大夫，最終那孕婦是救下了，孩子卻沒保住。
那個瘋子這會兒卻在那邊又哭又笑，嘴裏“孩子、孩子”的嚷嚷着。
衆人尋思，是不是應該送這瘋子去縣衙，讓他在外面這樣傷人甚至殺人肯定不行。
誰知那瘋子居然功夫了得，衆人合力也沒能将人捉住，讓他逃走了。
人群外一個紅衣人見了這一幕，飛身跟上了那瘋子。
＃＃
趙華看着眼前的紅衣人，不是很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他記得他好像打了人，又逃走了。後來後頸突然一痛，就暈了。
他現在腦袋總是糊糊塗塗的，有時候他記得父皇母妃，還有穆明夕，但他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他們；有時候他又會想起他的孩子，他的孩子還在他肚中的時候，被人害死了，所以他見不得懷孕的人，他總是會忍不住想要那些孕婦肚中的孩子死掉，來祭奠他的孩子。
“你是誰？”趙華問眼前的紅衣人。
Advertisement
紅衣人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的眼光還真不錯，那麽髒兮兮的一個人，洗幹淨收拾打扮一下居然是個大美人兒。”
“你是誰？”
“哎喲，真是。我叫紅蓮，天殺樓的樓主。不過紅蓮也不算我的名字，因為歷代天殺樓樓主都叫紅蓮。”
“天殺的……樓？”
紅蓮忍不住哈哈大笑：“是是是，是該天殺的樓，因為我們幹的就是些該被天殺的事兒。”
趙華還是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眼前這個笑得花枝亂顫的男子。
紅蓮止住笑，打量着這個白皙瘦弱的人，那眉間的一點紅痣格外引人注目，讓人不得不想起前朝的某位公主。可是眼前這個，分明是個男子啊。
“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趙華似乎一下子沒明白過來，想了很久，才道：“我叫趙華。”
紅蓮一副不出所料又有些疑惑不解的樣子，點頭：“趙華啊。”想了想又問：“你真的是瘋子？”
“瘋子？”趙華搖頭：“我不知道。我的孩子被人害死了，我要報仇。”
“你的孩子？”
趙華摸了摸肚子，點頭：“他還在這裏的時候，被人害死了。”
紅蓮心中疑惑更深：“你是說，你懷過孕？”
問完見趙華眨着眼睛茫然地望着他。
紅蓮扶額，好吧，這人好像真的不太對勁。
從桌上端過來一碗粥，對趙華道：“你先吃點東西，我們待會兒接着說。”
趙華接過粥碗，卻不用勺子，而是就着碗口，一口一口的喝着。紅蓮不由吃驚，這個趙華真的是九華公主？
可是眉間有紅痣，又叫趙華，天下間沒有那麽多巧合吧。
那這個九華公主究竟經歷了些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當今定西帝在迎娶九華公主當日發動叛變，之後京城裏就再沒傳出過任何有關九華公主的消息。新帝登基，屠殺前朝皇室，民間都以為九華公主也一起被殺了。
但眼前這個分明很有可能就是九華公主。
九華公主其實是個男的？
趙華喝粥喝到一半，就有些昏昏欲睡。紅蓮接過粥碗，讓他睡一會兒，趙華就乖乖地躺下睡了。
紅蓮叫來天殺樓的神醫華叢舟，讓他給趙華看看。
華叢舟望診把脈過後，道：“沒什麽，不過是受了些刺激，神志有些混亂。”
紅蓮黑線，神志混亂那不就是瘋了嗎，這能叫做沒什麽。
話說回來，在“天下除死無大事”的華叢舟面前，瘋了還真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能治嗎？”
華叢舟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紅蓮：“治他幹嘛？讓他清醒過來活受罪嗎？”
“呃……”神醫奇葩的思維是連紅蓮這般不正常的人也望塵莫及的：“那讓他一直這樣瘋瘋癫癫的也不成吧。”
華叢舟将銀針排開，點上燈火：“讓他都忘了吧，忘得一幹二淨，或許會好些。”
說完開始往趙華頭上紮針。
＃＃
施針完畢後，紅蓮就一直盯着趙華，等着他醒來。而華叢舟則在不遠處的圓桌旁喝茶。
看到趙華墨黑色的睫毛顫了顫，紅蓮立刻打起了精神，他要給趙華留下一個完美的第一映像。
華叢舟看他那緊張的樣子，無聲地罵了一句“白癡”。
紅蓮激動地看着趙華緩緩睜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完美無瑕的紅蓮大人，于是紅蓮大人笑眯眯地問趙華：“怎麽樣，你還記得什麽不？”
趙華總覺得眼前這個人的表情有些吓人，坐起身，求助似的往桌邊的白衣人看去。
紅蓮大怒，老子在你跟前你不好好看看，看那華神經幹什麽！
于是他伸手掰正趙華的腦袋，讓他看着自己：“趙華你記住了，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你要看着我，不能看別人。”
趙華皺眉：“主人？”
“是的。我是你的主人。”
“可是……”趙華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頭：“我要給我的孩子……報仇，我……沒有主人。”
紅蓮“噌”地站了起來，一腳踹翻了凳子：“姓華的，你這個庸醫！失敗了！”
華叢舟表情凝重地走了過來，在床邊坐下。
“你還記得什麽，講給我聽聽。”
看着眼前這個眼神清澈、說話輕柔的人，趙華覺得稍稍安心一些，他仔細地想了想，頭疼得很，便不敢認真想，只能搖了搖頭，嘴裏呢喃着：“孩子，孩子，報仇……”
華叢舟眉頭緊鎖：“他應該是真的有過孩子，否則不會有這麽深的執念，連父母親人都能放下了，卻放不下這個孩子。”
紅蓮覺得不可思議：“可是他是男的！他說他懷過孩子，怎麽可能！”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要用你的孤陋寡聞來衡量造物者的神奇。”
“……”紅蓮想殺人：“那孩子是誰的？”
“十有八九，是當今定西帝的。”華叢舟表情沉重。
紅蓮恍然：“難怪！定西帝殺了趙華一家子，還弄死了他們沒出生的孩子，是個人都得瘋掉。唉，趙華也真是可憐。”
華叢舟鄙夷地看向紅蓮：“知道人家可憐，還逼着人家叫你主人！”
“老子剛才不知道！他是老子的主人！行了吧！”
“……”
“那現在怎麽辦？你這庸醫醫術不行，要不要找個幫手來。”
華叢舟面不改色：“我這庸醫醫術不行，毒術卻還不錯，樓主要不要試試？”
紅蓮連連後退：“你威脅老子！”
“是！”
還理直氣壯！紅蓮咬牙切齒，敢怒不敢言。
華叢舟很滿意紅蓮被吓到的樣子，轉身為趙華號了號脈，道：“我都封不住的記憶，天下間怕是沒有人能夠封得住了。關于那個孩子，既然他不願意忘，就由着他吧。”
“那他四處找孕婦報仇怎麽辦？”
華叢舟不解：“他要報仇應該找定西帝，為什麽會找孕婦？”
“我哪兒知道。不過你是沒看到，現在他是一副柔弱無害的樣子，他打孕婦那會兒可是絲毫也沒有手下留情，活像人家挖了他家祖墳！”
“怎麽會這樣？”
“我哪兒知道。大概，因為他的孩子胎死腹中，所以見不得別人的孩子好過吧。好陰暗好邪惡的心理，和我們天殺樓好搭。”
紅蓮笑得邪惡而猥瑣，讓華叢舟很是無語。
＃＃
穆氏周國忽然出現了一個殺人惡魔。這個惡魔與一般殺人狂不同，他專挑孕婦下手，目标似乎也不在孕婦，而是孕婦腹中的胎兒。
全國上下人心惶惶，家中有誰懷了孕，不僅把人小心翼翼地藏在家裏，甚至連說都不敢往外說，生怕那惡魔找到家裏來。
由于影響過于惡劣，最後驚動了天子。定西帝親自下旨，全國通緝該殺人惡魔。
通緝令是下了，可誰知道那惡魔長什麽樣，老巢在哪兒啊。所以幾個月來，進展一直不大。
那惡魔武功高強，神出鬼沒，在被全國通緝的大背景下，仍然時常制造慘案，完全沒有要收斂一點的意思。
天殺樓裏，紅蓮無奈地和趙華商量：“別這麽幹了行不行，人家孕婦胎兒個個與你素不相識，他們招你惹你了，你這樣我都不敢放你出去完成任務了。”
趙華眨了眨眼：“忍不住。你把我關起來好了。”
紅蓮默，趙華那純真又無辜的樣子，哪點像個變态殺人魔？再說了，他要是敢關趙華，華叢舟會殺了他。華叢舟那個沒有原則的人，對趙華是無條件縱容。不管趙華做了什麽天理難容的事，他都一笑置之，甚至武力支持。
真是要命。再這樣下去，早晚被人給揪出來！
然而趙華卻不去理會那個自顧自龇牙咧嘴的人，心裏想着之前出去的時候聽到的話題：當今皇上新納的妃子懷孕了。
他見了孕婦就忍不住要動手，關于這一點，經歷了這麽一些日子，他已經坦然接受了。可是今天居然只是聽到那皇帝的妃子懷孕，他心中嗜血的因子就開始蠢蠢欲動，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要去一趟皇宮将那妃子解決掉。
他知道闖皇宮的危險性，但他就是忍不住，甚至想要立刻動身去上京，将那個女人的肚子挖開，殺掉裏面的胎兒……
“趙華。”
一個溫潤的聲音打斷了趙華血腥的思考。
趙華回身看，是華叢舟，于是沖他笑，純真幹淨的臉龐瞬間變得妖嬈。
華叢舟過來，手中拿了顆丹藥，放在趙華唇邊，趙華乖乖地咬進了嘴裏，丹藥是每半個月就要吃的。而趙華從來都是華叢舟給什麽他就吃什麽，不會問為什麽。
紅蓮看着這兩個人你侬我侬卿卿我我的樣子，乖乖地縮到桌子底下吃點心。他這個天殺樓樓主已經代表全天殺樓的兄弟們認可了眼前這對雙華戀。雖然趙華腦子有病，大概不知道什麽叫愛情，但是華叢舟對趙華的态度，那明顯就是喜歡上人家了嘛。這個人面獸心的禽獸！
“最近身體可有不适？”華叢舟溫柔地問。
趙華搖頭。
華叢舟不放心，拉過他的手把脈。
紅蓮撇嘴，趙華除了腦子有問題外，身體好着呢，不知道練的什麽邪功，功力那是一日千裏，現在連他都趕不上了。
身體果然好得很，華叢舟滿意地捏了捏那日漸豐腴的小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