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當兵的眼尖,沒遇上這種事好說,遇上了就絕對不容姑息。我把寧寧往老大身邊一推,沖過去一腳把扒手踹翻在地,踩在他心髒處用力撚了一下,扒手痛得大叫出聲,蜷縮起四肢便不敢再動了。

我搶過他手裏還來不及揣進兜的錢袋子,磨著牙根獰笑:“哪來的吃生米的?懂不懂規矩?偷東西可以,前提是別讓老子看到!”

說罷擡頭把錢袋子往被偷的青年方向一擲:“接好咯!”

我正等著青年上跟前兒誠惶誠恐心有餘悸地道個謝,誰知這小子竟是個不識好歹的,沒把錢袋子收懷裏,反而微一蹙眉,擡眼瞧我,口中不悅道:“你怎麽踩著他?”

“放屁!”我大怒,“你眼睛瞎了?老子他媽的在幫你!不踩著他跑了你他媽再以為老子跟他是同夥!”

周圍漸漸聚集起人群,不消一會兒功夫就圍個裏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都過來看熱鬧。青年不耐地看了看周圍,自知理虧,口氣弱了下來:“你放了他吧,都是讨口飯吃的不容易。”

正主都發話了,老子要不放腳指不定還鬧出什麽破事,明明是打抱不平,最後他媽的居然反成了惡人!看這青年端是氣宇昂軒,英姿不凡,沒想到傻了吧唧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移開腳,但可能剛才勁兒用大發了,扒手撂地上半天沒爬起來,我也管不得他,眼睛一瞪哄散周圍人群,就這麽會兒功夫,青年屈尊降貴地蹲地上扶起了扒手,還掏出了幾塊錢給他。

我在旁邊看著,撇嘴,整一有錢沒處花的!不事生産的大少爺!

打發走說不上是倒黴還是幸運的扒手,青年終於注意到了我這個助人為樂的恩人,走過來作個揖:“剛剛多有得罪,還請先生莫怪。”

我這才細細的打量起他來。他穿著時下流行的黑色長呢子大衣,頭戴同色的寬檐帽,很紳士的做派,相貌也好,瞧著年歲不大,感覺也就二十出頭,也有可能是長得小,不過很有氣度,想來是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看打扮也許在海外留學過。

不過他這樣的打扮配上他半文半白的說辭,就不免好笑了。

“下回注意些就好了,”我說,“這一帶人多,你這樣的最容易被盯上。”

他再次皺起眉:“我這樣的?”

我解釋得毫不客氣:“臉上寫滿了不事生産和富家少爺,不偷你偷誰?”

他失笑,我發現他笑起來挺好看的,沒那麽老成了。

“他們也不容易,”他說,“要不是吃不上口飽飯,誰願意铤而走險?”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揚起眉毛,“可不是誰都有先生的一副好心腸。”

沒錯,這個時節,人人自顧尚且不暇,獨善其身都困難,誰還能想著兼濟天下?

他又笑了,轉而問道:“還沒請教先生姓名。”

“依舸。依依不舍的依,百舸争流的舸。”

他略一怔:“您是旗人?”

我不悅道:“這年頭,滿人漢人日本人白俄人老鼻子了,誰還在乎這些。”

他笑道:“先生說的是。”

“你呢?你叫啥?”

“敝姓劉,名國卿。國家的國,卿相的卿。”

“嘿,你這名不錯,”我由衷贊許,“不過得解釋一番,不然會讓人以為是傾國傾城的國傾,哈哈!”

這個笑話讓他有些尴尬,不自然的陪笑兩聲後,他建議道:“今日承了先生的情,又與先生相談甚歡,不知先生可否賞面,我們尋一佳處,把酒共話,一醉方休,可好?”

有人付賬不去白不去,當即應了下來:“我知道這附近有一酒樓,酒是不摻水的!不過你當真能喝?那酒賊拉烈!”

“無妨,無妨。”

人家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假作推辭,拉著他便向前走,走了兩步猛然停住,回身看了一圈,一拍腦門:“诶呀!”

街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卻不見了我家大兒子和二丫頭!

劉國卿見我如此,也停下腳步,問道:“怎麽了?”

我說道:“今日我們可能喝不上了,改天吧!”

一邊說一邊就往反方向追去,卻被劉國卿拽住:“有什麽事不妨說與我聽聽?”

我一想,也是,備不住他剛才看到了,便把事情一說。

他搖搖頭:“沒見到,不如我們一起找找,你別急。”

不是你家孩子你當然不急!

暗自白愣他一眼,風風火火的往回跑,後來一想大有打家劫舍的架勢,劉國卿跟在我後面攔住行人挨個兒問了一遍,等到了大觀茶園門口,我家今天跟出來的跟班兒湊上來道:“老爺,剛剛大少爺和小姐回來了,戲一完就跟著太太回家了,太太怕您著急,特意留我在這兒跟您知會一聲。”

這才放下了心,罵了句臭小子,回身看見幫著打聽了一路的劉先生,覺著不表示表示不太好意思,便收了痞子氣,正兒八經說道:“在下教子無方,讓先生見笑了,不知先生現住何處?不若先到寒舍歇歇腳,待晚上再讓家丁送您回去?”

他沒有當下答複,有些躊躇。我心裏不大舒服,要知道,整個奉天城還真沒幾個人敢拒絕我,就是日本人也要給我幾分臉面,見他如此,我又說道:“剛才不是還說要一起吃酒去嗎?怎麽,去我家就不情願了?我家也有挺多不錯的酒。”

這話有點擠兌了,他臉一紅,作揖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跟班兒給我們叫了一輛黃包車,自己在底下跟著跑。起初劉國卿還有些抹不開面兒,是那小跟班兒連連推辭,才不提這茬了。

我們挨著坐著,兩個大老爺們兒坐一輛車總歸有些擠,不過路程不遠,出了北市場就到了。

下車後我撣了撣褂子,一邊看著他的衣服,大衣沒什麽,褲子倒坐出了幾道褶子。

老媽子給我們開了門,劉國卿看著我這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氣派小獨樓愣了會兒神。我暗自笑笑,把他請了進去。

太太正在大廳等著,二丫頭早被老媽子領去睡覺去了,剩下依誠正在做功課,我板起臉訓了兩句,然後向太太介紹了劉國卿。

劉國卿稱贊了太太的美貌,女人對類似這樣的溢美之詞毫無抵抗力,得知我們要把酒言歡,還親自給我們燙酒去。

忽然記起前幾日有德國人送的幾瓶洋酒,問劉國卿要不要嘗嘗,我想他很有可能在海外留過學,對這種東西應該不會陌生,卻遭他連連擺手。

看來骨子裏,還是中國人。

這樣一想,對他的好感更上一層樓。

中國人。這三個字也就只能在心底想想。畢竟官方上,現在的我們,是滿洲國人。

作者有話要說: 老鼻子:形容很多。跟“海了去了”一個意思。

賊拉:“賊”的口語化,和“賊”一個意思,指特別,非常。

備不住:沒準。

白楞:翻白眼。

嗯,剩下的沒什麽了吧......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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