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跟依航不歡而散,但日子照樣得過,我索性腆著個老臉寫了拜帖,讓人送去了羅公館。

心裏也憋氣,但憋氣不能當飯吃,弟弟不懂事,我不能再耍脾氣。

第二日從署裏回來,進了門看見太太正在給依寧他們仨,外加佟青竹,比量布匹,見我進來,佟青竹喚了聲“老爺”,然後忙過來幫我脫下大衣,打理好捧在手裏。

我愛他的機靈勁兒,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對太太笑道:“這麽快就送來了?”

“可不是,”太太道,“往常都要等個兩三天才能給配齊,今兒你前腳走,他後腳就給送來了。”

我笑道:“這是好事,你們挑的怎麽樣了?”說著抖起适才依寧攥在手裏的布,彈她腦門兒,“寧寧還要粉的?那邊有銀白繡梅花的,喜不喜歡?”

依寧一個勁兒的點頭:“都喜歡。”

我哈哈大笑,撿了幾件,又放下,忽聽太太道:“對了,我聽下人說,絲房多送了兩匹,真絲面夾絨的,說是他們老板指名給你的。”

我一怔:“那都是上好、頂貴的料子,你就接了?”

太太道:“我也是不知咋辦了,想你回來,問問你。”

說著喚人抱著兩匹布出來,真絲夾絨倒在其次,只是這兩匹,清一色的绛紫。

太太還在絮叨:“要我看這真是好的,那絲面摸著,繡個啥都容易。”

我說道:“喜歡買下就是了,何必受人家恩惠。”

太太欲言又止:“我這不是……”

我抱起依寧,對太太笑道:“那三萬塊你不用記挂,我都辦妥當了。你樂意買什麽,有什麽喜歡的,就買去!讓人趕緊把這兩匹料子錢送過去,若是喜歡這種料兒的,就再買幾匹回來,還有好些個色兒呢!”

太太道:“就依你說的,”說著叫人去賬房拿了錢,又轉頭笑我,“人家大老板可是指名給你的,但要我說,你還是穿青色好看。”

我樂了:“可有人說我穿那個色兒──”說著指向那批绛紫布料,“好看。”

太太作勢唾了一口:“真沒眼色,咱家先生頂天立地,那個娘們兒色兒,哪裏好看!”

“反正我的衣服都是你吩咐做的,選什麽顏色也是你說了算,”我調笑道,轉過話鋒,“挑得怎麽樣了?”

“依誠還是黑的,臭小子天天往外跑,滾得一身泥,別的色兒,那泥洗都洗不掉。”

我點頭看向依誠,聽他不滿道:“媽,我天天上學,哪來時間滾一身泥!”

老子一拍他後腦勺,老實了。

又說過依航的,我瞅瞅一直默不作聲捧大衣的佟青竹,問道:“你可有喜歡的?”

佟青竹道:“老爺太太賜什麽是什麽,少爺小姐喜歡的拿過了,剩下的賞給青竹和姐姐,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我笑著對太太道:“倒是個懂事兒的,我稀罕。”

太太也笑,我翻了翻料子,看到壓在底下的有兩匹綠的,一匹翠綠,一匹蒼綠,拿出來往佟青竹身上比比。

佟青竹洗幹淨了,長得極是讨喜,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機靈,頭發油黑,眉毛濃,嘴唇也較厚實。都說眉濃唇厚的人重感情,看他應該是這樣的。

我說道:“正應了你們的名兒了,這兩匹給你和你姐姐。”

他又要跪下,被我拽起來,聽他連連道:“謝謝老爺,謝謝夫人!”

又聊了會兒,上樓去,喚過柳叔,問他拜帖的事,卻道還沒回音。

我想,要是明天還沒回,老子就直接把人放了,管你天王老子的面子!

管天王老子的面子終究沒管得了,第二日下了班,便有家裏的人在警察署門外候著,雙手遞過請帖,說道:“今早羅公館回信兒了,柳叔見您好像很急,便吩咐小的來這等您。”

上了車直奔羅公館,一路上合計怎麽能顧全兩家面子,又能不傷和氣,還得把人平安弄出來,一合計腦袋就疼。

開車的司機見我按額角,問道:“先生,您沒事兒吧?”

我揮揮手讓他專心開車。怎麽能沒事兒,事兒多了去了!

羅公館坐落在小河沿,小河沿屬近郊,人少,環境幽靜,是一佳處,很符合羅老爺子的養生之道。

車順著春日町下千代田通,到頭向東走,行駛了不短的時間,方看到羅公館氣派的樓房。

下了車,我讓人去按了門鈴,待有人出來開門,便讓跟班兒回車裏等著。

等門開了,屋裏又出來個人,定眼一瞧,正是羅大公子。寬正的國字臉,粗重的眉毛,看上去極是英武,穿著襯衫西褲,很随意的打扮,甚至袖子還挽著,完全沒有迎客的尊敬。

羅琦兆熱情地迎上來,像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拽過我的手臂就往屋裏拖,邊嬉笑道:“難得你主動找我,依航被你勒令不能出門,這賬還沒找你清算呢!”

我想甩開他的手,卻掙不開,又不敢動作太大,只好勉強笑道:“依航太混,我得管教管教。”

“得、得,你管教你弟弟,別管教我就行,哈哈!”

進了客廳,羅琦兆叫人看茶,趁這功夫大略掃了羅公館幾眼,碩大的水晶吊燈晃得人眼暈,燈光明亮柔和,簡直能和大和旅館的那盞相比。舒适的皮沙發,腳下深灰色的地毯是舶來品,上面繪著鳳尾草,可謂有價無市,實在是豪舉。牆上挂著裱起來的字畫,我不太懂書法國畫,但看著覺著挺賞心悅目。

見我全神貫注地看著字畫,羅琦兆笑著坐在右邊的小沙發裏,交疊起雙腿,後背靠著沙發背,可能覺著領子太緊,伸手拉開領口,一股子桀骜不羁,指著那字畫道:“字是我寫的,畫是家父作的,您覺得咋樣?”

“我不懂這些,”實話實說,“我就是一兵痞子,除了打打殺殺,啥也不會。”

聽了這話,他撂下腿,傾過身,故作姿态道:“署長這麽說可真是折煞琦兆了,打仗也有打仗的學問,否則怎成<孫子>一書?署長過謙、過謙,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色:sai(三聲) 就是“顏色”的意思((好像都知道吧

稀罕:喜歡

不要冷落我們的依署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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