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劉國卿真的是很心靈手巧的。

迷糊了一晚上,早上就有些昏昏欲睡了,連他什麽時候起床的都不知道,沒過多久就聽他小聲叫我起床。

洗漱後坐上餐桌,可是大開了眼界。桌上中西式早點樣樣齊全,蛋糕面包煎蛋牛奶自是不必多說,還有紅腸、茶蛋,離我最近的是兩大碗豆腐腦和一碗豆漿,旁邊有一小碟腌蘿蔔,盤子裏盛著四根大果子,還冒着熱氣。

我隔著騰騰熱氣誇他:“嚯,好家夥,一大早搗扯出來這麽多東西,你可真賢惠。敢問大姑娘年芳幾何,仙鄉何處,可有婚配?不知小生可入眼否?”

他無奈地笑笑,沒理會上述一串不正經,問道:“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蛋糕牛奶啥的是昨天的,不太新鮮了。豆腐腦豆漿果子是剛從樓下買的。鍋裏還有小米粥,還蒸了一屜包子,你吃什麽?我給你去盛。”

“太……豐盛了,”有點咂舌,“随便來點就行,你這麽着,我都不自在了。”──下回都不好意思來了。

“那就吃豆腐腦吧,還有豆漿──加了糖的,”說著又把大果子往我跟前一推,“樓下這家給的量挺足的,還好吃,實惠。”

吃早飯的時候我發現了他一習慣。我們吃果子都是泡豆漿裏,他是泡豆腐腦裏,豆腐腦都被搗碎了。

我一個勁兒地瞅他,搞得他不自在地擡頭道:“怎麽了?”

我聳肩道:“你這樓下還有賣大果子的,我們那将近一個多月了,都沒賣的。”

“我這也是去得早,晚了根本趕不上,”他嘆口氣,“現在白面也控制得十分嚴厲了,聽說老鼎豐現在到了中午就關門,面不夠,一天就給配一袋面。馬上就中秋節了,不知多少家吃不上月餅。”

話題越加趨于沈重。老鼎豐是哈爾濱有名的點心鋪,糕點種類花樣繁多,我吃過幾次,用料很猛,不愧為老字號。

可點心鋪都沒面了,這可讓老百姓咋活。

不過提到中秋節,心思又活絡起來:“你中秋節打算咋過?”

“咋過?”他一頓,咬了口果子,搖頭道,“一個人,過啥呀。”

我笑道:“要麽你來咱家過吧,正好我妹妹也回來,人多熱鬧,”想了想,又道,“依寧很喜歡你的,她近來得了只貓,天天嘀咕說要給你看。”

這話瞎編的,依寧就見過他一次,那次還被我的黑臉吓得半天不敢出屋,哪還記得劉國卿這回事。

豈料劉國卿面露猶豫,微垂下眼,喝了口豆腐腦,含糊道:“這個……再說吧。”

我一撇嘴,沒繼續說下去。

晚上回了家,太太舉止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再惹我生氣。柳叔也站在一旁,佝偻著身子,給我拿了個手捂子,唠唠叨叨:“昨天找你一晚上也沒找著,天兒這麽冷,受風了咋辦。一會兒喝碗姜湯,別再生你柳叔的氣了。”

我拍拍他肩膀,挺不好意思:“柳叔,您這話生分了不是?昨天是我不對,您不氣了才好。”

“不氣、不氣……”說著竟抹了抹眼睛,“大少爺,二少爺這事兒,是個長久活計,不是着急的事兒。我就這麽一說,反正……您還是考慮考慮。”

我“嗯”了一聲,心裏計較着等過了年,就把依航送出東北,找個戒煙醫院去。

太太在一旁站著,也不敢吱聲,顯然對昨晚還心有餘悸,打發走柳叔,我合計了會兒怎麽開口,但話到了嗓子眼兒,就是說不出來,想起懷裏揣着的雜志,便掏出來遞過去,輕咳兩聲:“那個……給你的。”

太太雙手接過來,看了封面上的美貌女郎,又期期艾艾掉下淚來。

我趕忙把她攬在懷裏,女人梨花帶雨是好看,但也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傷心了,哭;生氣了,哭;委屈了,哭;就連開心,也要用哭來表達──女人真是水做的。

周圍下人一個個兒都退下了,等到太太收聲才又出現。太太面皮紅了,掏出手絹細細按了按眼角,又上樓補了妝,回來時問道:“這本是夏天那幾期的,你怎麽找着的?”

“我昨晚擱劉國卿家住了一宿,這本是他的,被我搶來了。”

太太啐道:“你個土匪!還用搶的。”

“他一大老爺們兒看這種雜志,也不嫌丢臉。搶了就搶了呗,能咋的?”

太太又是笑,過了會才說:“小叔的事兒,你怎麽打算的?”

我把戒煙醫院的事說了,太太先是贊同,半晌又遲疑道:“那……大姐那咋辦?”

大姐最疼小弟,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碰不得,跟伺候祖宗似的。這次我把小弟關家裏頭,也是瞞著大姐辦的。也索性她嫁到了大南邊,離着遠。要是她知道了我這麽對小弟,還揍了他,我就又得挨一頓──不是挨揍,是挨一頓冷嘲熱諷。

但我寧可是挨揍,疼一陣就好了。嘲諷這種東西,是能讓人心涼的。

跟太太兩廂無話,沉默片刻,太太強撐起笑臉道:“再說吧,反正我總是在你身邊的。”又道,“你還不去看看丫頭?依寧可想你了,又被你吓着了,都不敢說。”

我搓搓臉把煩心事扔到一邊,起身上樓找閨女,想起那袋水果糖,便繞個彎先去了書房。

回來時路過依航的房間。我停下腳步,在他房門前駐足良久,終于敵不過心中憂慮,輕輕推門探頭看了一眼。

依航在睡覺。

我這才大着膽子進了屋。不是我怕他,是怕他醒著,我倆又沒什麽話好說,說了也是吵架,氣得老子半死,我又不想純心找壘,所以他睡着是最好不過了。

依航更瘦了,兩頰都凹了下去。他睡得好像很不安穩,皺著眉頭,我想為他撫平,又怕把他弄醒。

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身體的衰敗。他會死的。

我記得他小時候很可愛,胖墩墩的,很壯實,喜歡跟在大姐後頭轉悠,可自從我給了他一塊糖之後,他就變成跟著我轉悠了。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想了想,也沒想出來。

給他仔細掖了被角,把被面扯平,又用被子折成個小窩,窩住他的腳,握着他腳的時候感覺一片冰涼。

以後要每天讓他泡泡腳。

又看了他一會兒,他突然動了動,好像要醒了,我才猛然回過神來,慌慌張張逃出門外。

……不對,我才沒有“慌張”地“逃”!

依寧正在給小貓喂食兒,翠珠不在,似乎在廚房幫忙。

依寧看到我先低下頭,然後擡起眼睛,嘟著小嘴怯怯道:“爸爸。”

倒是那只貓,長胖了不少,挑剔地擡頭乜斜我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吃小魚幹。

感慨一下貓的三餐質量比人都好,一邊拿出水果糖逗閨女:“要不要?”

依寧眼睛刷地一亮!卻又低下頭去。

我有點愣,往常我一拿出糖來她就主動要我抱了,今天這是咋了?

幹脆坐地上,把閨女抱在懷裏:“寧寧怎麽了?不想吃水果糖?”

依寧這才猶猶豫豫道:“爸爸我錯了,你不要兇我。”

我一哽,有些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小腦袋瓜,笑道:“知道錯了就好,爸爸不兇你。”

她笑起來,伸手去抓糖袋子。到了晚上還抱着枕頭過來要和我一起睡。

貓也跟了過來,悄無聲息地爬上床,搞得太太無奈道:“我去依寧那屋,你領着她在這兒睡。”

小貓堂而皇之地霸占了太太的位置,依寧摟著貓,我摟著閨女。等到後半夜,那只貓睡到了老子的頸窩,毛乎乎熱騰騰的一團球,搞得我直刺撓,幾次把這貓扔地上,它都會契而不舍地跑回來。

于是第二天上班,又是哈欠連天。

劉國卿見了,有些促狹道:“跟太太和好了?晚上愉快?”

我翻個白眼:“哪呀,是閨女那只貓給鬧的,”說着又想起來,“中秋節過來不?過來吧,豆沙都買好了,就差人幫着和面了。”

他失笑道:“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去幫着和個面,順便讨塊月餅吃。”

嘻嘻哈哈又聊了半天,低下頭,忍不住歡欣雀躍。

中秋節,中秋節。真開心啊,中秋節。

作者有話要說: 大果子就是油條ORZ((可能有些南方的親不知道 因為有南方童鞋問過 所以解釋下^^

搗扯:搞、做、收拾...ORZ((這裏說一下 還有一個詞是“捯饬”(dao二聲 chi輕聲) 東北話裏發音和“搗扯(dao二聲 che輕聲)”相同 有時通用 不過捯饬更多是打扮、化妝的意思 搗扯是指做事......←唠叨了 表嫌煩啦~QWQ

刺撓: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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