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神燈

作者:印蓮

文案:

一盞神燈,串聯時空。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你有什麽願望?

立意:科技強國

第 1 章

[壹]

作為一個二十八歲的剩女,最蛋疼的事就是每天晚上聽太後唠叨誰家的某某某找到對象了,誰家的某某某結婚生孩子了,誰家的某某某跟着老公移民國外去了……最後還要說:你看那些某某某都不如你,你怎麽就不能給娘找個好男人回家?

今兒晚上八點,我窩在沙發裏吃薯片,照例等太後的電話。

老太太退休在家窮極無聊,每天一個電話,比我上班還準時。

“喂。”我無精打采地接起電話。

“馬小慧!”對方大叫一聲,吓了我一跳。我低頭看了下來電顯示,哦,不是太後。

“瓢姐,你吓我。”我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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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姐是我的大學室友,本名林繡芝。她的長相一如她的名字,可性格卻誤入歧途,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小慧,你還記得陸兆惜嗎?”瓢姐急問。

我愣了一下,笑道:“就他那樣,要不記得都難。”那熊孩子差點就跟我有一腿了,我能不記得麽。

瓢姐嘆了口氣,說:“我好像也記得他有段時間跟你挺好的。班長今天打電話來說,他出車禍去世了,後天有個追悼會,班裏同學能去的都去。”

薯片袋子從我手裏掉下去,滾到沙發上再掉到了地上,散落一地。

長那麽大,不能說我對死亡沒有概念,但我身邊的親戚朋友,倒都沒有不在了的。我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在,我爸媽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在我懂事的時候都已經不在了,所以我并沒有參加過相熟的親戚的葬禮。只依稀記得小時候爺爺的哥哥去世了,我去鄉下吃過豆腐飯,但因為我對這位大爺爺完全沒印象,所以重點都放在了吃飯和玩樂上,傷心那是完全談不上的。

這會兒忽然有個人告訴我,曾經我熟悉的一個人死了,那種感覺,很難描述。

死亡,就是他不再存在于這個世界,你不會再看見他的臉,不會再聽見他的聲音,也不可能再觸摸他感覺他。

可是偏偏,他一直都在你的記憶裏,仿佛從來沒有離開。

“小慧?”瓢姐在電話那頭叫了我一聲。

我邊撿薯片邊說:“嗯,他大四的時候不是去紐約了麽?後來沒聽過他的消息了,怎麽回來了?”

“聽說是剛回來的,就出了這事。”瓢姐感嘆道,“人生真是無常,這麽年輕,說沒了就沒了。”

我想了想,問:“那我們要包紅包麽?還是用白信封比較合适?”

“……”瓢姐沉默了一會兒,說,“馬小慧,你的神經能再粗一點麽?”

其實不是我神經粗,而是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死亡是什麽?我到現在都還能清楚地記得他那會兒親我的嘴唇時操場上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的光影,他的唇柔軟而溫暖,跟他的性格不那麽相像呢。

我下意識摸摸嘴唇,全是薯片的味道。

初夏是個令人煩躁的季節,因為我對花粉有嚴重的過敏。

本來瓢姐問我去追悼會要不要幫我把花一起買了,我說我還是送點別的好了。

陸兆惜喜歡什麽呢?我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了。

時光匆匆催人老啊,想想真的眨眼六年都過去了。

我下了班去小區附近的港式茶餐廳吃了個飯,才吃完,外面就開始下雨。

一年一度的梅雨季節要來了,雖然從小生活在這裏早已習慣,但還是覺得讨厭。

我付了飯錢,準備回家。

因為這雨下得有點突然,我沒帶傘,路上許多行人跟我一樣,盡量走沿街商店的屋檐下避雨。我一直覺得夜都市的燈光比星光美,在雨水的沖刷下更顯出了不一樣的色彩和斑駁。

就這麽恍惚了一下的當口,我感到腳下踢到了什麽東西,緊接着聽見一個大媽的尖叫聲:“哎喲我的燈!”

我低頭一看,一擺地攤的大媽縮在檐下躲雨,地上還放了一堆正在賣的舊物。說起來,她賣的也真夠有特色的,六七十年代的搪瓷器具、一看就知道是假貨的做舊的古瓶和罐子、乾隆通寶的銅幣、還有我剛才一腳踢到的煤油燈。

煤油燈被我踢翻在地,燈罩上一條裂縫。

“哎喲小姑娘你踢壞了我的燈。”大媽叫道。

我蹲下來仔細看了一眼,那裂縫看不出來是剛才被我踢出來的,還是本來就有的。燈很舊,确實有些年份了。我記憶中小時候在外婆家見過這種煤油燈,但随着電燈的普及,它們也退出了歷史舞臺。

“這燈多少錢?”我問。

“一千五。”大媽說。

剛開始我還想不能把人都往壞處想,現在看來人生總比想象黑暗啊。

“阿姨你這是搶錢呢?一千五都能買個水晶吊燈了。”我說。

“這是古董!”大媽眉飛色舞道,“你知道什麽叫古董麽?我要不是家裏缺錢用,怎麽會來這裏賣這東西?”她湊近了,一臉神秘地低聲對我說,“這東西你一轉手賣處去,價格能翻好幾倍!”

我嘴角抽了抽,我看起來有那麽好騙嗎?大媽您撒謊倒是比別人順溜了好幾倍。

“我錢包裏就一千塊。”我攤手。

大媽爽快道:“那就一千!”說罷就麻溜地抽出幾張報紙,把燈包起來,再放進塑料袋中。

周圍圍觀的人有的輕聲嘆氣,有的搖頭,我也後悔了,怎麽不少說點呢?

我一手交錢一手接貨,大媽似乎對于這異常順利的交易表示滿意,還一副熱心腸的樣子看着我說:“姑娘,我看你印堂發黑,運勢很衰,最近恐怕會有不好的事發生,你得自己小心。”

我心說,沒事讓你賺了一千塊,我能不衰嗎?

大媽似乎看明白了我的表情,讪笑道:“你也別不信我,回去哪就點點這燈去去晦氣!”

我望着大媽亮晶晶的眼睛,心想騙子也該有點職業道德不是?點煤油燈去晦氣?我別黴氣中毒了才好。

我笑笑,拿着東西走了。這悲催的梅雨季節啊!

我擡頭看看天空,忽然想到,跟陸兆惜暧昧的那會兒,似乎也是這樣的季節。

回到家,我先把自己洗刷了一下,然後照例聽完太後的諄諄教誨,準備窩沙發上看會兒新聞,這時候腳一踢,踢到了放煤油燈的塑料袋,煤油燈倒在地上,發出了一聲低不可聞的玻璃碎裂聲。

我怕煤油燈裏的油漏出來,趕緊拿起來,拆開報紙,放到茶幾上。

方才裂開的燈罩,這會兒碎成了兩半,玻璃很薄,還掉落了許多零散的玻璃渣。

一千塊錢的燈啊,我想想就肉疼。

我拿起煤油燈仔細打量。剛才路燈昏暗,倒沒看清楚,這個煤油燈的做工竟然還挺精致,金屬部件上還刻着一些花紋,不像我小時候在外婆家見過的那種最樸素的煤油燈。

想必,當年用燈的也分貴族和平民,做工不一樣價格就不一樣了吧?我這一千塊好歹買了個貴族煤油燈,這麽想着心裏稍微平衡了點。

雖然細節上不一樣,但燈的原理還是一樣的,煤油,燈芯,燈罩,以及調節亮度的轉鈕,一應俱全。

茶幾下面剛好放着前陣子出差住酒店帶回來的火柴盒,我拿出一根,試着去點燈。

燈很順利點着了,經過這幾十年的洗禮,煤油已經出現了渾濁的跡象,火苗卻還穩定。

想到那大媽說點燈去晦氣,不由苦笑,賣都賣了還騙人,真不厚道。這麽想着我就想把燈滅了,可在這時忽然一股大火苗竄出來,吓得我倒退進沙發裏,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出現的不知是真還是幻的火焰。

要說是真的吧,那麽大的火焰不符合科學原理,要說幻覺吧,我好像并無眼疾。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火焰還在。

這時候從火焰裏傳出一個聲音:“哎喲,那麽多年了,我終于出來了。”

我吓了一跳,不由四下張望,确定家中除了這個燈沒別的異象,才把目光盯回去,顫巍巍地問:“你……你是誰?”

“哼,小姑娘,我是燈神。”火焰說。

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沒做夢?

那讓我暈過去行不行?在我這種想象力匮乏的理科生身上發生這種事情,老天你到底想怎樣!

“嗨,你好……”我弱弱地招招手,“你是妖怪嗎?”

“我都說了我是燈神!當然是神了!”火焰有種被人侮辱了的不滿口吻,“是你打碎了燈罩将我解救了出來,我會滿足你三個願望。”

“你、你是阿拉丁神燈?”我繼續顫巍巍地問。

“阿拉丁神燈是什麽東西?”火焰中出現了一張臉,竟跟那個大媽長得有點像。難道說燈神跟着大媽時間長了,拟人化的時候也就只記得她了?

這些問題我可不敢問,只是搖頭,說:“沒什麽……”

“嗯。你可以跟我許三個願望,等這三個願望實現以後,我就真正的自由了。”火焰長嘆一句。

“哦。”我點頭,“但是我暫時沒什麽願望……”

“沒有?!怎麽會沒有呢!”火焰急了,“我可以給你把金山銀山搬來,也可以讓你變成世上最美麗的,永遠不會老去的女人!你要的名和利我都能給你!”

“那什麽……金山銀山沒地方放啊,”我愁道,“我要變美了,我爹媽該不認識我了……”

“……”燈神沉默了。

“那什麽,要不然我先想想,想到了告訴你。”我說。

“嗯,那好吧,你趕緊想。”燈神說完,火焰就越縮越小,然後熄滅了。

我望着這盞充滿了歷史痕跡的煤油燈,無語凝噎。

最近是工作太辛苦了麽都出這樣的幻覺了啊!

我決定立即回房睡覺。

第 2 章

[貳]

早上醒來,又是個好天氣,随着天氣變暖,日出的時間也越來越早。

我躺在床上,在早飯吃鮮肉大馄饨還是生煎包中掙紮了一會兒,最後決定翻生煎包的牌子,然後利索地爬起來,出去衛生間洗刷。

我住的是一室一廳的房子,去衛生間要路過客廳,這麽一路過,就看到了茶幾上的煤油燈,愣了愣,啊!那個不是做夢?!

我頓了一秒鐘,繼續往衛生間走去。管他的,吃早飯最要緊。

生煎包的小店店面極小,但人氣極旺,若不是今天周末還是趁早,根本等不到桌子坐下來吃。

這裏充滿了市井特有的的生機,我邊吃,邊看各種大媽大叔站在店門口等新鮮出籠的生煎外帶,大部分手裏還提着剛買好的菜,邊等着邊讨論今天的菜價。

我家其實也在魔都,只是我家住在城東,我上班的地方是城西,單程要一個多小時,所以選擇在單位附近租房子住。本來我每周五晚上都要回家的,昨天特地跟太後請了假,因為今天要參加陸兆惜的葬禮。

想到陸兆惜,我又恍惚了一下,他好像特別愛吃生煎包呢,學校外面那家最好吃的生煎包鋪子,我一次能吃六個,他能吃十二個。我那會兒總是說他:如果是災荒年,你一個人的飯量能養活兩個人,你爹媽養你委實不劃算。

然後他會笑着回答我說:“你是想來我家做媳婦呢還是怎樣,太會為我爹媽考慮了,我替他們謝謝你哈。”

真的,到現在,他的聲音都仿佛還在我的耳邊,聲聲清晰可辨。瓢姐說他死了,可我總覺得他一直都還活着,雖然不會見面,但總是在那裏的。

陸兆惜是我的大學同學,剛進大學那會兒要軍訓,被宿舍女生議論最多的男生就是他。一個身高一八五有腹肌長得還好看的男生,在一群被高三磨成了白切雞的男生群中,想低調都不可能。所以軍訓那會兒陸兆惜就收過情書,還不少。

跟所有高富帥一樣,陸兆惜相當不親民,總是一副懶洋洋的表情,說不上高傲還是孤僻,就是懶得搭理別人。普通青年懶得理人,大家也不會在意,但他不一樣,他就像黑夜裏的明燈一樣,太拉仇恨了!

我不仇視高富帥,只論人品,看不慣裝B人而已。

當年我跟瓢姐就在宿舍裏讨論過賤人的類別,一種是沒事瞎得瑟型,一種是沉默裝13型。很不幸,陸兆惜被我們歸為第二種,起因是我們宿舍的一個姑娘想跟他表白,被他狠狠地傷害了。

那姑娘說,這是她的初戀,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所以回來哭得比孟姜女還傷心。

瓢姐問她:“陸兆惜怎麽傷害你了?”

姑娘說:“我跟他說,陸同學好巧啊我們大學還能在一個班。結果他問我,你是誰?”

我好奇地問:“你倆以前就認識?”

姑娘哇啦一聲哭出來,道:“我們高三整整一年都是同班同學啊!”

噢,原來如此,這個确實過分了。

是以我對他的印象,有那麽點兒差。

要說別人都喜歡帥哥,我不喜歡,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大一剛進去那年,我還處在性別模糊的階段,對我來說一頓好吃的火鍋也要比一個男人來得重要。到了大二,我被同宿舍的戰友進行了一番改造,有點女人的樣子和心态了,才交到了第一個男朋友。

他是我們專業上一屆的師兄,不記得是怎麽認識了,只記得是他追的我。

那會兒有人追多新鮮啊,喜歡不喜歡是其次,對愛情的好奇和憧憬遠遠超過了對他本身的期待。加上他人看起來也算儀表堂堂,我就答應跟他約會了。

學生時代的約會其實很簡單,一起出去逛個街,吃個飯,看個電影,再不然收個禮物什麽的,也就慢慢熟了。

現在回想起來,他這人其實真不錯,要是我倆最後有結局了,指不定現在會很幸福。可惜,現實是殘酷的,我倆的結局說出來實在是很傷感情。

我一直都記得很清楚,那天下午上完課,瓢姐拉我去學校門口吃麻辣小火鍋,我們倆都吃了很多,吃完天都暗下來了,然後我們手拉手走回宿舍,在校園裏遇見了我的這位第一任男友。

“咦,真巧,你去哪裏?”我問他。

他說:“我剛好要出去買冷飲,給你打了電話了你沒接。”

我拿出手機,果然看到一個未接來電。麻辣小火鍋店裏太熱鬧,沒聽見。

他又問:“要不要現在一起去?”

我想都沒想就說:“去!”

于是我跟他到了學校外面的那家DQ冰淇淋店。

剛吃完火鍋,再來點冰,那是多麽爽快啊!那會兒吃個DQ還覺得挺奢侈的呢,都夠在食堂吃幾頓了。

吃完一大杯冰淇淋後,我還不忘給瓢姐帶上一杯,然後樂颠颠地跟着他走回宿舍。

走回去的時候,他拉着我的手。

這不是他第一次拉我的手了,雖然心裏還是覺得怪怪的,不過也接受了。瓢姐說,有些東西,你總是要去慢慢習慣的。

然後走到宿舍門口,我跟他說再見,要上樓,他忽然就拉住我,然後深情款款地望着我。

“咋啦?還有啥事?”我問。

然後他就俯身下來,唇壓着我的唇,算是奪走了我的初吻。

那個吻與其說是吻,不如說就是碰了一下,但青澀如我,就這麽一下也心跳到了嗓子眼,血液都往腦部集中,然後……

好吧,然後我就吐了。

我蹲在宿舍門口的綠化帶上把晚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等吐完擡起頭看他,他的臉色已經跟腌的鹹菜差不多了。

雖然他風度很好沒有當場發作,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找過我了。我能理解,換了是誰恐怕都得留下心理陰影。

而我也得出了一個血一般的教訓:麻辣小火鍋真他奶奶的不能跟冰淇淋一起吃啊!

這兩樣神器的巧妙組合就這樣悲催了我的初戀。

到了大三,我又交了第二個男朋友。校園愛情都差不多,過程就不說了,中間跟他分手過一次,後來又和好,然後等到大四畢業那會兒,學校有個海外合作項目,他為了前程義無反顧離我而去了。

那段時間我哭得死去活來的,現在想想,倒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估計比起傷心,自尊傷得更多。

而跟陸兆惜的實質性暧昧,發生在我跟那家夥鬧分手的中間階段——那個時而陽光明媚,時而蒙蒙細雨下不停的潮濕的初夏。

[叁]

陸兆惜的葬禮在郊區的殡儀館舉行,在班長的號召下,我們班在魔都的同學基本都來了,二十多個人,見了面叽叽喳喳的,搞得像開同學會。

陸兆惜的爹媽老來喪子,傷心的程度可見一斑,哭得嗓子都啞了,估計誰站在他們面前都不知道了,倒是陸兆惜的姐姐前後打點現場,招呼我們。

在這裏我見到了我的那位第二任男友,說實話,有點意外。

他看見我,還特地走過來跟我說:“嗨,好久不見。”

這是畢業後我第一次見到他,之前就聽說他回國了,一直也沒聯系。想來他不會主動聯系我,而我當然也沒賤到那份上去主動聯系他。

他走過來的時候,瓢姐握了下我的手。瓢姐參與了我當年被抛棄的整個過程,她或許以為我如今依然會為此難過。

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這話以前聽了覺得是放屁,現在倒認為是真就是這麽回事。再次見到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更別說什麽傷心難過了。

我對他笑笑,以示招呼。

“你……看起來變了很多。”他說。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變了很多?他穿着筆挺的襯衫西褲,曾經他都不穿這些的。

瓢姐在邊上冷哼了一聲,說:“不是變了很多,而是看穿了很多。被狗咬過一次還不知道遠離惡狗珍惜生命,那才奇怪了。”

瓢姐的話讓他有些尴尬,但只那麽一秒鐘,他又笑開了,說:“小慧有你這樣的朋友,倒真是幸運。”

瓢姐還想發作,但周圍越來越多的同學目光集中到這裏來,她也就沒再說下去了。

畢竟大部分同學都不知道當年的事情,要是讓大家知道我是被抛棄的那一個,我這老臉也沒地方擱。

“哎喲溫辰啊,你什麽時候回來了啊,我都沒認出來。”這時候邊上走來一個女同學,名叫周豔芳,是我們班上當年有名的八卦婆,現在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想來那八卦勁頭只多沒少。

溫辰,就是我那第二任男友,當年在系裏也是赫赫有名的優秀人物。

“嗯,我才回來沒多久,沒想到就接到陸兆惜過世的消息,真是遺憾。”溫辰顯然也不想這周豔芳問太多私事,直接把話題轉到陸兆惜那兒去了。

然而,周豔芳同學哪裏是那麽好打法的?想當年在我們那棟宿舍樓可是有名的包打聽,我敢賭一根黃瓜,我當年那點事她都知道。

果然,周豔芳同學看看我,又看看溫辰,笑得十分和藹,說:“是啊,可真遺憾。眨眼的功夫那麽多年都過去了,再見面時,我們都跟陸同學陰陽兩隔了。”

大家都沉默下來,不接她的話。

周豔芳又看看我,再看看溫辰,說:“你們也好久沒見了吧,我去那邊打個招呼,你們慢聊。”

說完,她施施然,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我們也過去打個招呼。”瓢姐拉着我說。

我自然從善如流。

溫辰似乎想說什麽,到底看我離開,也沒說出來。

靈堂上擺着陸兆惜的黑白照,眉清目秀的一個小夥子,眼睛格外有神。不知為什麽,我閉上眼睛不一定想得起溫辰的模樣,但陸兆惜的五官的每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仿佛他依然是那個我記憶中的他,沒有離開,也沒有走遠。

我拜了三拜,上了一柱香。

我與他的照片對望,內心很平靜,雖然平靜下似乎隐藏着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波瀾。陸兆惜很早以前就說過,我是一個慢半拍的人,感覺遲鈍,反應遲緩,大約是沒錯的。不知道今天晚上回家我會不會躲在被窩裏哭得眼淚橫流。

可誰知,晚上還沒等我躲進被窩,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來電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接起來,聽見的卻不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小慧。”他說。

我在心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笑道:“哦,溫辰啊。”

我和溫辰在一起,雖然被傳聞說得轟轟烈烈,其實特別簡單。我對他有好感,他對我也有好感,然後就這麽順理成章在一起了。

在大學裏,風雲人物不過就這麽兩種,一種是高富帥,要什麽有什麽;還有一種就是在自己的領域內特別優秀,恰逢又相貌出衆的那種。

陸兆惜是前者,而溫辰是後者。

陸兆惜是可遠觀不可亵玩的人,溫辰則性子溫和,平易近人許多。所以溫辰的人緣顯然更好,也更受歡迎。

當年,就這麽個優秀的苗子,被我拔了。

雖然男友優秀,可并不代表戀愛就得轟轟烈烈,我們在一起以後,生活也很平淡。就像大多數的情侶那樣,一起吃飯,一起呆圖書館,一起泡實驗室,時不時逛個街看個電影。

曾經我以為帥哥都是草包,但認識他以後,我才發覺老天很不公平,能把才華、勤奮和俊美都放在一個人身上。

跟他交往了半年後,我們鬧過一次分手,起因是英語系那個叫張玉馨的姑娘。

這事現在想想也沒啥好說的,自己家放着這麽一個閃亮亮的男朋友,也不怪有外賊惦記。

而男人心裏想的永遠跟女人不一樣,他覺得交個朋友吃個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放到女人眼裏,絕對是不可原諒的大過。

于是他覺得我無理取鬧,我覺得他意志薄弱。

我氣呼呼地說我們分手吧,他氣呼呼地說好。然後各自扭頭,我倆就這樣分了。

那會兒的分手,雖然心裏有很多的生氣和一點點的不适應,但完全談不上難過,所以我該吃吃該喝喝,日子反而比以前過得還要滋潤。

男人有什麽要緊,有瓢姐在,男人都是浮雲!

也就那段時間,我跟陸兆惜勾搭上了。

我和陸兆惜都是攝影協會的會員,陸兆惜大一就進去了,拍過很多大片,還參加過什麽比賽,有什麽展出,而我是大三剛跟溫辰好的那會兒入會的,因為那陣子剛好我生日,我爹送了個單反給我。

那相機不便宜,加上個鏡頭要十來萬,但我在那之前沒覺得相機拍照跟手機有什麽區別,也不知道ISO、光圈是個什麽玩意兒,只以為像素高的就是好的。在得到那個單反相機以後,我也只會用自動檔拍照,就覺得單反拍夜景确實比卡片機好。

而我們會長總是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我,說我暴殄天物。

入會後沒多久,我和溫辰就好上了,除了上課,大部分時間我都陪他在圖書館或實驗室,攝影協會雖然交了錢,但也一直沒去過。後來跟溫辰鬧分手後,我時間多了,想起了櫃子裏的相機,便屁颠屁颠又跑協會去了。

我們會長是個性格很好的人,也不介意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既然要求參加活動,他就翻日程表給我看,上面有各種活動,可以自己選擇着參加。

攝影協會的活動其實就是定一個主題,不會像美術協會那些寫生活動,大家一起到一個地方,然後坐下來畫。攝影是你得自己去找素材,愛拍什麽拍什麽,所以大家的路線并不會都一樣。

當時我跟會長在辦公室說話的時候,剛好陸兆惜進來,會長一見他,就說:“對了,小慧,你跟小陸是一個系的吧?”

我點頭,道:“我們是同學。”

陸兆惜看了我一眼,也沒說什麽,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來,拿出書包裏的相機和電腦,自己搗鼓起來。

“那你周六跟着小陸去學習學習吧。”會長大人笑得很和藹,“小陸的相機跟你的是一個系列的,你先跟着他把相機的功能都弄明白了吧。“

聽會長這麽說了,陸兆惜終于把頭擡起來看了我一眼,也沒什麽表情。

我眨眨眼睛,說:“好。”

然後見他又低下頭,沒反對,就當是默認了吧……

我于是就參加了那周末的主題為“靜谧”的拍攝活動。

“靜谧”,聽起來挺文鄒鄒的,第二字個拿張白紙讓我寫我都不會寫啊!

我真是一個沒文化的理科生。

周六早上七點五十分,我出現在學校門口的公車站,我背了個挺專業的相機包,穿着帆布鞋,戴了個鴨舌帽,自我感覺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我們約好的是八點,到了八點整,果然看見陸兆惜同學背了個國家地理的雙肩包走過來,頭上戴了個跟我顏色一樣的帽子。

“嗨。”我主動跟他打招呼,到底是得跟他學習,還得搞好關系才行。

說真的那麽長時間同學了,我還一句話都沒跟他講過。

“嗯。”他點點頭,算是回應。

我早知道他是這樣的性子,也不覺得有什麽,那麽好的天氣,心情都跟着好起來。

“怎麽就我們兩個人?”我問。

他看了我一眼,說:“我一直都是一個人行動的。”

說話間,公車來了,他示意我跟上。

公車上人不多,我們走到後排,并肩坐下。

“我們要去哪裏拍照?”我問。

他說了個地名,那是一個古鎮,在周邊還算有名,四星級的旅游景點,江南水鄉小橋流水人家的地方,而我剛好沒去過。

也不錯,就當是旅游,我這樣想。只是不近,還得轉兩趟車。

坐公車有些無聊,我拿出相機擺弄,對着窗外的景色拍照。拍着拍着,大約是陸兆惜實在看不慣了,拿過我的相機告訴我機器的基本功能。然後他發現我連光圈是啥玩意兒都不知道,無語了一陣,又耐心地給我講解最基本的知識。

我悄悄打量他,心想估計他很少能說這麽多話吧,他總是一副油米不進的樣子呢。

他發現我開小差,對我皺了皺眉,我趕緊陪笑道:“一下子說那麽多我記不住,我慢慢學啊。”

他嘆氣,湊過來給我看着屏幕,在公車上随便找個點定焦,說光線和光圈的關系,快門的關系,讓我自己試拍兩張,然後講解什麽是過曝,什麽是曝光不足。

這麽着,下公車的時候,我已經有了基本概念了。

對這個古鎮陸兆惜似乎很熟悉,帶着我繞開收費處,從小道走進古鎮。

我問他:“你來過這裏啊?”

他說:“我小時候在這裏長大的。”

哦,我恍然。

江南的古鎮其實都差不多,明清時的建築,青磚古瓦,小橋流水連廊殘牆以及大紅的燈籠。

撇去熱鬧的人群和熙熙攘攘的游客不說,這裏真談得上一個“靜谧”。

陽光斜射過斑駁的白牆,爬山虎爬上了半堵牆,光暈帶着歷史沉澱的色彩,安靜地伫立過這幾百年的歲月,光陰流逝似乎只在彈指間,它們不斷地迎來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坐在牆下的竹椅裏聊天喝茶的老太老頭們,時間都仿佛在這裏緩慢下來。

陸兆惜端着相機卡擦卡擦,沒再理我。我能說專心致志的男人特別有魅力麽?我多看了他幾眼,自己也擺弄起相機,學着他的樣子拍照。

太陽慢慢上升到頭頂,我餓了。

我悄悄瞅了幾眼陸兆惜,他一點沒要停下來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打擾他,只好蹲在牆邊拍螞蟻……早知道早上多吃兩個包子了有沒有……

等陸兆惜拍完最後一組連廊紅燈籠,終于對我勾勾手指說:“走,吃飯去。”

我立即蹦跶起來,屁颠屁颠跟他去了。

我以為他會帶我去飯店吃,沒想到,繞過幾條青石板路,竟然走進了一處民宅。

“哎呀惜惜來啦,來來就等你吃飯了。”一個老爺爺在門口看到陸兆惜,笑眯眯把他迎進去。然後看到跟在後面的我,笑得更開心了,說:“啊,這位是?”

“嗯,同學。”陸兆惜說。又回頭對我說:“我爺爺。”

“爺爺!”我趕緊叫道,一瞬間臉都燙了,這孩子不是吧怎麽把我帶他爺爺家來了!

“來來快進來。”爺爺看我的目光顯然不止同學那麽簡單啊,簡直是看孫媳婦麽!但年見少識窄的我虛汗都出來了。

陸兆惜爺爺家進門是個小庭院,種了許多花花草草,再進去是大堂,很典型的江南民宅。

奶奶聽見聲音正在端菜出來,看到我笑得那叫一個歡啊,“哎呀快吃飯了,餓了吧。”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肚子,擡頭悄悄望了眼陸兆惜,不敢有所表示。

他倒是一點都不在意,跟我說:“過來先洗手。”

哎,大哥,你的神經是有多粗啊!

我在被參觀的目光下,艱難地吃完了一碗飯,中間兩老還不斷給我夾菜,說真的飯菜味道很好,我吃得相當飽。

吃過飯休息一下,喝了口茶,陸兆惜幫忙洗碗去了,老太太拉着我跟我聊家長,說我們家陸兆惜啊,還從來沒帶女孩子回來過。她用熱切地眼神望着我,我楞是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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