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莫名感覺眼底蒸出一點點熱氣,有些熏得眼酸
書房。
眨眼間,屋內只餘燕越栖一人。
随意瞥了眼敞開的所謂聘禮單子,數種珍稀的天靈地寶名稱霎時争相擠入眼,燕越栖的呼吸随之一滞。
目光迅速地掃完恰好露出的兩頁,燕越栖的眸光越來越亮。
☆、幽冥貓4
入贅能有這麽多好處?
鹿隐宗……沒聽說過有這麽一個堪為三界首富的仙宗啊。
燕越栖攝起聘禮單子,收好,放回作畫的案桌一側。餘光瞥了眼未曾關好的房門,聽着時不時洩進來的幾句話,眸中思緒浮動,飛快地梳理着近些時日搜集的信息。
符聲,鹿隐宗未來宗主,渡劫中期,身懷未知數量但絕對超多的天材地寶,是一個家底豐厚且深藏不露的大富婆!
喜好美色但心思單純,從對他有求必應、無微不至的照顧這點來看,此人頗有顏即一切的意思。就他目前的了解,若得了這位符姓真君的喜愛,讓她自願掏空寶庫也不是不可能。
從方才的一番對話似乎可以推測出——她需要在一個月內尋一個道侶帶回宗門,然後繼承鹿隐宗。
這并不是第一次送來畫像了。家中不斷送來青年才俊的畫像,而她仍未選出心儀之人……
她貌似極為喜愛他的顏色?燕越栖靈光倏地一閃,回想近來的相處,還有剛才某人的嘀咕。
雖然剛才她嘀咕的聲音很小,但他好歹是元嬰修士,耳聰目明,自是聽得一清二楚。
只是……會有陷阱麽?能修至渡劫期真君的人,真的還能維持一份純摯的心思麽?
巧合太多,燕越栖習慣性地升起了警惕。壓下剛剛冒出的自薦念頭,燕越栖不由從頭将兩人的相遇和相處細細回想一遍。
随後兩日,兩人相處照舊,一個安靜看書,一個認真作畫。除了書房中會時不時響起一聲低低的哀嘆。
“唉……”又一聲嘆息。
符聲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将手中還未完全展開的美人畫像重新合起,扔進一旁的畫筒裏,接着撐着臉頰,微微側着腦袋,雙眼無神地看着窗棱。
半晌,符聲好似無意識地轉了轉眸子,清淩淩的黑眸小心翼翼地瞥向正安靜看書的烏發雪衣美人,呼吸不自覺地放輕,生怕驚擾了如夢如幻的美人畫卷,滿目虔誠。
燕越栖已經習以為常。只是,随着兩人越來越熟悉,某個人偷看的時間越來越長。
輕輕地翻過一頁書籍,燕越栖又分出兩分心思琢磨起入贅的念頭。
對他而言,這就是無本的買賣,穩賺不賠。且不說入贅後白送的一堆晃花了人眼的聘禮,單單一條——在這人身邊能降低神魂與身體的割離感,夜晚能夠正常入睡,就足夠誘人。
興許她能夠幫他解決體內的禁制問題——一個困擾他數十年的難題。但同時,體內存在的詭異禁制又讓他難以下定決心。
他體內的禁制很特殊。十年前,尚為天之驕子的他滿懷自信地沖擊渡劫期,然而,突然被觸發的神秘禁制毀掉了一切。
只因一旦有超越元嬰之力的力量觸及禁制,他就會變出半妖特征。
雖然修仙界并不排斥半妖的存在,但也絕對不歡迎,無論是人修還是妖修,都不會接納半妖。即便是相處數十年的師門和兄弟,最終也只有厭惡。
渡劫失敗,成為半妖。于是,逐出宗門,修為被廢。
想到十年前那段昏暗記憶,燕越栖眸色微沉。
半妖是一種極為尴尬的存在。因為難以隐藏獸類特征而造就的奇異相貌,加之半妖多相貌俊美……有修為在身還好說,若是無甚修為,多半會淪為玩物。
修為被廢的那段時間,他能夠安全蟄伏從頭開始,全因為禁制的特殊。只要不用超過元嬰之力的力量觸發禁制,一段時間後半妖的特征就會消失。
長睫輕顫,眼簾微阖,眨眼的剎那,燕越栖藏起了冷厲漠然的神色。一番思索,他已然有了決定——他需要足夠的天材地寶助他重鑄道體,這是他破除禁制唯一的機會。
若是随她回了鹿隐宗,興許可以湊齊重鑄道體的材料。屆時東西到手,打是很可能打不過的,找個理由下山逃走便是,他才不會傻傻的以卵擊石。
想罷,收回發散的神思,燕越栖微微直起身,擡首,眼皮輕撩,嗓音溫潤低沉,輕聲道:“怎麽不畫了?在想什麽?”
“想阿栖能不能做我的道侶。”仍然沉浸在美色中的女子下意識回答道。
燕越栖微微一愣。某人觊觎他的美色他倒是有所猜測,他正準備借此作為一番,引導着符聲主動提及結為道侶之事。然而,某人坦率主動的很,絲毫不用他出手。
燕越栖被符聲一個直球打亂了思路,直接略過過程奔向了結果,登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直接應下?委婉拒絕欲擒故縱?
就在燕越栖糾結的瞬間,愣神的女子好似才忽然反應過來剛才說了什麽驚人之語,玉白的臉頰“蹭”得染上粉意,撐着臉頰的手掌懊惱地遮住了窘迫的目光。
片刻,纖細的手指悄悄分開一絲縫隙,似乎想要偷偷看一眼雪衣青年什麽反應。
瞟見雪衣青年一臉詫異的呆住,被靈果滋潤的紅唇微微張開,更顯生動,女子仿佛色上心頭,拿開手掌,紅着臉大着膽子道:“我想與阿栖結為道侶!”
房間內安靜的只剩呼吸聲。
一瞬間的勇氣消逝,女子喪氣又懊惱地垂頭,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可能太唐突了。”
“不會。”清潤的聲音淺淺響起。
“啊?”女子呆呆地擡頭,恰好對上青年唇角的一絲弧度。春雪消融,暖意盈盈,驅盡了方才的失落。
“阿聲救了我一命,又對我萬般好,我還想不知怎樣報答,便是将自己送予阿聲做那牛馬也是不足以報答恩情。”
燕越栖微微頓聲,輕輕笑了笑,不着痕跡地帶了些自嘲:“做阿聲的道侶,是萬人所求的幸事,我怎會不願?但……我怎可貪心?”
聽了雪衣青年的話,女子的笑意消失,眉心皺起,清亮烏黑的眸子緊緊盯着蒙着黯然的青年,認真道:“你值得最好的。”
——而我會将最好的一切送到你面前。有那麽一瞬間,燕越栖仿佛從清澈而堅定的黑眸中讀到了這樣一句話。
驀地,心底閃過一絲絲的愧疚。燕越栖垂眸,錯過了那惑人的目光,沉默了片刻,緩聲低語:“阿聲若是厭棄了,只消同我說。”
不知何時,符聲已經走到了雪衣青年的身前。
看着細密低垂的鴉羽微微顫動,好似撓在了她的心底,符聲眸色微暗,眼波流轉,掩起欲望,輕聲道:“這話,是我對阿栖說才對。”
“只要阿栖厭倦了想要離開,我絕不會阻攔。”她只會跟着,再次伺機而動而已。符聲目光坦誠,說着與真實答案完全相反的話。
兩人草率而又鄭重的幾句話就将未來訂下。
☆、幽冥貓5
小狐貍終于入套,符聲忙不疊地籌備婚禮。
鹿隐宗已經落魄到連個固定的宗門山頭都沒有,前些日子派出去的傀儡好不容易尋到一處野生洞天福地,但她拜訪過其他宗門山頭後,果斷放棄從零建設的念頭。
宗門的各種設施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人。
任何一個宗門的存在,至少有五六個長老、三四個護法、幾代嫡傳弟子、千百個記名弟子,還有多多少少的雜役弟子什麽的,但她,用來撐場面的所謂宗門弟子,她是一個都沒有。
宗門上下能找到的活人就她一個,她還只是個渡劫中期。
據她打聽了解,幾大宗門的掌門不是合體期大佬,就是大乘期大佬,她一個渡劫中期,放在大宗門裏也就堪堪混個長老當當。
湊不起大宗門的牌面,所幸就在雲霄城以凡世婚禮形式舉辦,以婚禮的最高配置準備。
符聲并沒有限制燕越栖的自由,井然有序地籌備着婚禮,只偶爾關注一下燕越栖,确保小狐貍一直咬着她的鈎不會逃走。
另一邊,在發現符聲對他沒有絲毫控制或監督的舉動後,燕越栖每天又多了外出的選項。
七拐八彎,繞街南行一段距離,催發秘法使得臉上布滿詭異紋路,戴好帽兜,燕越栖熟門熟路地走進一間書肆,直奔裏間。
将身份玉牌放在凹槽中,激發靈力,在置物架旋轉後收回玉牌,擡腳踏入。
順着燈火明滅的暗道走了一段距離,穿過一道刻着傳送陣法的門,再出現在地面,已經是雲霄城南區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半妖閣後方獨立庭院。
走到自己房門前的剎那,燕越栖推門的動作略微一頓,眉心下意識蹙起。
有人進了他的房間。
推門,燕越栖眼神冷冷地看向沒有骨頭似的、倚靠在軟榻之上的紫衫女子,揮手射出一道黑影,漠然道:“拿東西走人。”
紫衫女子妖媚一笑,接過木盒,打開,拿出其中的鬼母石放在鼻尖嗅了嗅:“不錯嘛。”
“奪了鬼母石,還能從元嬰巅峰手中逃走,不愧是我們教宗英明神武的九殿主呢。”
女子放下鬼母石,又拿起另一樣泛着金屬光澤的烏金玄鐵礦芯把玩,啧啧兩聲:“據我所知,除了妖族那片混亂荒域,已知的烏金玄鐵礦脈皆在各大宗門和皇室的手中,九殿主能拿到一截千年礦芯,着實厲害呀。”
“丹鼎。”燕越栖神色冷然,語氣夾帶寒意,蹙起的眉頭露出幾絲不耐煩,明顯不想跟對面的女子多接觸片刻。
“阿栖的心當真冷硬呢。”紫衫女子不緊不慢地直起身,嬌嗔道。
不知為何,同樣的稱呼從面前這人口中出現,燕越栖只覺得愈發煩躁,神色更染幾分寒霜:“丹鼎。”漆黑的眸子冷漠地看着姿态矯揉的女子,映不出任何倒影。
“呵呵,容我好奇一下,你在那位符姓真君面前也是這般冷硬脾性麽?”紫衫女子收了媚态,好奇道。
燕越栖神色不變。
“親愛的九殿主,那位畢竟是個渡劫期,您可當心着,別最後脫不了身還要我們去救哦~”
“不勞聖姬費心。”燕越栖嘴上恭敬地稱呼魔姬聖姬,心中卻毫無敬意。
“哎呀,當真無情。還是我家池山可愛~”魔姬撇嘴。
“喏,你要的九陰雷火鼎,有機會再合作哦。”魔姬說罷,手中抛出一枚儲物戒,留下幾聲嬌笑,眨眼間,屋內的紫衫女子已然消失不見。
神識探入儲物戒,取出九陰雷火鼎,烙上神識印記,探查完畢,燕越栖的神色微微放松。
丹鼎到手,就差材料了。
指尖輕輕摩挲着鼎身的紋路,燕越栖不由想到藥神谷的鎮宗之寶——藥神鼎——可提升三成成丹率的丹鼎法寶。
弄不到手,他只能想想。
手中的丹方畢竟只是他自己憑借殘章推衍出的丹方,收集的煉丹材料未必夠他消耗,有個好丹鼎多少能提高一些成功率。
目前九陰雷火鼎已經是他可以弄到的最好的丹鼎。
若不是魔姬為了幫寒池山鑄仙劍到處搜羅天材地寶,他也沒機會換得這丹鼎。
整理了一遍儲物戒,找出了夢瘴丹的材料。
夢瘴丹,使人在短時間內精神恍惚,于無形中堕入幻境。藥量若是足夠,即便是大乘期也有一定幾率中招。
煉制完一爐,将丹藥收好,又将新到手的丹鼎送進丹田溫養,燕越栖便踩着時間往回走。
明天大婚。
脫身之物也已備好。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只是做戲一場,他卻當真有種難以名狀的緊張。
想到這,燕越栖眉眼一緊,微不可察的惱色從眼底滑過,還未深想,擦肩而過的一對夫妻的對話飄入耳中。
“夫君,這玉簪我戴着好看嗎?”
“此簪與夫人甚是相配。”男子溫柔贊美着妻子,擡手幫女子扶了扶玉簪,又低聲道,“這玉簪可以抵擋金丹期全力一擊,這次秘境開放……”
……
燕越栖的餘光微斜,觑了眼女子頭上那玉質清透的簪子,腳步緩緩慢了下來。
一次性防禦類法器……
他沒用過,但這次……
面色閃過一絲糾結,接着轉身走進了雲霄珍寶閣。
用幾樣珍寶易換了一對防禦法器,燕越栖飛快地離開此地。
他換了一玉簪和一玉冠,皆可抵擋渡劫期全力一擊。
玉冠是他的,玉簪送人。
邁進了府邸大門,燕越栖捏着玉簪的手指微微收緊,面色卻依舊淡然,腳步朝着書房走去。
“阿栖回來啦。”聲音中滿是藏不住的喜悅。
燕越栖一眼便看到了屋內伫立的一圈人影,定睛一看,全是宛若真人又相貌清秀的傀儡。
傀儡中央的紅衣女子指尖熒光浮動,勾勒出一個又一個複雜的陣法,而後将陣法紛紛送入傀儡的眉心。
燕越栖雖然好奇,但仍安靜着沒說話。
女子又将每個傀儡裝備上小空間儲物戒,回頭眨了眨眼,眯眼笑着解釋:“明日迎親時用來送些喜氣,撒撒糖果靈石什麽的。”
燕越栖了然,沒多問。送喜氣也算是雲霄城的習俗,迎親時抛灑一些糖果或者低級靈石等,寓意希望兩位新人在天地見證下永結良緣。
微微斂眸藏起幽幽心思,燕越栖重新擡眼,唇角輕輕勾起一絲弧度,眉眼化開一抹溫柔,淺聲道:“阿聲辛苦了。”
“方才外出……”燕越栖抿了抿唇角,對上那雙彎起的靈動黑眸,原本想好的情話突然念不出口,剛剛擡起的手臂不知道是伸是收才好。
符聲步伐輕快地兩步走近,看了眼燕越栖手中的玉簪,開心道:“可是送我的?”
“……嗯。”燕越栖輕輕點頭。
“雲霞如意石诶。”符聲低頭湊近燕越栖擡起的手掌。
瞟了眼玉簪中如煙如霧緩緩流動的火紅色石髓,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皙手掌,掃過骨節分明的修長指根,又瞥過白淨柔軟、紋路細膩的指腹,符聲的眸色悄然一暗。好似呢喃道:“很漂亮。”
燕越栖不自覺地縮了縮指尖。
垂眸看着正好放低的腦袋,順勢輕輕擡手,将玉簪簪入墨發中:“阿聲喜歡便好。”
“我很喜歡。”符聲擡頭,咬字輕柔,笑意頗深。直起身時突然一頓,忽地湊近燕越栖的衣襟嗅了嗅,神色自然地轉移話題,“阿栖喜歡煉丹麽?”
燕越栖剛欲放松的心神又瞬間繃起,神識下意識探入儲物戒中勾動備好的夢瘴丹、靈力玉符和剛買的防禦玉冠,只消心神一動便可發起攻擊。
“阿栖的手指肌膚細膩并無老繭,骨節分明,看起來很靈活。以手為生,不是煉器師便是煉丹師。”
符聲好似并未發現燕越栖的緊張,又繼續道:“阿栖身上又有未散盡的丹藥和爐火氣息,所以我猜,阿栖是個煉丹師。”
說罷,符聲挑眉笑得開心,背後好似翹起了毛茸茸的大尾巴。
看到符聲無害的笑容,燕越栖仍未放松。
“早知道阿栖喜歡煉丹,我便讓人在禮單中加上東皇赤玄鼎和那叫虛空什麽的鼎了,若不是阿栖提醒,這些老物件放太久我都忘記它們的存在啦。”符聲驀地一拍腦袋,有些懊惱。
燕越栖淡定的神色略微一僵。
身為煉丹師,他自然是研究過各種丹鼎,包括上古修仙時代的仙器丹鼎。
東皇赤玄鼎……如果他沒記錯,應該是上古大戰後就銷匿于世間的仙器?
燕越栖試圖在符聲臉上找到開玩笑的痕跡。
“沒關系,結成道侶後我的寶庫就是阿栖的寶庫,我是不會偷藏私房錢的!”符聲彎眸,果斷地又抛下新一重極為誘人的餌鈎。
金燦燦,香噴噴。
有了新的鈎子,偷食的小狐貍才不會輕易卷寶逃走啊。
符聲的笑容愈發無辜。
☆、幽冥貓6
翌日。
燕越栖換上天鲛雲蠶織就的婚服,便随着符聲進入了一座金碧輝煌、仙音袅袅的宮殿類法寶中。
還未從婚服是一件次仙器的震驚中回神,又見到世間罕有的宮殿類法寶,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宮殿升至雲霧間時,下方的雲霄城也奏起歡快的婚禮樂曲。滿城紅妝,滿街金燈,巷口街道也聚起了早已知曉今日婚禮的觀禮者。
空中,雲霞鋪路,紫氣缭繞,靈鳥啾鳴悠揚婉轉,紫氣與靈鳥在空中嬉戲前行,勾勒出如夢如幻的彩霧花路。
片刻,厚重悠遠的鐘聲響起,早已備好的傀儡衆人踏空而行,向着四方開路,手臂揮動間,靈石丹藥自空中灑落。
煙海缥缈,浮動間,宮殿前行。
缭繞紫氣飄過,宮殿四周逐漸浮現出重重虛渺仙人,或身着華貴宮裝,或身着金黃龍服,又有氣勢攝人的烏金甲胄天兵齊列兩側,氣勢磅礴。
“天地見證,永結良緣!”
“天地見證,永結良緣!”不知是誰開了一個頭,城中的觀禮者紛紛高聲祝賀,一聲又一聲,聲浪愈高愈齊,可撼天地。
衆人擁簇中,漸漸顯露出兩道并肩而立的紅裝人影,在夢幻的煙海中,神聖凜然。
下一刻,衆仙人口中齊齊吟唱起天上人間的樂曲,隆重而恢弘的厚重感直撲觀禮者面龐。一時間,隐藏在四方暗中窺伺的衆人心驚震撼不已,一時間竟無人再有異動。
随着一場驚動四方的曠世觀禮結束,煙海盡頭的輝煌宮殿與新人齊齊銷聲匿跡。
若不是街上仍舊布滿紅布金燈,懷中塞着撿到的靈石丹藥,恐怕只以為這是一場恢弘盛大的異夢。
雲霄城宅邸。早已在前院安排好的傀儡迎着來來往往的四方來客,早已定好的福家酒樓忙忙碌碌地擺着流水席。
符聲并未回城中宅邸,領着一臉迷茫的燕越栖,驅着宮殿到了前些日子建設好的新福地。催動着護山大陣将隐匿于虛空的洞天福地打開,踏入其中,充盈的靈氣撲面而來。
“阿栖,這裏以後就是我們的山頭啦,”符聲說着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接着将一枚存有她氣息的精致黑白色玉墜塞到燕越栖手中,微微側首笑道,“家門鑰匙,要拿好哦。”
溫暖光滑的玉石入手,燕越栖才堪堪從方才夢幻的婚禮中回過神。
他萬萬沒想到,只是一場婚禮,這人的聲勢便如此浩大。燕越栖的眼底神色複雜。
不說送予觀禮者的中高級靈石丹藥,就是暴露在衆人眼前的宮殿法寶,都是惹人眼紅的財物,但她……似乎絲毫不擔心旁人的觊觎。
是有什麽倚仗麽?神秘的鹿隐宗?還是什麽……
猜測一瞬,燕越栖的注意力便被手中的玉墜吸引。
隐約有種熟悉感,一閃而逝。
不規則的橢圓,胖乎乎的,有兩處不明顯的凸起,宛如水墨的黑色仿佛被水暈染開來,莫名給他一種憨态可掬的錯覺。
明明只是一塊形态抽象的玉石。
“走吧,帶你看看我們的家。”符聲輕輕晃了晃仍在相握的兩手,率先朝着中央的大殿跑去。
掌心中溫熱柔軟的手微微用力拉起他的手臂,燕越栖原本虛虛與對方交握的手下意識緊了緊,将白嫩的手徹底扣在掌中。
掌心緊貼,燕越栖手臂不由一僵,目光落在交握的兩手。長腿邁開,茫然地跟着前方那人跑起來。迎着清風,嗅到了那人身上令他安睡了幾個夜晚的清冷幽香,耳尖不由微微發熱。
真的太奇怪了。
燕越栖再次懷疑自己被下了奇怪的蠱。
沒容他細細探究自己的問題,兩人穿過中央大殿,到了後方一片山谷環繞的平曠田地。
綠水環山,青草遍地,幹淨的青石板鋪就了一條條蜿蜒交錯的石板小路,劃分開一片又一片的藥田,田中零散的幾個傀儡正在忙碌。
燕越栖一眼就發現了,藥田是最近才開墾出來的。
土壤上雖然鋪滿了茁壯的藥苗,但并無成熟藥植。息壤并沒有讓植物短時間成熟的能力,所以即便開墾者用上了息壤也僅僅是提升了植株品質。
但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到開墾者的用心。
“以後這片藥谷便要麻煩阿栖了哦。”
清越悅耳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燕越栖将目光從一棵他遍尋無果的藥植上收回,落到眼前的紅衣女子身上。
微張的唇還未吐出一個字,只靜立片刻的女子又勾住他的手,一個位置挪移,兩人便到了一座聳立的朱紅色側殿門前。
“推開。”符聲輕巧的一個力道将人送前一步,又跟在身後,好似不經意,貼近前方那人的耳廓,壓低聲音神秘道,“送你的小禮物,我猜阿栖會喜歡的。”
燕越栖咽下了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謝意,面對着又一重待查看的驚喜,聽着因為壓低而更顯磁性的聲音,感知着從耳後傳來的熱度,原本順暢的思緒好像逐漸亂了起來。
嗅着萦繞在鼻尖的冷香,眼簾微阖。下一刻,再睜眼他已經強行将所有的想法壓在深處,腦海重回清淨。沒有多餘的思考,乖順地聽從了身後人的蠱惑,擡掌輕輕推開了緊閉的門扉。
丹房!
看到殿中央放置的兩座精致卻又滿滿古樸渾厚氣息的巨大丹鼎,燕越栖眼睛一亮,無意識地快步走近,指尖觸摸到冰涼的鼎身,瞬間識海中湧入一道悠遠莊重的信息。
東皇赤玄鼎!
心尖驚顫,克制不住地漫出喜愛與驚訝。
“喜歡嗎?”
聽到聲音,燕越栖飛快側頭看去。
明明還是那雙黑眸,然而一個不注意,卻好似被卷入了名為溫柔與寵溺的渦旋,無形中,一股溫柔的力量好似輕輕将他擁入懷中,溫暖的克制,隐約的熟悉。一時間,直讓他想沉溺其中。
恍惚中,他好像主動伸出了手。
他想将那人的腰身輕輕環住,想将自己的腦袋靠在那人的肩頭。
他想索要那人的溫柔。
燕越栖顫了顫睫毛,殘存的理智艱難地将警惕喚醒,下一瞬,眸中的神色已然回歸冷靜與清醒。
沒有收回手臂,他順勢攬上了方才臆想中的腰身,扼制住想要貼近、想要倚靠的殘餘沖動,只虛虛地環住,克制而有禮,輕聲道:“很喜歡。”
“謝謝阿聲。”
在燕越栖看不到的地方,女子的唇角無聲揚起,黑眸幽如古潭,其中幽光閃爍,好似隐藏着一頭伺機而動的狡猾餓狼。
“哎,對了,我翻找丹鼎時還發現了一些書籍,”符聲主動從懷抱中退了出來,拉着衣角,将燕越栖帶到一面書牆前。
書牆下方的案幾上放着一個老舊的竹制書箱,裏面的書籍古舊卻保存完好,泛着淡淡的藥香。
“我随便翻了下,大概是一些丹方和煉丹筆記,不知道有沒有用,就全都拿來啦。”符聲說得随意,正低頭取書的她卻不知道燕越栖在聽到她的話後眸光比看到丹鼎時更亮。
燕越栖随手接過兩本書,一本是某某煉丹師煉制一些上古丹方的雜記,一本是随筆。
不是系統的教學書,但對有十幾年煉丹經驗、煉丹術自成一派的燕越栖來說,正合适。
燕越栖自十年前被逐出山門,關于煉丹術只能自己摸索學習,而這種記錄煉丹大師心得與經驗的筆記,方便查漏補缺,既是一種參考和補足,也是他研究煉丹術的重要啓發。
翻看越多,燕越栖胸腔中的激動愈甚。
到後來,燕越栖漸漸沉浸其中,符聲則在一旁托着腮一臉滿足地看着認真學習的燕越栖。
又看完一小處煉丹心得,注意到投射在書頁上昏黃發暗的光線,察覺到時間流逝的燕越栖頓時一驚。
飛快擡頭,緊接着呼吸下意識放輕。
一身紅妝的女子正安靜地趴在案幾的一角,眉眼閉合,唇角微揚,不知做的什麽好夢,正一臉滿足的沉睡。
頭冠被卸在一旁,一些發釵玉簪也扔在一旁,墨發披散,挽起的墨發上獨留着他送的玉簪。
燕越栖輕輕地将視線落在沉睡的女子面龐。
良久。
摩挲了下指尖的書頁,一絲奇怪的情緒讓沉寂的心湖起了波瀾。
悄悄将書收起,燕越栖小心翼翼地靠近,伸出雙臂。
“诶,阿栖不看了麽?”毛絨絨的發絲掃過燕越栖的下颌,接觸的皮膚一癢,心尖也随之一癢,低頭對上尤帶迷蒙的黑眸,仿佛要做什麽壞事被抓包,燕越栖心底莫名一慌。
“嗯,不看了,天色不早了。”燕越栖假裝自然地起身,瞥了眼半開的小窗。
窗外已是黃昏。
洞天福地與外界的時間相同,同樣有日升日落春夏秋冬,只是因為靈氣濃厚使得洞天內四季并不如外界一般分明。
雖然修仙者可以辟谷不眠,但除了修煉,多數人還是保持着普通人一樣作息。
“诶?太陽快下山了。”符聲女子揉揉眼,遲鈍地思考了一瞬,突然眼睛一亮,“客人應該都走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說着,從榻上跳起來,熟練地勾住燕越栖的手指,歡快地跑向丹房一角的小平臺。
開啓早就設置好的傳送陣,兩人眨眼間便出現在雲霄城宅邸布置好的婚房。
☆、幽冥貓7
雖然符聲說過在他喜歡上她之前不會有肌膚之親,但燕越栖并不敢百分百相信。
在身側人熟睡前,燕越栖都保持着警惕,神識附着在藏在身上的夢瘴丹和發上的玉冠,唯恐身側的人有過界的異動。
但直到眼皮打架陷入沉睡,燕越栖所擔心的“失|身”問題也沒有發生。
或許是洞天中的丹鼎和藥田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或許是他的心底也認為身側之人是個一諾千金且心思單純的人,又或者某些不可察的隐秘情緒存在,他并沒有試圖卷着手中的財物逃跑,甚至默認了兩人同榻而眠。
翌日。
睡了有史以來最安穩舒适的一覺,朦胧中神經松弛,尚且迷蒙的燕越栖低低地呢喃一句“阿聲”。
還未清醒的身體遵從了仿佛刻在靈魂中的習慣,毛絨絨的腦袋極為依賴地在一處溫暖的肩窩蹭了蹭,接着,腦袋微微昂起,熟悉地等待對方的回應。
一枚輕柔的吻如願落在發頂。
下一刻,剛因愉悅揚起的嘴角僵住,霧氣迷蒙半睜着的眸子登時睜圓,感知着貼近的肢體,即便仍舊隔着兩層中衣,燕越栖也已經渾身僵硬。
他幹了什麽啊?!
一瞬間人清醒了,然而腦子卻成了漿糊,手足無措。
符聲沒讓燕越栖繼續尴尬,夢呓般嘟囔一聲 ,睜開眼,十分自然地揉了揉毛絨絨的發頂,而後利索地起身,從衣架拿過新衣,邊穿邊說:“我去吩咐傀二準備早餐,時間還早,阿栖可以多睡一會。”
說完,人已經離開了房間。
燕越栖坐在床上,回想着方才的舉動,梳理着昨日的一切,臉頰上的熱度褪去,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竟然毫無警惕心地陷入了熟睡。
他知道在符聲身邊可以降低靈魂與身體的割離感,可以安穩入睡,但他沒想到能安穩到失去警惕心。
而最令他……困惑,或許是困惑,最令他困惑的是剛才那仿佛做了千萬遍、熟悉到骨子裏的親昵舉動。
越是思索,燕越栖的眉心皺得愈發緊。
片刻,燕越栖閉了閉眼,黑眸恢複了往日的冷厲漠然。
不管如何,重鑄道體破除禁制才是他急需解決的問題。現在有了藥田中的奇珍藥材和仙器丹鼎,重鑄道體的機會便指日可待。
符聲并不限制燕越栖的自由。
早餐過後,燕越栖便出了門。
研習那些煉丹筆記需要動手操作,他打算采購一些煉丹材料用于實踐學習,再順便去一趟半妖閣。
身為萬魔教宗的第九殿主,突然與一個背景神秘、貌似十分強大的修仙者結為道侶,還搞得聲勢浩大,就算是敷衍,他多少也得出面解釋一番給個交代。
甫一從半妖閣的傳送陣出現,就有早早守在一旁的小厮出聲。
“九殿主,聖姬大人和三長老正在東客間等您。”
“知道了。”燕越栖冷聲應道。
聖姬自然是萬魔教宗宗主之女——魔姬。
三長老,現任半妖閣閣主,他目前的上司。
眼眸輕轉,燕越栖便已想好應對此二人的方式,淡定地上了樓。
那邊,燕越栖去與組織彙報情況。
這邊,符聲則在情報販子手中了解一些即将開放的秘境信息。
燕越栖想要煉制妙生仙人丹重鑄道體還差一些珍稀材料,她手頭上也沒有,只能去秘境中尋。同時,仙寵也轉生在某處雲瀾秘境,她還要搶在他人之前把仙寵撿回來。
買了一堆虛實參半的消息,确保剩下的材料都有了線索,符聲才心滿意足地從小店中離開。
還未走出多遠,符聲心神一動,接着眉心蹙起。
她附在燕越栖衣袍上的防禦法陣被觸發了。
燕越栖踏出書肆的中轉暗道,随意逛了幾家店采買上需要的材料便不緊不慢地往回走,絲毫不擔心有人認出他是昨日婚禮的男主人公。
昨天的婚禮雖然盛大,但主人公的名字和相貌卻仍舊保持着神秘,婚禮當日可以看到新人相貌的多是元嬰期修為之上的人。
雲霄城雖然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