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紅日西沉,鄉間的小路上,晃晃悠悠走着一輛驢車。
駕車的是個紮着兩個朝天鬏的垂髫小兒。他坐在木板拼成的小車上,手裏拿着趕驢的鞭子,屁股扭來扭去不肯老實坐下,兩條腿晃蕩在小車外,嘴裏唱着童謠:“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茍.....茍......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一首歌,他只逮着開頭兩句翻來覆去地唱,再好聽的童謠被他這麽念叨,也要變成魔音貫耳。
拉車的驢子阿毛就把耳朵背對着小兒,一副“只恨自己耳朵太長”的模樣。
一道低沉沙啞,明顯屬于成年男子的聲音突然從車上傳來:“阿明,秋白昨天教你的三字經,你又忘了?”
被叫做阿明的趕車小孩嘿嘿傻笑幾聲,企圖蒙混過關。
可惜出聲的人明顯不會就這麽簡單地放過他。
阿明撓了撓頭,眼睛四處亂瞟,瞥見自己手邊放着的一小袋蘋果,趕忙拿了一顆出來,雙手捧着遞到男子面前,讨好地笑笑:“嘿嘿嘿,染大人,您吃蘋果。這蘋果又大又甜,可好吃了。”
墨染從車上坐起身來,接過蘋果。
以為自己逃過一劫,阿明悄悄舒了口氣,他看着袋子裏紅豔豔的蘋果,越看越想吃,于是直接下手。
可還沒等他碰到蘋果,伸出的手就被人“啪”一下拍掉。
阿明眼淚汪汪地瞅着墨染,眼裏的渴望快要溢出來了。
墨染嘆了口氣:“髒,先洗手。”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一個腦袋大小的藍色水球突兀地出現在阿明面前。
阿明對這些也不奇怪,乖乖地把手伸進水球裏,洗過手,然後甩掉水珠。
水球如出現時那般突然消失無蹤。
墨染将手中削過皮的蘋果遞到阿明手裏:“吃吧。”
“謝謝染大人!”阿明歡呼一聲,“嗷嗚”咬了一大口,果然像他先前說的那樣,又大又甜。
墨染散去靈力凝成的小刀,盤腿坐在一邊,安靜地看着小路邊上的一叢叢野草,或是在阿明和他說話時回上一兩聲。
“染大人,您真厲害。”
“阿明以後也能變得厲害。”
“像您一樣?”阿明眼睛一亮。
墨染搖頭。
就算他肯教,憑阿明的資質,怕是難有成就。
阿明垂頭喪氣地拉長調子:“哦——”
墨染想了想,補充道:“等阿明把秋白教你的字都學會以後,我就教阿明習武。”
“可是江伯伯教的那些字又麻煩又難記,我總是今天學了明天忘,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學會......”說着,阿明皺起眉,小大人一般長長嘆了口氣,手裏的蘋果好像也沒那麽好吃了。
墨染将阿明的表情看在眼裏,只覺得有些好笑,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猶豫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阿明的腦袋:“阿明這麽聰明,會學會的。”
換來阿明抱着頭嚷嚷:“染大人您輕點,小燕姐姐給我紮的小揪揪都要被您弄散了。您說的都是真的?可不許反悔!”
墨染剛要答應,突然神色一肅,右手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阿明立刻安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墨染,生怕出了什麽事。
墨染皺着眉放開神識,一寸寸掃過周圍的土地。
就在剛剛,他察覺到了傳送符使用的痕跡。
這附近都是凡人的城鎮,修士寥寥無幾。若來人心懷不軌,除了他恐怕無人能擋。
沒費多少勁,墨染找到了他的目标。
據他們不遠處的草叢裏,趴着一個人,看身形是個孩子,似乎陷入昏迷。
總不能就這麽放着不管。
墨染畫出一個防禦結界,将阿明與毛驢阿毛罩在其中,并叮囑道:“阿明,你和阿毛呆在這裏別動,我去看看。”
“嗯。”阿明年紀雖小,也知道這不是自己搗蛋的時候。他點了點頭,目送墨染離開。然後一貓腰,仗着自己個子小把自己藏進小車裏。
墨染沿着神識探查的地方找過去一看,趴在地上的人渾身血污,看不清臉,但确實是個孩子,也就比阿明大一點。
墨染暗自嘆口氣,蹲下身去,想要探查一番。
誰知他的手還沒碰到少年,那孩子似乎已經醒轉,半睜着眼睛拼命掙紮,想要爬離墨染身邊。
可他傷得實在是太重,別說爬,連動一動手指都費勁。
就算是這樣,少年仍不願束手就擒。他一面不肯放棄,手上用力嘗試撐起身體,一面虛弱地威脅道:“你......別......過來,我......有......有起......起爆符,殺......殺了你......”
起爆符?看樣子,這孩子是個修仙之人,恐怕來自九天,不知何故流落到這裏。
弱肉強食,就是九天的規則。
不過這些與他何關,他早已脫離那裏,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墨染有這樣的底氣。
墨染按住少年仍在掙紮反抗的手,渡了絲靈力過去,好歹能穩住少年的傷勢。
............
好不容易利用傳送符逃出生天,無法承擔傳送壓力的沐錦年頓時深受重傷。
因逃亡而繃得緊緊的心神一松。
好歹......那些人沒這麽快追上來,這裏暫時是安全的......
抱着這個念頭,沐錦年無法抗拒地陷入昏迷。
誰知,他沒能休息多久,噩夢一般地黑影如影随形,就這麽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快跑,快跑啊!
內心在哀嚎尖叫,瀕臨崩潰的身體卻無法回應他的意志,就這麽被抓住脈門。
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沐錦年絕望的意識到,死了那麽多人,連自己都受了重傷,可還是沒能逃掉嗎?
既然逃不掉......
那就一起去死吧!
沐錦年孤注一擲,調動起身體裏最後殘餘的些許靈力,想要注入起爆符中。
恰在此時,一股溫和純淨的靈力湧入身體,撫過幹涸的經脈。
心情激蕩之下,針紮一般的腦袋無法承受這樣的刺激,沐錦年再次陷入昏迷。
他的意識即将陷入黑暗中時,似乎聽到有誰在說:“跟我走吧,我能救你。”
墨染小心抱起少年滿是傷痕的身體,去找阿明。
九天啊,他可真是給自己找了個麻煩。
但,就這麽把這個不只是誰家走失的小狼崽放在這裏,任由他死去,豈不是太可惜了。
救向生之人,是他給自己定下的規矩,多年來都不曾違背過,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方才墨染簡單檢查了一番。
這孩子傷勢看着嚴重,其實并未傷及要害,都是皮外傷,再加上失血過多,精力透支,并不難救。唯一麻煩的是他的經脈,已經出現破損,若就這麽放任下去,很可能就廢了。
“染大人?染大人您回來啦!”藏在車中的阿明透過木板的縫隙看清楚來人,緊張不安的情緒一掃而空。他跳下車來,向墨染撲過去,“染大人......”
撲到一半,阿明發現墨染懷裏抱着一個血人,下了一大跳,連忙停下腳步:“染大人,這是誰?”
“一個受了傷的小哥哥。我把他帶回小山上,讓小燕幫他看看。”擔心驢車颠簸,會加重少年的傷勢,墨染沒有坐驢車,就這麽抱着少年,不間斷給他輸送靈力,準備就這麽一路走回去。
聽了墨染的話,阿明恍然大悟:“啊?就和阿明一樣?”
墨染點點頭。
阿明也是他撿上山的,确實一樣。
“那我們快走吧,小哥哥傷得這麽重,別耽誤了時間。”阿明三兩下爬回小車上。
有傷員在,無疑拖慢了他們的速度。本該在太陽落山的時候趕回去,硬生生多走了半個時辰。
借着漫天星鬥,阿明和墨染清晰地看見山路盡頭有個人站在那裏。
一定是江伯伯/江秋白。
兩人對視一眼,都心虛得厲害。
就在墨染考慮丢下阿明獨自跑路時,看到江秋白遠遠朝這邊躬身一禮:“染大人,您回來啦。”
聲音平平穩穩,聽不出喜怒。
深知江秋白為人的墨染立刻歇了跑路的心思,抱着半路遇到的傷患迎了上去:“秋白,你來的正好。這裏有個人受了重傷,需要救治。小燕睡下了嗎?”
“您又撿人回來了?”江秋白嘆了口氣,救人要緊,剩下的,明天再說也不遲,“阿明你帶着阿毛回去睡覺吧。小孩子睡太晚當心長不高。染大人,小燕剛剛還說要整理藥材,現在應該還沒睡。您在外面奔波一天,應該也累了。把他交給我吧。”
“也好。”墨染對江秋白那是一百個放心,這可是小山上為數不多沉穩可靠的人了。他把人遞過去:“麻煩你了。”
江秋白看着斯文,武力可不低,抱個孩子更是輕輕松松。他搖頭否道:“這都是我該做的,您不必謝我。”
“若有什麽意外立刻通知我。”墨染翻手接住從傷患身上掉下的不知名硬物。
這是一個制作精美的小牌子,入手冰涼。月光下,其上龍飛鳳舞的“沐”字映入眼簾。
這小鬼來頭不小,竟然是……
“染大人,您還有什麽事嗎?”
“不,沒有。把人送到小燕那裏後,你也早點休息吧。”墨染把令牌收起來,揮揮手,“明日再聊。”
竟是九天沐家,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