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端坐在避風處、幾乎與身後的雪色山丘融為一體的沐錦年突然睜開眼睛,腳上用力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透過重重風雪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在那個方向,一直與他心神相連的墨染的氣息忽然變得極不穩定,忽強忽弱搖擺不定。
就在他遙望遠方的這麽一會兒功夫,來自墨染的那曾經浩如煙海深不可測的感覺幾乎在幾個呼吸間迅速衰落,變得幾不可察。
墨染出事了。
這個念頭瞬時閃過腦海,沐錦年不敢再停留,毫不猶豫地一腳踏進先前讓他止步不前的地域。
極北之地兇名在外,果然不是沒有原因。
随着時間流逝,沐錦年體內的靈力持續不斷地被消耗,被注入靈力護罩中,用于抵禦撲面的狂風與下降得愈發嚴重的氣溫。
在極地這樣的天地偉力面前,他煉氣十層的修為仿佛就是一個笑話。
不知過了多久,沐錦年踉跄走了兩步,一腳落空,身體毫無防備地栽向地面,啃了一嘴的雪。
我讨厭冬天,更讨厭下雪,沐錦年咬牙切齒的爬起來,顧不上滿身的狼狽,“呸呸”吐出嘴裏的雪。
他縮着脖子打了個冷顫,把手揣進懷裏,妄圖讓自己暖和一點,心中第無數次後悔,一大早從村裏離開時沒帶上墨染吩咐王二胖給他準備的帽子和圍脖。
因為醜。
現在沐錦年知道了,醜不醜的,哪有命重要。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随着他的前行,吹在身上的風速變大,風力增強,看起來,他似乎走到了一個風口。
為了能省下些許靈力,沐錦年不得不緊貼邊緣,深一腳淺一腳,艱難跋涉。
入耳的,除了怪異的風聲,還是怪異的風聲。
風雪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他對時間的感知。
他走了有多久?一刻鐘?半個時辰?還是一天?
墨染曾說過,極北之地天象與別處不同,尋常地方日月走過幾輪,這裏才換一輪。
沐錦年一面七想八想,給自己找點樂子,一面埋頭趕路。
又過了不知多久,靈力逐漸見底,他還在風口徘徊。
在這麽下去,待靈力徹底耗盡嘛,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就此退去,徐徐圖之,或許還能留得一條性命。
退回去吧,再往前,你會死的......
是啊,退回去,按照墨染說的,呆在村裏,安心等他回來......
退吧,往後退,就不用再挨凍,有擋風的屋子,有暖胃的粥......
墨染那麽強,怎麽可能會出事呢?退回去,他不會怪你的......
仿佛來自心底的呓語一陣強過一陣,飄蕩在沐錦年逐漸昏沉的腦海裏。
可是,如果他真的有危險呢?如果他正等着我去救呢?!
哪怕有千萬個理由能夠後退,只要這一點,就足夠少年撞破南牆都不回頭。
沐錦年一咬舌間,借這一點痛重新清醒過來。皮膚已經失去感覺,不再打顫,他晃晃腦袋,徹底放開限制,最大限度吸納天地靈氣,借由功法轉為靈力,再用它維持護體靈罩不滅。
這個辦法立竿見影,如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定的護罩立刻泛起微光,重新穩定下來。
沐錦年心中一喜,腳下不敢稍停。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樣的道理,他早就知道。
現在的沐錦年全靠一口氣撐着,更是不顧經脈脹痛強行吸納超越承受極限的靈氣,若不在這口氣消耗殆盡前找到想找的人,把他帶出去,一旦停下,那所有的努力就會全部付水東流!
但,極北之地真的太大了。
墨染的氣息遙遠的仿佛在天邊,任沐錦年怎麽走都到不了。
漸漸的,靈力愈發稀少,寒氣滲入護盾,源源不斷地侵蝕身體,裸露在外的臉頰被凍僵、凍傷,冷硬的連一個表情都做不出,邁動的雙腳被凍得生疼,再慢慢失去知覺......
白茫茫一片的冰原上,常年飄散着飛雪,它們不知疲倦的落下,将凍土上的一切都藏在皚皚白雪之下。
而今,多少年不曾有人闖入的極地上,墨發單衣的少年一步又一步,走得艱難,卻堅定,把自己的腳印留在這片蒼茫大地上,又被雪花一個個抹除。
好熱啊......
明明熱量在飛速流失、身體已經冷到完全失去感知,可沐錦年伸手解開緊系的領口,一把扯開外衫,扯散白色的裏衣,露出冰雪似的胸膛。
還是好熱......對了,要找墨染,去找墨染,墨染,墨染......
綿軟的腳步落在虛蓋的雪上,失去重心的身體撲倒在地上,冰冷沒有溫度的雪觸及少年的身體,被壓得下凹,卻沒有絲毫融化的痕跡。
熱......墨染......
撲騰了幾下都沒有站起來,沐錦年眼簾半垂,視線透過模糊的一條縫,茫然地看着前方。
怎麽,怎麽就,站不起來呢?
視野中,似乎有一個高大的黑影在遠遠地向他招手。
是墨染嗎?
哈哈,我找到你了!
沐錦年振奮起精神,催動靈力讓自己站起來,輕快地向前跑了兩步,笑着向墨染伸出手......
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少年身上,靈力波動漸漸沉寂,趨近于無。
又是一個被風霜帶走的鮮活生命。
漫天的飛雪冰冷而沉默地看着這一切,它們極盡溫柔地拂過少年燒紅的臉頰,打着旋落在他翕動的睫毛上......
不!你不是墨染!休想騙我!!
突然,狂躁地靈力湧動起來,混合着極北之地純淨濃郁的靈氣,将少年團團包裹起來。
沐錦年坐起身來,五心向天盤坐于地,吸納這股突如其來的力量。
待他的靈力重新充盈起來才發現,同心結所指的墨染的位置,據自己不過幾百丈的距離。
沐錦年站直身體,認準方向,重新飛奔起來。
靈力在體內運轉,引來天地靈氣簇擁着他一路飛馳,如臂指使。
原來這就是築基!
若說煉氣期的他只能将天地靈氣轉為靈力才能為己所用,那麽突破到築基後的他就能像墨染一樣,以靈氣為引,直接引動一絲天地靈氣,盡其所用。
其中的不同,天差地別。
可惜現在不是探索這些的時候。
沐錦年足尖輕點在雪面,身體輕盈地躍起,幾個起伏,已是越過險些讓他送命的風口。
再往前,又是一片雪原。
有天地靈氣的加持,沐錦年幾乎沒費多少力氣,就已經跨過曾經仿若天譴的間隔。
到了地方,沐錦年尋着同心結四處搜尋,只找到一片被半掩在雪下的衣角。
墨染!
沐錦年心中一緊,腦子裏空的就像這片雪原,除了寒風和冰雪什麽都沒有。
尋到人的喜悅還沒來得及迸發就被掐滅,身體仿佛生出自己的意志,帶着累贅般沒有絲毫反應的沐錦年飛奔過去,顧不上冷,以手作鏟,尋着這片衣角迅速往下挖。
沒挖多久,一張熟悉的臉映入沐錦年的視野。
真的是墨染!
一口氣只松了一半,他慌忙去探墨染的鼻息。
手剛伸出一點,看到滿手的雪,沐錦年敢忙把手縮回來,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一把,又調動靈力将手烘暖了些,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到墨染的鼻前,屏息靜聽。
清淺但延綿的呼吸打在沐錦年的手上,讓少年提在胸口的心顫了顫,悠悠落回胸腔。
墨染沒死。
他癱軟在地上,手臂無力支撐身體,索性就仰躺下來,大口喘氣,心中盡是劫後餘生的狂喜。
這個人沒事,真是,太好了!
狂喜過後,沐錦年才想起,墨染的身體還在雪裏埋着。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重新找回手腳的力氣,壓下快要趔到天上的嘴角,催動靈力拂下落在墨染身上的雪。
也是他傻,剛剛居然用手刨,明明用靈力更方便。
沐錦年撐起護體靈罩将墨染也籠罩在內,再将他小心扶起,半抱在懷中,溫熱的手一點一點擦淨墨染臉上沾染的污漬,指尖似不經意地撫過他緊緊皺起的眉,不斷小聲叫道:“墨染?墨染你醒醒,墨染?”
沒有任何回應。
方才将墨染刨出來時他已經粗略查過,墨染身上沒有受傷流血的地方。
難道是內傷?
沐錦年一手握在墨染腕間脈門,想要渡一些靈力過去探查傷情。
但兩人修為相差實在過大,墨染就算昏迷,僅憑本能護體的靈力就不是少年能對付得了的。
沐錦年的靈力被彈回,糟糕的狀況讓他心中翻湧的歡喜一下子消散了去。
此處不是久留之地,還是先把墨染帶出極北之地再說。
他打定主意,一手拉起墨染垂落的胳膊,想要将他背在背上,方便趕路。
“......錦......年......?”
還帶着虛弱的聲音低低地響起,夾雜在呼嘯的風中,幾乎在出口的瞬間就被吹散,讓人聽不真切,卻讓沐錦年止住所有動作,越發小心地将墨染護在懷中:“墨染,你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沐錦年沒能及時突破,被凍死在極北之地。
墨染從昏迷中醒來,只找到少年的屍身。他默默抱起少年,帶着他回到小山包。
幾日後,墨染埋葬了少年,送走秋白小燕和阿明,拿着魔淵,不顧好友張逸的阻攔,殺上九天,擊殺沐家家主,之後不知所蹤。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