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屋中,嚴鈞氣息漸漸平緩,似乎真的已經睡了過去。
墨一趴在地上不敢出聲,只能抿緊雙唇,用力緊咬着後槽牙忍過噬心又一陣的疼。
肌肉痙攣,四肢輕微抽搐,樹林中能出其不意一刀劃斷沐錦年腦後系帶的人,如今卻連爬起身都困難。
好在這一次噬心的發作不過是因為少主用特殊手段激發了藥性,用作小懲大戒。相比起每隔三個月的十五得不到解藥的後果,無論是痛苦的程度還是持續的時間都天差地別。
幾個呼吸後,墨一明顯能感覺到四肢百骸的刺痛逐漸減弱。
不敢讓少主久等,剛一恢複些許行動能力,他就悄聲沿着進來的途徑原路返回,準備去完成少主給的任務。
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現在的狀況,出現裂紋的肋骨支撐不起如此大的動作,身體尚在半空,胸腔突然升起尖銳的疼,讓他眼前一黑,全憑先前殘餘下來的印象,跌跌撞撞摔在客棧屋頂,牽動了傷勢,一口血噴出。
“墨統領!”
“墨統領!”
幾聲被壓抑到最低的驚呼響在墨一耳邊。
他本能地訓斥一聲:“噤聲。”
不能讓少主發現這邊的異動。
“墨統領,您怎麽樣?”其中一人上前扶起墨一。
“我沒事。”墨一揮開墨十,強行憋住一口氣直起身體:“墨二墨七,你們去查查年錦木的消息。他們和影月有過交手,必然在明月樓分樓出現過。順着這條線往下查。墨十,你和我一起去探查年錦木的下落,看看能不能找出年錦木和叛逃墨影衛聯絡的線索。墨五,你帶着剩下的人留下,保護好少主。”
衆人齊聲應道:“是。”
目送幾個墨影衛都離開,墨一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去脊柱,整個人癱軟下去。
墨影衛受罰後三天之內不得敷藥,亦不得用靈力自愈。
然而事急從權,墨一催動靈力在體內轉過周天,吸納引導天地靈氣撫慰傷口。
等回到嚴山,他自會找主人領罰。
等自身情況稍有好轉,他停下動作,爬起身一個人收拾幹淨屋頂的血,然後半跪在屋頂,拿出同主人的傳音玉簡,向其中注入靈力後,垂首恭敬道:“屬下墨一,有要事禀告。”
玉簡另一端很快有了回複:“講。”
“啓禀主人,少主歷練途中偶遇一個名為年錦木的二十餘歲青年男子,屬下懷疑他同百年前叛出嚴山的墨影衛有過聯系。少主命屬下詳查該男子的消息。”
“為何如此推斷?”
墨一将曾經說給嚴鈞的解釋詳細複述一遍。
這一次,他等了一段時間,玉簡中才再次原來聲音:“告訴鈞兒,此事他莫要插手。你查到的消息務必保密,不得讓鈞兒知曉。其餘的,再議。”
“是。”墨一應得幹脆。
就是不知道,少主盛怒之下,他帶傷的身體還能供少主折磨多久。
好在少主正在休息,這些都是他明天該想的東西,眼下,墨一繼續請示:“是否需要屬下繼續搜尋跟蹤年錦木?”
“墨影衛叛徒的事情我會讓影一去查。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好鈞兒。至于年錦木,探得他的具體方位即可,切勿與他有任何沖突。鈞兒若有什麽閃失,後果你自己知道。”
墨一将頭垂得更低:“屬下必定竭盡全力,保護少主。”
“務必小心行事。”
“是,屬下明白。”
墨一等了一會兒,傳音玉簡再沒有任何動靜。他長舒一口氣,收起玉簡,隐匿起身形。
另一邊,沐錦年二人一路禦劍,直到徹底看不到那片樹林,才控制靈劍降下雲端,落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郊野外。
白羽問道:“阿年,接下來咱們去哪兒?”卻是絕口不提影月的事。
沐錦年也知道他們一番忙活,到最後算是給他人做了嫁衣。再加上碰到不對付的嚴鈞,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可以說是落荒而逃,現在他整個人都有點喪氣:“......我也不知道......不如先去找墨染?嚴鈞那小子,心眼多,記仇,還剛愎自用,撞了南牆也不回頭......我認識墨染之前跟他曾有過一段過節。他剛剛既然認定了我是沐錦年,那這件事就不會這麽簡單過去。我覺着,嚴鈞肯定會想什麽注意給我們下套。”
白羽頓時皺起眉。
聽沐錦年這麽說,嚴鈞身世顯赫還小心眼,頭腦也不簡單,正是最難纏的那一類人......
他思忖片刻,提議道:“照你這麽說,我們确實該小心。嚴鈞他們必定會去青雲派交付任務,永康城是距青雲派最近的城鎮,他們一定會在那裏落腳......我們不如先找個地方暫時安頓下來,再用傳音玉簡問清墨師伯的方位,然後去與他彙合。”
“不用那麽麻煩。”沐錦年搖搖頭。
白羽就看着好友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遲疑地說:“墨染......在飛霜沐雪?”
“什麽?”白羽下意識問道。
又等了一陣,沐錦年睜開眼睛,轉頭望向沐家洞天福地所在的方向,萬分肯定:“墨染就在飛霜沐雪。”他不解,“他去那裏做什麽?”
白羽對此亦是一頭霧水。
他想了想,模模糊糊能猜出來,和飛霜沐雪有聯系的唯有好友。墨師伯如此行事,多半同錦年有關......只是,這不過全憑他一人猜測,沒影的事,倒也不必說出來,徒增煩惱。
沐錦年已經自顧自往下說:“正好方便了我們。”
“阿年,你能感應到墨師伯的位置?”白羽好奇地問。從張逸那裏,他對同心結有耳聞,親眼看到這還是第一次。
白羽不說還好,一說這事,沐錦年氣上心頭,抱怨的話止不住小聲往外流:“我之前明明能找出墨染所在的地方,可現在,只能推出個大致的方位,再具體的就沒辦法感知。肯定是墨染做了什麽,不想讓我找到他。”他忿忿地踢了腳路邊長勢正好的野草,“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在小山上,他走哪兒都會帶着我......”
白羽木着一張臉,默默聽着好友話裏話外一股子待嫁小嬌妻埋怨未婚夫君不坦誠的語氣,再看看好友渾不自知不說,還想拉着自己一起譴責墨師伯,頓時覺得蒼老了許多。
一刻鐘過去,沐錦年還在叭叭叭地回憶過往,從墨染背着自己教阿明學武,到墨染和江秋白說話不讓自己聽,再到剛才的墨染居然模糊自己的位置......
白羽被迫聽了一耳朵,總結起來也就幾句話:墨染他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別的崽了?我果然不是墨染最愛的崽!這麽多年的心意,終究是我錯付了!
白羽:......
他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心裏呵呵兩聲,阿年啊,你平時面對外人的時候一個字都不願多說,話全讓我一個人包了,怎麽一提到墨師伯,就唠叨個沒完呢?
白羽正欲打斷沐錦年,一擡頭,突然看到一個黑衣人就站在好友身後不遠處,他當下就出了一身冷汗,定睛細看,來人不是墨染又是誰。
他眼瞅着遠道而來的墨師伯安靜立在沐錦年身後,暗藏柔和的目光落在一無所知的少年身上,臉上雖然看不出表情,卻明顯是在認真聽好友滿嘴的鬼扯。
墨染發現白羽的目光,沖他輕輕點點頭,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許久不見的少年身上。
與分別時相比,沐錦年的氣息更凝實,更沉穩,更鮮活,性子也開朗了不少,口才亦有長足的進步。身上雖有幾經奔波的風霜,但身姿挺拔,聲音中氣十足,精氣神明顯不錯。
墨染心中滿是欣慰,看來,即便沒有自己,他也能過得很好。
心底一點不知源頭的失落如羚羊挂角,無跡可尋,還沒待主人察覺,就已消失無蹤。
還有什麽比在人背後說壞話卻被人抓個正着更尴尬的嗎?
白羽宣布,沒有了!
迎着墨染看過來的視線,他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讨好的笑,等墨染收回目光,表情一垮,只覺得二十多年的臉全在這一刻丢盡了。
而那個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禍首不僅毫無悔過之心,還越說越大聲,白羽恨不得撲上去堵死好友那張嘴。
不過,有墨染在,他不敢。
白羽身體僵緊,腦袋“咔吧咔吧”扭向沐錦年,盡量不着痕跡地擠眉弄眼,就盼着他們二人心有靈犀,好友能讀懂自己的意思。
可惜,他們倆這麽長時間的友誼,才是真的錯付了。
“......墨染如此無情無義無理取鬧,因此,我一定要找墨染問個清楚。”沐錦年用力揮舞手臂,慷慨激昂地給自己的一番話收尾。
他一回頭卻沒有收獲白羽認同的目光,反而看到好友一臉扭曲的表情,頓時奇怪地上前摸摸他的額頭,關切地問:“阿羽,你這是怎麽了?靈力消耗太大,風邪入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