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賂佛祖”這件事有疑問,即使是佛祖願意和衆生做買賣,芸芸衆生就想拿着一點兒香油錢乞求佛祖賜給他福祿壽喜,佛祖難道不覺得太不公平?而如果有錢的多獻祭品,佛祖多給他施恩,沒錢燒香的佛祖就不加以照拂,那這佛祖不就跟貪官一樣了?
轉到一座亭子後面,楊若岩終于找到了寺廟的後廚,後廚裏煙霧彌漫,人影晃動,不一會兒見到有人擡出了一大鍋的面條,旁邊放着看不清是什麽蔬菜打的鹵。面條,不是楊若岩的所愛,但是齋飯嘛,大概都是這樣。楊若岩和一個婦人打招呼,這婦人大概是給寺廟幫廚的:“大姐,請問什麽時候開飯啊?”
那婦人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正殿,說道:“等師父講完法,人都出來才開飯。”
“哦。”楊若岩不好意思站在大鍋前面眼巴巴地等着,于是又轉回前面,準備等蓉兒出來再和她一起去吃。
終于等到師父講完了,楊若岩幾人在門口集合好,趕忙跑到後院去讨齋飯,誰知這隊伍一下子排起了長龍,楊若岩傻了眼,這一大堆人得吃幾鍋面條啊,有沒有準備這麽多啊?
無奈何,既然都等到這時辰了,如果掉頭回去也心有不甘,好歹排一排隊,試試吧!楊若岩饑腸辘辘地等着,望眼欲穿地看着,鍋裏還有沒了?廚房裏是不是還在煮呢?
正見這前面的“長蛇”一寸寸縮短,自己離那口鍋越來越近,忽然聽見前面打飯的婆子喊道:“今天只給範老爺家的女眷施齋飯,其他人不要排隊了!”
“啥!”楊若岩看了一眼身後的蓉兒,不太确信自己聽到的噩耗。排了這麽久,等了這麽久,原來人家是“包場”的?
蓉兒也一臉失望的表情,但是看到楊若岩的神色還是笑着勸解道:“寺廟裏有一些大香客每年都給很多香油錢,她們一來燒香就是攜家帶口的幾十人,我們今天怕是不巧碰上了。沒關系,以後我們再來吧!”
幾個人從隊伍中灰溜溜地走出來,很是郁悶,楊若岩走了幾步,還聽到身後有人嗤嗤地笑,聲音很大地諷刺着說:“哪來的人問也不問就混在咱們府裏,幾輩子沒吃過飯了?”
楊若岩一回頭,見一個胖得能把自己裝進去的女人對着自己這邊指指戳戳,一臉嘲笑鄙視的表情。這女人和前後幾個婦人穿戴與其他人不同,披金戴銀的,一看就知道是府裏的主子,大概是看着楊若岩她們穿得普通,十分看不上。
楊若岩和蓉兒本就不喜過多的裝飾物,出門游玩又不願惹人注目,所以穿戴有意和府裏丫頭們一樣,都是短衣裙,便于行動。
那婦人見楊若岩扭頭瞪視自己,絲毫不覺不妥,反而扭動着肥大的臀部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後就繼續和別人說笑去了。楊若岩的火一下子冒了上來,這人真可氣,自己剛才排隊時她們早就看見了,也不說一聲!故意讓自己白站了半天不說,這還說難聽話譏諷?
自己就真的稀罕吃那一碗撈面條了?這是可惡!蓉兒拉着楊若岩的胳膊,小聲說:“楊姐姐,走吧,別理她們。”
楊若岩的眼光掃了一眼這隊伍中的女人,人數衆多,吵起架來自己肯定吃虧,要是打起來?為這點兒事也真不值得。她憤憤然,也只得作罷。
出了廟門,楊若岩還是一臉的踩了狗屎的表情。幾個丫頭也看出來了,一個丫頭忙說道,“楊先生,蓉兒姑娘,你們看,那邊有農家的小館子,從前香客吃不慣齋飯的都到這邊用餐,咱們去看看吧!”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同,沒吃到齋飯倒吃了一肚子氣的楊若岩決定破費一回:“走,我請客!”
吃飽了飯的一行人在下山的路上閑逛着,忽然楊若岩發現了山路的西邊有兩塊大山石十分奇怪,她離開山路走了過去,看看兩塊大山石的中間竟然有一條通道,她好奇心起,看着通道裏面幹幹淨淨沒有污穢之物,于是就想從中穿過,體驗一下“一線天”的感覺。
蓉兒拉她,“楊姐姐,”還沒說完,楊若岩已經進去了,她很輕松地在裏面走着,還大聲喊:“喂,你們也來嘛,很好玩!”蓉兒幾個到底還是年輕,也有些貪玩的,于是都跟了進去,裏面有亮光,頭上的山石只是微微靠在一起,還有光線照下來,縫隙裏只容一人通過,幾人魚貫而入,不想裏面走着走着竟然越來越窄,搞得幾人興奮地笑鬧起來。
“楊先生,前面快到了吧?我不行了!”一個稍胖點兒的丫頭怕自己卡在縫中進退不得,驚呼着。
“秀菊,你要減肥了!”楊若岩開玩笑地說,“快到了,你別害怕,側着身子,準能出來,不過,要是趕明兒你胖得和那廟裏的範府女人一樣,那我看你就危險了!”
大家一陣開心地笑。
不一會兒就到頭了,幾個人出來一看,發現外面是一塊空地,長着幾棵樹,依然沒有楊若岩想要看到的諸如“桃花源”般的奇異景致,于是幾人又從縫隙裏鑽了回去。
從裏面出來的楊若岩是第一個,等她一擡頭見到山路上停着一隊人馬,估計是在此歇腳。有車也有馬,小厮丫頭模樣的人跟在車子旁邊,車子上有“範府”字樣。楊若岩一眼就認出是那些吃了齋飯的人回來了。
幾個好奇的丫頭見她從山的縫隙裏出來,就直直地注視她。
楊若岩心頭一動,忽然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念念有詞。蓉兒和幾個丫頭剛要說話,楊若岩就開口道:“給山上的神明行個禮吧,這裏的山有靈氣。”
衆人見她神神叨叨的,很是不解。但是看她的表情不像開玩笑,蓉兒就跟着她跪了下來。蓉兒和幾個丫頭都是虔誠的信徒,自小就相信神明在上,無處不在。所以有人對她們說,哪裏哪裏有什麽神,哪裏哪裏出了什麽仙,基本上沒有不信的,更何況幾人覺得這兩塊山石确實奇異,本來是一座饅頭山,根本沒有多高,別處也不見有什麽巨石,怎麽這裏突然就出現了兩塊?而且還形成了一條這麽古怪地通道,難道不是有靈異?這些女子哪裏有機會到處旅游,如果他們和楊若岩一樣曾經是個驢友,走南闖北,游山玩水從不走尋常路,那麽此時定然覺得這巨石正常無比了。
而此刻,楊若岩讓她們走到山石邊上,以頭觸壁,兩臂上舉,手掌貼在山石上,虔誠無比地許願。
“不要出聲,心裏默念就好,‘一線神’法力無邊,念三遍!”楊若岩大聲說道。此時她早已察覺身後站着不少範府的小姑娘。
“好了,咱們走吧!”
楊若岩從容淡定地轉身,繞過幾個女人,目不斜視。心裏在等一個聲音:“喂,你們這是拜的哪家神明啊?是求什麽呀?”有人叫住她。她回頭看着說話的人,一臉疑惑地說:“怎麽你們不是來拜‘一線神’的?”
“什麽‘一線神’?在哪啊?”
楊若岩指了指山石縫說道,“那裏啊,我們聽人說這座山上有兩塊巨石,乃是開天辟地時留下的神物,有靈氣,只要是能從這巨石縫裏穿過,回來面壁許願,叫三聲‘一線神’,所求之事無不靈驗!”
“是嗎?”有人心動了,躍躍欲試。
“當然了,我們就是聽了人家的事跡才巴巴地從大老遠的地方趕來的!再說,寧可信其有。見神如果不敬,萬一得罪了神明可是不大好哇!”
說完,她很誠懇地看了一眼她們,然後就拐到山路上去了。山路不遠處,停着她們的車子,楊若岩拿着水囊喝着水,大模大樣地坐在馬車旁邊,饒有興致地看着範府的衆人。蓉兒靠在車廂上,也帶着微笑看着熱鬧。
不一會兒就見這群人有樣學樣地一個一個往山縫裏鑽,不一會兒有人也出來跪拜。楊若岩忍不住笑噴了水,蓉兒表情也是忍俊不禁。幾個丫頭倒沒回過味兒來,不知道兩人笑什麽。
又過了一會兒,就聽見遠處的人群亂了起來,有人喊着:“不好了,杜姨娘在裏面卡住了!別進了!別擠了!出去,出去!”
裏面有人驚慌地大叫:“來人,快點兒——”
楊若岩帶的丫頭有一個聰明的已經伸手拽了拽秀菊:“秀菊,你看,楊先生說你要是像那家夫人一樣胖就肯定危險了,你瞧,果然是吧!”
“楊先生,你——”秀菊還不太确定這山石有神靈的說法,竟然是楊若岩杜撰的,她望着楊若岩,等着她解釋。楊若岩心說,這後世的旅游景區裏有多少子虛烏有杜撰出來讓游客頂禮膜拜的神靈呢,難道自己就不能杜撰一個。
“信則有,不信則無嘛!反正禮多神也不怪!走吧,讓她們好好拜神吧!”楊若岩一臉輕松地讓車夫趕車,報了仇的感覺就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卷入暗流
無聊的新年就這樣過去了。楊若岩整理着學生作業,看着門外的天色好像一天比一天黑得晚了。月牙已挂在了枝頭,可是天邊還是有些微的亮光。忽然想起自己中午在中華印鋪裏收拾東西時,不小心将托靜宇給自己借來的一些書忘在鋪子裏了,這些書全是靜宇在京城淘弄的,很多都是些寫在皮革上和絲帛上的貴重書籍。想着這鋪子應該還沒有關門,還是去把書拿回來的好。鋪子過幾天就恢複生産了,今天她特地找了幾個鋪子的骨幹開了一個新年碰頭會,會上表揚了他們在上一年裏的卓越表現,十分謙虛地表示新的一年裏要多聽大家的意見,把印刷事業做強做大全靠在座的幾位精英。并且含蓄地表示如果新的一年生産再上新的臺階的話,那她也可以保證讓大家的腰包鼓起來,絕對不虧待他們。會後,幾個骨幹都在鋪子裏自覺打掃衛生,整理自己的工作間。楊若岩也不好意思轉身就走,于是也忙了一會兒。書大概就是忘在談業務的桌子上了。
于是,楊若岩三步并作兩步走出陸府,朝自己的鋪子走去。
鋪子在一處僻靜的小巷,不起眼。她遠遠就看見裏面還亮着燈。
“楊先生,你是來拿東西的吧?”屋子裏只剩下了一個姓李的木匠。
“李管事,”楊若岩笑着走進來,一看只有他一人,就問道:“怎麽你沒有和他們一起走呀?”楊若岩她把的管理團隊成員都叫“管事”,這些人一聽到這名號都樂得合不攏嘴。
“我也要走了,想着楊先生把東西丢在這兒了,猜想着興許書院關門了,您可能來拿,我就等了一會兒。今天關上門,還有好幾日才開張,怕您着急!”李木匠很憨厚地笑着。
“真不好意思,”楊若岩接過書,說道:“那你快走吧!別讓孩子等着你吃飯,餓壞了!”
“沒事,我把這兒歸置歸置——”李木匠拿着破布正擦着桌子工具。
“讓我來,你快走吧。我也沒事兒,收拾好了剛好在這兒看看咱們上個月的賬。”楊若岩不由分說,只管拿起家夥幹起活兒來,笤帚掃着地,也趕着李木匠,“走吧,走吧,”她推着李木匠的胳膊,李木匠很是不好意思,又覺得一男一女的,獨處在一室,何況老板說了要看賬本,如果自己堅持不走,也不大好。于是,就客氣了幾句,離開了印刷鋪子。
楊若岩的鋪子由民房改成,院子裏面堂屋套間都是原先的樣子。她把地上的木屑掃幹淨,又把印好的待裝訂的卡紙整整齊齊放好,剛走到櫃臺上拿起那幾本借來的書,準備吹滅各處的壁燈,離開印鋪。卻忽然發覺鋪子的門口有人靠在那裏,目光注視着自己,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卻也不說一句話。
楊若岩心裏一驚,但是沒有立即出聲,只是瞪視着門口的人。這人一身黑衣,身材修長挺拔,五官很普通,塌鼻子,沒有下巴,卻有一雙明亮深邃的眼睛。也許楊若岩在這雙眼睛裏沒有看出惡意,于是她試探着問了一句:“您找人嗎?還是談生意?”
那人不說話,但是卻走了進來,随手竟然把大門給關上了。
楊若岩一時後悔的直想打自己兩個耳光,怎麽沒想到站到門外說話,那樣逃跑喊人都方便,這人這是要幹什麽?
楊若岩看了一眼木工幹活的桌子,迅速在上面尋找能用來防身的工具,有一把鑿斧,還有一把刻刀!正當楊若岩用眼睛目測着距離,準備搶奪一把斧子防身的時候,那人卻靠在了桌子前頭,一下子擋住了楊若岩的目标。楊若岩又急又怒,忽然沖到門口要去拉門,門栓并沒有插牢,她應該還有機會!可是誰知她的手還沒有碰到門栓,就已經被身後的男人牢牢抓住,她的身體也靠在了這男人的胸前,似乎嗅到了什麽氣息,可是顧不上多想,如同條件反射似的她曾經練過多年的擒拿搏擊記憶,瞬時不經大腦就讓她的肌肉動作起來,一肘擊在背後男人的胸口,力量極大,她自己都感到手肘又疼又麻。男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楊若岩迅捷地轉身,抄起桌子上的家夥,就要打過去。
忽然發現有些不對,自己這一擊威力雖然不小,可也不致于一擊就将這男人打倒,而就算是他沒有提防,被自己打倒了,也不至于倒得這麽徹底吧,這是昏過去了?死了?不是吧!
楊若岩一時慌亂起來,不是自己這一下子弄死的吧,她急忙蹲下身來,把兇器放在一邊,手忙腳亂地去看他的面色,燈光暗淡,看不清楚,并不見痛苦的表情。眼睛沒有閉上,但是卻不轉動。媽呀,這不是死不瞑目吧?她不敢看那人的眼睛,只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沒有感到有氣息!沒氣了?!脈呢!她慌慌張張地又去摸他的脈搏,似有似無的,她無法斷定。
“喂,你醒醒!喂——”她也顧不上考慮這人醒來後是不是對自己有威脅了,她當真不能接受一個男人被自己打了一下就死在自己的鋪子裏了,這可要了命了!她頭上開始冒冷汗,瞬時衣服就貼在了身上,她猜測這人不是被自己擊中了心髒,導致心髒驟停吧,這樣的話是不是做人工按壓加人工呼吸可以救回來?她委實不願做這個人工呼吸,先聽聽有沒有心跳再說吧——她歪着頭,把耳朵放在那人的心髒部位,忽然面色一喜,可沒等她擡起頭,她就聽見一個聲音響起:“不用害怕,我還沒死。”
這聲音不大,但卻響在她的耳邊,而且完全是在她凝神聽他心跳的時候發出的,對楊若岩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吓得她一下子跳起來,又跌坐下去。這人身體仍然沒動,好像躺在地上讓他很舒服,不過他的頭轉過來了,用那雙深澈的眼睛看着她,仿佛還帶着笑意。
“吓到你了?”仿佛是和老朋友開玩笑,搞惡作劇的語氣。
楊若岩按住胸口,咬住嘴唇,仿佛一松口這顆心就會蹦出去。心髒啊!
“是我,別怕!”輕輕地一句話卻仿似擊中了楊若岩,她不可置信地聽着他的聲音,看着這張平淡無奇的臉。突然,迅速伸手捏住地上男人的下巴,兩根手指一用力,果然是一張足以以假亂真的面具,被她提了起來,她幹脆雙手齊上,不顧地上人的阻止,三下兩下把這面具撕成了兩三條,甩在地上,然後氣呼呼地看着面具下的那張俊美的臉,半天才說了一句:“我發現,韓珅沒有你可惡!”
“吓到你了?”韓璃笑了,那張笑臉讓她強迫自己轉移視線。因為有些笑容恰如漩渦,看得久了,難免會深陷其中。楊若岩站起身,強自鎮定,抹了一把汗,對他說道:“你找我嗎?有事兒嗎?”說完,又看了他一眼,補充一句:“你覺得你躺在地上更有魅力?”
“那倒不是,我以為還是站着魅力更大些。”那人笑着答,卻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那韓公子還不趕緊起來?難道您還等着我扶您一把?”楊若岩翻着白眼,坐在椅子上喘氣,氣兒還沒喘勻,就聽他說:“只得有勞了。”
“啥?”楊若岩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我受傷了,勞煩姑娘——”
“你受傷了?我剛才那一下?”楊若岩真是懷疑自己的耳朵,不是自己幻聽了吧?想訛人是吧?自己這水平就是給他十下,也不至于倒地不起吧?
“不是你。”韓璃打斷她的思路。
“不是我,那你——”這回楊若岩發覺有些不對了,雖然是晚上,但是燈光下昏黃之中還是看出他臉色不太對,掃了一下他的身體,從上到下看不出有什麽傷口,就又有些懷疑,但是覺得這人躺在地上總是不像話,于是就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想了一想,又勉為其難地把手臂放在他的頸下,用力向上盡量平穩地托起他,呼吸可聞的距離讓楊若岩剛有些臉紅,而這一起身之間,敏銳的嗅覺也使她覺察到有濃重的血腥之氣,她下意識地看他身後,束腰的衣帶上方,靠右的位置似乎有些異樣,她的手輕輕觸到那裏,一片黏濕,而這時她的臉色早已由紅轉白,知道這人大概真的傷重了,如若不然不會被自己一擊倒地,而且無法起身。她使出全身的力氣去扶他起來,韓璃的身子就孩童般軟軟地靠在她的身上,眼簾低垂,幾縷發絲也貼在他蒼白如紙的面上,楊若岩看了一眼忽然她的心就疼了起來,不敢再看,竭盡全力地拖着推着,朝裏間走去。裏間有一張破床,是工匠偶爾加班休息用的。一步步艱難地走過去,楊若岩沒有精力再想其他的,雖然她其實有一肚子疑問。
把他放在床上,俯身向下,他的頭動了動,也許不滿意這樣的姿勢,楊若岩只好拉住他的胳膊,由俯卧變為側卧,傷處向上。楊若岩跑到外面拿了一把剪刀,跑回來又發現光線太暗,于是又返回去拿油燈,太過于着急,她的手被濺出來的油燙了一下,她也沒顧得上喊疼。
不等韓璃開口,她就三下五除二地把他的衣帶剪斷,仔細查看,發現外袍上有一處不小的破口,她的剪刀小心地伸進去,慢慢地把衣物也剪開,手指扒開殘破的布片,赫然出現在她眼前的果然是一片鮮紅,血很多,先流出的已有凝結,但是因為剛才的動作,又有新鮮的汩汩向外流着,傷這麽重,這人竟然還能自己跑到她這裏來?還能坦然自若地和自己笑着說閑話,還能任自己又拖又拽,一聲不吭!
“你醒着嗎?喂,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楊若岩急切地問他。他微閉着的眼睛慢慢睜開,輕輕點點頭。
“你有藥嗎?”楊若岩知道韓璃身上有個醫藥包,胡瀾山那夜見他用過。
韓璃還是只點點頭。楊若岩一咬牙,又伸手到他的懷中摸那個小包,小包還在,她心中稍安。
打開小包,放在床上,韓璃輕輕說了一句:“白色瓶子。”楊若岩應了一聲,但是并沒有立即敷藥。她在屋子裏有四處尋找,終于讓她找到了工匠老王的酒葫蘆,晃了一晃,還有不少,走到床前,她猶豫了一下,擔心酒的品質,于是打開了蓋兒,自己先喝了一口,“咳咳咳”,烈酒,她嗆得眼淚一并流出,韓璃看着她努力保持着平靜的表情,但是還是嘴角彎了起來。楊若岩不理他看笑話的眼神,只管把他的衣服大大地掀起,這一來傷處便更顯得觸目驚心。她的手有些抖,但是還是沒有停下,烈酒被她倒出來,她拽起自己的長衫去擦流下來的血水,那男人的表情她不敢看,只覺得他的手指緊了緊,指節發出一些微響,但是此後便再無聲息,她用極快的速度給他清除傷處,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參加“護士節大比武”也至少能進入前十。白色瓷瓶的藥敷好後,她把自己的襯裙脫了下來,襯裙的裏子是白棉布的,她用力一撕,破壞力還是極強的,裙子頓時化作布條若幹,韓璃睫毛抖了抖,嘴唇也動了動,但是還是沒有出聲。直到她把那條可憐的襯裙一條條接起來,又全都捆縛在他的身上,她一屁股坐在床邊的一只大木箱上,不知道自己剛才都幹了什麽似的,茫茫然發了一會兒呆,突然發現那人沒有動靜,心下又是一慌,手就又不由自主地伸向他的鼻下。
“別怕,我沒有死。”
韓璃此時竟然還能說話,這多少讓楊若岩感到一絲心安。
“我要去找郎中來嗎?”她問道。
“不,不要找人來。”他把身體微微挪動一下,楊若岩趕忙扶着他慢慢躺平在木板床上,憂心忡忡地看着,似乎想看一看他還能堅持多久。
韓璃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和十幾個暗衛在回天益郡的途中查訪到太子的人押送了幾大車的兵器和金銀,正悄悄地運往圖聖國方向,事出緊急沒有辦法再找幫手,圖聖國界只需半日就到了,這些東西一定是太子黨秘密送往圖聖國玄極門殺手組織的。韓璃當即決定務必攔下這些財物,于是他和暗衛與押送武士展開了激鬥,武士幾十人無不彪悍善戰,訓練有素,韓璃和十幾個暗衛自然全力以赴。原本沒有太大的懸念,這些武士自然不能抵擋韓璃一行人的淩厲攻擊,最後,韓璃讓幾個暗衛押送東西先走,自己和剩下的人攔住敵手,再行撤離。哪知,正當突襲即将結束之際,竟有來自圖聖國的玄極門殺手前來接應,群起而上,頓時将韓璃和幾個暗衛團團圍住,暗衛拼死厮殺闖出血路一條,幾人奪路四散而逃,追趕韓璃的殺手絕對是功夫一流,加之韓璃也已身疲力竭,于是一路追趕而來,韓璃無法脫身。
直到天亮後,韓璃發現一個郊外的莊子,莊子大門口有一棵老樹,上面拴着一匹壯碩的馬,韓璃飛跑而來,解開馬的缰繩,正欲上馬的時候,卻沒想到馬的主人突然從林子裏提着褲子鑽了出來,原來這馬主人是也是路過,忽覺內急,就躲到林子裏“解決問題”去了,聽到馬的嘶鳴,慌忙跑出,一下子拉住韓璃的衣帶,韓璃正欲和他解釋,卻已見身後幾十米遠的數人轉瞬間就要到了,只得掏出一塊銀子,塞給馬主,就在他要飛身上馬的時候,幾道寒光閃動,數柄飛刀從不同角度朝兩人插來,韓璃原本可以飛上馬背跑出去,這樣絕不會被傷及,然而那一刻,他還是選擇了先把馬的主人——那個小夥子推到刀鋒之外,再轉身上馬時,到底還是慢了一些,一柄飛刀從他背後插入,頓時一陣劇痛,但他沒有半刻停頓,就打馬疾馳而去。
擺脫追兵時已經是體力嚴重不支,但是他還是趕在天益郡的城門關上之前進了城來。把那匹馬棄置在城牆下,他沿着河岸向城中走。天擦黑時,他想找家客棧,但是無奈身上血腥氣已很重,身形腳步都已無法保持到正常的狀态,太引人注目。猶豫中一眼看到巷口閃過楊若岩的影子,那一刻他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鬼使神差地跟上她,躲在中華印鋪的門外樹旁,聽到裏面的說話聲,等到工匠走了,半晌再沒有說話的聲音,他就慢慢走過去靜靜站在門口,站了有一會兒,楊若岩因為幹活兒很投入,竟然沒有發現。注視着這個女人,他莫名地心裏就覺得很平靜,雖然知道自己對她來說是個危險人物,但是他還是不願意不舍得轉身離去。
韓璃的傷勢其實對他來說還不算太重,他的藥是師傅特制的外傷靈藥,應該很快就能痊愈。楊若岩初見他時的衰弱其實主要是因為和兩撥敵人纏鬥,以少戰多,實在是消耗太大,加之馬上狂奔傷口被拉扯得失血過多所致。
楊若岩呆呆地盯着他的臉,仿佛是怕自己一閃神這個人就斷了氣,她不知道自己這是遇上了一個什麽樣的人,他真的是經商的?經商難道在古代是如此高危的職業,需要他常常帶着假面,還對自己的行蹤諱莫如深,無緣無故地出現或消失,重傷之後還不能回家或者請郎中救治?想着想着,越來越覺得這人危險,自己有玩火***的不良趨勢。怎麽辦?明日得想個辦法把他送走,韓珅呢?他在這兒沒有朋友嗎?他不回陸府是怕蓉兒擔心吧?那聽雨茶樓的秦老板行不行?
韓璃這時已經昏昏然睡了過去,絲毫不知道這個女人小算盤打得啪啪響,正盤算着怎樣把他送走,不要給自己惹麻煩。天剛泛白,楊若岩就驚醒了,醒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坐在矮凳上上身趴在一具軟軟的身體上,這身體一動不動,她頓時如被電擊猛然從那人身上擡起頭,下意識地手抖抖索索地又伸向那人的鼻下,心跳得砰砰響!
“你是不是覺得我随時就會見閻王?”一個聲音傳到她的耳朵裏,聲音裏帶着笑意似的。這女人一晚上無數次把手伸到他的鼻子底下,探一回,發現自己有氣兒,于是她也開始喘氣兒;再屏着呼吸探一回,發現自己還是有氣兒,于是她又重新開始喘氣兒。漸漸地她的頭一栽一栽地,直到咚的一聲趴在自己身上,開始了細小的鼾聲,這才結束了探查自己生命體征的活動。而自己被她壓着一動不能動,真是辛苦萬分,想不到她醒來了的第一反應還是繼續先前的舉動。他實在是忍不住要開口制止她一下了。
“你真沒事兒啊?”她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把手又從鼻子下面移到額頭,摸了一下,再試試自己的,比自己的還正常!“你也沒發燒?傷口沒感染?”
韓璃側頭過來,看着她:“你這語氣是有些失望嗎?”
咦,這人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真是死不了?她頓時也高興了,這一夜做了一晚的噩夢,夢見他身體突然抽搐,一會兒就沒氣兒了。又夢見有人砸門,要找他拼命。諸如此類,總之是在夢裏被驚吓了若幹回,這覺睡得真叫一個“累”!這回可不用擔心受怕了,自己也算報答了他的救命之恩,如今只求他早點兒走就行,于是臉上越發笑得燦爛了,看得韓璃一臉莫名其妙。
“當然不是!你還真是個‘小強’!不好意思啊,我沒留神睡過去了,壓倒你了吧?那什麽,你再睡會兒,我去給你買早點,”楊若岩費力挪動着自己僵硬的腿,“你放心,我這鋪子還有幾天才開張,不會有人來,我把門鎖好,你放心睡吧!”
韓璃還在琢磨着“小強”的褒貶含義,這女人已急匆匆地走了。哐當一聲,門被關上,稀裏嘩啦上了鎖鏈。
作者有話要說:
☆、騎虎難下
楊若岩走回陸府換了一身衣服,洗了一把臉,重新又神清氣爽了,到底還是年輕啊,一夜噩夢驚魂倒也看不出什麽來,自己的心髒功能真是強大呀!
一路上,她已經做好了打算,并且也打好了腹稿,準備給韓璃換好藥,讓他吃飽,就與他商量是不是能到別處養傷,自己這裏條件着實太差,自己手腳着實太笨,雲雲。
買了包子和幾樣清淡的面食,提着一壺燒好的熱茶,興沖沖地往鋪子方向走,到了鬧市街口,發現不少兵丁在告示前給不識字的百姓念着什麽,她好奇地擠過去自己看看。這一看,她的茶壺差點兒沒掉在地上。
告示上竟然是通知全城百姓,從今日起,天益郡首派遣官兵衙役搜查街上各處院落店鋪,尤其是醫館客棧,說是又從蜀國境內逃入了賊人,搶奪了圖聖國小王爺的商隊,昨夜已進入天益郡。此人背部有刀傷,讓百姓發現後速到官府舉報。在此期間,凡城中客棧酒樓的客人都要接受盤查,百姓家中有外來親友的也要報官備案。
楊若岩傻了一會兒,強迫自己鎮靜下來,盡量不被人注意地悄悄擠出來。
韓璃聽到門口的聲響,警覺地從床上坐起來,臉色倒還如楊若岩走時一樣。進來的是楊若岩,和出門時相比顯然變了一張臉,就像霜打的茄子,黴運當頭一般。她慌慌張張地把東西放在屋子裏,轉身又出去,來到院外又開始一陣稀裏嘩啦地弄鎖鏈。半晌,只聽撲通一聲,然後悶悶地一聲吃痛的低呼,再然後就沒了動靜。他猛然直起身,目光如炬,警覺地注視門口。卻沒想到楊若岩一瘸一拐地走進來,膝下還有泥土,一副狼狽相。
“怎麽了?”韓璃問。
“沒事兒,跳院牆來着,”楊若岩拍拍衣服上的土。“我把院門鎖好了,咱們估計白天是不能走了。”
韓璃猜到了什麽,問道:“你見到有人找我?怎麽說?”
“嗯。說你,說你是搶了圖聖國什麽王爺的東西,衙門裏差役都出來找你呢!”
韓璃注視着沮喪的楊若岩,靜靜地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相信嗎?”
楊若岩沒好氣地說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