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0)
她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和他的小老婆幹上了,忒丢人,她覺得這事兒簡直是無聊之極!這一半天的在街上逛着,她腦袋裏也在盤算,找個什麽時間和白永成提一提,把自己調到白老爺子的醫館裏去,自己原本就是來學醫的,又不是應聘秘書、經理。如果他不同意,自己就讓他把工錢結清,自己另謀高就去。
永成藥房門前的風燈還在亮着,楊若岩加快了腳步,踏上臺階,她看到今天負責打掃衛生熄燈關門的夥計還在,于是喊了一聲:“小喜子,你還沒走?”
肖喜子看了她一眼,給她使了個眼色。
“楊姐姐,你去買東西怎麽去了這麽久啊?你看老板怕你出事兒,等你等到現在。”
楊若岩一愣,看見燈影裏,白永成穿着青袍坐在那兒寫字,很安靜,聽見夥計說到他,才擡頭看了楊若岩一眼。楊若岩不好意思地笑笑,白永成發現了她的新裙子,眼睛裏有些不同往日的神色,看了看肖喜子,對他說:“你先回去吧,我來關門。”
楊若岩趕緊說:“老板,你也先走吧,我來收拾——”
肖喜子很有眼色地走了,臨走時,還看了一眼楊若岩的新裙子。楊若岩狐疑地瞧瞧他,難道自己不能穿件新裙子?
“今天梅兒讓你生氣了?”白永成放下筆。
“唔。也沒有。我就是想去買點兒東西。”
“我已經知道了。我罰她禁足三日。”白永成直截了當地宣布他的處罰結果。
楊若岩對這個結果稍感意外,但随即有一種被信任的感動。她壓抑住心中的情緒,盡量如常地說道:“沒必要吧,她也只是有些誤會。”
白永成笑了笑:“幹嗎不早些對我說呢?你打算忍了?”
“沒有。我打算請你把我放了,讓我去白府醫館。”
“為什麽?就因為她嗎?如果我保證不讓她再來找你的麻煩,你能留下嗎?”
“唔——這個,也不是只為這個——”楊若岩腦袋裏開始轉着圈,想怎麽說才能達到目的。
“你覺得我真的那麽讨厭?”
“啊?不是!不是!”
“就像你說的‘腐臭的老鼠’?”白永成仍然笑着,但是楊若岩可笑不出了。這是誰告訴他的呀?她想,不會因為這個就不給自己發薪水了吧?
“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那看在你傷害了我的份上,能不能留下來,證明一下,你不是這個意思?”
“啊?白老板——”
“叫我白大哥不行嗎?”白永成皺了皺眉。
“啊,嗯——好吧。”這個稱呼問題,白永成和她提過好幾次了,可楊若岩不知是習慣了,還是不願意,每次她都答應了,但是一直沒有這麽叫過。楊若岩更局促了,這人到底怎麽想的?生沒生氣呀?這也看不出來。
楊若岩覺得這晚上的談話有些吃力,白永成似乎變了一個人,有點兒咄咄逼人似的。在自己的去留問題上,他幹嗎這麽堅持,他這兒其實也不缺人手。楊若岩從來沒覺得哪裏離了誰就不行。她想了想,繼續談判:“我想學醫,我真的想跟着白老爺子學醫術。我到那兒去如果藥房需要我的時候,我随時可以回來幫忙,行嗎?”
白永成沒說話,想了一會兒,“那讓我想想,過幾月再說好嗎?梅兒有身孕了,我最近可能比較忙,你能不能幫我一陣子?”
楊若岩又是一愣,随即更不好意思了。人家小老婆懷孕了,為了自己,他還把自己的小老婆給罰了,不知道梅姨娘是不是更恨自己了?她急忙認錯:“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她懷孕了。懷孕的人有時候心情是不太好的,如果我知道絕不會惹她的!”
“和這個沒關系,也不是你惹她的。我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也知道你。”
楊若岩徹底感動了,自己在這兒時間并不長,作為一個員工,和老板娘鬧別扭,自己的老板說相信自己這個普通員工,這怎麽不讓人感動呢?“謝謝。”楊若岩只說了兩個字。
“能不能再留幾個月?”白永成繼續逼問她。她還能說什麽呢?哎!她在心裏嘆了口氣,留就留吧,說到這份上,自己如果還是執意要走,就顯得矯情了。
她點點頭,開玩笑地說:“白老板,我有那麽大的作用嗎?我還真不知道呢,如果早知道,真應該多讓你給我加點兒薪水!”
“那沒問題。”白永成也笑道。
“我開玩笑的!”楊若岩急忙解釋,自己不是趁火打劫,當真是覺得情義無價好不好!
白永成淡淡地笑着說:“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呀!”楊若岩很無語,自己什麽也沒說,他怎麽就知道?
白永成也不答,只是臨走時看了她一眼,說道:“你的裙子很漂亮。”
“啊?是嗎?”楊若岩傻乎乎地笑着,送走了白老板。
楊若岩留下來了,可是她并沒有完全釋懷。有些事看似風過無痕,但是有沒有記憶,只有水知道。
楊若岩慢慢地開始意識到,自己之所以被梅姨娘誤會,也是有一定社會基礎的。在很多人眼裏,白永成還真是個好夫婿,雖然娶了三個老婆,但這是小康之家的标志,幸福男人的衡量标準之一。
有的是那想要和他攀親的人家,如果他願意,收個四房,五房,搞出來一個8人小組,大概是沒多大問題。他的正室和二房都沒有生子,他已經有三十歲了,想抱兒子的願望自然強烈,多娶個老婆更顯得正常不過。聽說這梅姨娘是白家大夫人的表妹,嫁給白永成還是大夫人自己做的媒,無語問蒼天啊!楊若岩對這些事情本能地厭惡,但是又不能指責。
楊若岩還真沒有精力批判社會,她自己的麻煩還一個接一個呢!有人真給她做媒了,确切地說,是有人瞧上了她,托人向她提親。因為她孤身一人,沒有爹娘父兄,只得親自給她提。提親的人是還是白府的大太太,當然,她沒有和楊若岩共事一夫的想法,因此還不至于楊若岩發瘋。
“楊姑娘,我想給你說件事兒,不知道當說不當說。”白夫人很是客氣。楊若岩心裏明明感覺到不是什麽好事,心想着“你最好別說”,但是嘴上還是違心地說道:“沒關系,您說吧。”
“楊姑娘,聽說你的家人現在都不在了,不知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果然如此,楊若岩咽了口吐沫,說道:“我想到白老爺子的醫館學醫,老爺子答應收我做弟子,我估計很快就要走了。”
楊若岩的言外之意很明顯,我沒打算嫁人,我現在有追求,很充實。
白夫人笑了笑說道:“早聽說楊姑娘聰慧能幹,我真是羨慕呢!”
她說完看了看門口,低聲說道:“楊姑娘,雖然這樣,但是一個女人家孤身一人還是顯得可憐,有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在家裏,豈不是更好?”
楊若岩憋住一口氣,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我娘家舅舅有個兒子,和咱家老爺年紀相仿,也是做藥材生意,你大概見過的,叫羅進勝。”
楊若岩搖搖頭,表示沒印象。白夫人繼續提醒道:“就是前些日子來給鋪子送貨,你接待的那個——”
楊若岩費了半天勁兒,好歹是回憶起來有個姓羅的,可是确實印象不深刻。
“楊姑娘,我這表弟真是實在人,他娶妻到現在已經4年了,還沒有納妾,誰知道就是和你有緣,那日見了你,回家就直直地找我娘舅母去了,非央着她求我給你說說,讓人奇怪得不得了!”
楊若岩聽得一身雞皮疙瘩,心說“是夠奇怪的”,話也沒說幾句,就說看上自己了,這人看上自己啥了?
“他就覺得你合适,你看看,這事兒——”白夫人笑得那叫一個燦爛。楊若岩實在不想打擊她,可是不打擊她也沒有別的選擇呀!
“真是不好意思,白夫人,”楊若岩拒絕道,“我覺得不太合适。”
白夫人笑容僵在臉上,讪讪地說:“楊姑娘,我知道有些唐突,要不你先別急着回話,再想一想!”她又把那羅進勝誇了一遍,含蓄地暗示道羅進勝的嫡妻沒有産子,如果楊若岩進門後能有所出,那地位一定和嫡妻差不多,甚至壓過嫡妻也是有可能的。
楊若岩淡淡地說道:“我年幼時便有寒疾,看過幾個大夫,都說以後興許難受孕呢。”
白夫人臉色變了變,支支吾吾地又說了幾句,然後就急急地走了。
韓璃的目光全集中在桌子上,這是剛剛送來的關于楊若岩的最新彙報。暗衛們搜集楊若岩的信息現在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快,倒不是他們的能力增強,而是楊若岩的名氣大了。現在毛家灣的很多人都知道白府藥房有個女管事,人長得齊整,又能幹,關鍵是沒有嫁人。于是,七大姑八大姨有志于保媒拉纖工作的人士很快就盯上了她,有些和白永成打過交道的商人也對她印象很深,商人呢,交際的圈子本來就大,認識的人多且雜,他們喝酒吃茶談稀奇事兒,免不了要給楊若岩做做廣告。
韓璃心裏有些難受,不知道是因為她莫名其妙地成了白永成的表妹呢,還是炙手可熱地成了媒婆的目标?最後,讓他難受的還又添上一條,據傳,白府表妹有隐疾,難以受孕,很多想找她幫助完成自己家“開枝散葉”大計的,不得不含恨作罷。
她的身體怎麽了?難道守着藥房醫館就不能看好嗎?他的心沉着,很是不快。
楊若岩為了堵住媒婆們的幽幽衆口,想到的這個借口,沒想到還真有用。于是,她很是清淨了幾日。但是總有那不愁傳宗接代的,也想娶一房姨太太,于是,還是有人登門。以至于,櫃上的夥計一聽說是找楊若岩的,立即警覺,開口說的都是楊若岩囑咐的話:“相親去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啊!楊若岩感慨,自己這個大齡剩女看來還是挺有市場的!
楊若岩躲過一個媒婆的騷擾,從簾子後面鬼鬼祟祟地出來,探着頭偵查了一陣,見确實解除警報了,這才一臉無奈地走出來。白永成這一日剛好在櫃上,他有些日子沒來了,據說是梅姨娘害喜,總是需要他陪着。他見楊若岩一臉苦相,有些不厚道地笑了,開玩笑說:“第幾個了?”
有夥計也笑着說道:“數不清了,老爺,這一月裏大概有十幾個吧?”
“小德子,”楊若岩呵斥。
“小德子說得保守,我覺着有二十上下。”
“老何!”
楊若岩徹底怒了!“沒有同情心的家夥!再說,我就要罰你們掃一個月的房子!”
“若岩,大家也是和你開玩笑。”白永成溫暖地笑容挂在臉上。
“你們這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這是可恥的行為!”
“楊姐姐,我們可是一直給你當擋箭牌的!”小德子讨好地笑。
“我要求調離,白老板,就把我放了吧!”
“若岩,你可是答應了幫我的!”
“噢——那你老婆什麽時候能安好胎呀!”楊若岩快哭了。
“你這麽想走呀,楊姐姐,我們也不想讓你走!”小喜子也插了一句嘴。
“我偏要走,等我走了,讓白老板換一個厲害的管事,看你們有好日子過!”
白永成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你以為你到醫館就清淨了?”
楊若岩更加郁悶,自己這是走投無路了?她哀嚎一聲,跌進椅子裏,随即,她又像彈簧似的彈了起來:“我就不信了,我這大齡剩女就不能好好過日子了!明天起,誰再找我說媒,就告訴她,我有心上人了!”
白永成神色不易察覺地變了變,但是在夥計們的笑聲裏,他什麽也沒說。
作者有話要說:
☆、識卿已晚
白永成出事了。
楊若岩那晚在藥房寫東西,正準備關門,白永成從外面進來了。白永成在外面和人應酬,也常常有晚歸的時候,但是,他回來得晚一般會走府裏的後門,像這樣醉醺醺地從前門進來,還是楊若岩見到的第一次。
他進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鋪子的大門鎖上,楊若岩更是疑惑不解。當他鎖好了門,一身酒氣地坐在椅子上時,看楊若岩的眼神就很不對了。楊若岩心裏一陣發毛。
“白老板,怎麽了?”
“你走吧!我叫櫃上明天給你銀子,你到老爺子那兒去吧!”
“為什麽?怎麽啦?”楊若岩更奇怪了。
“你不用管,你不是要去學醫嗎?你明天就走!”
“你喝多了吧?”楊若岩更是摸不着頭腦。
手,突然被白永成握住,白永成的臉燙燙地,貼在她的手背上,她吓了一跳,“白老板!你幹什麽?”
“若岩,你不能叫我一聲白大哥嗎?我在你心裏就只是老板?”
她感到了手背上有一些冰涼的液體。她又急又惱,手猛地抽回來。
“白老板,如果你這樣做,我以後真的沒法再見你了!”
“若岩,”白永成苦笑一聲,用極度傷感地眼神看着她,“我不這樣,也怕是見不到你了!”
“什麽呀,這是——”楊若岩頭都痛了。
“若岩,我傷了人,我明天就到衙門去自首。今晚,我想把我要說的話告訴你——”楊若岩怔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若岩,我喜歡你。我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我知道你是不稀罕的,你孑然一身什麽也沒有,但是你卻活得充實自在,就像是什麽都不缺,我真是羨慕欣賞着你這樣的女子,可是我知道,太遲了——我沒有資格再讓你看着我,若岩,我就是那只老鼠,畏縮的膽小的,永遠躲在洞穴裏的!”
“不是,不是——”楊若岩不知道怎麽安慰一個為了自己而傷心的男人,她的腦子短路了。自己幹了什麽了,為啥會是這情況啊?梅姨娘還懷着孩子啊,他怎麽發了昏和自己表什麽白呀!“那個,白大哥,”她小聲地安慰他,“白大哥,你冷靜冷靜,你別忘了你是要當爹的人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能壓制自己,我不能控制自己!那毛靜倫是什麽東西,他竟然想要娶你!我只要活着,他就不能動着你一根頭發!”
楊若岩腦袋轟轟作響,差點兒站不住了。白永成是為了自己和人打起來了?失手傷了人?
毛靜倫這名字似乎聽說過,是毛家灣的有權勢的人家。好像是打發人來找過自己,但是沒有見過面,自己就拒絕了。怎麽這人又找了白永成?
“白大哥,你說說,毛靜倫怎麽了?”
“死了——”
“你——”楊若岩一陣心寒。“在哪兒啊?”她繼續問。
“在醉仙居樓外頭。他說他要娶你,說如果不答應,他就找機會要了你——他是個混蛋,他什麽事兒都能幹!我——”
白永成身體也在發抖,他也在害怕,但是他的神情卻沒有一絲悔意。楊若岩使勁兒掐住自己的手指,讓自己清醒。她跑到後面叫來了府上的大管家,又叫來幾個家仆把白永成送到後面去,特別吩咐不要驚擾了梅姨娘。然後,她對管家說,“帶我去找白老爺子!另外,派腿快的小子趕緊到醉仙居樓外面找人,如果找到趕快救治!”她咬咬牙說道:“如果,如果人不行了,就趕快回來!”她覺得這世道沒有網上通緝令,亡命天涯還是比較容易的。
但是,白老爺子出人意料地下了命令,“報官。”
衆人一陣驚慌哭泣,有婦人阻撓哀求,白老爺子臉色極為難看,但是聲音依舊保持着鎮定。“事出有因,不見得就全怪成兒。如果那人沒死,我們領罰就是,如果那人死了——”他沉聲道:“抛家撇業,亡命天涯,心裏惶惶不可終日,這樣的生活也不見得比死好多少!”
第二日,消息傳來,那毛靜倫沒有死,但是人事不省。衆人剛欲舒一口氣,可是壞消息也傳來,白永成被差役帶走關進了大牢!毛府寫狀子,告白永成蓄意傷害,要求嚴懲。整個白府上下亂作一團,沒有人知道白永成到底是為了什麽與人揪鬥。據說,白永成在官府管事調查時,也是只字不語。
楊若岩幾天的時間就迅速憔悴了,她心裏壓力之大絕不遜于府裏的太太姨娘。當然她的擔心和她們不同,她們是家人,是擔心天塌了。而楊若岩更多的是自責,是良心不安,她反省自己,如果早些離開永成藥房就好了,甚至她覺得自己還真是一個命硬的,是不是誰靠近自己誰就倒黴呢!他媽的老天爺是不是見不得自己過幾天舒心日子!她站在空寂的街頭,仰望着星空,真的有些怨恨了!
第二日,負責盯梢楊若岩的暗衛傻呆呆地看見白府大門口用一把鈍刀子插着一個信封,掼在黑漆木門上,信封上寫着幾個大字:“韓璃收”。
楊若岩坐在晚風吹拂的河岸邊,碼頭上已經沒有人,只有水面幾艘破舊的小船,孤零零地像是在等着人來渡。
身上驀然飄下一件袍子,帶着熟悉的夢裏人的味道,她心頭一酸,很沒骨氣地想靠着那人的肩膀哭一場。當然她忍住了,因為這個男人對她來說也是別人的丈夫,她懂得自己和那人的距離。
“說說吧,怎麽了?”那人的聲音仍然那樣的溫柔和煦,讓人心安。
“白永成把人傷了,現在被關在牢裏,他——”楊若岩咬咬牙,終于丢掉面子懇求他:“救他出來,行嗎?”
“他喜歡你?”聲音裏聽不出多餘的感情。
“是。”楊若岩承認得沒有一點兒猶豫。
“那我為什麽要救他?”
楊若岩轉過頭,用那雙曾經流淌着星光的眼睛看着他,她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而韓璃的眸子卻漸漸地暗下去,又暗下去。她為了這個男人求自己,為了這個男人憔悴如斯,自己又算什麽?
“你知道我一直讓人跟着你?”他忽然問道。
“是。”
“那你為什麽不走了?”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韓璃笑了,這倒是她的風格。
“你都說說看。”
“假話也不算太假,那就是——你勢力太大,我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他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那真話是什麽?”
“真話是——韓璃,我不死心。我想等着你真的大婚之後,再消失得幹幹淨淨,不留一點兒痕跡——我做得到。”
韓璃的眼睛像是被揉進了沙,澀澀的,很難受。他的心也像是被人一把抓住,痛得難受。猛然地,他一把抓過她的肩膀,将她緊緊地擁進自己懷中,毫不理會她的掙紮甚至是她的指甲嵌入了他的手臂,直到她的耳朵聽到了他砰砰作響的心跳,融化般不動了。他就用自己的身體溫暖着冰涼的她,嘆息般地:“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楊若岩輕輕地從他的禁锢中掙脫出來,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她不知道和這個男人說什麽,有千言萬語,可是,一想到他背負的那個婚約,就什麽也說不出了。
“你從來沒有要求過我不娶別人。”
“是,我現在也不要求。”
“為什麽?”
“因為我知道,有些東西你不能放棄。”
“可是我也不想放棄你!”
“即使你是皇帝也不可能什麽都擁有。”楊若岩笑笑,笑容純淨地一如明月。這個女人如此簡單,對人事又無比通透,她是歷盡了千帆,還是本性涼薄,韓璃真是猜不透。
“我救他,”韓璃說道,“可你答應我,等我一年,不要走!”
楊若岩怔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點了點頭。韓璃露出一個如釋重負般的笑容,這笑容還是那樣讓人迷醉,楊若岩不由得想逃開。
“你和白永成——”
“你還是問了?我還以為你可以免俗呢。”楊若岩有些諷刺地說。
“你以為我是擔心他把我的女人搶走?他還不夠資格。”
“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
“你別說話,聽我說完。”他霸道地喝止她,“我是告訴你,我不許你和他‘表哥、表妹’地叫,也不許他叫你的名字!”
“那叫什麽?名字也不能叫?”楊若岩氣樂了。
“叫楊姑娘!”
“我聽着不習慣。我讓大家都叫我的名字來着。”
“我不許!哪有女人的閨名被男人叫來叫去的!”
“你還真是霸道!”
“明明是你霸道,你說說看,除了你,哪個女人叫我韓璃的!”
楊若岩不說話了,嘴角勾起一抹笑。韓璃見到她的笑容,心情忽然大好。他拉起她的手,用力地握着,手指涼涼的。
“秋天了,你該多穿些衣服!”韓璃深深地注視她,心裏又有些發疼,這女人瘦了,小臉上只顯出那雙褐色的眼眸,楊若岩讓他看得很不自在,想抽回手來,心裏想着藍顏也是禍水,他倒還不如霸道些呢,該死的是他有時候還這麽溫柔,自己早晚被他淹死了!雖然腹诽,但是她秋波流轉臉頰漸漸飛紅,手在另一人的手心裏慢慢也熱了,任誰再是清冷的性子在這時候也會城池失守吧。韓璃的目光落在她緋紅的臉頰上,嘴角的笑意更是明顯,忽然把頭俯下去,在她臉頰上輕啄一下。
“你幹嗎?”楊若岩嗔怒地瞪視他。
月亮已經不知不覺地爬上了樹梢,韓璃沒理會她的嗔怒,像是完全沒有做過什麽不該做的事兒,他突然對楊若岩說:“你唱的那曲子詞填得真好,是你寫的嗎?”
“啊?什麽詞?”
“在那東山頂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輕姑娘的面容,浮現在我的心上。”
楊若岩愣了一下,接着低聲唱:“如果不曾相見,人們就不會相戀,如果不曾相知,怎會受這相思的熬煎。”楊若岩笑了笑:“你還記得?這是我家鄉的一個僧人寫的情詩,他愛上一個姑娘,但是教義規定他不能愛,他想做到‘不負如來不負卿’,可惜——這世上有很多時候,是不能做到‘不負如來不負卿’的。”
韓璃沒有說話,他知道她的意思,對一個女人來說,她不願擔負太多沉重的壓力是能理解的,就讓她按自己想法做吧,而對于自己,他從不願接受所謂宿命的安排,他也不會逃避,他一定要奮力一搏。
白永成從牢裏被放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出事後的第三日了,天近傍晚,晴日裏晚霞夕照,白永成重新呼吸到新鮮的空氣,看到霞光滿天的美好,一時也竟有些眼眶潮濕。
楊若岩和韓璃站在衙門口,有一輛馬車等着他,白永成的眼神十分複雜,在牢裏的時候因為怕他着急,楊若岩已經托人給他捎話,說是毛靜倫沒有死,讓他不要擔心也不要害怕,還說自己找朋友幫忙,一定會讓他沒事的。
韓璃依然戴着假面,一大早的楊若岩就盯着他的假面看了又看,就差動手捏捏扯扯了。韓璃很不耐煩地揮手趕她,她撇撇嘴:“你也不嫌熱,你這玩意兒是什麽做的?透不透氣呀,小心搞出皮膚病來啊!”
戴着假面的韓璃站在那兒,雖然面目極為普通,但是周身卻散發着一種極為強大的氣場,他站在楊若岩身邊,雖然兩人站得有一些距離,但是,白永成卻分明感覺到兩人似乎有不同尋常的關系。韓璃并沒有怎麽去看白永成,他的眼睛裏只有身邊的女人。楊若岩倒是很輕松自在,她朝白永成招手,白永成微微颔首,走到近前,他對韓璃說了一句:“大恩不言謝。日後有效勞的地方,在下必當效犬馬之力。”
韓璃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若岩在貴處,勞煩照拂,甚是感激。”
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白永成沒有多說什麽,徑直進了馬車。楊若岩和韓璃一起乘坐後面一輛馬車跟着。楊若岩看不出韓璃的表情,有些不滿意。
“你帶着面具,我都不知道你是哭是笑,哼——”
“那你覺得我現在應該是想哭還是想笑?”韓璃語氣裏明顯是笑意。
“你不是不喜歡他嗎?幹嗎不走,非要和我一起送他回去呀?”
“誰說我是送他?”
楊若岩翻了一個白眼,“那你要幹嗎?”
“白老爺子是醫術高超的名醫,我很是仰慕,想見他一面,和他切磋一二。”
楊若岩扭頭看他,還是看不出的表情,這家夥帶這玩意兒真讨厭,看不到他的臉色,哪猜得出他的話是真是假?
白府上下老老小小的人全在白老爺子的醫館等着,直到馬車姍姍而來,衆人才一陣驚呼欣喜地迎上來。
楊若岩和韓璃依然站在一起,看着人們把白永成接進內宅去了,楊若岩才對韓璃說:“你真的要見白老爺子?”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楊若岩哼了一聲,心說“瞞和騙”有什麽不同?但是沒說出口,她得領他的情,為了救白永成,他連夜從京城騎馬趕來,路途遙遠,不知道睡了幾個時辰的覺,一定是辛苦的,楊若岩沒說,不代表她不知道。
白雲鶴在醫館的內室裏坐着,韓璃和楊若岩就坐在一旁的客座上,楊若岩還沒說話,韓璃就先開口了。
“白老先生,在下久仰大名,冒昧拜見,還請恕罪。”
“韓公子是我家的恩人,如此客氣,讓老朽慚愧,想必公子此番前來是有事指教,那不妨明言。”
韓璃笑了笑,心想着這老先生倒是機靈,于是就開誠布公地說:“若岩一直想在先生門下學習醫術,不知道——”
“楊姑娘有天分,又肯努力,我願意收她。”
楊若岩欣喜地眼光照亮了韓璃的眸子,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但是接着他繼續對白雲鶴說:“老先生,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韓璃看着白雲鶴的手,懇切地說:“老先生家學淵博,聽說是對婦人諸症都有良法,我想請您給若岩診脈,若岩體質寒涼,在下擔憂她有隐疾。”
啥!楊若岩瞪大眼,臉霎時就紅透了,連忙說道:“不用,我沒病!誰說我有病?”
韓璃不理她,只看着白雲鶴。白雲鶴卻笑了,對楊若岩說道:“楊姑娘又何必如此,婦人原本就當注意調理保養,如若真有隐患,及早調理也定然無虞。醫治疾病本就不如預防未然嘛!”
“老先生說得真是高妙,”韓璃很高興。
楊若岩在心裏把韓璃罵了好幾回,可看他那架勢,如果自己不讓診脈,就是諱疾忌醫,他還就不走了。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無奈之下,只得勉為其難地坐在白雲鶴的對面,伸出手來。
白雲鶴診脈時間很久,當然這也許是在楊若岩和韓璃看來,因為明顯着,兩個人都有點兒急了。楊若岩有點兒心虛,難道自己咒自己有不孕症,真的被老天爺聽見了!
韓璃雖然看不出表情,但是他的眼睛始終定在楊若岩的腕上。半晌,白雲鶴開口了:“楊姑娘确實是有陰虛不足之症。陰虛體寒,手足不溫,月事來時,怕身子也有明顯不适吧?”
楊若岩咬牙暗叫:娘的,看婦科病難道不需要讓那家夥回避嗎?剛才咋沒想起來呢?
韓璃表情雖看不出,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一點兒也沒有要回避的意思,聽到白雲鶴的問話,也把視線轉向楊若岩。
楊若岩無奈地點頭,又補充道:“還行,偶爾的,偶爾的。我覺得那不算病吧?”
韓璃不理會她,直接問白雲鶴:“老先生可否給她開一個方子,調理醫治?”
“方子是可以開的。不過,這婦人之症也多要倚仗自己小心将養,不可勞累過度,思慮過多,心懷開闊則百病易消。”
韓璃一副點頭受教之狀。
楊若岩和韓璃辭別白老先生走出大門,兩個人誰也沒說話,知道分手在即,楊若岩一時心裏也有些酸酸的。他要回到那女人身邊了,自己下次再見他又不知在何時?想到這裏,她忽然很讨厭他的假面,連他的臉都不看不見,走了,連個念想也沒有!
韓璃這會兒出奇的安靜,楊若岩都覺得有些不對頭了。這人臨走了連句話都不說?馬車就在不遠處的河畔,有高大威武目光銳利的車夫、護衛在等着他,看到二人過來,都低下頭。
“走吧!”韓璃忽然輕輕說了一句。楊若岩有點兒意外似的看他,還是看不出表情。就這句話?他什麽時候惜字如金了?她心裏暗惱,也許是在氣自己自作多情!
“再見。”她擠出一個笑來,也說了兩個字。轉身回去,想到白府去和白雲鶴商量自己到醫館的事情。走了幾米遠,心裏忽然覺得不對,莫名地心慌,她驀然回首,卻見韓璃的背影在夕陽餘晖下搖動起來,還沒有待她反應過來,幾個侍衛飛奔而至,一下子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韓璃,焦急地低聲喚着“主子”“主子”,沒有回應。
楊若岩一下子慌了,她顧不上什麽避諱,一下子沖上去拉開一個侍衛,伸手摸他的額頭,探他的鼻息,鼻息微弱而不穩,似乎他竭力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