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4)
大喊大叫,就在屋子裏和他走起了太極步!淵赫松剛才太興奮,大概以為楊若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興趣一來,也從不克制,這會兒大概身下腫脹不便,走路都別扭的很,見楊若岩和他玩起了貓捉老鼠,他可一點兒也沒有找回童年的記憶,臉色又紅又白,氣得開始口無遮攔。
“小yin婦!你把爺的火撩撥起來了就想跑?等一會兒看爺把你——”他措辭越加bu堪,可楊若岩并沒有生氣,她反而笑了,這稱呼真是戲劇化,這不是《水浒傳》裏潘金蓮的專利?行,罵就罵吧,反正一會兒你發現寶貝被搶了,估計更是氣急攻心!想到這兒,楊若岩還好心提醒一句:“王爺,你這病不能生氣,小心陽痿bu舉!”
“你——”淵赫松突然把桌子掀翻,真的有些怒了。楊若岩逃向門口,沒想到淵赫松比她快多了,一把抓住了她的上衣,衣服質地輕薄,這一抓,頓時一聲裂響,露出了裏面的內服。淵赫松雖然日日縱欲身體已大不如前,但是畢竟才三十幾歲,真要對付一個女子還是不需人幫忙的,從前他看上的女人也有性子暴烈堅決不從的,但是最後也都被他逼迫就範了。他抓住楊若岩的外衣,見楊若岩一臉驚詫,他笑了:“小yin婦,想着爺收拾不了你?”說完,另一只手又抓住她的裏衣,又是一拽,只聽得又是一聲裂響,這淵赫松撕女人衣服的本領絕對一流,一看就是手法很精熟。
楊若岩只覺得胸前有風吹過,涼意乍起,知道自己衣服估計不足蔽體,但是她卻看也沒看一眼,更沒有徒勞地用手去拉住衣服試圖遮掩!她沒空兒!
因為,淵赫松話音未落,楊若岩就迅猛異常地一拳出手直擊他的鼻梁!這是楊若岩的習慣,楊若岩根本沒管自己的衣服,只瞄準對方的鼻子,而淵赫松只瞄着楊若岩被撕裂開的衣服,激動地窺視乍洩的春光,哎!看美女總是要流鼻血的!楊若岩狠狠地一擊。這一拳打得她自己手指關節生疼,不用說,淵赫松頓時就血流如注!
“來人!”淵赫松哀嚎着,大聲嚷道。楊若岩聽到門外也有一些奇詭的聲響,不像是步履匆匆,倒像是倒地悶哼,下意識地,楊若岩想到是靜宇,她趕忙伸手拉門栓,還沒碰到門板,就覺得脖頸至肩頭一陣尖銳的痛感,她“啊”的驚叫,低頭一看,淵赫松竟然用長長的指甲劃破了她的肌膚,膚白如雪,裂痕如朱,分外觸目驚心!想必這人原本是要抓破自己的臉的,真是用心歹毒!楊若岩怒目相向!
撕破了衣服,姑奶奶看在搶了你的寶貝的份上就忍了,反正也是用強未遂,又給了你一拳,也算扯平。可你這是要毀自己的容啊,嬸兒可忍,叔也不可忍!楊若岩轉身就是一腳,原想是要踢向淵赫松的要害,幹脆讓他徹底斷了念想。可是淵赫松竟然也是練過幾天外家功夫的,雖然剛才一不留神被打傷了鼻子,但是清醒過來的他現在已經有了獸性,對付楊若岩他還是有把子力氣的。就在楊若岩怒極擡腳的一剎那,淵赫松出手如電,一下子握住楊若岩纖細的腳踝,用力一掼,楊若岩立時被重重地摔在堅硬的玉石地面上,手肘頓時劇痛起來,她咬牙從地上掙紮着要起來,覺得自己的手肘似乎還能動,估計是皮外傷,看着門的方向,她想着自己難道跑不出去了?忽然淵赫松的身體已經壓了上來,一下子把她的肩膀和頭都按在地上,口鼻帶着血的猙獰臉孔就映在楊若岩睜大的瞳孔裏,楊若岩也感覺到了他灼熱的粗重的呼吸!
胸口被壓得呼吸困難,更不能用力翻身或者将他推開,楊若岩忽然有些絕望了,她玩火之前并沒有想到淵赫松真的敢對她動手,到底還得顧忌靜宇不是嗎?楊若岩這時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只能把腿加緊,頭用力扭向一旁,躲閃着他在自己頭臉上亂拱的嘴,努力和他對抗着,她不想看那張令人惡心恐懼的臉,但是恐懼和痛苦襲來的時候,她忽然絕望地發現自己呼吸短促,頭腦越來越暈!
突然,身上的人一聲慘呼,楊若岩頓覺身上一輕,她恍惚中睜開眼,看到淵赫松背上插了一把短刀,正在一旁的地上掙紮,她想起身但突然眼前一片昏黑,擡起來一般的身體有軟軟的倒了下去,她感覺到自己渾身散架一般,虛汗濕了衣衫。她眼睛閉上了,但是努力不想讓自己昏厥過去,還沒看清是誰進來呢,也沒來得及說話,然而身體已就被一件外袍包裹住,連着頭一起都被抱緊,落在一個溫暖的有力的懷抱裏,她看不見,只能聽到那顆心的跳動像敲鼓般,她被緊緊地抱着,向府外沖去。
一路上,她聽見周圍各種紛亂的聲響,隔着衣服,隔着胸膛,但是依然能隐約聽到慘叫之聲,刀劍相觸之聲,手中抱着她的人是不能還手的,那一定是他的手下在護着他向外沖吧!她想把頭伸出來,對他說讓自己下來,自己可以跑的,卻被一只手把頭又給按了下去,随即是低聲怒吼:“不許看!”這一聲低吼讓楊若岩頓時明白了,這人不是靜宇,她的頭又用力從他的胸前擡起,努力露出一只眼,看向上方的臉,這臉是陌生的,普通的,毫無生氣的。可是,可是,那雙眼睛!是他!楊若岩一萬個想不到啊,怎麽是他,韓璃!
他是身中劇毒的病人啊,怎麽能來到這兒,怎麽能冒險來這兒!楊若岩也急了,她抓住韓璃胸前的衣服用力拉拽,“放下我!我能跑的!”
“楊若岩,如果你不想讓我死在你手裏,你就別動!”韓璃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用一種讓她驚懼地低吼聲朝她說道。話音未落,一支箭呼嘯着從韓璃的耳邊擦過,韓璃目光一凜,不再看她,仍然抱緊她飛速向外奔去。他的身邊有侍衛在一旁掩護,楊若岩剛想說話,就見一個侍衛當胸被一只勁弩穿透,慘呼一聲口角邊流出黑色污血,痛苦萬分地倒下去,楊若岩的手一下子抓緊了韓璃的手臂,胸口一陣憋悶,額頭也瞬間沁出了冷汗,再也說不出話來。韓璃卻仍在飛奔,奔跑之中也在靈活敏捷地躲避着各種偷襲和攔截,只有楊若岩知道這男人的心跳越來越快,而他的衣服越來越濕,但是擁住她的手臂卻始終沒有放松,腳步也始終沒有放緩。楊若岩擔心地看着他,面具遮擋着他的面容,看不見他的表情,楊若岩頓時覺得心痛如絞,想着自己不會真的把他給害死了吧,難道真的出不去了?
靜宇呢?靜宇是不是得手了?難道靜宇沒有出來?
“上馬!”楊若岩聽到這個聲音時,終于忍不住把頭全伸出來了,她激動地喊:“靜宇!你沒事兒吧!”
身後,靜宇面色鐵青,但是還是壓制住自己的情緒,勉強對她點點頭。還沒等楊若岩開口問他,玉王參是否到手,韓璃已經把她扔到了馬背上,随即飛身上馬,只一句話的功夫,這馬已經跑出了十幾米,靜宇在後組織侍衛們分散撤退,還沒說上一句話,人影就已經不見了。
韓璃在馬上沒有說一句話,就像是一座雕像,只有眼睛偶爾眨一下,如若忽略這個,那楊若岩簡直要懷疑他是不是升仙坐化了!
憂心忡忡的楊若岩不時的回頭看他,他依舊不發一語。直到奔向日落的西山,楊若岩終于看清那是一大片茂密的山林,她不知道方向,也不了解圖聖國的地形地貌,但是只是潛意識裏覺得跑進樹林似乎方便躲藏,于是,心就不由得放寬了些。
終于,山路已變得陡峭而崎岖,再也不能策馬奔行。韓璃的手用力拉住馬的缰繩,馬蹄原地踏了幾下,終于不再前行。從馬上下來,楊若岩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手,急切地問道:“沒事兒嗎?你的毒沒有發作嗎?”
他甩開她的手,自己大步向山上走。楊若岩拉緊他寬大的衣服,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咱們不等等靜宇他們嗎?你認不認路啊,這是去哪兒?”
韓璃還是不理會,只是向前走。楊若岩努力向前跑步追上他,再次拉住他的衣袖,韓璃再次把她甩開,力氣比先前還大一些,顯然是對她怒極的表現。楊若岩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一直走過一段彎曲的山路,來到一處高臺之上,韓璃自顧自坐在高臺之上,把污跡斑斑的外衣用力朝對面的山谷扔去,在楊若岩錯愕的目光下,他把臉上的面具也幾下就撕掉了,一樣用力甩到山谷那邊去,這回楊若岩看清了他的表情,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嘴唇在傍晚的昏黑中也顯出些暗黑色,只有那雙深邃的眸子依舊明亮,但太亮了,瞪視着楊若岩的時候,楊若岩只和他對視了幾秒,就敗退了。她低下頭,也默默地坐在山石上,風中的亂發飄零,自己都覺得形象糟糕透頂。她也就奇了怪了,怎麽他和自己相見就少不了自己要出洋相呢?難道老天爺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要放手,否則就一定要給她“難看”?
“你怎麽不說話了!”低吼聲響起。
“我,我在想靜宇他——”
“你不要提他!”韓璃顯然對靜宇也是遷怒的。楊若岩覺得很對不起靜宇,是她拉靜宇下水,現在韓璃的樣子顯然是要和靜宇沒完。
“你不要怪他!他是——”
“我說了不要提他!”
楊若岩被噎住了,怎麽辦?她不知死活地說道:“是我逼他和我一起去的,是我逼迫的,跟他沒關系!你要生氣就生我一個人的氣好了!”
韓璃的憤怒大概是無處發洩,使得此時的他猶如一頭憤怒的困獸,他一拳突然重重擊在堅硬的山石上,楊若岩只呆愣了片刻,就飛快地撲上去拉住他的手,而血早已一滴一滴流下來,觸目驚心的,滴滴都砸在楊若岩心裏,讓她無法忍受。韓璃用力想掙脫甩開她的手,她真的急了,慌忙把他的手抱在懷裏,大叫:“你幹嗎呀!”身上的衣袍瞬時也從她肩頭滑下,但是她也不去拉扯,只是拼命把他的拳頭抱着,渾身顫抖。韓璃的視線從她膚白如脂的脖頸上劃過,帶着巨大的痛意看着她被撕破的衣衫,被劃傷的肌膚,說不出一句話。
“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楊若岩顫抖着低聲喃喃着。她忍住眼淚,殘餘的語言功能只能讓她說出這一句話來,她反複地說這一句,直到發現韓璃的頭慢慢地放在她的肩上,唇覆在了隐隐作痛的傷口,半晌,她感到他唇的火熱和顫抖,她急忙放開他的手,去拉自己的衣服,卻被他把手指緊緊攥住。
“楊若岩,我快要瘋了,你知道嗎?我要是沒有在那時趕到呢,我怎麽辦,你讓我怎麽辦!你會讓我恨上這個世界!恨上所有一切!”
楊若岩眼裏蓄着眼淚,在初上的月光裏瑩瑩閃爍。但是她還是輕輕地說了一句:“不會那樣,不會的。”她感覺身上突然沉重起來,非常沉重,她緊張地叫了一聲:“韓璃!”用力把他推起,這回他沒有用力,他的頭還垂着,眼睛卻已經合上了!
“韓璃!你醒醒,你怎麽了?”楊若岩忍了許久的眼淚終于還是奔湧而出,她抱住他沉重的身體,但是他還是緩緩地向後倒去,臉色白得可怖。楊若岩拼命抱住他,直到終于和他一起倒在冰冷的地上,她伏在他身上,費了半天的力氣才把耳朵貼了上他的胸口,砰砰的響聲還在,他只是太累了!楊若岩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他的胸膛,她就那樣俯在他的身上,久久地無聲地宣洩,她也覺得累,感到怕,而且還有對他的擔憂和感動,所有感受湧上心頭,那也是一種巨石般的重量啊,讓她如何承受?
楊若岩似乎覺得發洩式的哭一場心裏似乎好過一些,很久都沒有放聲哭過了,因為就是哭也需要有人安慰至少有人相陪才有哭的必要吧,一個人自怨自憐又有什麽意思。這個沉睡的男子給了她安慰,雖然他現在和她一樣心亂如麻痛苦糾結,但是在他身邊能聽到他的心跳就好。
背上忽然有一只手輕輕地拍着,頭頂傳來一個聲音:“你這是撫屍恸哭嗎?”她錯愕地擡起頭,看到韓璃那深潭般的眸子,寫滿了無奈和寵溺。她一點也不覺得他的話好笑,眼淚一時間又不受控制了,轉過身去,想用膝蓋頂住雙眼的泉湧,可惜無濟于事。
“你也會哭?”韓璃躺在地上聲音幽幽地,仍然帶着對她的埋怨。
楊若岩不說話,肩膀輕輕地顫抖,似乎在極力控制悲傷。
“我以為你的心和我的不一樣,不會疼,不會受傷。”
楊若岩終于把頭慢慢轉向他,朦胧的淚光中,那男子蒼白的面孔還是那樣蒼白如紙,她的心揪痛得就像得了心髒病。
她想說,“韓璃,我不是石頭,我會悲傷。”她的手在胸口緊緊地抓住那件袍子,指節漸漸發白。“可是,我不能說,我願意為了你藏好我的所有悲傷。”她把眼淚一點一點地壓了回去,用衣袖擦幹面上的濕意,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就算我沒心沒肺的好了,你就別氣了,好歹我是想給你幫忙的,就算是添了亂,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呀!我又不是故意的。”
韓璃看着她的笑容,半天沒有說話。天上的月亮越升越高,照在山林裏,漏出斑駁的樹影,她的眼睛和最初一樣,清澈中有不願人知的內容,就算是他,也不能窺見,她的心在哪兒,又想安放在哪兒,也許只有她自己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不和諧詞語”真是麻煩!各種無聊!
☆、心之所系
韓珅再看到楊若岩時已經是十月深秋,白天的陽光依舊燦爛,但是比陽光更燦爛的還有楊若岩的心情。從韓珅那裏得到的确切消息是韓璃真的康複了,像一頭豹子一樣勇猛,他和靜宇在一間屋子裏喝了一夜的酒,兩個人不知道幹了什麽,院子裏沒有留一個下人,侍衛們都被趕得遠遠地,站在二門外。即便這樣,還是隐隐約約地能聽到吼叫聲,沒人敢進去,怕被兩頭獅子誤傷。是啊,兩頭獅子在一起咬可能咬不出事兒,可是平白無故闖進去一只兔子就是兔子的黴頭了!
“他們兩人打起來誰會贏啊?”楊若岩哈哈大笑之後,很不厚道地問韓珅。
“我不知道。你以為他們倆會往臉上招呼,讓別人看笑話嗎?”
“打架也考慮得這麽周到,真是兩個怪人!”
楊若岩坐在河邊,看着秋水跳躍着金光,臉上一片愉悅之色。
“你以後打算怎樣?”
“我?好好學習,努力工作,享受生活!”楊若岩深吸一口氣,感受水邊清爽的空氣,非常滿足。她不願想那麽遠,就像現在這樣,知道大家都好好的,就覺得滿足。
“你這也叫享受生活!”韓珅對她的生活一臉不屑,“天天和一些老弱病殘打交道,我看不出有什麽好的!”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楊若岩笑着說道。
“不想走了?”韓珅忽然問道。
“如果可以,我當然要走。”
“你難道不會為任何一個人留下?你不要對我說,你誰都不在乎。”經過這一回,傻子也知道她對韓璃的心思。
“你不覺得我應該走嗎,你也說了,我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就像一個怪人。我應該回到都是怪人的地方。”她笑着反問道。
“我也不知道。”韓珅看了她一眼,“也許吧。”韓珅停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如果,你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快樂,那也許你應該走。”
楊若岩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這是她自己的問題,沒有必要讓別人糾結。她站起來,對韓珅說道:“謝謝你,不早了,回去吧!”
韓珅點點頭,拉起馬缰繩,轉身過去,又忽然轉了過來,看着她說道:“楊若岩,你不想試試看嗎,看看你到底可不可以愛上我?”
楊若岩沒想到該說再見的時候,這家夥又冒了一句“瓜話”。她從地上拾起一節枯枝,作勢在他背上敲打,“走走走!你個小孩知道啥是愛?”
“楊若岩,我警告你,你可以拒絕,但是你不能侮辱我!”
“去去去,我就侮辱你了,怎麽啦!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再和我開這種玩笑,我就惱了,你還偏說!”
“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不能回去,也不用那麽失望,你還可以找我,我等着你。”
韓珅鄭重的模樣讓楊若岩忽然感動了,這個世界于她并不冷漠,不是嗎?但是,她感動之後的清醒讓她更加堅決,這個想對她好,想要給她承諾的大男孩确實已經長大了,他應該找到真正能給他幸福的女人,而不是在她這裏耗費時間,她也想對他好,這種好就藏在自己心裏就行,她不願讓他知道。
于是,她正色說道:“韓珅,我再一次告訴你,我不需要!我就算是不走,也不需要你,你以後不要再說這種傻乎乎的話,我不想活得這麽累,總是要給人解釋來解釋去,拒絕了一次又一次,勞心傷神你知道嗎?很煩,你知道嗎?如果以前是我做得不好,說得不夠明白,讓你誤會,那我道歉!好嗎?拜托你別再說這些,好嗎?”
韓珅的臉有一刻漲紅了似乎可以滴出血來,很快又變青,楊若岩實在不忍心再看了,揮了揮手:“再見!路上小心!”轉身向白府醫館方向快步走去,身後悄無聲息,可是她不敢回頭。
而白永成再見到楊若岩時,楊若岩已經在醫館銷了假,正式上班快一個月了。這幾日天氣驟變,冷空氣來襲,才剛到十一月天就飄起了大雪。很多人家的冬衣還沒有準備好,貧窮的人家境況更糟,老弱多病的人齊齊來醫館報到,楊若岩忙得團團轉。老人和小孩擁擠在醫館的診室裏,空氣裏夾着腐敗污濁的味道。她的心情随之黯然,每日和病患打交道心理壓力看來就是大啊,也難怪醫院裏的大夫脾氣都不好。楊若岩在很多重病的老人進門後,靠近了去給他們診病時,撲鼻而來的是他們身上腐臭不堪的味道,這是一種瀕死的味道,這些老人渾濁的眼睛裏發出的微光也讓她感到壓抑,她知道那是求生的願望,可是,即便是現代醫學發達的時代,也對生老病死總是無能為力 ,更何況是這個年頭?如果說老人眼中的絕望還有任命的沉默,而那年輕生命的凋零給人帶來的就是無法言說的凄涼。
白雲鶴對每個病患都是一樣,他的表情永遠是鎮定和安詳。這讓楊若岩非常佩服,她也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态,讓自己的心靜下來,盡自己的努力做事,坦然面對一切結果。
白雲鶴帶給她的是一個大醫者震撼,而白永成帶給她的就是一種溫暖的感動。白永成在父親忙碌的時候常常來此幫忙,他的醫術竟然也如此老道,楊若岩看他診病從容不迫的樣子,簡直佩服地不得了。更難得是他的耐心和善良,出自骨子裏的對人的體貼,哪怕是渾身都是虱子髒臭得讓楊若岩不想近身的乞丐,他也會把雙手在火爐上烤熱了,毫不嫌棄地伸向他的胸口。白府醫館的老夥計對楊若岩說,白永成其實每年都會在忙不開的時候到這裏幫忙,而且常常對貧病者分文不取,真是個好人!楊若岩看着他從早到晚忙得吃飯都誤了點兒,忽然覺得很是不忍,有時就強行把他的工作中斷了,站在他身邊,看他把飯吃完。這事兒別人都不敢做,只有楊若岩不管那麽多,一臉固執地攔着他要求他為革命保重身體,語重心長地對他講“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的道理。白永成就那樣溫潤地笑着,帶着些若有若無的快樂神情,把她送的吃食全部吃完。
天太冷了,即使是屋子裏燃了爐火,但是她的手腳也從來沒有暖過,在大雪接連降下的第三日,城西的寺廟裏已擠滿了房屋被風雪摧毀的難民,無家可歸者住在寺廟免費提供的帳篷裏,有很多老人小孩染病躺在那裏□□哭啼,這種狀況是白易昌來父親這裏辦事順便提到的。白雲鶴沉吟了片刻,說了一句:”我去看看。“
楊若岩和白雲鶴去了寺廟,一路上白雪皚皚,無人清掃,她手裏提着醫箱,小心翼翼地在白雲鶴身後,不時擔心地拽住他的衣袖,生怕老爺子摔倒。而老爺子的步履其實比她還要穩健些,有時倒說不清是誰照顧着誰,誰扶持着誰了。
第二日,她就堅持一個人去寺廟了,她勸白雲鶴說:“老爺子,路上不好走,你就讓我一個人去吧,反正那幾個人的症候已經診清了,我按您說的,去接着給他們施針就好。那幾個吃藥的還看不出療效呢,您去也沒用。”
到了寺廟,她先是給兩個骨痛的老人針灸,沒想到白永成也在,她手拿着針微笑着看着他,開玩笑着說道:“你在一旁看着,我都緊張了,手都抖呢!”
白永成的眉頭未舒展,一雙眼睛看着那雙紅腫的手,這曾經是白皙纖細的美好的手,可是現在卻沒有辦法和“美”沾上一點邊兒了。然而她的笑容在破敝不堪的帳篷依舊和暖如春光,這樣的笑容背後有着什麽樣的情緒,她從來不需要對人傾訴嗎?
“那,我來——”白永成忽然伸手把細長的針柄捏住,看着她,示意她松手。楊若岩一愣,随即開心地笑:“好啊,你來,我好好學習學習!請多指教。”
白永成的針法果然是娴熟的,看得楊若岩頻頻點頭以示贊嘆,施治結束,患者千恩萬謝,白永成仍然笑意淡淡,這妙手仁心的态度,儒雅謙和的氣質,不做醫生卻當了商人也是可惜了。
回去的路上,楊若岩忍不住問他這個問題:“怎麽只賣藥,不行醫呢?”
白永成笑笑,想了一會兒說道:“我怕看到病人沒有救治過來時的樣子。”
“啥?這樣?不會吧?”楊若岩忍不住笑了。
“就這樣,我是個膽小無能的人。”白永成也在笑,但是有難以掩飾自嘲。
“別這樣說,每個人都有弱點,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是嗎?”
“當然,有人說這個世界每個人都身有殘疾。因為每個人都會有困境有缺陷,有不可跨越的局限和永遠彌補不了的缺憾。”
“誰說的?很有道理。”
“史鐵生。”楊若岩前世記憶中很欣賞的作者。一個畢生與困境周旋的人,一個承受着命運的苦難卻對生命無比熱愛的勇士,楊若岩心理自救時經常尋求幫助的對象。
“你還好嗎?”他忽然換了一個話題。楊若岩愣了一下,發現已經到了兩人分別的路口,于是她笑着說:“好啊,很好。”
“你的手要用凍瘡藥,我改天讓人給你送來。”
“沒事兒,不用了,天暖和了自然會好。”
有些傷口時間會治愈的。
白永成沒再說話,只靜靜地看了她的手一眼,他其實是想握住那雙手,用自己的手來給她溫暖,他真的很想這樣做,以至于衣袖中,他的手指微微抖動,但是終于他還是沒有。只聽到她說了一聲:“再見吧,我要回去了!”她的手輕輕地向他擺動,卻離他越來越遠。有些事注定此生必将無法實現,就像她說的,人生有無法跨越的局限和永遠彌補不了的缺憾,這缺憾就在這揮手之間。她的手,永遠只在遠處,不在他的手心。
再見到靜宇時已是臨近年關,雪已經不下了,但是天氣卻更是苦寒。靜宇和蓉兒一起出現在她的面前,她高興地看着兩人,還用一種狡黠戲谑的眼神盯着靜宇看了一會兒,靜宇倒沒什麽,蓉兒卻羞紅了臉。
“走啊,我請你們吃大銅鍋涮羊肉!”楊若岩很是熱情地帶着兩個人到街頭的飯莊,盡地主之誼。
蓉兒吃得很矜持,還是大家閨秀的模樣,楊若岩忍不住對靜宇說,“你看你,給蓉兒多加一些肉呀!”
靜宇聽話地做了,蓉兒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自己來。靜哥哥你不用管我的。”
“蓉兒,你這就不對了,男人就是要會給女人獻殷勤的。我們這是給他提供機會多加鍛煉,是幫助他!”
“行了,你也多吃,少說幾句吧!”靜宇打斷她的話。
“怎麽啦,嫌我話多啊,那是因為你太悶好不好,吃飯太悶會積食不化的,蓉兒,你說我說得對吧?”
“楊姐姐,你的手怎麽了?”蓉兒忽然驚訝地看着她的手,她的手紅腫着,拿着筷子都看着別扭。
“沒事,沒事,我出門忘了帶暖袖,哪知就凍了!”楊若岩無所謂地說道。
“那你也不擦些藥嗎?”
“幹完活的時候總是要洗手,擦了也沒用。”
楊若岩還是滿不在乎地。靜宇皺着眉盯着她,說道:“洗完了就再擦,你守着醫館還缺醫少藥了!不過是‘懶’!”
楊若岩佯裝生氣的樣子,對蓉兒說:“你看他有勁嗎?打擊我當有趣呀?我都說請他吃飯了,還這麽說我,小心我一會兒不掏銀子!”
“你還是留着你那幾兩銀子買些藥膏吧。”靜宇淡淡地說道。
“留着就留着,反正我是窮人。”楊若岩笑得很小人。“你掙銀子容易呀,到年底總有人賞你!”
蓉兒臉色變了變,但是沒有說話。楊若岩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突然開口問道:“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回京城述職嗎?怎麽快到年關了,你還沒回去?”
“我不回去了。”靜宇淡淡地說,他知道反正也瞞不過,她早晚會知道。
楊若岩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十分愧疚地意識到自己連累了他,使得他失去了前程遠大的工作,失去了天底下出手最闊綽的老板!這還不算,這之前她竟然一心只想着韓璃的事情,自己的事情,卻唯獨沒有想過靜宇的處境,靜宇心裏會怎麽想。良心受到了譴責的楊若岩食肉而不化了,仿佛剛才吃進去的東西都堵在了胸口,她的手忍不住放在胸口揉了揉,用力按了按。
氣氛一下子很沉寂,沒有人活躍氣氛的飯局真是很糟糕。靜宇忽然輕輕笑了,看着楊若岩說道:“怎麽了?你不說話這氣氛真有些悶呢,你不怕積食了?”
楊若岩揉揉胸口苦笑着說道:“我吃不下了,可能真要積食了。”
蓉兒也不說話,筷子在手裏拿着也沒有往嘴裏送。倒是靜宇胃口不錯,他看着楊若岩面前的肉,笑道:“你吃不下幹嗎在你面前放了這麽多的肉啊!”
楊若岩把肉都一股腦地倒進熱氣騰騰的鍋裏,等熟了用勺子撈出來都放在了靜宇的碟子裏。
“你不吃了?”靜宇勸她:“再吃點兒,蓉兒你也吃。”
楊若岩搖了搖頭,低着頭繼續在鍋裏攪和來攪和去。蓉兒又夾了一些,但是顯然也沒有興致。
飯局在靜宇終于放下筷子之後結束了。楊若岩心事重重,不知道該和靜宇說些什麽,她想着,自己也許欠他的情太多了。
靜宇和蓉兒在鎮上的客棧裏住着,楊若岩執意把他們一直送到客棧門口,靜宇先進去吩咐茶房準備熱水燒暖屋子,楊若岩和蓉兒站在院子外面閑聊。看到靜宇上了樓,蓉兒忽然對楊若岩說道:“楊姐姐,靜哥哥現在已經不是韓國的将軍了,他只是一個人。”
楊若岩點點頭,覺得她的話有些奇怪,就盯着她的眼睛看,果然,她的眼睛裏有別樣的神情,複雜而矛盾的,猶豫而不安的。楊若岩試探着問:“那他是會和你們,你哥哥在一起?”
“不,他說他要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會幫助我哥哥,但是等一切結束了,他就——他就去雲游四海,說是做個像徐什麽——”
“徐霞客!”
“嗯,對,徐霞客,和他一樣。”楊若岩早先和靜宇說起過,開玩笑地說自己也許會做一個女徐霞客,如今,自己的理想竟然被剽竊了!
蓉兒神色忽然變得有些凄然:“楊姐姐,如果可以,我倒是願意你愛上靜哥哥,而不是我哥。”
楊若岩呆住了,這是什麽意思,是什麽時候蓉兒知道了,她從來沒有說過的,但是卻已經知道了?
“為什麽?”楊若岩半晌回過神來,輕輕地問道。
“因為,靜哥哥從小就是孤兒,吃了很多苦,養成了他看似冷淡的性子,從來沒有人能讓他真正快樂,除了你。”
“那你哥哥呢?”楊若岩神色複雜。
“我哥哥從前有娘愛着,如今,至少還有我。”
楊若岩不知道該說什麽,靜宇已經從院子裏走了出來,蓉兒收了凄然的神色,笑着說道:“靜哥哥,楊姐姐不願上樓坐,要回去呢,你送送她吧!”
靜宇和楊若岩走出客棧的時候,楊若岩忽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