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枝上巢生鳳

重回筵席,少女兀自心思紛亂,鼓聲響起,祭祀儀式開始。每年國宴都以沙人祭祀,數十名沙人翩然起舞,舞畢皆被斬殺,鮮血投入香爐,與香草一同焚燒。祭祀舞者早已知曉自身命運,眼神或是恐懼,或是仇恨,或是悲怆,或是漠然。沙人身材高大健碩,月光照着滿頭金發飄飛,頗有些壯士悲歌的氣概。

白灼華偷偷望向主座,張思新正與宥罪侯金聃說着什麽,燕霡霂面色冰冷,按劍立在旁側。白灼華忽然記起什麽,摸一摸袖子,“我這幾日為他趕制的香囊,才剛怎麽忘記給他?”掏出桃形絲繡香囊,摩挲一番,心道,“待筵席結束,我再悄悄贈他。”

好不容易盼到筵席終結,哥哥白韶華意猶未盡,與一幫朋友吵吵嚷嚷,相約尋花問柳。木都平日要行宵禁令,每晚晝刻擂響“閉門鼓”,次日清晨擂響“開門鼓”,兩次鼓聲之間,嚴禁大街上無故行走,違者以“犯夜”罪名,受笞打二十下。近日恰逢盛大慶典,朝廷谕令放寬宵禁,衆人滿心歡喜,預備尋歡作樂。

哥哥不與自己同行,白灼華暗松口氣,待出了宮門,她吩咐肩輿邊上稍待,候着燕霡霂一行人馬。燕霡霂乃張思新親侍,料想服侍皇帝就寝後方得空取宮匙離開,白灼華也不着急,只靜靜等待。

春末的深夜,月籠輕紗,如銀如練,落在白灼華眼裏,便是灑落下一地的柔情。少女心思紛雜,轉到“白燕聯姻”四個字上。近日,她聽姑姑白姝說起,父親白謀向燕傲天提親,燕相卻未置可否。燕府自恃身份,眼高于頂,白家一向很看不慣。而燕家二郎君風流奢靡,衣錦服绮,鐘鼓馔玉,與自己性情迥異,父親怎會想起聯姻這事兒?因父親未跟自己提起,如今他奔赴北國作戰,惟有等他回來,方能問個明白。自己要跟父親表明,斷斷不嫁這個倜傥浪子。轉瞬想到燕家大郎,心中百轉千回,暗暗嘆了口氣。

燕霡霂這個名字,常被南國貴族提及,均是指責之辭,講他手段毒辣,翻臉無情。沙國亡國之時,皇上曾命衛隊處決沙國諸臣。沙國大将沙峥嵘被殺,舞象之年的燕霡霂,将其家眷鎖入沙府,加高圍牆九尺,命士兵守在牆外,遇人攀牆,便放箭射傷,沙家數百人口無法逃脫,困在牆內數日,不住哀嚎,最終活活餓死。廢君金聃的母親,因不滿兒子降南,老娘娘當廷怒罵,燕霡霂處置倒十分爽快,剜眼割舌砍了四肢,直接做成人彘,吊在城樓之上。金聃吓得昏死過去,從此瞧見燕霡霂就渾身打顫。

燕霡霂對敵人如此,對南國諸多官員也不買賬。寂寥堂①正四品侍郎趙柏泉,長孫鴻的心腹,一次酒醉後對燕傲天言語無禮,燕霡霂舉起酒杯,徑直潑他滿臉。趙柏泉憤然離席,剛出燕府,就被一幫惡人抓走,下落不明。隔了數日,趙柏泉被人扔回家門口時,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長孫鴻怒不可遏,明知是燕霡霂所為,苦于沒有證據,更兼皇帝偏寵燕霡霂,最後只得不了了之。因為此事,長孫鴻與燕傲天父子積下怨恨,類似種種,發生多次,官員們了解燕大郎的性情,無人敢再輕易招惹燕家。白灼華想來,燕霡霂的性情,倒頗似自己的父親。南人對白謀的評價,也是“手段狠辣,翻臉無情”八個字。然而,父親的愛之深責之切,惟有兒女才能體會。

郿大師也常提及此人,燕霡霂熏香多年,郿大師懶惰,早就求她相助,她并未放在心上,直至他闖入她的視線,騎着高頭大馬,黃昏霞光投射他冠玉的面容,染上幾分溫潤的柔情。而冷傲男子的雙手,因疼痛遏制不住地顫抖。那個瞬間,白灼華深深吸了口氣,眼前男子的氣息與衆不同——南國貴戚,包括哥哥和燕楓,錦衣華服,彌散着南人慣有的花香、酒香,糅雜着碧海雲天的脂香,柔軟而甜膩,燕霡霂渾身籠罩着的,卻是冰涼廣袤的大海氣息,海水的充盈秀美、溫情殘酷,種種複雜含義,似乎都滲入他的骨髓。白灼華暗想,“他不該是南人呢!”

邂逅燕霡霂的那刻起,白灼華心中,便嵌下他的影子。無論別人眼中的燕霡霂是什麽模樣,于她而言,他是那個悼心疾首卻故作鎮定的痼疾病患,是那個桃花樹下追尋舊夢的熾熱男子,是那個月夜柳邊漸行漸遠的孤獨身影。他就如同他佩戴的那把楚劍,外表嚣張,內心痛苦,孤傲冷峻,快意恩仇。

白灼華相信,他說外出,不是拒絕自己的托辭,他如此愛憎分明,若不情願,定會斷然拒絕,不屑尋找藉口敷衍自己。雖然他的面容冰冷,但白灼華并不以目視物。每次靠近自己,她能辨識出,他氣息的細微變化,那是因為體溫上升……還是他的心亂了?白灼華胡思亂想,麝香悄悄靠近轎窗,“娘子,我們何時回府?”料來已等了個把時辰,卻盼不到燕霡霂蹤影,白灼華心底失望,“這就回府吧!”

一夜蘭閨寂寞,清晨被蘇荷叫醒時,少女尤自睡眼微朦。“娘子,快起吧!您約了漪公主上香呢。”每月初一十五,白灼華都去萬年寺燒香,為父親和白家軍隊祈福。白灼華迷迷糊糊記起這事,忙起身梳洗。蘇荷旁邊侍候,她內裏一襲白裙,想是父母忌日着素色寄托哀思,素淡顏色,反襯得少女肌膚細潤如脂,粉光若膩,白灼華嘆道,“小蓮穿白色好看,肌膚映雪一般。”蘇荷低頭莞爾,“娘子又取笑我!”蘇荷修長高挑,人又俊俏,若遮蓋了滿頭金發,主仆外出,她倆常常被人認錯,白灼華也不在意。

不一會漪公主車辇到了。和她同來的少女端莊淑逸,是國舅公、郡王李勇的女兒李蘭芷。李皇後想念外甥女,張颀此次回京,将縣主李蘭芷也帶來木都。白灼華笑着相迎,見一個少年宦人站在漪公主身邊,滿臉恭順,笑若春山。雖然他服飾品級甚低,不知怎地,白灼華心頭猛地一跳,忍不住問,“這位中官是誰?怎麽從未見過?”她言語謙和,張漪随意笑笑,“一個寺人,你怎會認識?他新近入宮,名叫李夢。”又笑着催她,“蒟蒻,我們同坐你的車吧。”白灼華知道漪公主不想招搖,點頭道,“好!”三人登車,後面跟着諸多侍從,佩戴刀劍,卻未作皇城衛隊打扮,去除儀仗,悄悄前往萬年寺。

白灼華挑開窗幔,透過金漆木雕花窗打量李夢,宦人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神情溫順乖巧。張漪嗤嗤一笑,“他生的俊吧?”白灼華假意啐她,“說什麽呢?”張漪面上得意,“玲珑被射殺後,我找阿爺理論,阿爺讓我自己挑幾個喜歡的小黃門,我便挑中了他。”白灼華奇道,“玲珑為何被射殺?”張漪憤憤道,“還不是燕霡霂幹的好事!他縱容下屬胡亂殺人,我早晚要跟他讨回公道!”

白灼華愣了一下,張漪望向窗外李夢,眉眼又舒展開來,“也算因禍得福,這個夢奴,比玲珑還要乖巧,聰明伶俐,善解人意,此外,他還有一樁神奇本事呢——”她刻意阻住話頭,白灼華催促道,“什麽?你快說!”張漪賣弄地頓了一頓,方才回答,“他的筮占每蔔必中,很是神奇!”“噢,”白灼華好奇問道,“他原來會玄學?”張漪應了一聲,“我試過幾次,果然靈驗,宮裏很多妃嫔都找他蔔卦呢!”慫恿道,“叫他給你蔔一卦如何?”“不必了!”白灼華搖頭,打岔問道,“公主求的是什麽?”張漪微微一笑,“不告訴你!”

兩人說說笑笑,李蘭芷一旁靜聽,也不多嘴,不久到達萬年寺。萬年寺主持弗居長老,二十三年前來到木都觐見皇上,請旨修建廟宇,普渡衆生。張思新本人不崇神佛,對諸多教派卻十分寬容,佛教、道教,景教、襖教②等等,一律優容,全國上下可自由信仰。弗居長老朝谒不久,國庫即撥款,建立了南朝的第一座寺院。

公主和白灼華是寺廟常客,長老照例迎接,燒香完畢院後奉茶。四月初八是浴佛節,慶典要持續月餘,萬年寺外金龍彩旗飄展,祭拜醫祖、玳瑁放生等各種排場擺出,八音氏樂,鑼鼓喧天,信男善女,熙熙攘攘。漪公主也拉了表妹去湊熱鬧,白灼華心中有事,不願出門,遂在院後信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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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年寺庭園又稱石庭③,布置奇特雅致。院中無假山泉水,以石取材,大小形狀各異之青石,或直立,或倒置,縱橫羅列,間植樹木,以白砂設泉流,構架石橋,俨然一幅高山流水圖呈現眼前。白灼華曾聽弗居長老解釋過,白砂喻海,大石為山,方丈之內,胸有丘壑。

如今春深時節,石庭卻黑白分明,間或夾雜綠意,別具一格。白灼華暗自驚嘆,見前面深翠色的菩提樹下立着一個少年,洋溢着春風笑容,卻是宦人李夢。白灼華心中一動,李夢上前躬身行禮,“白娘子!”白灼華眼神好奇,“聽說中官筮占很是靈驗?”李夢輕聲笑笑,面上閃過一絲驕傲,“世間萬物可占,其實占星占夢、占鼠土水花,都可以推算運勢。”留意到白灼華面色猶疑,李夢又笑了一笑,“娘子不妨一試?”

白灼華遲疑着并未回答,李夢雙目炯炯,投射到她面上,“請娘子随意想個字。”他一直低眉順目,此刻談及占術,氣宇軒昂,整個面孔陡然亮堂了起來,白灼華怔了一怔,李夢走近院中的荷花大缸,手指蘸着缸中清水,在掌心寫個字,伸到白灼華面前展開,“娘子心中所想,可是此字?”

他掌心赫然寫着“雨”字,白灼華呆了呆,半晌道,“你卻如何得知?”李夢笑道,“我略懂讀心之術,娘子的心上,不正是這個字麽?”白灼華面孔紅了一紅,李夢卻蹙眉搖頭,“可惜娘子所求之事,卻是大兇。”停了片刻,緩緩念道,“青氈空守舊,枝上巢生鳳。莫為一時喜,還疑此象兇。”

蘇荷探頭望見這個雨字,又打量白灼華羞怯模樣,忍不住問道,“我家娘子所求之事,不知作何解?”李夢掃她一眼,目光落回到白灼華身上,“白娘子災禍就來自這個字。娘子屬木命,與水本來合适,無奈水命太盛,反而覆舟;枝上巢生鳳,看似喜事,這鳳若解為風,鳥巢生風,轉成風險災難,危之極矣。娘子所念之事,表面看是喜訊,其實卻是大兇,只恐招來殺身之禍,性命難保。”

蘇荷聞言,不由怒道,“我家娘子福星高照,怎會有性命之憂?你分明胡言亂語!”李夢淡淡一笑,“性命之憂應在這個雨字上。”白灼華心頭大震,“你是說——是應在——他的身上麽?”李夢不置可否,“進度有命,遲速有時,榮辱生死,皆有定數。”④白灼華想了想,眼神恢複鎮定,“我卻不信。”李夢面上浮現難以琢磨的笑容,“娘子能辨百息,卻識得出自己身上的香氣麽?”

“我,我身上的香氣?”白灼華辨慣別人體息,從沒想過自己,也不曾聞到自己的體香,怔了一怔,“那是什麽?”男子眼神似有深意,“待白娘子煉成近生香,便知曉答案了。”煉近生香?白灼華又是一驚。郿大師遠游,就為煉制近生香,卻與自己有何相關?李夢一雙眼睛凝定她的臉上,“白娘子,言盡于此!”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蘇荷望着少年背影,“這小黃門好生奇怪!”白灼華呆了片刻,忽問蘇荷,“小蓮,我身上有何香味?”蘇荷蹙眉思忖,“小姐常常制香,衣香紛繁複雜,也沒有固定的香氣。”白灼華搖頭,“不是熏香……我身上可有其它氣味?”“沒有呀,”蘇荷笑着搖頭,“除了熏香,小蓮沒聞到其他香味。”忍不住又問,“小姐,這個小黃門占蔔時,容光煥發,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也不知鬧的什麽玄虛?”白灼華呆了片刻,淡淡回道,“普通人而已,他的話我卻不信。”

莫名碰上兇言,白灼華心頭悵悵,又覺憋悶,一時無語,候公主回來,午時衆人打道回府。剛到府邸門口,管家白升禀告,“有客人求見娘子!”白灼華問道,“可是花兒來了?”司農寺上林令常彤的女兒常紅小名花兒,與白灼華交好,隔三差五來府上找她。白升搖頭,“來的是刑部員外郎程騰。”白灼華心頭奇怪,連忙更衣,走入客堂。

房中端坐兩位官員,站起身來迎她。白灼華斂身行禮,當中一人回禮,“久聞白娘子大名,某有要事,特來請教。”他身材略顯豐碩,膚白碧眼,猜想就是程騰員外郎了。另一精壯漢子膚色黝黑,面部剛毅,雙眼如電。白灼華走近他,只覺陰氣逼人,不由打個寒噤。黑臉漢子雙目一直緊盯着她,忽而問道,“白娘子,某身上可是有何不妥嗎?”白灼華回道,“吳郎中手底喪命之人太多,平日要多燒香才行。”黑臉漢子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死在吳某手下,都是罪有應得,縱然找上門來,又有何懼?”此人正是黑國刑部郎中吳問。他性情豪爽,白灼華笑問,“吳郎中也是愛香之人?”吳問有些詫異,“某不懂香。”白灼華聞言,便不多問。

二人聯袂前來,倒是蹊跷。程騰知道她的疑惑,解釋道,“今日造訪,是為黑國一樁命案。”白灼華憶起香界兇殺傳聞,果然聽程騰道,“最近有人頻頻作案,專殺香界中人。”白灼華悚然一驚,“金蟬大師可好?”吳問嘆道,“金蟬大師已然仙逝了。”

白灼華滿臉震驚,“二月香術大賽,金蟬大師精神矍铄,并無異狀,怎麽就……?”吳問神色凝重,“大師也是遭人暗害!”停了停,續道,“只因黑國命案連連,我特為加派重兵把手金蟬大師住處,十日之前,大師猝然遇害身亡了。他死時面帶微笑,神态安詳。我細細搜尋,卻尋不到兇器,這兇手快如鬼魅,如何進來行兇,又是如何離去,竟不得而知。”

白灼華蹙着眉頭,遲疑片刻,忽然問道,“大師被害當日,可是熏過冷庭香?”吳問變了臉色,直瞪瞪盯住白灼華,“白娘子……如何得知?”白灼華低聲道,“冷庭香氣獨特,混合雨雪青草,泥土芬芳,大人身上,就沾染了香氣。”吳問倒吸口氣,好一會方道,“白娘子果然名不虛傳!”

白灼華得他誇獎,面上一滞,忽有些後悔多言。吳問破案本無頭緒,聽她這番言語,十分興奮,“大師臨終之時,手心緊握一物。我請人看過,才知是冷庭香。”向身邊随從揮手,捧上一個盒子,打開看時,裏面香丸龍眼大小,雪白晶瑩。白灼華一望便知,正是郿大師作品冷庭香。大師性子憊懶,心思卻極機巧,研制諸多奇異香品。吳問恭謹問道,“仆趕往木都,本想請郿大師相助,因大師遠行,又聞白姑娘是大師高徒,這才叨擾白娘子。”

大師疏懶,卻總是拿自己名兒去搪塞外人!白灼華淡淡道,“南國除了郿大師,還有各色大師,個個比我高明,郎中還是請教他們吧!”吳問遭她拒絕,心頭着急,想她大家千金,卷入命案卻是不妥,旁邊程騰急道,“白姑娘,黑國已有十五人被殺,這兇手窮兇極惡,若不抓住繩之以法,只怕更多人要罹難!”看白灼華似有所動,程騰忙道,“此香是本案關鍵,香乃郿大師所制,白娘子是大師弟子,鼻息通神,焉是他人能及?”

因為嗅覺靈敏,被世人傳的神乎其神,白灼華甚為不喜,程騰又提這事,她心頭不悅,反而冷了面孔,“員外郎高擡小女子呢!妾才疏學淺,有心無力,實在幫不上忙!”不顧兩位官員尴尬面孔,扭頭吩咐白升,“送客!”

白灼華心頭郁郁,慢慢沿着廊庑轉回書房。透過朱紅镌花窗棂,隐約見蘇荷立在幾邊隔火熏香。她撥開鎏金銀香薰內厚厚爐灰,揀一小塊燒紅炭墼,埋入其中,再以爐灰淺淺蓋上一層,旋即覆上一張薄薄銀葉,将碾碎的安息顆粒置于銀片上爇烤。須臾,安息汩汩冒泡,甜美香味萦滿書房。蘇荷神情專注,露出滿意笑容。白灼華暗想,“這小妮子跟我多年,耳濡目染,使香也別出心裁,隔火熏安息,尋常人哪有這樣瞎用的?”

白灼華提裙跨過門檻,來到書案邊坐下,支頤不語。蘇荷迎了上來,打量白灼華神色,輕聲提醒,“娘子,還不送藥去麽?”白灼華怔了一怔,“你說什麽?”蘇荷笑道,“娘子為燕将軍治頭疼,今兒是第幾天呢?再不送藥,他怕要滿地打滾了!”白灼華瞪她一眼,“你倒精怪!”淡淡道,“他自頭疼,與我何幹?他尚且不急,你卻急個什麽?”

蘇荷陪笑道,“娘子說的是!得娘子制香,是燕霡霂天大的福分,他卻不識好歹,活該疼死!”白灼華面色微和,蘇荷又問,“娘子,我不明白,燕将軍為何生了這樣的病?病情發作可有定數?否則猝然發病,那該如何是好?”懂香之人,皆通些醫理,所以蘇荷向白灼華請教。

白灼華嘆了口氣,“此乃痼疾,他從小依賴熏香,若是無香,頭疼便會發作。我這幾日添加栴檀,輔以草藥按摩,若能持之以恒,或可奏效,他總推說忙,斷斷續續,只怕收效甚微。”蘇荷哼道,“他們燕家向來驕矜,以為自己多少了不得,娘子索性推掉,不必睬他!”想了一想,又皺起眉頭,“如娘子這般治療法子,豈非天天要守他身邊?”白灼華面上一紅,叱道,“胡白什麽?”忽而想到今日卦辭,眼神又黯了一黯。

白灼華轉頭凝望窗外翠綠柳枝,怔了片刻,這才吩咐蘇荷,“你去香房取了香,這就給燕将軍送去。”蘇荷扁着嘴,“他總拉長着臉,像塊石頭,又不懂得領情,娘子何必對他這麽好?”白灼華并不接茬,只淡淡道,“快去快回!”蘇荷做個鬼臉,應聲出去。走到門口扭頭,見白灼華兀自發呆,蘇荷加快腳步,腳邁出院門時,她長舒了一口氣,極目遠望,嫣然展顏。

作者有話要說:

①寂寥堂是我杜撰的機構,後面會有介紹。

②景教即基督教,襖教即拜火教。這句話好像抄了南懷瑾的。

③石庭也屬日本的枯山水,有段日子很喜歡,随手寫入文中。

④這句是明代《了凡四訓》中的話,該文的主張反而是人不要認命,要勇于改造命運。我愛了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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