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名花苦幽獨

夜幕降臨,天池湯泉掩映在碧綠喬木間,一排紅燈籠在風中輕搖,仿佛佳人盈盈展顏的笑靥。蒹葭想起了是非城的紅燈籠,每與南軍作戰,城民家家戶戶都會提着自制的紅燈籠,挂到潇河邊的柳樹上。傍晚時分,微風徐來,柳枝袅袅起舞,萬盞火焰跳耀,與河水倒影交相輝映,璀璨無比。蒹葭初次光臨潇河邊,只覺美景怡人,後來得知,這燈火的用處,是為死去亡靈照亮通往幽國之路。

沙國夏姑娘告訴蒹葭,魂靈到達幽國後,不再分彼此國度。他們的肉體留在幽國,魂魄則送至光陰城,由光陰城主保管,到了命盤時辰,再派回地府,過奈何橋喝忘情水,重新投胎轉世。蒹葭心下好奇,千秋萬世死者不計其數,那光陰城有多大,能承載這麽多的魂魄?那些如雷貫耳的大英雄,魂靈都在光陰城麽?自己的師父,爺娘,家人,他們的魂魄也在光陰城麽?不知他們是否記得自己?蒹葭想,等自己死亡之時,當知道答案了。只是現在,他很愛惜自己生命,他舍不得死。

蒹葭尾随張颀入園,心中告誡自己——身邊這位親王,無非看中自己美貌,把自己視為玩物罷了。自己若沒有這幅面孔,這個身子,那些人還會再看他一眼麽?這位大王還會在乎自己麽?這天下之大,還會有人識得自己,憐惜自己麽?

天池湯泉華宇連蔭,茨甍交拒,方塘石沼,錯落其間。華堂處處笙歌豔舞,空中飄散着暧昧香氣。“蒹葭喜歡這裏嘛?”張颀神情愉悅,笑着問道。蒹葭也舒展秀眉,換了笑臉回答,“官家浴池,果然名不虛傳!”

湯室房間寬達數丈,四壁白玉砌築,琉璃燈将室內映照的亮若白晝,池底鑲嵌着渺國晶石,泛出幽藍光彩,壁上排布的細孔沖出脈脈細流,水面飄灑的紅白花瓣,被細流一波一波輕輕蕩開。池面氤氲霧氣,混合淡淡幽香,令人骨酥筋軟。

張颀屏退衆人,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眼,張開手臂。蒹葭上前為他去衣,這些日子天天服侍,手勢已然十分熟練。張颀褪的只剩中衣時,低聲道,“我也為你去衣。”蒹葭不由自主後退一步,“郎君,奴婢自己來。”張颀深深一笑,松開了手,自己步入池中。

蒹葭緩緩解了汗巾,取下腰間竹簫,小心翼翼将它擱在盤裏。張颀躺在池中,懶洋洋問道,“蒹葭這簫,是随身攜帶麽?怎麽我很少見到?”蒹葭笑着掩飾,“粗鄙之物,入不得大王法眼。”他不願以簫示人,張颀反而現出好奇神色,“蒹葭身邊,還有粗陋之物?我倒要看看。”蒹葭無奈,跪在池邊,将簫捧着遞了過去。張颀握住竹簫一頭,稍稍用力,撲通一聲,将蒹葭拽入池中。

沙人翻倒水裏,手足撲騰,張颀笑着伸臂,将他撈了起來。蒹葭冒出水面,頭臉往下滴水,雙眼卻盯着竹簫,驚呼,“大王,簫進水了!”簫浸水有什麽了不起,他竟如此驚慌麽?張颀微微詫異,将簫舉到眼前端詳——不過普通青竹簫,也無名家篆文,只在竹簫末梢,镌刻着一朵牡丹花。蒹葭眼神焦急,只恨不得一把奪回,“大王,将它還我!”

張颀委實窺不出這簫有何珍貴之處,哼道,“急什麽?”忽然記起蒹葭的師父姚班主名紫,當年紅極一時,傳言特別喜愛牡丹,問蒹葭道,“這是你師父用過的?”蒹葭遲疑着點了點頭,“此乃先師遺物。”他眼眸裏又是急迫,又是擔憂,張颀索然寡味,将簫遞回,“把這東西收了,專心陪我!”蒹葭小心将簫擦拭放好,這才褪去外衣,複入池中。張颀斜睨着他,眼神不悅,蒹葭心念一動,“奴婢失禮,說個故事向郎君賠罪,可好?”

大概因為溫泉浸泡的緣故,沙人聲音軟糯的宛若糖糕,水池裏五彩花瓣搖曳,反映襯着他通體肌膚勝雪,張颀胸中一熱,點頭道,“快講!”蒹葭笑問,“郎君可曾聽說江嘎爾戲班?”張颀挑眉想了一想,“是那個草原戲班?”蒹葭應聲點頭,“正是!江嘎爾戲班名聞遐迩,各國慶典都邀請他們助興,草原的祭祀儀式,更少不了他們的歌舞。奴婢要說的,就是戲班創始人江嘎爾的故事。”

他臉色漸漸轉為凝重,張颀靠着池壁,慵懶笑道,“你的故事還真不少!”蒹葭長長睫毛閃了閃,“江嘎爾戲班擅長面具表演,無論南邊的傩戲,北邊的拔溫布,戲班都表演得古樸神秘,極具美感。”張颀卻不太喜歡面具表演,皺眉道,“只是造作了些。”舞臺表演本就誇張,只是很多人不習慣這樣的藝術手法,蒹葭也不與他糾纏,續道,“江嘎爾有個習慣,每逢表演前,他從箱中取出面具時,都會恭恭敬敬,對着面具行禮——”

“這卻為何?”張颀好奇問道。“江嘎爾認為,演出是無比神聖的事情,”蒹葭眼神肅穆,“演員戴上面具,就必須全心表演,此時的他,不再是現實中的自己,而是舞臺上那個他扮演的角色,就宛若——”沙人的眼睛亮了一亮,“魂靈附體一般。”

張颀吸了口氣,“他這般入戲,太過瘋狂!”“不——”蒹葭毫不遲疑地打斷了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無禮冒犯,“面具演員禮遇自己的面具,就如同樂師尊重自己的樂器,劍客尊重自己的寶劍一樣,是我們這行的規矩。”

沙人的面色莊重,一瞬間竟凜然不可侵犯,張颀暗暗心驚,聽蒹葭又道,“江嘎爾追求舞臺上的盡善盡美,對班衆要求嚴苛,他本人更是全心投入,甚至可以說,傾自己的生命來演繹角色。在他的帶領下,戲班敬職敬業,精益求精,自然聲名遠播,傳遍潇河南北。”他的目光帶着敬仰,停了一會,修長的睫毛覆蓋住秀氣的眼睛,“江嘎爾期待後繼有人,偏生他家小郎君十分頑皮,不肯好好學戲,因此常被阿爺打罵。”

“小郎君不明白,爺爺為何每日滿面虔誠,對着一個木頭施禮?他心中厭惡這煩人的面具,覺得是它害自己這般辛苦,想尋機發洩報複。于是,他動了個念頭——”蒹葭停了一停,眼神驀地暗了下去,“一次江嘎爾登臺前,小孩子悄悄調換了父親的面具。”

張颀笑道,“這孩子果然調皮。”蒹葭瞟了他一眼,續道,“江嘎爾演出前,原本仔細檢查好面具,封箱保存,他不曾料到,兒子在他封箱後掉了包。”仿佛被溫泉的霧氣暈染,蒹葭的雙眸有些濕潤,“江嘎爾戴上面具,照例登臺表演,很快他就發現,自己戴錯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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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聲音低沉,仿佛發生大事一般,張颀只覺他小題大做,“戴錯面具,也沒什麽了不起,再改回來便罷了!”蒹葭搖頭,“江嘎爾并不是這樣想的。”張颀問道,“他卻怎生想的?” 蒹葭嘆了口氣,“江嘎爾羞愧難當,認為自己亵渎了傩戲,他畢恭畢敬的跪在面具前叩頭謝罪,随即抽出匕首,自盡身亡。”

張颀驟然一驚,“他竟為這個自殺?”“正是。”仿佛浴池的氤氲霧氣打濕了眼眶,蒹葭的雙眸晶瑩閃爍,“小郎君追悔莫及,瞬息領悟到父親的心意,在江嘎爾看來,面具等同于他的尊嚴,失去尊嚴,生命也就失去意義。所以,他容不得這樣的錯誤發生——”張颀愣住,喃喃道,“好奇怪的想法!” 蒹葭眼神惋惜,“從那以後,江嘎爾留下的面具成為戲班的重要遺物,逢年過節都要祭拜,代代引以為戒。”

故事講完,張颀唏噓道,“真有這樣的戲癡!”蒹葭沉吟片時,目光悠遠空濛,“其實,我師父也是如此,從前唱戲前,師父總是跪在氍毹上,對光逆光反複查看,瞧見一絲雜物,師父就會大發脾氣,要求撣拭幹淨,”他幽幽地嘆息,“師父敬愛這個戲臺,受不得一顆灰塵的污染。他說,戲臺雅潔是對看客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蒹葭莫名轉移話題,張颀蹙眉想了想,忽然問道,“蒹葭視手中的簫,便與江嘎爾的面具一般,是麽?”蒹葭愣了愣,嘴角泛出苦笑,“我沒江嘎爾大師的本事,也沒大師的執着。”他的眼神黯然蕭索,“溺于缧绁之辱,茍延殘喘,哪裏來的尊嚴?”

說來說去,他還是念着過去!蒹葭的無禮,張颀并未感覺氣惱,反而觸動了什麽——每個人心中或多或少都藏着些記憶,恨不能忘記,卻又無法忘記。他伸出手指撥動水花,看着水波在指尖一圈圈蕩漾開去,陷入沉默當中。水波蕩漾,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拍打在心上。許久,張颀擡起頭,眼神泛出奇異的哀傷,“多年前,我和三弟在天池裏沐浴,我們互相嬉鬧,很是快樂——”

他口中的三弟,就是二皇子秦韻文了。南朝兩位皇子不睦,衆所周知,蒹葭心下奇怪,擡頭望向張颀,後者并不理會他探詢的眼光,久久凝注手指間的水流,“後來,二郎溺水,差點淹死——”他頓了一頓,“阿爺急匆匆趕來,我從沒見過他如此失驚,待确認二郎沒事,他才記起我來,”張颀驀地笑了一笑,“他盯着我的眼神就像寒冰一般,幾乎要将我凍住。停了片刻,阿爺劈手狠狠掌了我一耳光,把我打翻在地——”

張颀的眼神哀痛,蒹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聽他續道,“從那以後,阿爺再不喜歡我了。他告誡二郎務須遠離我,避免被我害死。”蒹葭忍不住道,“大王,這事原不怪你——”張颀未置可否,苦笑了一下,“這些年來,阿爺一直喜愛二郎,遠勝于我。”也許池中暧昧的香氣松弛了他的意識,又或許張颀的心事深藏許久卻無處訴說,塵封的記憶一幕幕閃現,他按捺不住娓娓道來——

“阿娘告訴我,阿爺從前很愛我的。阿娘懷胎時,阿爺正與北國作戰,當時戰火紛飛,阿爺身處軍中,還十分惦記我,他特遣能工巧匠,以北國上等的白玉,專門為我雕琢了一塊玉璧,上面镌刻雙龍谷紋長樂圖。我出生時,阿爺舉行盛大慶典,祈禱我長樂多福。

“我是嫡長子,也是阿爺的獨子,順理成章成為玉玄皇城的希望,群臣的焦點。只沒料到,風雲突變,元玄三年的九月,阿爺從外面返回宮廷,多帶了一個男嬰回來——其實,那段日子,阿爺常常孤身離宮,阿娘和群臣不知他去了哪裏,也不敢相問。每次阿爺返回時,臉色都蒼白難看,憔悴非常,好像生了大病的模樣。衆人私下議論,皇帝民間游龍戲鳳,縱欲過度,相火妄動,所以身體大不如前。

“這次回宮,阿爺依舊虛弱不堪,只是懷裏抱了個男嬰。他的身子在馬上搖搖晃晃,臉色青慘地宛若垂死之人,将嬰孩遞交旁人後,他一頭栽下馬,昏暈過去。衆人大驚失色,擡他回宮,醫官診斷得知,皇帝氣血損耗太甚,掏空了身體。

“阿爺神志不清,宮中亂作一團。他躺了五日才蘇醒過來,睜開眼來詢問的第一句話,就是懷中的嬰兒是否平安?阿娘不知道阿爺經歷了什麽事情,他也矢口不提,只當衆宣布,襁褓中的孩子名叫秦韻文,阿爺收他為養子,從此,南朝宮廷多了一個二皇子。

“韻文出現以後,阿爺對我的愛,猝然轉移到這個莫名的二皇子身上。我雖然年幼,卻也懂得察言觀色,從阿爺的目光中,我能看得出,他對三弟有多深情多歡喜,比對親身骨肉還好。後宮都說,韻文不是什麽養子,他根本就是皇帝游戲民間養下的私生骨肉。

“最初,阿爺的疼愛雖然不再集于我一身,望我的眼神還含着笑意,漸漸地,二郎奪去了阿爺的全部榮寵,經歷那次溺水事件後,阿爺擔心我會對三弟不利,令三弟疏遠我,他也開始厭棄我。我做了種種嘗試,想博取父親的歡心,但一切都是徒勞。無論我怎樣努力,阿爺的視線,始終流連于三弟身上。

“每日,無論忙碌到多晚,阿爺都會駕臨三弟的右介園,只為望一望熟睡的兒子,他卻不曾來看過我……”張颀忽然住口,指尖下意識地劃開水波,看着它散開,又聚攏,了然無痕。他擡頭,捕捉到蒹葭眼神裏流露出的驚訝,驀地笑了,“怎麽跟你說起這些來——”

說不出一種怎麽的情緒,如風一般掠過張颀心頭,他想,自己大概是太嫉妒又太寂寞了,才會把這些話說給一個不想幹的沙奴說。外人看來,他懷金抱玉,貴不可言,惟有他自己知道,夜深人靜獨處,這種嫉恨交加的痛楚,對阿爺的恨意,對自己的恨意,在朱甍碧瓦下的樓閣中蔓延,塞滿他空蕩蕩的胸膛。

阿爺對自己的冷淡,随着年齡的增長,他越發看得明白——父親從未真心喜歡過阿母,當初娶妻,阿爺不過看中了李家的權勢。如今,李家助他登臨高位,阿母已失卻了價值。父親月月納妃,身邊歡笑的新人不斷。若非顧忌當年在外公面前立下的毒誓,又或忌憚母後李家留下的權勢,阿爺大概早就廢後了。

張颀在心中嘲笑父親,這是為君之道?還是為父之道?或是為夫之道?想着自己幼時曾以阿爺為楷模頂禮膜拜,他不由嘲諷自己的無知淺薄。他甚至閃過一個念頭,也許只有阿爺離世,才能遏制住他心中無邊無際的嫉恨孤獨。

張颀眼神激烈變幻,一旁的蒹葭暗暗心驚。這大概是大皇子第一次跟旁人講心裏話,他這些言語原不能對人講的。蒹葭猶豫着,鼓足勇氣勸道,“郎君不必憂心,人生本有命數——”

張颀苦笑,不住搖頭,“其實,我三弟絕非阿爺的親生兒子!以阿爺驕傲灑脫的性格,三弟若是皇家骨肉,阿爺斷不會否認。”他定定望着蒹葭,眉目間浮起難以掩飾的激憤。“我就是不懂,明明我是他的嫡長子,親生骨肉,他為什麽不喜歡我,卻偏心一個不相幹的外人?你說,這是為什麽?”

眼看着張颀的雙頰因為激動泛起紅潮,蒹葭錯愕,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忽然,張颀用力扣住他的手腕,“蒹葭,你可記的你的父親?他會這樣對待親生骨肉麽?”蒹葭面上一驚,遲疑片刻,清澈的眼神驀地泛起蒼茫的笑意,“其實,我阿爺也不喜歡我,他差點一刀殺了我——”

張颀一怔,松開了蒹葭的手腕,“你說什麽?”蒹葭苦笑,眼睛裏有東西在閃爍,“我生下來容顏就美,算命的說我男人女相,是顆桃花星。偏我又愛落淚,父親罵我不像男子漢,很厭煩我,總說我并非他的骨肉,又說,我和阿妹投錯了胎,阿妹才像他的兒子。”張颀奇道,“你不是被師父養大的麽?”蒹葭嘴角牽扯起凄涼笑容,“誰不是爺娘生養的呢?那時我還小,迷迷糊糊只記的阿爺厭棄我,後來師父告訴我,當年算命先生說我與父親宮位不合,我若留在家中,會累及親人性命,阿爺思來想去,決定殺了我避禍。”

張颀難以置信,“還有這樣狠心的父親?”蒹葭垂下頭,低聲道,“阿母苦苦哀求阿爺,終于說得他心頭松動,答應只趕我出家門,碰巧師父經過,就收留了我。”蒹葭住了口,沉默不語,許久,張颀喟嘆道,“天下厚此薄彼的父親,還真不少——蒹葭家鄉在哪裏?”

蒹葭擡起頭,“砂城就是我的家鄉。”張颀吸了口氣,“原來你生在這裏。你爺娘如今可有消息?”蒹葭苦笑一聲,将目光投向氤氲的水汽,“他們都去世了,沙國滅國那日死了。”沙國滅國日是四月三十,那便是南國的慶典日了。張颀知道,沙人風俗,父母忌日諸多禁忌,月內嚴禁飲酒作樂。雖然南朝法典竭力廢止,沙人私下裏還是遵循着傳統習俗,會悄悄祭奠親人。

張颀猛然記起,自己逼迫蒹葭侍寝那日,正是他父母的忌日。因為蒹葭不肯依從,自己滿心不悅,還打了他一頓板子,難怪蒹葭被打得皮開肉綻,疼成那個樣子,不住地哭泣,卻始終不肯答應。張颀心下後悔,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蒹葭卻仰頭笑了一笑,“郎君所說的,那種失望、嫉妒和傷痛,我都懂的。”

沙人的笑容清亮,張颀忍不住喚道,“蒹葭!”等蒹葭應聲,他卻什麽也沒說。雙方沉默了許久,張颀忽然轉了話題,“我明日啓程,你在砂城等我回來。”蒹葭驚道,“大王要去雲國?你不帶我一同去麽?”張颀眼神驀地冷了下來,“朝廷的事情不許過問,否則我決不輕饒。”

他轉臉如此之快,蒹葭呆了一呆,張颀忽又輕輕笑了起來,他擡起手,拔了蒹葭發簪,沙人滿頭金發,登時披散下來,琉璃燈下燦燦生輝,煞是好看。張颀伸手撫摸,“平日都是蒹葭為我梳頭,今日我也為你梳一次頭。”蒹葭驚道,“郎君,使不得!”“有何不可?”張颀吩咐,“轉過頭去!”随手拾起池邊放置的犀角梳,細細梳理蒹葭長發。張颀手勢輕柔,仿佛上次為自己敷藥的模樣,唯恐弄疼了自己,蒹葭臉上一紅,靜靜不動,由着他擺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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