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憔悴有誰知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遁形衣》的故事,是我讀韓香《玉宮衣》以後,奉為經典,心情激動不已,模仿劇情而成的。
劇中人物名字複雜,因為早先起好,我就不改了。
主要演員表如下:
麓湝(今年60歲,下同),原為公主,渺國皇帝的姐姐,後自立為帝;
麓潨(58歲),渺國皇帝,近日薨斃;
麓淩(34歲)渺國皇帝的三弟,封為沐王;
麓瀝(23歲)渺國皇帝的四弟,封為浥王;
(以上四人是姐弟)
氿鋒(58歲),渺國将軍,忠于麓湝公主;
氿慈(22歲),氿鋒之女,嫁給麓淩,封為渟妃;
氿渙(24歲),氿鋒養子兼下屬;
汐月(15歲),沐王府侍女;
湯仁,渺國将軍,八年前被殺。汐月是湯将軍遺女,7歲被送給麓淩。
滿将軍,渺國将軍,近期造反。
渺國珠城。淵王府邸。
淵王正氏渟妃氿慈,端坐鏡前沉思。她正對的梳妝鏡,并非普通銅鑒,而是嫁入王府的陪嫁,氿家的寶物水鏡。此鏡以清泉為面,水晶圍框,高餘五尺,頂端鑲嵌的明珠瑩瑩生輝。氿慈清晰記得,五月出嫁那日,她跨出閨門時,母親緊緊攥着她的手不肯放,一遍遍叮咛,“贈兒的這面水鏡,是阿娘家傳的寶貝,只要臨鏡而立,就能看到心中戀人的模樣。兒呀,你悄悄讓阿淩照鏡,探知他心中所想。做女人的,要牢牢将夫君抓在手中,不能讓他心中裝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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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口中的阿淩,便是她的郎君,麓湝公主的弟弟,淵王麓淩。母親患得患失,一旁的父親卻豪邁笑道,“阿慈放心,阿淩若敢移情別戀,阿爺定不饒他!”氿慈的父親氿鋒,是麓湝公主的心腹近臣,掌管兵部,位尊權貴。如今麓湝繼位新君,氿鋒和四個兒子均被擢升,氿鋒負責海國內外軍務,諸子各居要職,氿家的勢力越發如日中天。
父親氿鋒雖然嚴峻,對氿慈這個幼女卻極為疼愛。下嫁之前,氿鋒就曾告誡麓淩,定要善待自己女兒。入得王府,麓淩對嬌妻果然寵愛有加,日日歡悅,時時撫慰。氿慈暗嘆,自己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這個夫君,是她自個兒挑的。原本父親為她選的夫婿是浥王麓瀝,麓瀝乃麓淩的小弟,今年二十三歲,容顏俊美,性情溫柔,深得公主喜愛,然而,氿慈卻偏偏相中公主心存芥蒂的三弟麓淩。
麓淩長氿慈十二歲,原配仙逝後,一直沒再續弦。不知為什麽,打小時起,麓淩的朗眉俊目,矯矯高貴就烙刻在少女的心底,如影随形,揮之不去。因此,氿慈執意要嫁給這位三郎君。阿爺阿娘疼愛幼女,拗不過她,終于遂了她的心願。三月前,氿慈順利嫁入淵王府,得與心上人常相厮守。
“嫁了,便真的得到了麽?”氿慈臉上浮現苦笑,胸口隐隐有些酸痛。侍女小魚上前施禮,眉眼間透着喜色,“娘子!”小魚是氿府随嫁侍婢,跟随氿慈多年,與氿慈十分親近,說話也不甚顧忌, “大王傳話,煩娘子稍待,他教訓完那個丫頭,即刻過來。”氿慈面上一驚,連手指都微微發顫,“郎君是……這樣說的?”小魚掩飾不住得意,“正是呢!這丫頭舉止輕狂,竟敢冒犯娘子,等了三月,今日大王方才發作,奴婢還覺得晚呢!”氿慈皺起眉頭,叱道,“住口!”
素知氿慈脾性溫和,小魚雖住了口,卻不懼怕,等了一會,又道,“奴婢疑心,娘子鞠衣,便是汐月這丫頭剪壞的!”新皇登基,按照慣例,需舉行祭天大典。氿慈新嫁入王府,殁王妃之物并不吉祥,因此,繡娘們匆匆趕制新禮服,昨夜終于完工。嫩黃色的鞠衣上繡翠翟,圈金飾珠,章彩華麗。繡坊甚為滿意,今早準備呈送王妃,開門看時,原本精致絕倫的鞠衣竟被剪開數個窟窿,破爛不堪。三日後大典舉行,數名繡工縱然日夜趕制,卻也做不回原樣了。繡女昨夜忙到更深方才離開,因鞠衣貴重,層層上鎖,竟還是被賊人闖入,心血盡毀。
王府出此大事,委實有些蹊跷。倘若禮服被竊,想來是梁上君子光顧,此人所作所為,分明存心破壞。氿慈嫁入王府這段日子,賢良淑德,德言工貌,衆人交口稱贊,都敬重這位娘子。整個王府之中,算來算去,與氿慈作對的,只有汐月一人。她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做出如此行徑,卻不奇怪。這女孩原是孤兒,八年前被麓淩拾回,王府中撫養長大。阖府皆知,淵王對這女童青眼有加,名為書房侍婢,吃穿用度,卻按郡主月例發放,俨然是王爺妹子。衆人私下議論,早晚光景,王爺要請皇旨賞汐月郡主名號,嫁入名門世家。
氿慈聽小魚提及汐月的名字,又沉下臉來,“汐月被大王禁足,一直鎖在房中,如何做得此事?你再亂嚼舌頭,我便要治你的罪!”小魚吓了一跳,慌忙跪下,“奴婢不敢。”口中卻低低嗫嚅,眉眼間全是忿然不平。氿慈怒道,“要講什麽,便大聲些,鬼鬼祟祟作甚?”小魚偷看娘子臉色,終于忍不住道,“大家都傳,那遁形衣,說不定……就在王府!”
聽到“遁形衣”三字,氿慈仿佛雷電擊中,渾身發麻,半晌方回過神來,指着小魚罵道,“你好大膽子,自己掌嘴!”小魚看氿慈急赤白臉失态模樣,心中害怕,慌忙讨饒道,“奴婢知錯,奴婢再不敢說了。”氿慈盯了她許久,方平複下來,“罰你一月銀錢,若敢再提半個字,你就不必服侍我了!倘若還有誰胡言亂語,一并拿下治罪!”小魚連連點頭,“多謝娘子開恩!奴婢絕不再提!”
氿慈低下頭去,思忖片刻,開口問道,“大王預備如何處置——她?”小魚驚魂未定,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方才回道,“回娘子,奴婢回轉時,小厮正捧着一根杖子進去,我悄悄打聽,這杖子竟是大王吩咐,今日趕制完工的。”氿慈面上一滞,“杖子?他竟——”滑到喉嚨的兩個字,卻又咽了回去,只低低嘆息一聲。
氿慈面色郁郁,小魚心下奇怪,試探着問道,“奴婢不明白,郎君替娘子出氣,娘子不歡喜麽?”氿慈搖搖頭,揮手令她下去,擡眼望向鏡裏——水鏡裏的俊朗男子滿面微笑,雙眸如星。這面水鏡,來歷不凡。傳說朔風山女神香消玉殒時,她的梳妝鏡跌落凡間,黃金鏡面一半沒入沉寂悲涼的荒原,另外一半墜入浩淼廣闊的碧海。落入吉雅荒原的那片長成一塊鏡石,能照出路人心中的思念。因此,鏡石成為吉雅荒原的聖地所在,被草原人經年頂禮膜拜。而海水中的被人拾得制成水鏡,輾轉到了氿家娘子手中。
氿慈久久凝望水鏡中的男子,澀然苦笑,“咫尺天涯,我終是明白呢!”對面的翩翩男子,她的夫君,放在心坎兒裏的,其實是那個丫頭,縱然打她罵她,也是愛她護她。那自己又算得什麽?愛人睡在枕邊,新婚夜裏喚的,卻是那丫頭的名字?想起母親的話,氿慈生出幾分自怨自哀來。何須水鏡來照?他的心中明明白白,便是汐月二字。阿爺也說錯了,她的夫君,從未移情別戀,他的一顆心兒,自始至終,牽絆的只有一人。那個人,卻不是她!
麓淩寵溺汐月,氿慈嫁入之前,也并非不知。只想着此女出身低微,行事張狂,麓淩皇室貴胄,蘊藉有度,怎會看中她?不過把她拾回,心存憐惜,就如養的貓兒狗兒般歡喜罷了。氿慈甚至天真地打算,嫁入王府,自己也如麓淩那般,寵愛這個妹妹,以博夫君歡喜。誰知新婚筵席上,汐月就上來挑釁。當晚,麓淩就下令關押汐月。禁足,也是怕她再惹事端吧?他若存心責罰,又何必等三月之久?
氿慈心中氣苦,便要發作,卻無從發起。她的夫君,舉止娴雅,從容得體,人前人後,将她捧上了天。歸寧之日,姐妹看她的眼神,豔羨得要冒出火來。氿慈滿腹苦水,無處傾訴。深夜驚醒,她吓得滿頭冷汗,害怕終有一日,她便從這雲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盡管如此,她仍小心翼翼,維持着渟妃的雍容大度,穩重端莊。嫁夫随夫,何況,她是如此地歡喜他!她戰戰兢兢,守護着心中的癡戀。她知道,自己若不牢牢拉住他,夫君的心兒,便會漂得更遠,遠的她再也無法追回。
她閉上眼睛,記起八年前,麓淩方二十六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有日,皇帝麓潨忽然下旨,令他搜尋遁形衣。此寶是開國皇帝麓滢打造,留贈後代君主。傳言服此衣者,可遁身化為無形,如同消失一般。有一年,麓潨喝醉了酒,興起之下,将此衣賞賜給湯仁将軍。湯仁叛逆,被抄家滅門,父親氿鋒向皇帝提及,湯家遁形衣是龍神靈物,務必搜出,歸還皇族。麓淩接下旨意,将湯家翻個底朝天,四處搜尋,卻始終找不出遁形衣。
奉诏不謹,有辱聖命,麓淩雖是皇弟,也按照律法,被當廷杖責一百。父親麾下氿渙告訴她,麓淩被打得皮開肉綻,中途昏暈幾次,勉強灌下參湯,昏昏沉沉複又行刑,等用杖完畢,麓淩皮肉鮮血沾衣,撕扯不開。氿慈偷偷哭泣數日,想去探看,終覺唐突。聽說他卧床數月,方能下地行走。有次遠遠望他,竟是形銷骨立,不複從前意氣風發的模樣。氿慈心痛如絞,回去又哭了幾夜,恨不得替他受苦。終于,他慢慢好轉,而遁形衣仍不知所終。
“遁形衣!”氿慈輕聲念着這三個字,從心底湧起深深厭惡。過了幾年,聽氿渙提及往事,氿慈才知道,原來公主當日懷疑,遁形衣并未失蹤,卻是被麓淩悄悄藏起。她不能明白,公主與他本是姐弟,便是人間至寶,難道比那活生生的至親還重要嗎?這些事情,她委實弄不懂。氿慈嘆了口氣,水鏡上的夜明寶珠,兀自灼灼生輝。她便在這滿室寶光的籠罩下,靜靜等侯她的良人駕臨。
汐月走在園中小徑上,心頭忐忑不安,卻又隐生歡喜,淩哥哥終于肯見她了!自從大婚之日她犯了錯,一直被麓淩關押在房中,三月以來,淩哥哥再不肯睬她。汐月常常懷疑,麓淩大婚,不過是場噩夢。等噩夢醒來,他就如同往常一樣,面上帶着和煦春風的微笑,用手指點着她的額頭,罵她,“瘋丫頭!”
對新近入府的渟妃,汐月說不出的讨厭。那人為何要奪走她的淩哥哥?她失去自由,日日苦盼,熟悉的男子身影終未出現,反倒等來一道嚴令,免她随侍之職,嚴禁四處走動。她心中氣苦,原被麓淩拱若珍璧,如今因那女人的緣故,自己竟身陷囹圄,這般可憐。侍女小貝殼每日送飯,汐月問及大王,小貝殼總說,大王新婚燕爾,魚水之歡雲雲。汐月聞言,周身百骸酸楚,怕是能擰出幾缸醋水來。
一路上愁腸百結,汐月終于來到書齋門口,她擡腳想進,忽然記起麓淩的禁令,又生生收回左足,低低道,“汐月求見郎君!”“進來!”熟悉聲音平靜若水,汐月心頭一喜,突又有些酸楚,慢慢挪步,入內站定。房中的一切如此熟悉,書桌後的男子豐朗俊逸,面色溫和,一如既往,正是她日日苦念之人。汐月鼻中發酸,忍不住低聲喚道,“淩哥哥!”
這聲呼喚柔綿悱恻,麓淩浮起的微笑慢慢滞住,停了半晌,複又一點點展開,淡淡問道,“命你思過,你可曾想明白呢?”麓淩的笑顏,如同熏人暖風,把汐月那顆心,層層包裹輕輕揉搓。她渾身發軟,暗自得意,“淩哥哥這般和悅,他心中還是喜歡我的!”這樣想着,膽子便大了些,朗聲道,“月兒想明白了,月兒要永遠留在淩哥哥身邊!”她與麓淩朝夕相處,懵懵懂懂,只是害怕離開他,如今被禁足數月,得了閑暇思索,她的思緒終于清明通透——聽聞他大婚的消息,為何自己如百爪撓心般難受?新婚喜筵看那女人,為何又憤怒得全身顫抖?所有種種,緣于她心中糅雜的愛恨嫉妒,彙成一把熊熊的烈火。烈火的源頭,就在眼前男子的身上。她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
麓淩驀地怔住,八年了,少女終将她心中的念頭,或者說,他隐藏的心思,真真切切說了出來。八年了,當初收養她時,麓淩并未料到,這個少女,會落入他的心中,生根發芽……
最初見她那刻,汐月不過七歲,幼童瘦骨嶙峋,仿佛一把就能捏碎。她躲在皇兄麓潨榻邊,忽閃着怯生生的雙眸,驚恐望向自己。皇兄那年五十歲,眼神卻茫然得仿佛病重的老者。他哆哆嗦嗦,死死握住三弟的手,顫聲吩咐,“好好照顧她,我對不起湯将軍,只有留她這根血脈了。”
麓淩強忍悲恸,跪倒正色道,“皇兄放心,臣弟自當竭盡全力,庇佑此女!”麓潨點點頭,嗚咽道,“我對不起梓童,她那次滑胎,其實是……是被……下了藥!”淚水順着君王的眼角慢慢淌下,一點一滴,仿佛滴在麓淩的心上。懦弱的皇帝停了半晌,終于咬牙道,“三弟,你要記住,渺國的天下,終是姓麓!”麓淩聞言膽戰心驚,恭恭敬敬磕頭,“臣弟謹記在心!”
麓潨這個國君形同虛設,政權早被長公主麓湝奪取。她冷酷專橫,荒淫跋扈,對皇帝弟弟頤指氣使,殊無敬意。看二弟軟弱,麓湝越發變本加厲。麓潨婚後無子,新娶的年輕皇後歐陽弱懷孕,麓潨大喜,不料麓湝公主指使禦醫下藥,歐陽弱不日滑胎。皇後原本身體虛弱,經歷喪子之痛後,愈發郁郁寡歡,撐了一個多月,終于撒手西去。
歐陽弱是北國公主,桃李年華,香消玉殒,北國皇帝歐陽寂聞此噩耗,心中大恸,派使臣前往渺國,痛斥麓潨。北渺兩國,世代聯姻交好,歐陽寂本人,也娶了海國公主為妻。但是兩國的公主出嫁後因為水土不服,往往生病體虛,幾年後紛紛登仙。
這次海國公主駕鶴西去,麓潨專派使臣,趕往北國解釋修好。歐陽寂原本是個荒唐随性之人,又厭惡這個北海聯姻的祖制,他大大羞辱海國使臣一番,将他轟出了城。因為此事,兩國關系一落千丈。後來南國開戰,北國、海國也再不互相援手。
汐月的父親,湯仁将軍跟随麓潨多年,因不滿麓湝公主驕淫亂政,欺辱國君,帶兵包圍皇宮,意欲刺殺,被麓湝發現,當場亂刀斬死。麓湝随即觐見皇兄,迫他下旨,将湯家滿門抄斬。麓淩暗想,孱弱皇兄為留下這個女童,也不知鼓足多少勇氣?又費了怎樣的周折?在外人眼中,麓潨未必是個好皇帝,在麓淩心中,他卻是和藹的兄長。麓淩從小受孝悌之道,皇上為君兄,他為臣弟。可如今的渺國朝堂,君在哪裏?臣在哪裏?兄在哪裏?弟又在哪裏?
八年過去,汐月婷婷袅袅,出落的嬌豔動人。過了今日,她便十五了,及笄少女,插簪待嫁。麓淩想起,兩年前汐月生辰之日,他帶她去東海采摘珍珠。對着豆蔻美眷,麓淩暗暗發誓,“等月兒過了笄年,我便娶她為妻。”終于等到這日,誓言猶在耳邊,她尚未嫁,他卻已娶。今夜,他送給她的及笄禮,不是寄送情思的束發金簪,卻是泛着金光的楠木杖條。
麓淩心中的仇恨,緩緩升起。那日匆匆別後,他再未見過麓潨。麓湝以皇兄靜養為由,嚴禁旁人靠近,也包括她這個胞弟。但麓淩分明記得,臨行前皇兄的慘然一笑:“三弟,我對不起的人太多,可是我不想死……我還有心願未了。”他面現疲憊,慢慢阖上眼睛。麓淩當是皇兄病中昏話,并未在意,後來閱歷漸長,回憶往事,皇兄倒不似全然昏庸。否則,他為何将遁形衣賜給汪仁,再輾轉到了汐月手中?
麓潨駕薨的消息傳出,國內臣民的反響,如同微雨入平湖,寂靜悄無聲。病了這麽些年,有名無實的君王,終于駕鶴西去,渺人并不悲恸。因為他們早已習慣,由麓湝公主掌控天下。誰坐在那個龍椅上,于他們而言,又有什麽分別?
皇兄舊臣,被麓湝公主發配潇河的滿将軍,聽聞皇帝山陵崩塌,號召往日部衆,揮兵起事。滿将軍稱,國君抱恙多年,象征帝王身份的龍珠,從未出現。麓湝公主既為新君,便需捧出龍珠,昭示天下。麓淩知道,龍珠丢失多年,雖然宮中封鎖消息,終是沒有不透風的銅牆鐵壁。他諸多狐疑,冷眼旁觀,姐姐能否拿出龍珠?
每次念及麓湝手段,麓淩心中便萌生寒意。公主和皇兄是同胞所生,公主和他、麓瀝則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他們本該是天下至親。然而骨肉親情,終敵不過至高無上的皇權誘惑。麓湝一直對他百般戒備,八年前的刑杖,表面是皇兄旨意,其實是姐姐和氿鋒,對他的試探與警告。他默默忍受,這些年來,他不都是這樣做的?恭謹順從,委曲求全,艱難的過着日子。當氿鋒提出迎娶他的女兒,麓淩不等姐姐下旨,便滿口答應……麓淩握緊拳頭,姐姐淫威之下,他忍了多年,他還必須要忍下去!
他緩緩擡頭,瞧見汐月深情的眼神,少女雙眸放着光彩,肆無忌憚将柔情一洩千裏。麓淩心中發酸,暗想,“若非我這般縱容,好生管教,或許,她會比現在懂事些?”八年來,他将對皇兄的承諾,隐忍的痛苦,全化作三春雨露,遍灑在少女身上。他那些哥哥姐姐,早已名存實亡,這個少女,或許才是他看的見、摸得着、可以全心付出情感的妹妹?歲月如梭,麓淩慢慢發現,他已不滿足她做妹妹……每日來到書房,他為何雙目張望?原來,只為等侯慵懶小貓般的女子,撲到他身邊偎依撒嬌。看書累了,他擡起頭來,燦燦燈光下,又是誰人花沐春光的笑顏,令他心中一蕩?
這樣百般憐愛,他真是把她寵壞了!聽說他要迎娶渟妃,她無聲無息,銷聲匿跡。他心急火燎,派人尋回,大發雷霆,狠狠罵了她一頓!他冷着面孔,告誡她注意自己的身份。麓淩以為,這般當頭棒喝的心情,汐月能夠明白,他卻沒曾想,渟妃嫁入當日,婚典之上,汐月藉着酒性,潑了氿慈半身酒水,新娘的精美喜服污得狼狽不堪。幸而氿慈為她掩飾,稱汐月失手,将這事掩蓋了過去。那日賓客滿門,倘若氿慈吵鬧,這事張揚出去,被氿鋒知曉,汐月怕是難逃一死。麓淩心頭怒極,将汐月關入房中,防她惹事,特為禁她亂走。麓淩指望她反省自悔,沒料昨日,汐月又膽大包天,剪破了渟妃的鞠衣。
麓淩心頭火起,淡淡道,“你思過數月,便想出這句話麽?”汐月仰頭微笑,“淩哥哥,我便是這樣想的。”麓淩面色霁和,柔聲道,“你到我身邊來!”汐月心頭一喜,跳着跑上前來,拉住他的衣角,道,“淩哥哥,你答應呢?”麓淩輕輕撫她肩頭,這窄窄雙肩,好久沒有撫摸,那溫暖的記憶,卻越發清晰了。他漫不經心問道,“你為何要剪了慈兒鞠衣?”汐月并未察覺麓淩山雨欲來的異樣,脫口道,“我讨厭她,我更讨厭你這麽親熱叫她!”
麓淩輕輕笑了一聲,汐月登時後悔失言,急道,“不是我!我一直被你鎖在房中,出不去的!”麓淩并未理睬她的辯解,手勢溫柔,從她肩頭滑到頸後,再順着她雪白頸項,一點點朝下探究。汐月心怦怦亂跳,聲音越發酥軟,“淩哥哥,月兒哪點比不上那個女人?”麓淩一只手撫到她腰間,突然停住,一把扯了她衣帶,淡粉绮裙便悄然滑落到了足底,露出少女雪白的素绫中衣。汐月吓了一跳,訝然擡頭,“淩哥哥!”她的面頰紅若珊瑚,驚恐神色中,透出絲絲喜悅。
麓淩心若刀割,面上慢慢收了笑容,抽出藏在書下的杖子,沉聲吩咐,“伏到案上去,本王要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