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燈影紗紅透

作者有話要說:

氿慈守在房中等麓淩回轉,閑來無事,怔怔瞧着水鏡發呆,忽聞身後風響,已被人攔腰抱住,她心中一喜,轉頭看時,正對上夫君的晏晏笑容。麓淩春風柔情,彎下身子湊到她耳邊,“深夜不眠,可是孤枕寂寞?”嘴唇便去摩挲她柔軟耳垂,氿慈被他弄得心底發癢,笑着推開他,上下打量,“郎君臉色不太好,可是累了麽?”麓淩淡笑,“真有些累了。”轉開話題道,“每次回來,你都對着這面鏡子,我想呀,何時把我也放入鏡中,讓你天天看着——天天想着我。”說到最後一句時,越發壓低嗓音,放慢語速,聲音裏面,帶着幾絲暗夜的暧昧。氿慈低低回道,“郎君對鏡一望,可不就入鏡了麽?”

麓淩撫摸着妻子玉頸,心不在焉地朝鏡中瞟去,面上一凝,驀地怔住。他呆得片刻,移開視線,恢複了春風笑容,“今宵燈影紗紅透,且寬衣安歇吧!”也不理會旁邊侍女,徑直抱起氿慈,疾步走到床邊。氿慈羞紅了臉,“郎君,有人呢!快放我下來!”侍女們早習慣他們魚水和諧的恩愛場面,趕緊退出房外,掩上房門。麓淩輕輕丢氿慈在榻上,俯下身去吻她雙唇。氿慈遲疑片刻,雙臂環住夫君腰肢,手指彈開他帶扣時,暗夜裏啪的聲響,卻吓了自己一跳。

她神色驚惶,麓淩有些好笑,“我們夫妻三月,慈兒還這般害羞麽?”氿慈聲音微微發顫,“妾有些害怕。”麓淩手指繞着她發梢,調笑問道,“這卻為何?怕我吃了你?”氿慈沉吟片刻,抱緊麓淩,“妾怕郎君棄我而去。”麓淩身子稍稍後退,眯着眼望她片刻,嗤笑一聲,“胡思亂想什麽?”拿手輕輕刮她的鼻尖,“我的身子不是都給你了?”麓淩将她手按上自己胸口,“連我這顆心,也是你的。”氿慈暗嘆口氣,面上卻笑道,“妾這顆心,也是郎君的。”麓淩怡然一笑,越發迫近了她,抓住她的手移到自己身下,雙唇再次不安分地貼将上去……紅燭跳動,兩人的影子糾纏在一起,投射在大紅的床帷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氿慈喘氣軟倒,周身倦怠,腦中卻愈發清明得難以入眠。聽枕邊人呼吸細微,氿慈忍不住低低喚道,“郎君!”一片寂靜,卻不聞回答。她輕輕轉頭望去,麓淩睜大雙眼,正瞧着頭頂出神。他神情專注,似乎沒聽見自己的呼喚。氿慈癡癡凝注夫君英秀的面部輪廓,暗自神傷。

夫妻各懷心事,熬過了漫漫長夜。第二日起身,兩人交扣丁香,并照菱花,氿慈梳妝打扮,麓淩忍不住上前,“我為你描眉可好?”氿慈想到他上次嘗試畫眉,畫出來的雙眉粗細高低不均,忙擺手謝絕,“多謝郎君,還是妾自己來吧。”麓淩微微笑着,一旁只望着嬌妻。氿慈催促他,“大王先行用膳吧,妾一時半刻,也不得好。”麓淩卻似不舍離去,忽有人禀道,“渙将軍來了。”

渙将軍是氿鋒弟子,跟随氿渙數年,與麓淩也常照面,只是兩人并無交情,如今氿慈嫁入王府,氿家便成了皇家親戚。氿渙一早前來,想必是将軍府派他,迎接娘子姑爺回門。氿慈笑道,“渙哥倒來的快!”麓淩忽地想起什麽,說道,“我前日得了把刀,正想請五郎鑒賞。”吩咐侍女,“請渙将軍去書房。”俯身在氿慈發上香了一口,這才離開。一旁服侍娘子梳洗的小魚啧啧贊道,“郎君這般溫柔,娘子真是好福氣!”氿慈淡淡一笑,“是麽?”

侍女冰兒眼見麓淩走遠,這才得空,向氿慈眉飛色舞禀告,“娘子,大王昨晚打了汐月呢!”氿慈驀地停住畫眉的手,身側的小魚忍不住插嘴,“果真是捱打了!她這是自作自受!”氿慈問道,“傷勢如何?”冰兒掩口笑道,“打得重了,起不得床呢!大夫半夜上門,折騰了好一陣子。”小魚冷哼道,“皮肉縱吃點苦,能有什麽要緊?一頓板子而已,偏她好裝腔作勢!”氿慈瞪她一眼, 吩咐道,“去取些上好棒瘡藥來。”小魚奇怪問她,“小姐這卻為何?”氿慈叱道,“多嘴!”打量衆侍女當中,有個叫如詩的穩沉些,令她去給汐月送藥。

過了一會兒,熟悉的腳步聲響,氿慈笑道,“渙哥哥來了,快請進來!”氿渙二十來歲,英俊剛毅,身形矯健。他本是個孤兒,一直在軍隊中服役,因為英武勇猛,屢屢立功,氿鋒看中了他,收為氿府門生,氿鋒有四個兒子,氿渙便被稱作“氿五郎”。氿渙與氿慈情同兄妹,彼此并不避嫌。

氿渙進得門來,笑着瞧了氿慈好一會兒,方道,“怎麽眼有些腫,昨晚沒睡好麽?”氿慈掩飾道,“睡得晚了些!”小魚旁邊吃吃笑道,“小娘子是等大王等的晚了。”氿渙早聽說她們琴瑟和諧,展眉一笑,“妹妹過得好,将軍和大娘也就放心了。”

氿慈數日未曾見到氿渙,心頭挂念,有許多話兒想說,又不知從何說起,遲疑半晌,問道,“郎君說約你看刀,那刀可好麽?”氿渙沒料等到這句,愣了一下,心不在焉道,“好!”氿慈停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把心中的話兒說了出來,“我聽說……阿爹罵你呢?”氿渙又愣了一下,掩飾着搖頭,“也沒什麽。”氿慈柔聲勸道,“渙哥哥不答應婚事也就罷了,何必把媒婆打出門去?我聽說,尚書府的小娘子,這兩日,還在家裏哭天搶地呢!”氿渙面色微變,“我早就說過,我不想娶親!”

這話兒,氿慈聽過多遍,她嘆口氣,“渙哥,你那阿妹,這麽多年也沒消息……”氿渙英挺的雙眉微微蹙起,打斷她道,“慈妹別說了!”氿渙曾跟氿慈提起,他小時候,家裏指腹為婚,為他定下親事,只是那小娘子早年失散,音訊全無。如今父母雙亡,他此生的願望,便是尋回此女,娶她為妻。

氿渙作了氿家門生,登門做媒的絡繹不絕,衆人都想與氿家攀親,氿渙一律回絕。他性情溫和,只是談及婚事,便如同變了個人。這次戶部尚書派人提親,媒婆三天兩頭糾纏,氿渙一時火起,令人打她出門。氿鋒得知此事,将氿渙好一頓痛罵。

氿慈心內悵然,暗忖,“所謂指腹為婚,不知真有其人,還是他的托辭?”忽見如詩匆匆進來,滿臉委屈,裙子半邊皆成墨色。她看到氿慈,撲地跪倒,“求娘子為我作主!”氿慈心頭一沉,“這是何故?”如詩哭訴道,“奴婢遵照娘子吩咐,去給汐月送藥,她喚我上前,奴婢剛到床前,她就抓了手邊藥碗砸來,若非我躲得快,怕要砸的頭破血流!”氿慈呆了一呆,如詩又道,“她還大罵娘子,說娘子是……假慈悲……”侍女們紛紛對望,眼色忿忿,小魚怒道,“娘子一番好意,汐月不知好歹,欺人太甚!”果兒急道,“娘子是淵王正妃,她不過小小侍婢,娘子倘若不加訓誡,只怕她越發要爬到娘子頭上去……”

衆侍女七嘴八舌,氿渙皺眉問道,“你們說些什麽?”氿慈身子微微發抖,忽而怒道,“通通住口!”她沉下臉來,衆人不敢多言,紛紛垂手正立。氿慈訓斥道,“汐月不過小孩脾性,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往後這些話,再不許提!”命令衆人道,“你們誰也不許去招惹她!否則我定要重罰!”她轉過頭來,眼神帶着歉意,“她們不懂規矩,讓渙哥哥笑話了!”又叮囑氿渙道,“這是我的家事,求哥哥別告訴爹娘知道!”氿渙察言觀色,大概也明白幾分,憐惜地望她一眼,點頭道,“我們該回府了,大娘怕是等的急了!”氿慈奇道,“阿爹不在府中?”氿渙回道,“将軍一早被召入宮了。”

氿慈暗想,“我今日回門,阿爹必然跟皇帝告過假,此刻奉诏入宮,定有要事。”問道,“可知發生什麽事情?”氿渙低聲道,“聽說陛下肩疼又犯了。”氿鋒慣于推拿,常因此入宮,不分晨昏,至于如何推拿,衆人就不敢擅揣了。父親氿鋒和麓湝的傳聞,朝中風傳已久,大夥兒私下議論,氿慈只裝作不知。有時面對水鏡,她暗自神傷,“阿娘有這鏡子,卻沒抓住阿爺的心,她傳我這面鏡子,又焉能抓住夫君的心呢?這面水鏡,不過是女兒寂寞時,聊寄情思的物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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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怨自艾卻也無益,氿慈收回遐想,正待随氿渙出門,侍女進來禀告,“娘子,浥王到了!書房跟大王說話呢。郎君請娘子和将軍稍待!”麓瀝俊俏乖巧,人緣甚好,氿慈對他也十分親近,笑道,“四弟出使,這麽快就回來呢!”

麓瀝揣着滿心的歡喜和期待,趕赴淵王府邸。他先去谒見三哥,一路之上,衆人紛紛作緝,看浥王扶着侍從,一幅步虛身搖的尴尬模樣,大夥兒心頭狐疑,卻不敢多問。麓瀝面上發燒,好不容易捱進書房,三哥麓淩神色悵惘,正望着書案出神。

麓淩瞧見麓瀝一瘸一拐進來,笑容瞬間浮上面頰,“大使君回來了?這次出使順利,龍顏大悅,可得了什麽禦賜的寶貝麽?”麓瀝知他消息靈通,自己昨夜回宮,想必他早已知曉,哼道,“三哥耳聰目明,還看不出麽?”麓淩搖頭道,“倒要請教!”麓瀝懶得與他調笑,吩咐果兒道,“扶我!哎!輕點兒!”慢慢跪坐下來。麓淩早看出弟弟捱了打,他既能走動,想來也不嚴重,繼續笑谑,“你身上有傷,不在府裏休息,還惦記着看望你三哥?”

麓瀝小心翼翼坐定,皺眉笑道,“孝悌禮數,如何能少?”麓淩截斷他話,問道,“是皇姐打的?”麓瀝嗯了一聲,麓淩作出奇怪的表情,“你出使立功,阿姐卻為何打你?”麓瀝暗想,“我對汐月妹妹之情,天日可表,少不得讓三哥明了,我這份深情厚意。”于是添油加醋,将自己強龍不懼地頭蛇、雖千萬人我往矣、勇奪金簪、英武赴刑的孟子大義,繪聲繪色描畫一番。

說罷半晌,卻不聞麓淩回音,他心頭略略奇怪,正待發問,聽麓淩淡淡道,“汐月生辰,勞煩你還記得。”麓瀝眉頭一擰,“三哥這話蹊跷,她的生辰在中秋節前,你我年年都記得。今年你送了她什麽禮物?想來定比不上我這份!”麓淩聞言,默了片刻,眉眼淡然,“今年我倒忘記了。”麓瀝洋洋自得,“三哥心細如發,今年娶了嫂子,便忘記這妹子呢!”拍手笑道,“我總算贏你一回!”麓淩一哂,“可不是麽?”

麓瀝急不可耐要獻寶,吩咐果兒道,“我走動不便,速去把汐月妹妹請來!”他是淵王府的常客,便如在自己府中一般的閑适。果兒怔了一怔,麓淩止住他道,“慢着!”遲疑片刻,望向麓瀝,“我昨日打了汐月,這會兒她正卧床休息呢!”

麓瀝驚得差點跳起,“你說什麽?”麓淩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麽,不過打了幾下板子。”頓了頓,又描補道,“大夫看過,并無大礙,養的幾日便好了。”麓瀝急地漲紅了臉,“她犯了什麽大錯,你竟動了板子?她一個女孩子……”他驚惶心痛,麓淩看在眼中,心下不悅,只冷冷道,“四弟這話好笑,本王教訓府中侍婢,還需請你示下麽?”

三哥驀地沉下臉來,麓瀝心頭一驚,他雖然怒氣交加,又隐隐擔憂,汐月終是他府中之人,卻不可得罪了他。少年親王強壓心頭焦躁,勉強笑道,“小弟說話不周,三哥別生氣!”他伏着案幾,搖搖晃晃站起,“我這便去看她!”

麓淩面色略和,點頭道,“你去見她,順便幫我帶話,我忘記她的生辰,今日得你提醒,總需補份賀禮,昨晚所贈,便是她的及笄禮了。”麓瀝不敢多問,“我記下了!”麓淩又道,“你平日話多,她身子不好,莫要擾她太久!”麓瀝點頭答應,扶着果兒起身離開。麓淩望着他背影走遠,久久不動,暗自嘆了口氣。

管家廖淞的腳步聲,打斷了麓淩的沉思。廖淞快步走到他身邊,低聲禀告,“宮裏傳話來,鐵珊瑚開花了!”“鐵珊瑚開花?”麓淩眼神劃過一絲驚訝,“何時發生的事情?”廖淞回道,“便是今日淩晨!”麓淩晨起聽聞氿鋒匆匆入宮,正自納悶,現下終于明白,原是這個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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