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淚粉羞明鏡

燕霡霂聽說,十九年前,即元玄四年,無色谷少谷主舉辦隆重的成親大典,迎娶的女方,是天雨山莊葉莊主的女兒、林長恨的表妹葉荼羅。兩家聲名顯赫,門戶相當,又是姨表之親,各國皆派使慶賀,稱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誰料,天生不測風雲,大婚前夜,林長恨忽生暴病,夢婆婆宣布親事取消,林長恨卧床休養,從此銷聲匿跡。

此時,這位少谷主怎會現身海國?燕霡霂略略知道,高深術士能借助幻鏡,與遠方之人直面對話,然而,林長恨并非方士,重病之下,又怎能使用幻鏡的功夫?

燕霡霂心下狐疑,聽林長恨輕聲嘆息,“我娘這次受傷,不同往日……”陳漣瞟一眼燕霡霂,欲言又止。燕霡霂登時會意,轉身回避,“我在房中等你!”

燕霡霂背影消失,林長恨伸手劃個圓圈,陳漣知他運用術法隐聲,避免外人聽到,等了片刻,林長恨柔聲開口,“他煞氣太重,身邊纏繞了無數怨靈。”陳漣沒料林長恨說出這話,面色一凝,揚了揚秀氣的柳眉,“他算什麽,一個凡夫俗子而已,哪裏比得上你這雲端娴寂的仙人?”她神色一轉,恢複了素日的輕佻,慢慢靠近他,“這麽些年了,你竟絲毫未變,韶顏雅容,比少年時還要勾魂些。”女子的眼神漸漸火熱,又仿似妩媚的要滴出水來。

林長恨不在意她的挑逗,笑容若柔風拂柳,“世上最美男子,陳姑娘見過的,只要你點頭,我就捉來送你。”陳漣嗔怪笑罵,“他作了宦侍,我要來何用?當男人用,還是當女人用?”林長恨笑得溫文爾雅,“讓他重新做回男人,又有何難?”陳漣噗哧一笑,“仙家也有法典,你這般逆天而行,不怕你哥哥罰你麽?”聽到哥哥兩字,林長恨似乎微微皺眉,停了片刻,輕聲言道,“我只想我娘平安。”

陳漣一雙妙目在他面上盤旋,驀地嘆了口氣,“婆婆體內的千年寒毒已經拔除,休養些日子自然無礙,你不必太挂懷。”林長恨眉間糾結着似有似無的哀愁,無聲一笑,“我也知需假以時日,只是娘還咳嗽得厲害……”停了一停,面上有些無奈,“總要聽你親口說出,我才放心。”陳漣與夢婆婆相交甚厚,無色谷的家事,她多少也知道些,真是應了句俗語——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暗自唏噓,“這些年,你——還好麽?”

林長恨的面容如雲山霧罩,眼神也寂寥深遠,“都好!”陳漣聽說他度日如年,其實過的不好,暗悔自己多嘴,勸道,“你好生照顧自己,婆婆才能放心。”林長恨淡淡一笑,擡眼認真凝注陳漣,“陳姑娘,我娘年事已高,你也知道,因為我的緣故,她經常,經常——”他頓了一頓,似乎沒想到一個合适的字眼,含糊着接下去道,“我不在她身邊,終究放心不下,長恨這次神游,是想求陳姑娘,為我娘多留條出路——”

“我明白你的孝心,”陳漣語氣間少有的含着歉意,“只是——晚了。”林長恨眼神閃過一絲訝然,“姑娘說什麽?”陳漣笑了一笑,“關心則亂。你掐指一算,就該明白,可惜……累你白跑一趟。”

林長恨怔了片刻,面上漸漸流露出遺憾,“原來,原來——他真是有福!”陳漣嬌媚一笑,林長恨默了片刻,忽然轉了話題,“我今日給母親占蔔,是個平安簽——”陳漣知道,無色谷的行規,嚴禁為自己或者親人占蔔,違背者會大大折壽。她心下憐惜,“既如此,你且放寬心,終會等到你們母子重逢的那日。”

林長恨苦笑不言,兩人靜默片刻,他的目光再次轉向陳漣,“陳姑娘,你我相識多年,奉勸你一句——”陳漣心下一沉,“若非吉言,你不說也罷!”林長恨并不見惱,柔聲笑道,“他殺氣太重,會累計身邊親人,陳姑娘遠離他,方為上上之策。”陳漣面色微變,沒好氣道,“不靠近他,我如何找到泫泫石?”

林長恨瞧着陳漣微笑,他的目光分明是溫柔的,然而,陳漣卻覺得對方的眼神犀利如刀,仿佛要刺入自己的心中。她似乎被男子洞穿一切的眼神引爆了心頭怒火,恨恨罵道,“他武功那麽差,面孔不及他弟弟生的好,最可惡的不解風情,便只玩一玩,本姑娘也不會找上他!”一腳踢飛地上石子,忿忿不平,“我下的助情香,便換作二十個老翁,也早已服服帖帖任我擺布,這麽些天了,我不明白,他一個正常男人,是如何扛住的?若非細細查過,我真當他身上有病……我就是不服氣,凡本姑娘看中的男人,不弄到手,怎稱的上功德圓滿?”

林長恨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笑意,“既如此,為何不用夜酣香?石頭聞了此香,怕也盼着雨露恩澤呢!”“夜酣香不行,”陳漣脫口而出,搖着頭,“太傷身,他的病剛好……”林長恨若有若無的笑了一笑,“我卻不知,陳姑娘如今菩薩心腸,這般憐惜病人!”陳漣面孔一白,争辯道,“他的死活,與我什麽相幹?只好不容易治愈了他,姑娘不想自毀名聲。”看林長恨似笑非笑,眼神複雜,陳漣心頭惱怒,暗道,“我想如何做,何必跟他解釋?倒好似做賊心虛一般。”

她面上讪讪,林長恨微微一笑,岔開話題掩飾女子的尴尬,“既為你餞行,我送你一卦!”男子明銳的目光逡巡,落在她衣衫之上,“便以你懷中之物來蔔!”陳漣心中一動,暗暗罵道,“挑什麽不好,他偏選中這個?”須臾,林長恨念念有詞道,“三天門,四地戶。布陣成,明聚路。軍馬齊奔,雞鼓進步。陳姑娘此行,喊殺震天,戰鼓隆隆,還望多加小心!”

陳漣聽他說了大堆,不耐道,“廢話!不殺人,我來渺國做什麽?你只告訴我,成還是不成?”林長恨眼波閃動,“本月是酉月,酉日酉時,是姑娘最佳良機……”酉月酉時?八月已到了月尾,這如何來得及?陳漣心頭漸漸發涼,擡眼緊緊盯住他,“是兇兆?”林長恨靜默片刻,“是吉是兇,要看姑娘想要什麽,全憑姑娘自己作主!”

陳漣面上澀然,沉思半晌,終于恢複散漫神情,“姑娘最想要的,自然是你了!”林長恨對她的調笑不以為意,“此行是你心願,我不勸你,也沒法幫你。刀光劍曩,善加珍重!”陳漣胸中酸熱,面上卻輕佻笑道,“等我了結此事,下一個追尋的郎君,便是足下!”

遙望林長恨的面孔淡去,和着輕煙消失在空氣中,陳漣怔怔半晌,轉回房中。燕霡霂靜立獨處,身形依舊挺拔如松。陳漣與這個男子相處數日,親近到觸手可及,卻又生疏的仿佛天涯海角。她咳嗽一聲,“我們走吧!”燕霡霂點頭,随她出門。他面上仍舊挂着一幅漠然的表情,真如帶了一個面具一般,陳漣本已看慣,不知怎麽,想起林長恨那句話,“他真有福氣,”忽然覺得心中苦澀,異常憤懑,罵道,“你是木頭還是死人?不會哼一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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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霡霂冷然望她,“你我之間,有何話說?”陳漣氣的無語,燕霡霂又道,“願你早喝龍血,你我都早得解脫。”陳漣怒道,“與我在一起,就這般委屈你麽?”燕霡霂冷笑一聲,卻不理會。陳漣臉色發白,強行壓抑怒火,半晌笑道,“既到姑娘手中,你想逃脫,沒那麽容易!”

兩人奔赴百珠會,沒看到皇帝麓湝,卻撞上了汐月。燕霡霂也說不出什麽原因,初見此女,就覺得特別熟悉,陳漣見多識廣,思忖良久,終于琢磨出了端倪——龍神麓滢遺物,包括泫泫石、龍珠和遁形衣三件寶物,可惜全部不知所終。寶物心靈相同,汐月暗藏神奇,吸引住了睚眦,所以燕霡霂于朦胧之中,感知到汐月的奇特不群,格外覺得親近。

如此推斷,汐月暗藏的寶物,當是遁形衣了。這般至寶,落在汐月這個凡人身上,着實可惜。陳漣捶胸頓足,暗想,寶貝若能為我所用,此行勝算便大大增加!因此,她決定先奪下汐月的遁形寶衣,再前往神山尋龍。他倆在珠城盤旋數日,終于等到汐月現身……

潮生重傷未愈,臉色發白,身體搖搖欲墜,握刀的手倒還紋絲不動,陳漣瞧了,妩媚一笑,“你這張面孔不錯,姑娘喜歡,也不想難為你,你速速讓開,我只要你的情妹妹。”潮生腦中飛快盤旋,紅衣女子年紀雖輕,舉手投足暗藏的功力,卻似深不可測。旁邊那個男子沉默寡言,一身寒意,也不知什麽路數。他倆此行,似乎沖着汐月而來,只有虛與委蛇,摸清對方的來意,拖延時間,或可想出解救的辦法。

念頭至此,他定了定神,“姑娘,凡事好商量,你想要什麽,金銀珠寶,奇珍異禽,我都給你!”陳漣笑語嫣然,“好大的口氣,我要座金山,你也給我麽?”潮生緩緩道,“金山又有何難?東海血珠碩大明亮,姑娘倘若喜歡,我便送你一斛!”陳漣甜膩嬌笑,“好哥哥,我不要珍珠,只要你陪我,你肯麽?”

潮生暗罵此女無恥,旁邊燕霡霂冷聲催促,“啰嗦什麽?”陳漣微微一笑,不用兵刃,随随便便單掌伸出。她如此托大,潮生喜出望外,凝神屏氣,手中鋼刃橫掃,奮力一擊。他鋼刃揮出,氣貫山河,用足了畢生絕學,震得身後大樹也左搖右擺,料想這般砍下,總能斬斷她的手掌,不料陳漣毫不作勢,伸出兩個指頭,輕輕松松化解了他的攻勢。

潮生大驚失色,奮力回抽,刀刃被少女兩指牢牢鉗住,動彈不得。陳漣笑道,“心腸好狠!我就歡喜這樣淩厲的郎君!”閃電般點中他的穴位。潮生目瞪口呆,他也算渺國好手,怎麽一個照面,便被對手制住?眼前少女貌美如花,武功卻高深莫測,幾如鬼魅,潮生腦中驀地滑過一個念頭,“你是洛家的……”陳漣冷哼一聲,卻不回答。

二十年前,渺國皇宮發生刺殺血案,一個少女行刺麓湝公主,她砍斷公主兩根手指,自己則被公主刺穿腹部,負傷逃亡。公主因此元氣大傷,休養将近一年。麓湝武功高深,與何泰銳,雲玄并稱天下三大頂尖高手,竟然為無名少女所傷,舉國皆驚。麓湝派人查訪此事,探出刺客乃渺國洛家後人。

洛家的醫術在渺國首屈一指,歷來都是皇家禦醫的不二人選。洛家有條家規,醫術傳女不傳男,二百年前,到禦醫洛甄這輩,生出了禍端。那年,渺國國君麓薄患了惡疾,洛甄診斷後提出,欲救國君,需取泫泫石煉制藥材。泫泫石乃龍神血液凝結,渺國的至上珍寶,交到洛甄的手中,忽然不翼而飛。

國君大怒,關押洛家滿門刑求,将他們折磨的死去活來,始終撬問不出泫泫石的下落。麓薄驚怒交加,抱病薨斃。太子繼位,下旨洛家滿門抄斬不算,還誅滅其九族,并嚴禁為死者招魂。按渺國的規矩,死去魂靈,七日內得不到親屬的召喚,便會淪入忘川河中,苦受折磨。洛家全族被誅,即使不提國君嚴禁招魂的旨意,洛家卻哪來的親眷為死人招魂?于是,洛家魂靈,盡數沉入望川河底,永世不得超生。可惜洛氏一門,絕世醫術,也就此失傳。

衆人萬沒料到,時隔百年,突然冒出一個少女,容顏酷似洛甄,前來刺殺公主。這事十分蹊跷,洛家莫非留有後人?若論報仇雪恨,事主該算到當年的太子身上,或由如今的國君麓潨償還,緣何時隔多年,卻找上了麓湝公主?

刺殺事件轟動天下,麓湝派人四處查訪此女,卻不得蹤跡,時日久遠,衆人慢慢就淡忘了。潮生當時年幼,長大以後聽聞此事,端詳過洛甄畫像,此刻驀地記起,眼前的紅衣女子,依稀就是洛甄模樣。然而,二十年過去,當日的妙齡少女已成半老徐娘,又怎會容顏不變?

潮生發愣之際,已被陳漣點中穴位,軟倒在地。汐月大駭,驚呼,“潮生哥哥!”向他撲來,卻被陳漣一把揪住胳膊提了起來。汐月驚怒交加,雙足亂踢,“放開我!”陳漣笑道,“小丫頭,我不要你的性命,交出遁形衣,我便放你走!”汐月驚得花容失色,“你說什麽?”陳漣咯咯笑道,“這寶貝穿在你身上,多少可惜!不如給了姐姐!”

她羅羅嗦嗦,燕霡霂一旁等得不耐煩,喝道,“快脫她衣裳!”陳漣嗔怪地瞟他一眼,對汐月笑道,“小妹妹,我這哥哥看你模樣兒生的美,卻不知你身形如何,他臉皮兒薄,少不得我幫個忙,脫光你衣裳,給他解解饞。”汐月羞憤萬分,驚駭得魂魄差點飛出,眼睜睜望着陳漣伸手來扯自己衣帛,大叫道,“你敢動手,我淩哥哥知道,一定不會放過你!”

陳漣當衆欲剝汐月衣裳,潮生心頭翻江倒海,怒不可遏。少女受此恥辱,名聲被毀,未來如何做人?苦于全身被制,動彈不得。忽聽汐月危急之下,喊出麓淩的名字,潮生驀地一陣酸痛,心神俱裂,滿腔熱血真如決堤一般,洶湧噴薄。潮生狠命咬破舌尖,如驚電般合身撲上前去,死死抱緊陳漣腰腿。

陳漣沒料潮生沖破穴位,伸掌猛劈他的雙肩。潮生只覺鐵錘一下下敲擊肩頭,痛徹骨髓,他咬牙硬挺,雙手緊緊扣住陳漣,死活不肯撒手。汐月旁邊看着,又是怔忪,又是心痛,高叫道,“別打了!衣服給你就是!”陳漣聞言,掌刀略緩,忽聽潮生叫道,“妹妹快逃!”陳漣有些好笑,“此人倒是個情種!”打量潮生——少年一張面孔鐵青,眼神狀若瘋狂,嘴角鮮血滲出。這樣子頗為熟悉,陳漣心頭狠狠一動,忽然怔住。

潮生這門咬舌的武功,是內功高手受制後,沖破束縛的反攻手法,這武功十分霸道,對身體傷害極大。陳漣驀地記起,在燕府診病時,她背上中刀,燕霡霂沖破麻醉藥力,用的正是此法。她那日醒來,燕霡霂昏迷在地,嘴角沁血,舌尖也被咬破。陳漣火冒三丈,一邊檢查上藥,一邊喋喋咒罵。當時所想,自己醫術高明,何須他多此一舉?燕霡霂不遵命令,剛愎自大,血脈倘若岔氣,不但前功盡棄,還危及性命。他桀骜不馴,從不順服自己,還自以為是,輕賤生命。

為此,她狠狠羞辱燕霡霂一頓,罵了他個狗血噴頭。此刻潮生奮不顧身,陳漣回憶往事,仿佛醍醐灌頂,心底透亮,一陣驚喜交加,“原來,他情急之下使出這功夫,卻是對我,對我……”女子一顆心仿佛被烈火灼燒熔化,再無鬥志,她眼神迷離,只望向燕霡霂,身子幾欲軟倒。

陳漣情緒失常,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潮生大喜過望,轉動手腕,刀風淩厲的卷起,撲向陳漣胸口。削鐵寶刀鋒利無比,陳漣胸口一陣鑽心劇痛,身子晃動兩下,松開了汐月。潮生一擊得手,慌忙拉緊汐月,點足掠起,疾風般返身逃離,卻被燕霡霂攔住了去路。

燕霡霂原本打定主意,只冷眼旁觀,并不出手。因從前殺戮太重,渺國之行,他一路蒙面,躲避渺人耳目。眼前這個潮生,五年前攻打渺國時,燕霡霂曾與之碰面,雙方惡鬥一場,彼此頗為熟悉。如今南國與渺國結盟,燕霡霂更不願被識破身份,無端惹事。陳漣武藝不凡,本當手到擒來,不料她色心又起,被這俊美少年攔腰抱住,竟然魂不守舍,暈頭轉向,敵我不分。“她就這般離不得男人麽?”燕霡霂心頭煩躁,只想狠狠抽她耳光,他大步上前攬住陳漣,扶她靠樹坐下,再不遲疑,拔出楚劍,攔在兩人的面前。

潮生一直提防旁邊男子,燕霡霂陡然出手,潮生愣了一愣,“原來是燕将軍!”他腦中盤算,膽氣倒壯了幾分,放開汐月,示意她逃走,一邊對燕霡霂高喝,“兩國既然結盟,彼此友好相交,将軍氣勢洶洶來渺國行兇,就不怕南朝聖主怪罪嗎?”燕霡霂心道,“你既知曉,便留不得你了!”也不多言,招招淩厲,只想盡快了結潮生性命。他兩人武功不相伯仲,潮生苦于舊傷在身,這番打鬥綻破胸腿的舊傷,鮮血透出,體力不支。

雙方交手片時,潮生越發不濟,感覺眼前的景象模糊晃動,雙腿幾乎站立不穩,瞥見汐月呆呆不動,知她不舍離開,急道,“快去搬救兵!”這話倒是奏效,汐月得此提醒,隐去身形,拔腿就跑。潮生這一分神,膝蓋被燕霡霂劍鋒割開一道口子,他腿上發軟,跪倒在地,手中的刀刃仍舊不屈不饒,裹挾着淩厲的真氣,封住對手去勢。

一旁的陳漣胸口滲血,雙眼迷茫,只瞧向燕霡霂。燕霡霂心下焦急,瞥見汐月逃跑,潮生卻死死攔阻,迫他應戰。燕霡霂心念一動,放出袖中睚眦,猛獸威風凜凜,閃電般追逐汐月而去。

汐月沒料睚眦能瞧見遁形的自己,驚惶下手足發麻,瞬息之間,這兇惡的幻獸已經追上她的腳步,橫身擋住去路,它口中熱氣幾乎呵到少女面上,汐月吓得魂飛魄散,似乎連逃離的力氣也提不起來,腳步再挪動不開。睚眦湊近汐月,驀地一怔,眼神猶豫,回頭望向燕霡霂,低聲吼叫,似乎不願傷害汐月。汐月沒料到的是,這龐然大物饒着她轉了幾圈,目光變得十分溫柔,忽然伸出舌頭,舔了她的手背。汐月腦中電光火石閃過一個念頭,脫口驚呼,“你,你是——”

汐月失驚叫嚷,燕霡霂面上一凝,想着遁形衣與神龍有關,汐月或得到龍神庇護,所以睚眦不願殺她。正凝神間,遠處傳來呼喊,“郎君在這裏!”聽人聲嘈雜,腳步紛沓,大隊人馬向自己這邊疾馳而來,馬蹄滾滾,濺起一片煙塵。燕霡霂無心戀戰,一腳踢飛潮生,退後兩步,抱起陳漣,飄然離去。

潮生被燕霡霂踢得骨碌碌滾了兩圈,軟倒在地。汐月搶上前去抱住,看他全身殷紅,口角流血,不由放聲痛哭,“潮生哥哥,你怎樣呢?”潮生頭暈目眩,周身無處不痛,勉強收束精神,懸着的一顆心始終不敢放下。他擡眼望去,挂在汐月腮邊的淚水流光溢彩,就像一顆明珠慢慢墜落。啪的清脆聲響,滾燙熾熱的液體滴上自己面頰,恰如幹涸大地降下的甘霖,敲在自己心底,痛苦和喜悅都如此強烈分明。他不由頂禮膜拜,感戴神靈的無上恩德。

潮生面唇雪白,渾身都微微抽搐,汐月吓得滿手汗水,哽咽着反複呼喚,“潮生哥哥!”潮生嘴唇翕動,艱難開口,汐月卻聽不真切他說些什麽,忙俯下身去,細細辨認,聽潮生聲音嘶啞道,“妹妹的眼淚……好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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