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挽弓當挽強

作者有話要說:

燕霡霂抱着陳漣疾行,感覺懷中傷者一動不動,暗暗心驚。依照陳漣素日的性情,她總喜歡借機湊近自己,雙手在自己身上亂摸,半刻不肯消停,一張面孔,也總貼緊他的胸口蹭來蹭去,何時如此安穩太平?燕霡霂低頭望去,女子臉色青黑,分明是中毒跡象。莫非刀上有毒?燕霡霂心下焦急,連忙點穴緩她血液流動,尋個僻靜角落,小心将她放下。

陳漣美目無神,虛弱開口,“好狠的毒藥,是青環海蛇。”燕霡霂皺眉問道,“可有解藥?”陳漣緩緩搖頭,“深海蛇毒,平日用不上,配它作甚?”燕霡霂哼道,“你這麽能幹,怎會沒有解藥?”陳漣瞪他一眼,罵道,“你當我神仙?”秀眉蹙起,“這毒……已滲入血液了。”燕霡霂冷笑,“你不是歡喜那少年狠毒麽?死在他的手裏,也算死得其所。”陳漣面上籠罩一團黑雲,嘴上卻不肯認輸,調笑道,“姑娘的話,難為你記得這般清楚,莫非你吃醋了?或是心疼了?”陳漣說話,向來半真半假,燕霡霂暗忖,“她中了蛇毒,色心倒是不改。”面上淡漠如常,“你的死活,與我何幹?”

陳漣聞言勃然變色,壓制半晌,方從牙縫裏擠出話來,“姑娘天生貪戀俊生,偏要作死,從來與你無關。”她不理會燕霡霂,伸手欲扯開胸口衣衫,指頭只是發顫,似乎半點力氣也無——肌肉酸痛,眼睑下垂,心跳加速,這是毒發征兆。燕霡霂袖手旁觀,眼神冷冷,不帶一絲表情,陳漣越發有氣,罵道,“你整日拉長着臉,我早就不耐了。你快走!本姑娘不用你管!看了你我就生氣!”燕霡霂果然調頭離開。陳漣望着他的背影遠去,嘴唇抖動幾次,終是壓制住沖到喉間的呼喊,只在心底一陣亂罵。

燕霡霂當女子作僞,遠遠冷眼旁觀,看她弄什麽玄虛,陳漣只一動不動,那臉色似乎愈加青慘了。燕霡霂心中奇怪,此女醫術高明,怎會束手無策?又等了一會,陳漣不言不動,仿佛昏迷過去。燕霡霂再不遲疑,趕上前呼喚她的名字,卻無應答,女子傷處血液,已凝結成黑色。燕霡霂抽出匕首,劃開她胸口衣衫,察看傷口。那刀傷雖薄,捅得卻深,約有兩寸深淺。燕霡霂凝望片刻,單膝跪倒在陳漣身側,低下頭去,将嘴唇湊近傷口,吮吸黑血。

他吸口黑血,旋即吐在地上,如此反複良久,見傷處血液轉成紅色,燕霡霂暗松口氣,方覺肌肉酸軟,周身無力,跌坐在陳漣身邊。他探手入懷,欲取出膏藥,奈何雙手抖個不停。燕霡霂暗想,莫非我也中毒不成?抖抖索索半晌,勉強在她傷口抹了把藥,思忖道,“客棧或許有藥,我們要趕緊回去。”強撐着站起,便覺頭頸僵硬,心怦怦亂跳。

燕霡霂咬牙抄起陳漣,施展輕功,匆匆趕路。他奔的大汗淋漓,雙臂越發酸軟,只凝神抓緊懷中人兒,唯恐一不留神,将她摔落地上。跑了許久,腳步愈來愈沉重,覺察陳漣始終未動,又不放心,垂頭看她,正對上陳漣含情脈脈的眼神。懷中女子口角含笑,雙頰飛紅,嬌怯娴靜宛若幽蘭,卻非平日潑辣的模樣。

燕霡霂心頭一動,定睛望去,陳漣的眼神恢複了素日的驕傲,“我的死活與你無關,卻回來做甚?”燕霡霂懶得理她,陳漣滿臉狡黠,“舍不得我?”張開掌心,遞過一顆藥丸,“吃了它!”燕霡霂心底一涼,知道又被她诓騙,一股怒火上湧,松開懷中的女子。陳漣翻身立直,嬌聲罵道,“哎喲!我身上有傷,哪能這樣對待病人?”

燕霡霂暗罵自己,“我總自取其辱。從今往後,絕不再上她當。”陳漣不理會他凝霜神色,快步搶上,遞過藥丸,“中了劇毒,不吃解藥,你想找死?”燕霡霂揚手便打,陳漣眼疾手快,一把截下他的攻勢,另一手捏他下颌,将藥推送入他的口中。陳漣常喂燕霡霂吃藥,過招熟練,面上洋洋得意,“這解藥金貴的很,姑娘不怕糟蹋了,你倒還推三阻四!你且想想,憑那少年的道行,哪能配出如此高明的蛇毒?”

燕霡霂狠狠一驚,這青環海蛇毒藥,竟是她自己所下?她為何給自己下毒?如此瘋狂的舉止,委實不可理喻!燕霡霂甩手便走,陳漣嘲諷笑道,“青環海蛇之毒只麻痹肌肉,卻不傷神經,姑娘若是中毒,又怎會昏迷?你舌尖殘餘毒汁,身上也有中毒症狀,倘若細細思忖,本該察覺。可惜你軟玉在懷,心猿意馬,不知想些什麽!”

燕霡霂抱住陳漣奔跑時,一門心思,就是抓穩了她,唯恐把她摔落,如今反而被她取笑。燕霡霂暗怪自己愚蠢,錯生恻隐,再次受辱。陳漣碰了碰他的胳膊,嬌俏笑道,“你摟着姑娘,果然是動了凡心麽?”這般不知好歹的厚顏女人,也不知打哪裏鑽出來的?燕霡霂張口想罵她無恥,瞥見她胸口衣衫不整,氤氲一片血漬,想她畢竟挨了一刀,勉強止住怒意,冷冷問道,“還能走嗎?”陳漣有些意外地呆了一呆,“你說什麽?”

陳漣此生,經歷的大風大浪不計其數,心性也較常人堅硬百倍。這等刀傷,根本無足挂齒,她并不放在心上,此刻忽然想起,從來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問她,你還行嗎?因為任何傷痛,她都手到病除,所以,記憶之中,所有人都當她神靈,高山仰止,頂禮膜拜。陳漣歷數自己治愈的病患,多是叱詫風雲的人物,無論武功,身份,閱歷,容顏,燕霡霂都不算出衆,可惟獨他,不視她作神邸,正緣于此,當她受傷時,這個傻瓜才會問出這可笑的問題,才會手腳笨拙的幫忙。雖然細微而荒唐,可這句問話,這些動作,卻莫名地撥動了她的心弦,扯的有點痛,有點慌,有點歡愉,也有點膽怯。

眼前的男子,與她是個同類,他外表冰冷果敢,勇猛無畏,其實,卻無人看到,他痛不可當、心力交瘁時,攥緊拳頭,放開,攥緊拳頭,再放開。她看到了,她知道他身上有多疼,他的心裏有多疼。她用放蕩形骸,來掩飾她的情愫和仇恨,他則打造冰冷外殼,将自己嚴嚴實實包裹。她知道,隐藏在男子堅冰之下的,分明是一顆多情的心。

陳漣想起那個贈他香囊的少女,自己曾那麽嫉妒她,那份忠貞愛戀,讓他抵制住她綿延不斷的誘惑,然而,當那冷傲挺拔的人兒,跪在她的面前,垂頭為她吮吸蛇毒時,她終于松了口氣。她感激上天的慈悲厚愛,感謝敵人刺來的淩厲一刀,讓她藉此機會,看清男子的心,也讀懂了自己的心。不管他是否明了,她想,她終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她為那個比她先到的少女隐隐惋惜,想起數日前她憤憤不平的那句話,“他真是有福氣!”然而,誰又說的清,他們兩人的邂逅,到底是他的福氣,還是她的?男男女女的愛戀情愫,與武功、權勢、閱歷、才華無關,那不過是兩個人,天時地利碰到一起,撞出牽牽絆絆、絲絲縷縷、纏纏綿綿的情思心事。陳漣卻沒料到,她在曾經滄海後,碰見這個玉面魍魉,砸開心底塵封的大門。

陳漣嘴角浮現一絲笑意,暗暗回憶往事——自己從何時開始,愛上了眼前的男子?是初次相逢,他握着香囊,拒絕自己治療的那刻?還是他拉扯絲線,卻被她掌掴的那刻?她不記得了。她只知道,她愈來愈離不開他,期待和他永遠在一起。平生第一次,她有種自慚形穢的羞愧,若他知曉她的秘密,是否會冷然一笑,嘲諷她癡人說夢的非分之想?就如同她數次譏刺羞辱他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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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漣一言不發,眼神變幻,燕霡霂有些不耐煩,暗想,“無醫門下,果真古怪!她給自己下毒,所為何來?理她作甚?”甩手離開,陳漣忽然噗哧一笑,“我走不動呢,你抱我吧!”她一臉漫不經心的戲谑樣兒,燕霡霂心底有氣,不再理她,自顧自前行。陳漣跟上兩步,果然行走無礙,她側頭望向燕霡霂,啧啧嘆道,“姑娘這點小傷,算得什麽?像你這般自以為是,又自作多情的人兒,還真是曠古罕見呢!”

他倆經歷這般鬧事,遁形衣也不要了,決定盡快趕往流霰山,尋找神龍。這日清晨,燕霡霂起床,陳漣站在園中,着一襲白衣,面上不施脂粉,發上也未插珠花。燕霡霂習慣她妖豔的妝容,這般素色打扮,倒是頭次見到。

他們前行良久,來到一處荒涼陵荥處。陵園四周,荥瀯波浪纏繞,當中立着一塊古老碑石,空空的并無字跡。陳漣理了衣襟,端端正正跪倒,行三拜九叩之禮,禮畢後,少女并不站起,卻拉開窄窄衣袖,化掌為刀,割破手腕,鮮血滴滴,灑落在碑石之上。

燕霡霂知道,渺人素來敬血,認為血有靈魂,孕育萬物,蘊藏着神奇力量,所以,渺人慣常以血祭祀,禮敬死者。卻不知,陳漣祭祀的死者是誰?陵墓古老陳舊,四周草木茂盛,想來亡者已逝去多年了。

陳漣面容莊重,與平日嬉笑神态迥異,她滴血良久,方才包紮傷口,兩眼定定瞧着碑石出神。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色有些慘白,腳步也虛浮不穩。燕霡霂攙她一把,扶她旁邊坐下。陳漣沉默半晌,低聲開口,“這是我為父母族人立的衣冠冢。”她的眼神遙遠而悲涼,頓了一頓又道,“如今,他們都在忘川河裏受苦——”

渺人死後,七日內沒有親人招魂,就會打入忘川河底,遭惡鬼撕咬折磨。燕霡霂瞟她一眼,陳漣苦笑,“你是否奇怪,為何無人為我爺娘招魂?”她摸一把手腕傷口,喃喃自語道,“多年前,海國皇帝下旨株滅我家九族,全族只留下我一個幸存者。我阿娘為了救我,割破我全身肌膚,委托好心人将我送出渺國,才幸免于難。”

渺人身體與陸地人不同,他們的皮膚裏暗藏鱗片,所以能在水中生存。割除肌膚上的鱗片,是海國一種殘酷的刑法,專門用來懲罰被驅逐出國境的重犯。受刑者多數活活痛死,鮮有幸存者。而僥幸生存下來的渺人,再不需依賴水源,可在陸地生活。陳漣回憶往事,眼神寂寥又悲涼,“我當時還是個孩子,那日從昏迷中醒來,正躺在沙灘之上,周身都疼——”回首往事,她的眉宇間糾結着苦痛,聲音也微微發抖,“那種痛到極點的苦楚,真是無法承受,也無法形容,我在沙灘上打滾,伸手亂抓,想抓一塊石頭割脈自盡,結果抓了滿手的細沙,沙子不聽使喚地從指縫間滑落,就如同我絕望的心情——”

燕霡霂聯想起自己頭疼發作痛不欲生的情形,暗自嘆息,靜靜望向她,聽她說了下去,“海水波光粼粼,閃爍到我的臉上,恍惚之間,我記起獄中苦受折磨的爹娘,弟妹,還有那麽多親人。家族世代行醫,我是家中長女,需繼承母親的衣缽,家族罹難,我娘好不容易為我打開一條生路,我怎能一死了之?”陳漣的眸子裏閃着光亮,續道,“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力氣,我竟掙紮着爬起來,打探到父母的噩耗,我邊哭邊跑,匆匆奔赴海之角,想為父母招魂。”

女子有些衰弱地笑了一笑,“我滿身是傷,一路波折,人還沒到達海之角,七日早已過去。”燕霡霂心底喟嘆,“如此殘酷的重刑,她一個弱質少女竟能挺住,果真不是常人。”隐隐又覺奇怪,“此刑等同于剝皮,受者肌膚俱損,醜陋不堪。她皮膚光潔如玉,為何看不出半點傷痕?”

陳漣眼神凝重,定定望着空白墓碑,“我孤身在外闖蕩,一直念念不忘,要救出淪落忘川河的父母族人,天可憐見,終于讓我等到今日。”鬼魂一旦淪落忘川河底,永世不能轉入輪回,這是幽冥國度的法則。燕霡霂不知陳漣有何能耐,救出她的家人?陳漣懂得他心底的疑惑,答道,“我喝了龍血,功力大增,便可去奪取泫泫石!”燕霡霂越發奇怪,“泫泫石失蹤多年,不知她如何尋找?聽說那石頭神奇,莫非還能釋放魂靈?”陳漣再未說下去,神色轉為淡淡,“你我的契約,至我喝到龍血為止,以後一拍兩散,各不相幹!”

她陡然變臉,擺出一幅楚河漢界的模樣,燕霡霂暗忖,“泫泫石乃渺國寶物,她縱然喝龍血提升功力,又如何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渺國皇廷?這次奪寶,只怕千難萬險,危機重重。”他向來喜怒無形,心有所動,面上仍若凝霜,只嘴角微微一動。

陳漣凝望無字墓碑良久,眉宇間閃過一絲孤寂,悠悠嘆道,“忘川河水寒冷徹骨,等我死後,終與爺娘當日一樣……”她家人既喪,無醫門下,卻算不得親人。待她歸天,莫非也無親者招魂,她将被迫淪落忘川河底?燕霡霂忖度,“這潑辣女子年紀尚輕,還有百年壽命,卻為何感懷生死?”忽又想到,“她話中有漏洞。觀無字碑年代久遠,遠不止二十載,彼時她尚未出生,又怎會立下這墓碑?”瞥一眼女子欺霜賽雪的肌膚,暗道,“原來她又在騙我。”

陳漣卻不知他心中所想,失神良久,低頭一笑,恢複素日戲谑嘲諷的表情,“我作了鬼,怕也是個惡鬼,只有我欺負別人,別人想欺負我,卻不容易。”

他倆離開陵荥,行了幾步,遠處兩位男子立在樹下,攔住他們的去路。這兩人主仆打扮,主人是位中年男子,風帽遮頭,氅衣籠罩全身,看打扮像個富商。他身側立着一位雄武壯漢,腳步凝重穩沉,分明是武功好手。男子氣定神閑,指了前面農家茶舍,“請洛姑娘移步說話!”陳漣也不奇怪,微微一笑,對燕霡霂道,“你且等我!”

兩人進入茶舍,壯漢立在門外守候。農家茶舍簡陋,擺放着粗瓷破凳,卻空無一人。男子掀開風帽,露出一張溫潤面孔,“洛姑娘,麓淩恭候大駕,已經多時了。”

陳漣雙眸靈動,上下打量他,“淵王果然風采照人!”麓淩面上含笑,“我卻覺得上天格外眷顧洛家娘子,花容月貌,歲月了無痕。”陳漣怔了一怔,随即咯咯嬌笑,“不單容顏,身上也是,淵王想看看嗎?”麓淩保持着優雅雍容的笑意,“門外那人有福,我卻沒這個福氣。”陳漣瞟眼窗外,噗哧一笑,“淵王洞若觀火,比那塊石頭,強的太多了。”她轉回頭來,慢慢收斂笑容,直視麓淩,麓淩并不躲避她銳利的目光,一臉坦誠,“這次冒昧前來,是想告知洛姑娘,我皇姐派下重兵,重重包圍流霰山,姑娘若想闖入,怕要費些周折。”

他開門見山,陳漣面色微凝,麓淩察言觀色,溫和一笑,“姑娘倘若不信,明日上路,便知我所言非虛!”陳漣暗忖,“莫非我的行蹤,已被麓湝公主知曉?眼前這位淵王,不知是何用意?”她面上不動聲色,“郎君有何指教?”麓淩淡淡道,“我助你殺人取石,可好?”陳漣眼神在他臉上晃了半晌,嬌聲笑道,“淵王模樣好,算盤也打得好!你想弑君篡位,拉我來做惡人麽?”麓淩聞言波瀾不驚,面上帶着客套的微笑,一字一頓道,“泫泫石在今上體內,姑娘立意取她性命,你我聯手,各取所需,豈非美事?”

洛家當年因泫泫石滅門,陳漣多年雲游,探訪此事,最後得知,泫泫石并未遺失,是被殁國君麓薄的兒子,當朝太子偷偷竊走。因為麓薄偏愛小兒子,太子擔心父皇廢長立幼,借此着父親生病之機,暗暗藏起石頭。先皇鼎湖,太子即位,将罪責全盤推到洛家頭上,可憐洛家無端蒙冤,作了刀下之鬼。

陳漣是洛甄的女兒,她此生念念不忘此事,急着解救父母脫離苦難。陳漣交友甚廣,多年以來,她一直向朋友暗中探訪解救爺娘的辦法。有次為幽國女主治病,她道出心中願望,白菲告訴她,泫泫石乃天下至寶,若将此石投入忘川河中,設壇做法,借助龍神留下的靈力,便可釋放洛家族人,重新轉世投胎。陳漣聽聞大喜,費盡心思,尋覓泫泫石的下落。她打探到,麓湝公主輾轉得到先皇遺物後,服下了泫泫石,因此容顏不老,內力大增,百毒不侵,跻身為頂尖好手。陳漣欲取走寶石,只有殺死泫泫石主人麓湝。

麓湝武功蓋世,二十多年前,陳漣刺殺麓湝,因為技不如人,功虧一篑。她被麓湝打成重傷,休養數年,方才康複。陳漣雖然落敗,卻心有不甘,請好友夢婆婆占蔔。夢婆婆告訴她,若喝下神龍血,提升功力,便可一戰。可惜神龍見首不見尾,惟有憑借龍神麓滢留下的寶物帶路,方可尋到神龍。她卻未曾料到,機緣巧合,治病時碰上燕霡霂,終于得償夙願。

而麓淩這些年來,一直想着打敗皇姐。無奈麓湝得氿鋒相助,朝廷黨羽衆多。她本人武功深不可測,尋常刺客根本無法近身。麓淩少年時,曾經親見洛家女子行刺,重創皇姐。成年以後,他回憶此事,暗暗盤算,刺客武功駭俗,既是皇姐的敵人,便是他的盟友。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正好借她的身手,聯袂對付皇姐。

于是,麓淩悄悄調閱舊時宗卷來看,隐隐猜到,陳漣是為石頭而來。麓湝服食泫泫石的秘密,皇帝哥哥曾告訴過他,至于喝龍血對付寶石主人的法門,本是渺國皇宮的不傳之秘。麓淩乃渺國皇裔,自然知曉這個法子。麓淩這些年來,一直暗暗探訪此人,可惜渺無音訊,正自發愁,他倆卻被潮生和汐月撞上。麓淩得知消息,大喜過望,安排眼線,很快尋到陳漣和燕霡霂的行蹤,一路尾随而來。

看陳漣沉吟不語,麓淩的聲音依舊柔和悅耳,“恕我直言,姑娘本事雖高,比起皇姐,到底稍遜一籌,縱然飲下龍血,不知有幾分把握?”陳漣冷哼一聲,并不作答。她神色的變幻落在麓淩眼中,他笑一笑,望着陳漣,正色道,“皇姐如今正奔赴流霰山,她的死穴,是頭頂百彙,一日之中,酉時最弱,我在她身邊安插有人,屆時會助你殺敵。”

陳漣默默看他許久,眼神漸漸又靈轉起來,“淵王深謀遠慮,勢在必得,小女佩服!”麓淩謙遜一笑,“姑娘過獎!”心忖,“她年紀恁大,卻自稱小女,着實可笑。不過這駐顏之術,卻是神奇。”陳漣漫不經心問道,“麓湝前往流霰山,卻是為何?小女子有自知之明,還沒那天大的面子,能勞動她的大駕。”麓淩淡然微笑,“皇姐前往,只因一個傳言,确實與姑娘無關。此事乃我皇室秘密,恕難相告。”停了片刻,又正色道,“姑娘到達神山,我會派人接應,放你進山尋找神龍,動手之時,以紅霰花為號,你只需殺了皇姐,至于她身邊部衆,我自會調遣人馬誅殺。”陳漣臉上揚起嘲諷笑意,“淵王為了殺死親生姐姐,考慮的還真是周全!”

麓淩原本擔憂,自己尋找不到流霰山,卻沒料到,皇姐禦駕親臨,弄出這麽大的動靜,正是天賜良機!珠城沒有皇姐坐鎮,他發動兵變,越發容易,而調兵前往神山,亦有方向可尋。陳漣的譏刺,麓淩淡淡一哂,卻不在意,“事成之後,你帶走泫泫石,我為洛家全族昭雪,陵墓特許移入皇陵。姑娘以為如何?”

陳漣嗔他一眼,輕笑,“泫泫石乃渺國寶物,淵王肯讓小女帶走麽?”麓淩收斂笑容,整頓衣裳,端正顏色,“我願與姑娘歃血為盟。”渺人極重血誓,陳漣暗想,“麓湝公主忌憚淵王多年,兩人原本不合。我本意要殺人,若能得他相助,倒是錦上添花。”點頭道,“就依郎君所言。”站起身來,兩人割破手指,含血于口中,起誓結盟。

麓淩與她交代細節,又費些辰光,雙方說定一切,才告辭分手。目送陳漣的背影離去,麓淩心上犯過一絲冷笑,暗忖,“我答應泫泫石給你,龍珠卻得留下。我為龍珠殺你,卻與誓言無關。”汐月告訴麓淩,燕霡霂身上藏有龍珠。雖然不知端倪,但龍珠是渺國國君寶物,無論如何,是要奪回來的。

潮生識破燕霡霂的身份,麓淩倒是微微吃驚,不知洛家娘子緣何和燕霡霂走到了一處。燕霡霂身份尊貴,若公開殺他,傳揚出去,南國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如今蒙面隐藏身份,要他的性命,反而變得輕松。麓淩打定主意,待陳漣與皇姐争鬥,體力不濟時,他就尋找時機,下手奪珠。燕霡霂被殺,張思新事後就算追究,時過境遷,他只推說,渺人無知,純屬誤殺,屆時多找些人出來頂罪便了。

麓淩身邊侍衛廖淞,看麓淩沉默不語,遲疑問道,“郎君,此女能成事嗎?”麓淩面色從容,“定然成功!”他把目光投向無邊無垠的碧藍天幕,暗暗吸了口氣,“我等了八年,布了八年,終于天賜良機!只要殺死氿鋒,京畿便落入我掌控之中,此女成與不成,皇姐流落在外,都是回天乏術。待她二人兩敗俱傷,正是我萬裏同風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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