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莫惜花前醉

作者有話要說:

流霰山常年飄雪,燕霡霂和陳漣趕往神山時已過十月,一路天氣寒涼,兩人的衣衫也漸漸加厚。這日傍晚,陳漣在園中叫喚,“好大的雪!”燕霡霂推開門,撲面一陣冰冷寒意,激得人渾身一顫。他擡眼望去,雪片飄飄灑灑,宛若抛金碎玉般落下,覆蓋了周遭的一切。陳漣揚起雙臂立在雪地中,滿地晶瑩裏,她一襲大紅襦裙仿似火焰,成為天地之間唯一的絢爛,點亮瓊玉般的無暇世界。燕霡霂心中驀地一動,呆在當地。陳漣微笑着看他,“我美嗎?”這句話,他聽得耳中生繭,每每總是冷笑,此刻只不作聲,陳漣眼神閃過一絲欣喜,雙頰泛出稀薄嫣紅,溫柔地低頭,如一朵嬌羞的蘭花。

燕霡霂依稀記起,上次中毒抱她行走,她也是這般嬌羞容顏。眼前張牙舞爪的女子,竟也有溫婉娴靜的時刻?她在想些什麽?她那麽喜歡男人,為何卻孑然一身?燕霡霂隐隐有些好奇,陳漣已走上前來,捏捏他的手背,“南人最怕寒冷,你這手冰得,跟你的面孔一樣。”指揮客棧夥計,擡桌椅到園中,布置杯碟飯菜,坐下對燕霡霂道,“我們就着這漫天飛雪飲酒,可好?”未待他回答,斟杯熱酒遞過來,“喝口驅寒吧!”

燕霡霂很少飲酒,瞟了一眼,心道,“她向來狡狯,不知這酒裏又放了什麽。”陳漣仿佛洞察他的心思,嘴角浮現一絲嘲諷,“裏面有毒,不敢飲麽?”燕霡霂搖頭道,“我不喝酒。”陳漣嗤笑,“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不懷好意湊近他的面孔,“怕我吃了你?你全身上下,我早就看遍了,姑娘不讓你負責,已算便宜你呢!”她放肆挑逗,一雙眼如秋水顧盼生輝,燕霡霂暗想,“誰要對她負責,真是倒了大黴。”

他冷冷不理,陳漣兀自端着酒杯,殷勤相勸,“我們也算相識一場,明日尋到神龍,咱們的賬就兩清了,今晚權作辭行酒吧!” 燕霡霂望她一眼,心念一動,不再推辭,接過酒杯,飲了一口,酒燙得溫熱,入口香醇,燕霡霂感覺一條酒線從咽喉直貫入肺腑,瞬間在胸腹燃燒起來,暖流湧向四肢百骸。陳漣笑着看他,“這是北國佳釀,好喝麽?”

女子拉着他坐下,纖秀手指朝上劃了個圈,兩人的頭頂,憑空現出一個華蓋,擋住瓊瑤飛雪。陳漣自斟自飲幾杯,雙頰微粉,斜睨了他一眼,“我們來投壺如何?”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倒出藥丸,衣袖拂去,小小瓶子被遠遠推送雪地上立定。陳漣笑道行令,“把藥丸扔進瓶裏,沒投中的算輸,要罰酒。”箭矢投壺的游戲燕霡霂慣常見到,這種擲藥丸入瓶的幼稚把戲,倒是頭一次聽說。倘若平日,他定然嗤之以鼻,此刻廣袤天地,化成白茫茫一片,他心底莫名生出幾分對美景的貪戀,倒沒了平日顧忌,點頭道,“好!”

陳漣笑一笑,“你先來,随手擲出,不可用內勁。”燕霡霂比劃一下,藥丸噗的一聲,投入瓶中。陳漣側頭望他,“準頭不錯!”随手拈起一顆,漫不經心扔出,藥丸撞上瓶口,反彈了出來。她微微一笑,自飲一杯,催促燕霡霂,“再來!”燕霡霂這次卻未投中,也飲了一杯。兩人你來我往,慢慢酒意上浮,陳漣面若朝華,拍着燕霡霂肩頭問道,“你為何從來不笑?”

酒液入口綿軟,後勁卻大,燕霡霂頭腦虛浮,怔了一下,“我不知道。”陳漣醺醺然嘲他,“你這個傻瓜!”喂他再喝一杯,“天下怪事甚多,你不愛笑,有人出娘胎就不會哭。”燕霡霂脫口問道,“你是說我國的二皇子?”陳漣笑了笑,手指虛點,哧的一聲,她手中劍氣所至,雪片凝成一溜雪珠,仿佛被絲線挂着,懸在空中,也不垂落。燕霡霂驚道,“這是聖人的武功。”陳漣展示的這手功夫,出自張思新的獨門武功雲浮神功,後來皇帝傳給了二皇子。燕霡霂心中奇怪,“她怎麽會這功夫?”陳漣明白他的疑惑,嬌軀扶醉,面上含笑,仿佛花一朵開在了腮頰,“是你們南國皇帝教我的。我為他治病,他傳了我這手凝雪成珠的本領交換。”

燕霡霂腦中昏沉,搜腸刮肚回憶,他印象之中,張思新從未請過陳漣治病,他也不曾見過陳漣。張思新身體不好,每年秋季都需靜養調息,燕霡霂遲疑問道,“莫非你曾經為聖人診病?”他人已微醺,話也多起來。陳漣眯着眼睛,有些神秘的笑了一笑,“你家聖人秋季病發,沉疾多年,你可知道,他是如何落下這病根的?”燕霡霂搖頭,“不知。”陳漣以手支頤,仿佛在回首往事,“二十年前,南朝皇帝抱了個死去的女人,踉踉跄跄奔到無醫門求醫……”

“二十年前?”燕霡霂眼神微驚,“還有這樣的事情?”陳漣将目光投向漫天飛雪,唏噓長嘆,“他狀若瘋狂,一門心思,想救活懷中娘子,可惜……”她眼神惋惜,又透着幾分贊許,“為了那位娘子,你家聖人真好生舍得——”陳漣怔怔半晌,語音悵悵,“我當日想,若有一位郎君肯如此待我,便是為他去死,我也死而無憾——”燕霡霂越覺茫然,“你說什麽?二十年前的舊事,你又怎會知道?”陳漣白他一眼,“自然是師父告訴我的——”忽而眼珠一轉,“你若想知道,投中我就告訴你!”

陳漣居然知曉皇帝的病情,頗出乎燕霡霂的意外,他心底好奇,奈何投了幾次,藥丸都未投中,反而被少女灌下數杯,他醉眼迷離,思緒不知飄飛到了哪裏,忍不住又問,“你年紀輕輕,為何武功這麽好?”這個問題壓在他心底很久,今日藉着酒性,終于說了出來。陳漣笑嗔,“自然是師傅教的,難道天生就會?”她師傅陳無醫閉關數十年,江湖蹤影渺茫,燕霡霂迷迷糊糊想,“陳無醫隐居多年,難道是在教她武功?”

醫聖十分神秘,江湖關于他的傳說甚多,醫聖擁有高超武功,卻是聞所未聞。燕霡霂問道,“你師傅何時出山?”陳無醫揚言,此生只治一百五十人,如今還剩一個名額,天下哄搶已久,開出各種條件,陳無醫卻遲遲未動。陳漣瞟他一眼,搶白道,“你去問他,我怎麽知道?”燕霡霂不以為意,追問,“治療病人,為何要定下數目,多一個不行嗎?”

他這般健談,極其罕見,酒果然起了作用,陳漣心下得意,答道,“醫聖選定的病患,病情都很兇險,他的身體,這個數字,已是極限了……因年輕時逞強,不懂惜身,他很是後悔呢。”她口角含笑,滿臉溫情,燕霡霂忍不住問,“你師傅對你……好麽?”陳漣哪知他心中所想,笑道,“自然好!”又瞪他一眼,“我師傅玉樹臨風,比你強得多了。”燕霡霂眯着醉眼,“傅韬大夫是醫聖傳人,你師傅為何不教他習武?”陳漣哼道,“那塊木頭,就不該入無醫門。”給燕霡霂斟滿酒,“不提他也罷,咱們接着玩!”雙方投了幾次,陳漣喝口酒,問道,“你腦中睚眦,是從哪裏來的?”燕霡霂搖頭,醉意跌宕,“我不知道!”陳漣又點一下他的額頭,吃吃笑道,“傻瓜,你腦袋長出東西,自己卻不知道麽……再投!”

燕霡霂揚起沉重腦袋,四周飛雪朦朦,如空花亂了醉眼,他迷迷糊糊投出,藥丸不知飛到了哪裏,陳漣撇了撇嘴,“喝酒!”等他飲盡,漫不經心問道,“你對那丫頭念念不忘,她有什麽好?”燕霡霂酒酣耳熱,“你覺得怎樣的才好?”陳漣柳亸花欹,輕雲嬌軀軟倒在桌邊,喃喃道,“當然面孔好看的,男人不都好色麽?”燕霡霂搖頭道,“容貌會騙人……她從來用鼻子,卻不以目識人。”陳漣低聲哼道,“要廢掉她的嗅覺,又有何難?”燕霡霂昏沉中沒聽清,“你說什麽?”陳漣岔開話題,“那你如何識人?”燕霡霂滿目醉意,想也不想道,“對我好的人,我便對他好。”

陳漣也是醉态恹恹,困沉沉強擡嬌腕撐住案幾,一雙妙目漾着春水,“誰是對你好的人?”燕霡霂頭暈目眩,舌頭也大了,“我的爹爹,死去的娘,燕府家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兩下,“還有你!”

陳漣腦中轟隆巨響,霍地坐直身子,“你說什麽?”燕霡霂喃喃,“有時侯,你看我的眼神,就跟……我爹一樣……”陳漣滿以為他會講,動手術時如何兇險,自己如何救他,沒料他提這瑣碎小事,當即呆住,又覺這話滑稽,吃吃笑道,“你這個傻瓜!我哪有你這樣大的兒子?”用手使勁推搡他的肩頭,笑着笑着,流下淚來。燕霡霂恍惚間望去,少女竟淚水縱橫,他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問道,“你……哭什麽?”陳漣細細擦拭眼淚,理了理鬓發,死死盯緊他,“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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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面流霞,燦然不可方物,白雪裏分外耀眼,燕霡霂仿佛身處夢寐,低低道,“我不知道。”陳漣一拳重重砸上他的肩頭,“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男子漢大丈夫,你為何不敢承認?”燕霡霂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陳漣心有不甘,追問道,“那你還喜歡她嗎?”燕霡霂卻不回答。陳漣心頭失望,哼道,“我對你好,你卻如何對我好?”燕霡霂身子撐不住,伏在案上,“你要取石,我便陪你去!”恍恍惚惚想着,陳漣定然罵他不知天高地厚,耳邊卻沒響起她慣常的譏諷嘲笑,燕霡霂隐隐有些奇怪,奈何腦袋越來越重,身體卻越來越輕,幾乎要随着飛雪飄上天去。

忽然,一個溫溫柔柔的活物舔舐着他的耳垂,空靈的聲音宛若從遙遠處飄來,“你每日□□焚身,卻為何不肯放松?我帶你去快活,可好?”一陣濡濕的溫暖,從耳垂直滑到脖項,仿佛甜蜜的毒蛇信子,變換着萬種風情。燕霡霂心頭一凜,驀然擡頭,眼前少女瞳仁仿佛桃花含水,又燦爛若星辰,透露出的風情,魅惑而嬌怯,誠摯又放肆。

頭頂在旋轉,周遭一切搖搖晃晃,少女的眼神裏蘊含着一股奇異的誘惑,挑逗着燕霡霂,牽引着他,跳向一個甜蜜的深淵。男子定一定神,勉強推開少女,“別……我不能……”陳漣面暈紅潮,撩人心懷,“人生苦短,何需這麽累,今晚,你我便真正樂一回……”少女莺嬌燕懶,兩支胳膊如水蛇般,纏繞他的腰肢,燕霡霂腹內酒勁上蹿,化成滾燙灼痛的欲望,湧向全身各處。他無比煩躁,自暴自棄地想,“我作些什麽,與她有甚關系?我為何要守得這般辛苦?”

迷惘間,陳漣軟綿嬌軀藤蘿般貼緊他的腰腹,少女霞光蕩漾,绛唇映雪,嬌豔的舌頭輕巧滑過他的脖頸,爬上他的下颚,頂開他的唇齒,燕霡霂神魂眩暈,一把抱起陳漣,踉跄走了兩步,雪片驀地落上他的面頰,霎那間,他冷冷打個激靈,腳步陡然停了下來。

男子雙眸裏的火焰漸漸黯淡,陳漣長嘆口氣,“我費盡心思,還是功虧一篑——他如此潔身自好,像我這樣的女人,他定然很不齒吧?”有些自慚形穢,她輕聲言道,“放我下來!”燕霡霂慌亂放她下地,呆了片刻,逃跑一般扶牆遠去。

陳漣立在雪地,鴻蒙天地純淨而空寂,落雪飄絮飛落肩頭,清潤而輕碎,綿延不絕的雪花,勾起她生命中的片片回憶。一生的悲苦離合,厮殺奔波,逢場作戲,嬉笑怒罵,縱然武功蓋世,又能如何?浮生如夢,紅顏會老,癡愛會變,惟有溫暖雪夜裏,身邊男子的舉手投足,是如此的真實而熟悉。他倆一起共處,有多少日子?男子每寸骨骼肌膚,她都了如指掌,那麽對于他的心,她也該看的明白吧?“我真的不知道!”“對我好的人,我便對他好。”耳畔響起他的聲音,陳漣輕輕一笑,“得以雪夜半刻,勝過孤獨百年。”

燕霡霂醒來時完全不記得,他投壺到底輸了幾次,喝了多少酒,說了什麽話,他只知道,在他有生以來刻板自律的歲月裏,經歷過一個奇特的夜晚,奇特得,就像一個美麗而虛幻的水泡,一碰就會綻破。

他試着檢查身體,頭顱并無醉酒後的裂痛,四肢也健碩有力,燕霡霂松一口氣,放心起床,陳漣早在園中等他,少女全身缁衣包裹,想是怕人識出,她對燕霡霂颔首,淡淡道,“今日我們進山,一切小心!”

風雪呼嘯,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燕霡霂長于溫暖的木都城,陡然落入玉樹瓊花之間,油然生出一種夢幻的感覺。走了一會兒,遠處煙塵翻滾,前方果然出現大隊人馬,守護在神山腳下。陳漣依照麓淩的提示,尋到接應的內線,她和燕霡霂喬裝成軍隊士兵,通過一處關卡悄然進山。行了一陣,陳漣忍不住回頭,海國車駕隆重,皇辇上的璧翣羽蓋,正禦風緩緩行來。陳漣暗忖,“麓湝如此莊重出行,不知所為何來?”

流霰山寒風凜烈,刮得眼睛也睜不開來,冰粒子浸濕衣裳,越覺冰涼徹骨。燕霡霂放出袖中睚眦,它跳到雪地之上,欣喜若狂,一路飛奔,兩人循着睚眦,奔了良久,眼前忽然狠狠一亮——層巒疊嶂間,現出一片柔藍湖水。天空飄落的雪霰觸到湖面,驀地消失不見,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悄無聲息吸入了湖底。湖邊大片鮮花盛放,花朵其大若菊,其豔如荼。燕霡霂暗想,這片碧湖廣袤無垠,雖不如菲湖娟秀,氣勢卻更為恢宏。

睚眦奔到一處,止住腳步,兩只前爪在地上亂刨,神情焦急。陳漣二人随它前行,見一個少女躺倒旖旎花叢中,正捂住肚子打滾,不住叫喚。她年紀約摸十四、五歲,頭紮雙鬟,圓圓的臉蛋,穿着一襲閃閃發光的銷金長裙。陳漣凝望她片刻,雙臂一揮,數根銀針幾乎同一時間閃電般刺入少女體內。燕霡霂多次領教過陳漣的施針手法,如今作壁上觀,也不禁暗嘆她認穴之準,出手之快,感覺周身骸骨似乎又劇痛起來。

少女被她刺中,卻并未出現預想中的痛苦表情,她“哎喲”一聲,忽然側過身子,大口嘔吐,嘔了半晌方才止住,少女拭擦嘴角,摸摸肚子,站起身來,沖着陳漣甜甜一笑,“舒服多了!多謝姐姐救我!”陳漣身穿渺國甲衣,全身裹得密不透風,卻被少女一眼道破。

陳漣滿臉溫柔,真如大姐姐一般,“琉璃果好吃,妹妹也要節制!”少女吃了太多琉璃果,消化不良,所以引發腹痛。少女咯咯一笑,伸鼻子嗅了嗅,問道,“姐姐也帶了果子給我?”陳漣點頭,“妹妹鼻子真靈!我帶來的果子很新鮮呢!”随手攤開包袱,裏面擺放着十來個綠色果子,晶瑩透明,煞是好看。少女兩眼放光,撲上去一把捧起果子,“太好呢!饞也饞死了,姐姐真好!”轉過頭來,瞥見睚眦,臉上狠狠一驚,瞪大眼睛,“乖乖!你從哪裏鑽出來的?”

睚眦歡聲呼嘯,撲入少女懷中,少女握住它雙爪,親昵地碰着它的額頭,“你終于回來了!想死我呢!”輕輕撫摸它額頭耳朵和毛發,低聲與它交談什麽,隔了許久,少女慢慢扭頭,打量燕霡霂,面露失望神情。陳漣一旁察言觀色,“妹妹怎麽了?不開心麽?”少女扁一下嘴,“龍珠這次帶回的,又是個肉眼凡胎。”陳漣一怔,“什麽龍珠?”

少女歪着頭,有些吃驚地看着她,“你們不知它是龍珠麽?”陳漣身體微顫,“這睚眦竟是……龍珠化身?”龍珠擁有神奇靈力,彰顯着海國帝王的高貴身份,陳漣只道睚眦乃龍子化身,卻不知道,它竟然是海國的國寶龍珠。只因龍神殁後,龍珠的歷任主人皆為凡人,所以少女有此一說。

少女一雙眼睛忽閃,反複打量兩人,正色道,“既然機緣未到,請兩位帶着龍珠回轉吧!”她輕輕撫摸睚眦,口中念着什麽,眼前光芒一閃,睚眦倏然消失,少女的掌心,多了一顆碧色的珠子。她戀戀不舍望了珠子,将它遞給燕霡霂,“還你!”燕霡霂心頭驚訝,沒料想常伴自己的睚眦,竟是龍珠化身。少女認真端詳他,暗自沮喪,“我等了多少年,還是等不到新的主人。”

陳漣聞言卻大喜過望,暗想憑借龍珠庇佑,奪石更添勝算。她微笑上前,問道,“這裏常有人來?”少女搖頭道,“好久沒人來,我在這裏好寂寞。只有一位娘子,偶爾來看我。” 陳漣心下一動,“這位娘子是不是相貌威儀,少了兩根手指?”少女道,“手指确實少了兩根,卻很和藹呢!”陳漣暗忖,“這位娘子當是麓湝了。”問道,“她來做什麽?”少女拿奇怪的眼神看她,“她來陪我玩呀,還帶果子給我吃。我吃得多了,才會肚子疼!”陳漣揚了揚眉梢,臉上含笑,“她和你玩什麽游戲?”

少女伸指指向湖面,“玩數數游戲,我們數湖面上有幾顆雪粒子,看誰數的快!”陳漣咂舌笑道,“這麽多雪粒,還真難呢。”少女得意笑道,“她凝雪成冰的本領不錯,數數卻不如我。”陳漣驚道,“她将這片湖泊凝結成冰?”少女搖頭,“是那些雪粒。”對着湖面輕輕吹氣,湖面上飄飛的冰粒,似乎被一種猝然的力量冰凍,霎那間凝結。半空之中,顆顆晶瑩珍珠般的雪粒子結成瀑布,從上而下垂落,挂滿湖面。

少女調皮一笑,“就是這樣!她不是吹氣,靠的是掌力。”陳漣心頭狠狠一震,“麓湝這麽些年,功力竟精進如斯?”燕霡霂心叫慚愧,“一個少女,如此厲害!真是驚世駭俗!”他從前自視甚高,如今遇見的高人層出不窮,連連受挫,他驕傲跋扈的性子,已被消磨殆盡。

少女忽而笑道,“姐姐不必失望,你的本事,也不錯呢!”陳漣吃驚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麽?”少女拍手笑道,“姐姐身手好,人也生的好看!”陳漣愣了愣,面上掠過一絲驚喜,“妹妹好乖,你看得見我的臉?”少女點頭,眼神裏掩藏不住得意,“我還能聽見姐姐的心呢!”陳漣奇道,“是麽?我的心說什麽?”少女笑意盈盈,“姐姐想套我的話呢!”陳漣微微一怔,少女指了燕霡霂道,“這位哥哥卻想,神龍愛吃琉璃果,又能噴水吐火,眼前這個小姑娘,是不是神龍?”

此言一出,兩人臉色都是一變,少女拍手笑道,“被我說中呢!姐姐還想聽嗎?”她天真率直,不谙世事,陳漣暗自好笑,“妹妹好本事,既然如此,我的來意,你也該明白!”少女低眉想了一想,笑道,“姐姐取容器,我割血給你!”沒料她如此爽快,陳漣暗暗心驚,“原當有場惡鬥,怎麽進展這般順利?莫非有詐?”少女看出了她眼中的狐疑,笑道,“姐姐為我治病,又送我果子,割點血不算什麽,何況,我等待姐姐到來,已經等了三百年了!”陳漣越發奇怪,“你知道我會來?”少女應了一聲,卻不多言。

傳言神龍呼風喚雨,縱橫四海,能顯能隐,能細能巨,卻沒料是個嬌弱少女,燕霡霂難以置信,不住打量少女。這邊陳漣服下龍血,為少女包紮傷口,遞她一顆藥丸,少女搖頭,“我回湖中靜養,幾日便好!”倏地一頭紮入水裏,瞬間了無蹤跡。陳漣望眼天色,對燕霡霂道,“時辰未到,我們找個僻靜地方等侯。”他們尋個山洞,陳漣盤膝打坐,良久才睜開眼來,定定瞧着燕霡霂。她臉裹得嚴實,燕霡霂瞧不見她的神色,也不知她是否體力大增,感受陳漣的目光寧靜,與往日不同,燕霡霂心中忽然跳了一跳,他避開她的目光,低聲開口,“你把龍珠帶上吧!”

陳漣伸手接過龍珠,淡淡一笑,“多謝燕将軍!龍珠日後自當奉還,你我約定到此為止,咱們就此別過!”燕霡霂望向她,“我陪你去。”陳漣嘴角浮現譏诮的笑意,“與我同去,莫非要我分神照顧你?”這嘲諷頗為刻薄,燕霡霂靜默片刻,面容淡然,“你獨自去,我不放心。”陳漣噗哧一笑,拿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你還是管好自己吧!”

這話聽着耳熟,燕霡霂忽然記起,一次皎皎月圓的夜晚,他與中意的女子挽手同行,他也說過同樣的話。如今這話由陳漣口中說出,燕霡霂不由怔住。他正自沉思,胸口穴位已被陳漣閃電般點中,少女糯軟嬌柔的輕笑在耳畔響起,“乖乖地,好好睡一覺吧!睡醒了,就回你的南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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