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寫作哀歌唱成詩

風過,無痕,涼涼地在臉頰上蜿蜒,直直侵入心底,胸腔裏空落落的,如挖心掏肺般,讓人空虛的很。

蘇月白摸一把臉,面上已經濕漉漉了。她望着蒼茫的天地,握住心口的手掌默然一松。遠方,一抹修長的身影正穿透迷霧,向她走來。她揮揮手,歇斯底裏地咆哮:“聽寒,你怎麽才來?”

聽寒自煙霧中現身,一襲黑衣被風撩起,烈烈地在空中搖擺。他走過來,盯着蘇月白看了看,眉心漸漸聚攏,不安的神色如煙霞般爬了上來。

“你……”

“我殺人了!”蘇月白撲過去,将腦袋抵在他的胸膛之上,并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襟,渾身哆嗦。眼角凝滞的淚水吧嗒吧嗒地碎在地上,逝入泥土。

聽寒任由她抓着,并無動作,亦無言語,仿佛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他知道,一旦找回神智,殺戮便會如影随形。他們孟家,有着天理不容的存在感,注定掙紮在仇恨與怨念的邊緣,為保命而戰。

“以後……我是不是總要如此?”蘇月白在聽寒的懷裏擡起頭,沉潭般深不見底的眼睛裏,泛着點點星光。她盯着他,用最直白的眼神,将一場血雨腥風的傷痛诠釋出來。

他接下她的抱怨和擔心,只輕輕揚手,在她額前一點。指尖微弱地黃色光芒如一顆流星般落入她的眉心,漸漸凝結成一顆朱砂痣。他稍微退開一點,望着已經徹底寒涼的天色,冷冰冰地囑咐:“日後,不要一個人亂跑。”

蘇月白額前清冽,似有冰碴融化。她摸摸額頭,迫切地追問:“這是什麽?”

“同心砂!”聽寒簡短地解釋,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不再看她。

蘇月白執着地跟過去,拖拽着他的衣袖,追問:“有何作用?”

“日後,你的一舉一動,吾都知曉。”聽寒被她鬧得心慌,拔腿開溜,背影在月光下輕輕搖晃。

蘇月白追過去,面上的傷痛已經緩解了很多。既然她改變不了什麽,就應該努力适應。

聽寒聽到她的腳步聲,知道她已經恢複平靜,也沒再詢問剛才發生的命案,只沉默着在前面帶路。

蘇月白拎着裝蘑菇和野菜的籃子,緩解氣氛般嘟囔:“我采了蘑菇和野菜,今晚還是可以将就一頓的。只是……恐怕沒有魚了。”

聽寒肩頭一滞,霍地轉身,眉心擰緊,嘴唇不滿地撅了起來。

“你可以去池塘抓?”

“我采個蘑菇都迷路了,還抓魚?你是想我一去不回?”蘇月白調侃,隐約抱怨着聽寒的慢性子。

“吾帶你去!丢不了!”聽寒低頭瞧她,面上一派祥和,連嘴角都自然地上揚着,似乎還在回味中午那頓千年難遇的紅燒魚。

蘇月白知道,聽寒是一只教養很好的貓,平常雖然傲嬌但總歸不願意給病歪歪的孟家添麻煩。如今見識到她的廚藝,對美好享受有了更高的需求,自然也就不願意再回去過苦日子了。

況且,他還有一點私心,想要再感受一下蘇月白的好。

話已至此,蘇月白也沒必要計較。只好扯住他的袍袖,無言地跟着。二人走過幾棵三人抱的大樹,眼前的風景開始豁然開朗,連朦胧夜色都透出了皎白的光。

蘇月白擡頭望去,幾步開外已經是一片碧亮的湖水。月光鋪在水面,如一方晶瑩透亮的明鏡。邪風吹不到這裏,陰霾也遮不住它的光芒,湖面平靜連月亮都是原來的模樣,清晰得讓人心疼。

“這個湖真漂亮!”她由衷贊美,松開聽寒的手,向湖邊跑去,那抹背影,不知怎得就透出了活潑和悅動。

聽寒看着,心底就像被煙霧籠罩,生出絲絲縷縷的沁涼之意。他負手仰頭,淡淡地笑着,腳步也穩穩地跟了過去。

蘇月白奔至湖邊,低頭往澄淨的湖水中望去。月下晶亮的湖面,正歡快地游弋着紅色的錦鯉。這些魚兒是魚中的仙女,模樣豔麗,姿态優雅,連身上光潔的鱗片,都散發着妩媚的光。她漸漸傾身,有些失落地蹲在湖邊,瞧着魚兒苦澀道:“錦鯉屬于觀賞魚類,吃不得。”

“這不是錦鯉!”聽寒跟到湖邊,随她蹲在岸上,眼睛略過湖中的月亮,繼而微擡下巴,指着湖心的一塊凸出水面的石頭,解釋道:“此處乃滌魂湖,湖心石碑通連冥界,湖中魚兒乃精魄的化身,食之一條亦可長生。”

“那我吃了它們,它們不就沒辦法投胎了?”蘇月白搖頭,目光傷感地在湖面上流連,唇角輕快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

她剛剛才斷送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強大的罪惡感幾乎把她吞噬。如今,再讓她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她是很為難的。畢竟,生命來之不易。

聽寒被她的言論吓了一跳,唇角的笑容也僵了下去。他直起身,端正地看着蘇月白,一雙綠瞳壓抑着暗光,不滿地眯成一條線。他扯過蘇月白的胳膊,在她的手腕處輕輕一捏,一股寒涼頃刻入體,她的指尖也随着寒涼抽出一根黑色的絲線。

蘇月白知道,那是她的本命武器轉魂梳,每根黑線都可以輕易吸收魂魄,剛才的紅衣公子就是被這些絲線吸得精光,連骨頭渣子都不剩。而今,眼看着黑色的絲線像活了一般,自體內跳脫而出,不緊不慢地紮進水裏,穿破錦鯉的肚皮,将好端端的一條魚兒吸得幹幹淨淨。

她心裏抵觸,馬上圈起手掌将絲線收回。意猶未盡的絲線有些不滿,強橫地埋入她的手心,竟掙紮出一道紅色的血絲。她晃動手腕掙開聽寒地鉗制,跳到稍遠的地方,惡狠狠地搖頭:“不要!太殘忍!”

“你以為這裏是哪裏?”聽寒亦轉身,目光殘酷地盯着她。月光在他身上罩出一層霧氣,連塵埃都退避三舍。

蘇月白知道他在生氣,卻也并不屈服,只一個勁兒地搖頭,嚷着:“不要!”

“你以為你今日弑殺了冥王的兒子,冥界會坐視不管?”聽寒嗤笑,眼睛越眯越窄,綠色的瞳孔幾乎隐藏了光芒,連臉色都更加陰沉了。

蘇月白絞着手指,自他的言語裏悟出一個事實,剛才的紅衣公子,竟然是冥王的兒子。就在她身不由己的自我保衛戰裏,她親手弑殺了如此鼎鼎大名的人物,如此一來,她這些善良的矜持,在聽寒眼裏,就是個笑話。她漸漸懂了,孟家與冥界的仇恨已經膨脹到殺人奪命的程度。

“可是……可是……今日我的曾曾曾爺爺……他們……還要我升仙……回冥界去呢……”蘇月白有些擔憂,這些事說出來不知道聽寒會作何感想。但是,在她一無所知,又無能為力的時候,有一個可以商量的人,總歸是好的。

果然,聽寒的眼睛漸漸睜開,眸色也染上了月光,一觸即發的距離感稍微緩和。他抽動唇角,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笑了笑,進而走過來,摸上蘇月白的發頂心,嘆息道:“你啊!竟然連障眼法都識不得?”

“障眼法?”蘇月白揚起無知的臉,目光憂慮。

“你覺得,孟家是何原因,願意放棄神位墜入輪回?如此深仇大恨,又豈能輕易化解?”聽寒無奈,落在蘇月白發頂心的手默然垂落,他望着茫茫蒼天,臉色又不好了。

蘇月白繼續無知,扯過他的袖子,正經地問:“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奶奶只告訴我,是因為得罪了冥王。”

“孟家與冥王的恩怨,吾不便多提,但有一點你務必當心。”聽寒收回眼神,面上浮起擔憂,眼中亦多了糾結。他傾身過來,握住蘇月白的手,寒涼的掌心微微濡濕,貼在皮肉上難免不适。

蘇月白垂下頭,望着交疊在一起的雙手,錯愕地抽動指頭,不太情願地掙紮起來。

聽寒死死地拽着她,并大力地扣住她亂動的身體,在她耳邊低沉地警告:“日後,你定将惡鬼纏身,孟家的仇怨你可擔當得起?”

蘇月白搖頭,可憐兮兮地扯住他的衣襟,眼中水光流轉,嘟囔道:“你是說,我會被冥界尋仇?可是……可是我并不是故意的……那個冥王的兒子……他是自己找死……”

“遲早都會如此,冥界只是需要一個契機。”聽寒淡淡地解釋,唇角的溫度更加陰寒。他不想把孟家的生死大權交付在蘇月白手裏,一則質疑她的實力,二則擔心她的情緒。他看得出,蘇月白是個不夠精細的人,對于仇恨根本沒有認知。

“如果我代表孟家和冥王談判,他會不會網開一面?”蘇月白打着小算盤,想着把這段千年的仇怨用最簡單的方法化解。畢竟,冥王這麽大一個人物,總要顧忌些不知者不過的大道理。

“實在不行,我就嫁給冥王,再給他生一個兒子。”蘇月白連這種沒皮沒臉的辦法都說了出來,驚得聽寒當即松手,對她嗤之以鼻。

他躲在樹下,實在想不通,她的腦子裏到底鑽進了什麽東西。

“你看,我們孟家就只有老弱病殘,和冥王鬥簡直就是以卵擊石,當務之急還是低頭認錯,尋求寬大處理。我身體好,不出一年,一定能生出兒子。再說,他冥王不可能只有一個兒子吧,如果嫁冥王不成,就嫁給他的其他兒子,生個孫子也是可以脫罪的。你不要對我期望太高,我是打不過這些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魉的。”

聽寒幾乎吐血,胸腔裏怒火中燒,将他的臉都染上了紅暈。可是蘇月白卻越說越興奮,最後竟編出了一段有情有義的懵懂愛戀。他不得不承認,蘇月白确實不适合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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