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以神婆之名,下限你全家

冥界的鬼吏只管收取魂魄,面具哥的屍體就那麽無人問津地倒在血泊裏,周圍的濃霧并沒有因為天亮而消散,整片林子依舊籠罩在灰蒙蒙的氣氛下。如果不是早就目睹了面具哥的慘死,蘇月白肯定不會注意樹林裏的陰氣。

面具哥死得豁達,腰上的玉佩低調奢華地閃着墨綠的光,并不難找。蘇月白自他身上解下環扣,把玉佩捏進手裏,圓形雕花玉面做工精致,材質雖不算上等卻也價格不菲。擱在普通人家,也算得上傳家寶貝。

她把玉佩收進香袋與迷魂砂混在一起,以免被眼尖的景樂之發現。藏好後,又朝面具哥鞠了三個躬,也算有始有終的進行了遺體告別。這林子陰氣重,怪獸也不少,不出兩天,肯定就被啃得連渣渣都不剩了。

“這樣也好,就當是天葬了吧!”蘇月白喃喃地直起身,邁腿回走。

回到孟家老宅時,天色已經大亮。孟奶奶的屋內一片沉靜,景樂之借住的孟老爹的屋內也是一片寂靜。蘇月白約莫剛剛卯時,離吃早飯的時間還早,打算回屋小眯一會兒。可剛剛推開房門,就見複活的孟老爹眼淚嘩啦地立在她的棺材床旁。

“爹爹,你醒了?”蘇月白奔過去,略顯拘謹地紮進他的懷裏,吸了吸沒有眼淚的鼻子。

孟老爹摟着她的肩膀,心滿意足地拍了拍,一雙雖然寬大卻并不厚重的手掌如熨衣服般來回挪動,在蘇月白瘦弱的脊背上烙下真實的溫度。他的手心,是溫暖的,這就證明,蘇月白初次學來的還魂術相當成功。

她揚起臉,為自己點贊。

“爹爹,我的還魂術是不是很厲害?”她望着孟老爹,每一個毛孔都散發着自信的光芒。

孟老爹咧開嘴,憨厚地笑了笑,縱容道:“是!是!我家月兒果然聰明!”

“那爹爹身體怎樣?有沒有哪裏疼,哪裏癢?我幫你撓撓?”蘇月白拉着他轉圈,愉快地上下打量。

孟老爹和月兒一樣,長期營養不良,雖然骨頭架子還算堅|挺,可肉肉較少。寬大的袍子還粘着血跡,灰撲撲的顏色映着更加灰撲撲的臉,怎麽看都是大病初愈的人。

蘇月白見過他沒有刀疤的臉,面目清秀。可如今再看,卻有些猙獰。她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如此醜陋,心底就像破了一個大洞,冷冷地灌着風。她有點委屈,鼻頭發酸,澀澀地望住孟老爹,郁悶道:“爹爹,為什麽咱們孟家要受到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冥王怎會如此記仇?”

“月兒,你還小,很多事不懂!”孟老爹揉捏着她的發頂心,溫暖修長的指尖刮過頭皮,有些刺癢。

蘇月白咽不下胸腔裏的怨氣,馬上鼓着腮幫子嘟囔:“就是因為不懂才會問爹爹啊!”

“若有朝一日,月兒長大了,開竅了,爹爹定會告訴你……什麽是情深緣淺,相思錯付。”孟老爹是個老實人,對閨女的教育也會循序漸進。在他眼裏蘇月白只有十六歲,從小見過的唯一的正常男人就只有自己的親爹,若要與她談論愛情,還有些過早。

“那爹爹先教我祝舞吧!上次聽寒被我吓跑了。”蘇月白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轉移了話題。她很少強迫人,也不願意被強迫。每當為難的時候,就會為對方找好臺階。

“月兒聰明,定是一學就會!”孟老爹豎起大拇指,由衷地誇贊。她的閨女,即使是傻子,也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傻子。這就是親親老爹心,揣在懷裏怕丢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總要小心翼翼才行。

蘇月白的親爹就是如此,雖然話比較少,但每次都會有求必應。普天之下,父親的愛永遠最為厚重。

“月兒先給爹爹燒水洗澡,然後再去做早飯,那個長皇子殿下還在咱家做客呢,不能怠慢!”

“爹爹先去給殿下請安,月兒做飯去吧,洗澡水爹爹自己燒。”孟老爹露了笑,猙獰的臉蠕動着難以察覺的溫柔。

蘇月白點點頭,扭身出了房門。她想着今日孟老爹複活,景樂之應該沒理由賴着不走了。畢竟,他住得那間房是孟老爹的。

可是,當她端着白粥和鹹菜跨過大堂的門檻時,卻聽到孟老爹卑微的語調。

“殿下盡管小住,草民睡柴房就好。”

“那怎麽使得!小王豈能反客為主?”

“無妨,草民身子骨還算硬朗,不礙事的!倒是殿下難得來一趟,我們孟家萬萬不敢怠慢。”

“既然孟先生執意如此,小王便不再推脫了。”

蘇月白聽到這裏,手裏的餐盤抖了抖,不甚愉快地耷拉了腦袋。

還真好意思賴着不走!

她郁悶地将早飯敦在餐桌上,扭頭道:“爹爹剛剛生了場大病,身體還未痊愈,依月兒的意思,還是讓月兒睡柴房吧!”

對面的兩個人微微一愣,孟老爹的臉青了,猙獰的傷疤也抽搐着。倒是景樂之不動聲色地抿嘴,眉心淺蹙,垂手沉默。

蘇月白的逐客令下得委婉,她天真地跑過去,拽住景樂之的袖管,羞澀地惡意賣萌,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地補充:“殿下,柴房可涼快了……要不月兒陪殿下賞月吧!”

她本來想着但凡景樂之有自知之明,肯定聽出了她的意思。後面的這句不過開個玩笑,用裝傻充愣緩解空氣裏的尴尬。卻不想這厮臉皮極厚,刀槍不入。竟俯頭傾身,摸着蘇月白的額頭,言笑晏晏:“既然月兒姑娘熱情邀約,小王便只好從命了。”

啥?!蘇月白驚駭,眼睛珠子都差點噴出來。她怎麽都想不到,自己的順水推舟竟然把自己給推下水了。如此一來,她不是真的要陪景樂之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皇子殿下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眼角眉梢都放着賊光,徹底刺痛了蘇月白的玻璃心。她是個老實人,最讨厭假惺惺的渣男。

可是,這次的渣男她惹不起。

“殿下,這怎麽使得?宅子陰氣重,晚上恐有不便,月兒還小,胡亂說得,您可不要當真!”孟老爹急着救場,憋紅了刀疤臉。

他把蘇月白拉到身後,含蓄地瞪了她一眼,又扭頭堆着笑,等着皇子殿下回心轉意。

“有月兒姑娘保護小王,區區陰氣不成問題。”景樂之鐵了心要把蘇月白拉下水,索性狡黠一笑,那雙鳳眼熠熠生輝,生出的大義凜然讓人發憷。

蘇月白徹底戰敗了,懊惱地垂下頭,搓着小腳恨不得甩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早知道皇子殿下反應如此之快,她就不和他玩兒文字游戲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蘇月白狠狠心,将腦袋一揚,笑容如荷花般圓潤,糯着嗓子道:“既然殿下如此信任月兒,月兒怎能辜負殿下呢!不過,月兒要去學習祝舞,恐怕午飯要殿下自行解決了。”

景樂之唇角一勾,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落拓,只潇灑地揚手,道:“正巧小王日間要出門辦事,既然月兒姑娘有事要忙,小王便遣随從送些吃食進來,孟婆婆年事已高,不能沒人照顧。”

他體貼入微地說完,眼神在蘇月白身前溜了一圈,滿目的清新,竟讓人後脊背發涼。

蘇月白的雙手在袍袖裏攥得緊緊的,但面上卻是一派清和。她仰着臉,微笑着感激:“勞煩殿下惦念,月兒感激不盡。”

一頓早飯就這麽各懷心思勾心鬥角地吃完了,席間,蘇月白和景樂之偶有對視,眼光中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長。

飯後,蘇月白随孟老爹出門學舞,景樂之被高頭大馬接走,二人就此擦肩,不再交流。

孟老爹不是傻子,不會嗅不出早上的火藥味,他牽着蘇月白,在老宅後的空地上踱步,憂心忡忡地轉頭問:“月兒對長殿下可是有什麽偏見?”

“爹爹,他有問題。”蘇月白湊過去,小聲道,并毫無保留地将今早見到的殺人事件和盤托出。

孟老爹若有所思,眼神飄忽不定,最後落在光禿禿的幹草堆裏,低沉地開口:“這些年,孟家之所以與孤傲清高為伍,并非喜歡,只是無奈。皇家争權奪利,世間英雄輩出,我等既有別人豔羨的才能,定要被人利用受人指使,這便是避之不及的事情。而今,你已擔起孟家的祖業,有些事卻是要趨利避害的。”

“月兒明白,可是……”蘇月白惆悵地垂下頭,底氣不足道:“月兒讨厭爾虞我詐,讨厭惺惺作态,讨厭兩面三刀,讨厭……”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幹脆蹲在地上,憂傷地畫起了圈圈。她覺得,這種話講出來不是博得同情,而是找抽。既然大老遠穿越而來,又不能死,她還這麽多要求,不是找虐麽?本來挺平靜的生活,卻被景樂之攪亂了。他就是那顆老鼠屎,深深地污染了她這碗蛋花湯。

孟老爹站在人文關懷的角度,很是深沉地扶着她的肩膀,左半邊傷痕累累的臉抽動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幾乎淌下水來。

“月兒啊,是爹爹沒本事,要你為孟家受苦。”

聽到孟老爹如此滄桑的言語,蘇月白也沒必要斤斤計較了。就算世界崩塌于她的面前,還會有一個飄渺如塵的男人第一個沖出來陪他一起赴死。這個人,就是他身上的一半血肉,也是最愛她的男人。

這樣就好了,至少她不是一個人。不管孟老爹還有多大本事,她都想珍惜,只因為他一直在為自己着想。這份心意,才是她承擔不起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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