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亡靈的挽歌
鬼森被生命樹呵護着,對于外人的入侵,采取鬼打牆的策略。人心是最善變的東西,受過驚吓後就會懷疑自己,并自動升級成恐怖情緒,進而打退堂鼓,直接調頭轉身,逃開危險。
是以,許多凡人終究沒有發現,鬼森裏豐富的自然資源。
蘇月白不僅成功地找到了傳說中的月亮河,還赤手空拳地抓了五條老魚。在抓魚的過程中,她會先觀察魚兒的生前字,然後挑選出比較年邁的,再和它們商量,願意臨死前見見世面的魚兒,就可以自願跟她走。
想不到,月亮河與生命樹一樣,都通靈。将養的魚兒也沾染了仙氣,對蘇月白的講解有了反應。她蹲在岸邊,摩拳擦掌地挽起褲腿,嘴裏還自言自語地嘟囔:“魚兒啊,你們在河裏生活了這麽長時間,有願意與我出去見見世面的麽?”
她話音剛落,就有肥胖的魚兒躍出水面,拍打着河水向她游來。為了保證魚兒能夠活到出了鬼森,她甚至把從客棧借來的籃子用草葉重新固定,直到能夠盛水而不漏。然後,就把籃子放到岸邊的石頭上,指着壽數将近的魚兒說:“你合格了,可以跳進籃子裏了。”
那魚兒非常配合,搖着尾巴跳出水面,不偏不倚地落進籃子裏。就這樣,蘇月白沒費吹灰之力,輕松捕到了五條大肥魚。她心滿意足地挎着籃子,沿着黑線所指示的方向往回走,快走出鬼森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調轉身一看,竟然是小末從樹叢裏爬出來,他的臉上髒兮兮的,衣服也已經破爛。
蘇月白跑過去攬住他,錯愕地問:“你怎麽這般模樣?和二狗子打架了?”
“姐姐……來了……一群……怪人……他們……他們……拼出一個……一個怪異的圓圈……把我們關進去……然後……毆打我們……”小末口齒不清,一邊訴說還一邊流淚,支支吾吾地叫喚了一陣,聽得蘇月白一頭霧水。
但是,有一點她聽得很清楚,除卻她能夠看見鬼魂外,還有其他人也能看見,并且那些人對鬼魂做了奇怪的事情。蘇月白作為新晉神婆,怎能容忍其他人争搶她的勞動果實?好容易勸服小末他們集體升天,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當然咽不下這口氣,果斷背起小末,挎穩魚籃沿着小末所指示的方向往生命樹的核心處走。
生命樹感知到危險,并未再設路障,蘇月白沒走幾步,拐過一棵大樹,就見本來籠罩在濃霧裏的樹屋此刻正被金光閃閃的圓形結界罩住。孩子們的魂魄就囚禁于金光罩裏,罩中的金光像一條條鞭子,抽在他們瘦弱的身上,衣服破爛不堪,表情痛苦無比。
因為是鬼魂,所以流不出鮮血,可那震耳欲聾的哭喊聲卻穿雲三段,刺進心裏都一陣生疼。
蘇月白将小末藏進草叢,俯身鑽入一人高的雜草,扒開草葉窺視着外面。她本以為,能夠如此殘忍對待魂魄的人,一定是冥界的鬼吏。可是當她從草叢裏探出頭,目睹到真兇的容貌時,她的臉差點碎了。
這幫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景樂之和他的随行隊伍。
如此殘忍的畫面,蘇月白不忍直視,可是景樂之卻恰恰相反,他負手而立,紅袍翻飛,臉上浮動着淡淡的微笑,仿佛正在享受來自地獄的哀嚎。
而巫醫天裏就站在他身邊,手掌藏在寬袖中,眼神炯炯,面無表情。
玉簫雲空他們六人則圍成一個圓圈,盤腿打坐,雙手與胸前合十,指尖迸出一道金光,在空中交纏,竟是金罩子的力量來源。
蘇月白之前看到的生前字只有一個,她當時還贊美過景樂之調|教仆人的方法,可如今,在金光閃閃中,她依稀看到,他們六人的腦袋上還浮着另一個詞。
“屍兵!”她默默地在心底重複,好像明白了景樂之親自登門請孟家後裔出山的原因。他不單單是為親妹子祈福,而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
蘇月白本就對景樂之有所提防,今日見他大開殺戒,更是痛恨的牙根癢癢。她勾起指尖,飛出一簇黑線,穿過玉簫的屁股。
本來在全神貫注的鞭打孩子們,不料有人偷襲,疼痛打亂了靈識,玉簫雙手一顫,金罩子便出現了破綻。
蘇月白貓着腰迂回到空月的身後,又用同種方法扔出一股線,紮了她的屁股。
金罩子根基不穩,很快出現一道裂縫。
眼尖的天裏注意到草叢中的動靜,丢過來一個圓形暗器,幸好蘇月白躲得快才不至于被毀容。
她飛快地退到小末身邊,小聲地貼着他的耳朵囑咐:“他們人多,姐姐只能智取,你且記住,那個罩子破掉後,馬上帶着大家往月亮河跑,我盡量将他們拖住。”
小末點點頭,小手探了過來,像是告別般摸了摸蘇月白的臉。
蘇月白扯出香袋,将手掌沾滿迷魂香,自草叢中跳出來,大吼:“哎呀!救命……”
熱火朝天的戰場因為她的突入頓時涼了下去,作戰的八個人齊齊地朝她望了過來。
蘇月白瞪大眼,愕然驚呼:“你們在幹什麽?”
景樂之攥緊拳頭,臉上神色不太好看。他朝天裏使了個眼色,扭身道:“你來這兒幹什麽?”
“我剛才被馬蜂追,跑着跑着就來了。”蘇月白走過去,将胳膊亮給景樂之看,補充道,“月兒這麽白淨的皮膚,被蟲子蟄就不好了。”
景樂之觑了她一眼,也沒在意,只轉身盯住金罩子。
倒是天裏跨前一步,勸了句:“此地不宜久留,月兒姑娘還是請回吧!”
“我不認識路。”蘇月白傻笑,貼過去攀上景樂之的後背,小聲道,“你們這是在獵奇?”
“天裏,把她綁到樹上!”景樂之冷冷地下令,卻并未轉身。
蘇月白抿嘴一笑,眸光暗閃,她突然跳起來勾住景樂之的脖子,捂住了他的臉。
景樂之頓覺眼前暈眩,渾身乏力,只能半倒着靠進蘇月白的懷裏。
蘇月白指尖繞黑絲,麻利地将景樂之包成壽司,苦笑着警告:“你們不要善舉妄動,我還掌握不好力道,不想把殿下分屍。”
天裏離得最近,卻沒想到蘇月白會綁架景樂之,一時驚愕,啞然道:“月兒姑娘,你這是作甚?”
“放了那群孩子!”蘇月白也沒磨叽,拖着昏睡不醒的景樂之後退兩步。
天裏茫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金罩子裏奄奄一息的孩子,詫異道:“這些孩子……與你有何幹系?”
“他們是我七大姑的八個侄子和我八大姨的十個外甥,反正,都是我家親戚。這算是有關系麽?”她眨眨眼,笑得雲淡風輕,一點都不像綁架犯。
天裏湊近一步,循循善誘:“月兒姑娘,綁架皇子可是重罪……”
“你不用勸我,我是真的沒想綁架他……但是……我這雙手是剛剛才修煉出來的,操作得不太順利,不知道會不會一不留神……讓殿下受了傷……所以……你們還是快點放人吧!”
蘇月白緊緊手指,懷裏的景樂之悶哼一聲。
天裏皺眉,分辨不出蘇月白到底是真話還是開玩笑。既然她敢綁架皇子,還是不要逼她的好。
所以,他轉過身,朝金罩子下頭的六個人下令:“放了他們!”
玉簫等人聽從吩咐,将金罩子收回。
蘇月白往草叢裏望了望,小末已經跑出來,拉着孩子王往樹林裏跑。
天裏再跨前一步,繼續循循善誘:“月兒姑娘……人已經放走了……殿下……”
“我待會帶他回去,你們先散了吧!”蘇月白飛快地在大腿上拍了一張疾風符,拖着景樂之拔腿就跑。
可憐的天裏只覺眼前生風,有沙子入眼,再回神時,蘇月白已經連影子都沒有了。
他環顧四周,又搜索不到她的氣息,一時焦慮,只能跺着腳感慨:“這丫頭,總是在胡鬧。”
“大人!這該如何是好?”玉簫問。
天裏擺手,苦笑着看了他一眼,“回吧!”
“那殿下呢?”空月問。
“那丫頭會把殿下帶回來的。”天裏解釋,慢慢轉身。
玉簫等人雖然不解,卻也沒再多問,只列隊跟在他身後。
起初聽到殿下要去孟莊請孟婆的後人出山,天裏就很好奇,傳說孟家人一向排外,從來不會輕易出祖屋。可當他看到這個叫做月兒的小丫頭的時候,他差點笑掉大牙。
這麽個幹幹瘦瘦的丫頭竟然是孟家的掌事神婆,她穿着寬大的黑袍,頭戴白骨,臉蒙殒巾,一雙黑眸總是滴溜溜地轉着。這丫頭說話做事都很奇怪,卻讓人輕易就沒了戒備。
就像剛才,她說被馬蜂追,他就真的以為有馬蜂。她的話語有一種魔力,可以抽空常人的思考。
現在,皇子殿下被擒,不知他醒過來後是怎樣一番驚濤駭浪。但是,無論哪種,那個丫頭都可以輕易化解。
所以,他只要回去等着就好。
蘇月白不知道天裏是把最危險的炸彈扔給了自己,只是拖着被包在黑線裏的景樂之一路狂奔,半道上遇到傷痕累累的孩子們,她又有些不忍,幹脆把他們都纏了,一并拖着。她的黑線可以借力使力,她只負責掌握方向,出力的事都是轉魂梳在做。反正只要祭出轉魂梳她就必須承受地獄的鞭子,那多帶幾個人不是更合适?
所以,當蘇月白拖着将近二十個人走到月亮河河邊的時候,轉魂梳暴躁了,她突突地跳着,将景樂之一行人等簡單粗暴地扔在岸邊的岩石上,便飛快地藏回了手心。
蘇月白搓着手掌向她道歉:“梳子啊,我增加了你的使用價值,你為啥不高興呢?”
作者有話要說: 咋覺得偶爾有幾章寫得異常不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