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個澡換好衣服,然後到二樓中餐廳等着,會有人接你的。”

陳冉緊緊攥着房卡,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心裏突然有點不想讓孫陽走了,猶豫不安地說:“你不跟我上去?你不怕我……”

“你跑不了的。”孫陽淡定地說,看着陳冉的目光甚至有些悲憫,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陳冉的頭發,溫和地說:“去吧。”

于是陳冉點點頭,向酒店的旋轉門走去,而在他身後,太陽終于落下去了,世界漸漸沉入一片黑暗。

孫陽看着他單薄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罪惡感,他雙手合十,看了眼薄暮初降的天空,心裏調侃般地嘀咕道:傷天害理的事可都是沈宜修讓幹的,有報應也別報應到我這啊,老天爺……

……

陳冉慢騰騰地上樓,他相信孫陽的話,到這個地步,他是沒有別的辦法的,只有聽天由命了。還好,他一直都對聽天由命很習慣。

豪華套房巨大的床上堆着幾套衣服,陳冉随便翻了翻,都是按照他的尺碼買的。他在床邊呆坐了會兒,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突然手機響了,陳冉看見孫陽發來的短信:動作快點哦,他大概7點半到,別讓他等你。

陳冉把手機扔到一邊,起身去洗澡,然後随便在一堆衣服裏拿了一條黑色九分褲和一件白色套頭衫,胡亂套在身上,幽魂一樣開門下樓去。二樓中餐廳裏的服務員看見他,自然而然地把他領進最靠裏的一個包間。

陳冉推門進去,見大圓桌上只擺了兩套餐具,多餘的椅子也已經撤走了。他無聊地坐着發了一會兒呆,看一眼手機,7點50了,他又站起來四處走幾步,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陳冉有點不知所措,最後倚在窗子旁邊向下望去。窗子就在大堂門口斜上方,這酒店很私密,門口也沒什麽人,只有行李生無聊地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車聲由遠及近,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穩穩停在酒店門口。

陳冉的心怦怦跳,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緊張,他深吸一口氣,看着酒店門童和行李生像蜜蜂看見花兒一樣,一下子圍上去了好幾個,要給勞斯萊斯開車門。

後座右手位車門打開,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長腿一跨下了車,他帶着墨鏡和棒球帽,穿着很随意,那男人随手抽出一疊錢散給服務生們作小費,腳步不停,身影很快從陳冉視線裏消失了。

陳冉心慌意亂,趕緊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好幾口,剛把茶杯放下,舔了一下嘴唇,幾步遠的地方就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晚餐

陳冉死死盯着深棕色的木門,緊張得手心裏全是汗。餐廳經理把門打開,剛剛他從窗外看到的高挑身影大步走了進來。男人一邊摘下墨鏡和帽子,一邊朝他看過來,露出一個明媚輕快的笑容,英俊如天神一樣的面孔頓時熠熠生輝,他柔和輕松地說:“陳冉嗎?不好意思,久等了……”

陳冉:“……”

一剎那間,陳冉的三魂七魄都飛到天外去了,他愣愣地看着已經走到面前的人,好像墜入一個荒誕的夢境,在最不真實的夢裏,他也不會想到,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會是——

他面前的男人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他挑了挑眉毛,用迷人的低沉嗓音說:“我是沈宜修。”

陳冉當然知道他是誰,即便他不追星不八卦,也是知道沈宜修的。這個從小三天兩頭出現在電視裏,還不到三十歲就能在娛樂圈翻雲覆雨的風雲人物,他想不知道也很難。

沈宜修款款落座,拍拍身邊的座位,對陳冉說:“過來坐啊。”

陳冉只得硬着頭皮過去坐了,腦袋還不是很清楚。

“想吃什麽?有忌口嗎?”沈宜修一邊掃着皮面燙金的菜牌,一邊随口問。

陳冉硬生生逼着自己說:“沒……都行。”

沈宜修還是那樣輕松優雅随意,好像陳冉此刻所有震驚尴尬的表現都像走路喝水一樣平常。

“那我就随便點幾個這裏做的不錯的菜,主食你想吃什麽?”

陳冉:“……”

沈宜修也不為難他,眨眨眼,笑道:“炸醬面怎麽樣?我在外地拍了兩個月戲,特別想吃炸醬面。”

“……”,陳冉驚訝又羞怯地看着他。

“怎麽?你覺得我不應該喜歡吃炸醬面?應該喜歡龍蝦鵝肝魚子醬?”沈宜修饒有興趣地看他一眼,随口說:“其實越是平常的東西,越難做得好吃,也越能勾住人的胃,吃再多山珍海味,最喜歡的也不過是小時候愛吃的那幾樣。中國那麽大,我看最能區分一個人故鄉的,倒不是口音,而是口味。”

陳冉生澀地點點頭,突兀地問道:“您是北京人?”

沈宜修終于從陳冉嘴裏聽見一句完整的話,很是高興,笑道:“是啊。我父親這邊祖上多少代都是北京人,我母親是雲南人。”

陳冉又不說話,沈宜修也不在意,随手把菜牌給服務員,報了幾個菜名,并點頭微笑跟餐廳經理說了聲謝謝。

包房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安靜的恨不能一根頭發絲掉地上都能聽見。陳冉覺得自己的心都快從胸腔裏跳出來了,他不敢看沈宜修,覺得整件事透着一股濃濃的荒誕。

可沈宜修看着他,氣定神閑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就像在欣賞一件特別有趣特別可愛的玩具似的看着他。

陳冉被那目光看得如坐針氈,渾身不自在,他覺得沈宜修在等他開口說話。好像過了很久很久,陳冉終于鼓起勇氣,暗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看着沈宜修的眼睛:“沈……”他不知道該怎麽稱呼沈宜修,微停頓了下,生澀地道:“沈先生,我好像沒在酒吧裏見過你。”

沈宜修那天見了陳冉的照片,一見中意,特別喜歡。今天見了真人,覺得真人比照片上還好看千百倍,他此刻盯着陳冉細長的眉,明媚的眼,還有殷紅微濕的唇,覺得自己心裏好像開出一朵花來。

他聽了陳冉的話,轉念一想,就知道是孫陽編出來圓場的,也不打算把話說死,就反問道:“酒吧裏每天那麽多客人?你都記得?”

陳冉搖了搖頭,知道再問也沒什麽結果了,人都來了,再追究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過了一會兒菜上來,沈宜修見陳冉不動,就耐心地剝了一個蝦,丢進他盤子裏,說:“吃啊。不餓嗎?”

陳冉拿起筷子,小聲說謝謝,專心地吃起來,這幾天他幾乎沒吃什麽,是真的餓了。

沈宜修無聲地笑笑,也就不打擾他,讓他先安心吃飯。忽然口袋裏的手機振動了下,沈宜修掏出來看,是林亦晖的信息。

林亦晖:查過了。那個男孩交際圈簡單,生活檢點,沒有亂七八糟的朋友,性向不明,目前沒有感情糾紛。放心玩兒。

沈宜修回:知道了。多謝關心。

信息剛發過去,那邊馬上回了一條:記得戴套。

沈宜修:……

沈宜修把信息随手删掉,擡頭看陳冉:“好吃嗎?”

陳冉慌忙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點點頭。

沈宜修笑眯眯的:“慢慢吃。我自己也會做飯的,以前在美國上學的時候,我只要一做飯,半個樓的同學排着隊來。可惜現在沒時間做,等有機會,我做給你嘗嘗。”

陳冉差點沒被噎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接,只好又舀了一勺特別鮮美但是不知道是什麽的湯送進了嘴裏。

過了一會兒,服務生端進來兩個很精致的大瓷碗,裏面好像是清水,上面還飄着幾片檸檬和不知名的綠色植物。陳冉不知道這是什麽,心想也許是吃完菜喝了解油膩的?就拿着勺子要去舀來嘗嘗。

沈宜修看見,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阻止他:“不能喝的,是吃完蝦洗手用的,哈哈哈……”

陳冉當即窘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他略帶嗔怒地看了沈宜修一眼,也忍不住笑了。這麽多天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笑。

一直怪異的氣氛在笑聲中不知不覺的緩和了,等小碗幹炸加六個小配菜加手擀面端上來的時候,陳冉已經能正常地和沈宜修目光交流了。

沈宜修一邊拌面,一邊舉重若輕地說:“聽孫陽說,你想去看看那女孩?”

“是。”陳冉低垂下眉眼,一直刻意不敢去想的事情,終究要面對。

“明天我親自帶你去。別擔心。那邊已經談好了,明天去見了他們,那姓田的要的200萬給他,他就會帶着女兒回去了。後續可以再根據情況,付一筆孩子的撫養費給他。”沈宜修伸手過來,拍了拍陳冉的肩膀,眼睛裏閃動着溫柔愛憐的光:“別難過,誰一輩子還不犯點錯呢?”

陳冉肩膀抽搐,無聲地哭了,他死死咬着嘴唇,把更多的淚水和嗚咽生生憋回去。過了好半天,他才恢複平靜,顫抖着聲音說:“沈先生,謝謝你。可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不知道怎麽回報你……”

沈宜修微眯起深邃的眼睛,安靜地注視着眼前美麗蒼白又楚楚可憐的男孩兒,心尖上的那朵花微微顫了顫,他站起身,緩緩走到陳冉身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略微低沉沙啞的聲線帶出性-感暧昧至極的聲音:“你真的不知道嗎?”

陳冉揚起頭看着他,兩人的眼眸中映出彼此翻轉的面孔。陳冉好像在那雙深邃如海幽沉如夢的眼睛裏看見某種隐秘而原始的渴望。他當然知道沈宜修要什麽,或者說,他當然知道自己有什麽是可以給沈宜修的。

……

吃完晚飯,沈宜修牽着陳冉的手,帶他回到他長期包在這個酒店的那個套房。陳冉默默跟着他,心亂如麻,腦子裏不受控制的幻想各種混亂的畫面。沈宜修會怎麽對待他?他會很粗暴嗎?會不會很疼?……

他越靠近那扇門,就越害怕,就好像那扇門關上,面前優雅溫和的男子就會變成洪水猛獸。

“怎麽了?”走到門口,沈宜修忽然覺得身後的小朋友拽不動了,他回身低下頭。

陳冉低垂着眉眼,沒有被沈宜修牽着的那只手在身側緊緊握成拳頭。

沈宜修擡起他的下巴,在他額頭印上輕輕一吻,眼中含笑:“我又不會吃了你。”

陳冉深吸一口氣,破釜沉舟地想,對方是男神沈宜修總比是其他人強吧,接着便一咬牙跟着沈宜修進了門。他剛才想的有模有樣的霸王硬上弓的場景并沒有随之出現,沈宜修進門開燈換了鞋子,把外衣随手一脫扔到一邊,轉頭對呆呆站着的陳冉:“你要是想看電視,遙控器在抽屜裏,我先去洗個澡。”說完,伸手過來揉了揉他的頭發。

陳冉看着他輕松随意地走進浴室,不一會兒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和輕輕哼歌的聲音。

陳冉走到客廳沙發前,想了想,坐在了矮幾下的地毯上并迅速把自己縮成一團。

沈宜修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美麗白皙的少年光腳坐在地上,雙手抱膝,盯着電視上的廣告發呆。沈宜修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陳冉看着沈宜修從自己面前走過,到書架上抽了一本書,自然而然地走到電視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翻到中間一頁專注地看了起來。落地燈溫暖的橙黃光線灑在他俊美無俦的臉上,把他完美的五官襯的更加深邃立體。陳冉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書,是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十個小印第安人》。

陳冉看沈宜修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能繼續盯着電視,他心裏有點慌,心想沈宜修這是什麽意思呢?

電視上開始播一個青春偶像劇,陳冉裝着認真看電視,餘光不時瞄一下沈宜修,見他就那麽靜靜坐着,不時翻一頁書,全神貫注興味盎然。

兩集電視劇結束,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電視上又開始放廣告,陳冉渾身不自在,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小聲問:“沈……先生,你要喝水嗎?我幫你倒點水吧?”

沈宜修沒擡頭,随口說:“酒櫃裏有紅酒,倒兩杯吧。”

陳冉點頭,僵硬地站起來,倒了兩杯酒拿過來,把其中一杯遞給沈宜修,然後又坐回地上,小口抿了一下自己杯裏的酒。

沈宜修轉了轉杯中深紅的酒液,喝了一口,然後終于把書放在一邊,靠在沙發裏,兩手十指交叉,放在膝頭,居高臨下氣定神閑又饒有興趣地看着陳冉,好似一個君王。

室內的空氣仿佛凝滞了,陳冉好像都能聽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的聲音。他一開始還能強自鎮定盯着電視,但被這樣看似清淡實則充滿壓迫力的目光盯着看了一分鐘之後,他終于撐不住了。他覺得口幹舌燥,兩口把杯中的紅酒全喝了,舔了一下嘴唇,慢慢站起身。

沈宜修依然那樣笑意闌珊看着他,陳冉默默走到他身邊,半跪下-身,顫抖着,用自己冰涼的掌心覆上沈宜修的手背。沈宜修眼中笑意更深,他一把抓住陳冉的手腕,将人拉進自己懷中。

……

一片混亂和屈辱之中,陳冉覺得原本柔和的燈光變得尖利而刺眼,他赤-裸的身體和眼角溢出的淚水毫無遮蔽地暴露在壓在他身上的這個男人眼前。陳冉帶着哭音哀求道:“能把燈關上嗎?求你……”

“不行。”沈宜修近乎冷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下一秒,陳冉感覺到柔軟濕潤的舌尖輕輕舔掉他眼角的淚水,“睜開眼睛看着我。”沈宜修低沉地,卻絕對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加更~~祝各位大大周末愉快!

☆、沖突

第二天陳冉醒來的時候,覺得這個身體好像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微微動了動,頓時覺得好像十八層地獄全都走了一遍似的,全身都在疼。

他一動,環抱着他的沈宜修也醒了,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

陳冉一驚,趕緊說:“對……不起,我吵醒你了。沈先生。”

沈宜修閉着眼睛醒了醒神,雖然身體有點累,但是心情卻是志得意滿的很舒暢,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睜開眼睛暧昧地斜睨着陳冉:“睡都睡了,你還老叫我沈先生,不覺得生分嗎?嗯?冉冉。”

陳冉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悶聲悶氣地說:“那我該叫你什麽呢?老板?”

沈宜修笑了,也不為難他,換了口吻道:“再睡會兒嗎?還早。”說着,在他淩亂的鬓發間貪戀地親了親。

“你說今天帶我去看思思。”陳冉擡頭看着沈宜修迷人的眼睛,認真地說。

“嗯,好啊。”沈宜修玩味地看着他:“可是小弟弟不讓我走啊……”說着在薄被下面抓住他的手,拉到自己碩大堅-挺的寶貝旁邊。

陳冉的手觸電一樣逃了回來,又想起昨晚一幕一幕,臉一直紅到脖子根。

沈宜修看着他這副又羞又怕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哈哈笑起來,心想來日方長,也不再勉強他,愛憐地捏了一下他小巧的鼻子,說:“那就起來收拾,我叫他們把早餐送到房間裏來。”

吃過早飯,司機來接,陳冉跟着沈宜修下樓。沈宜修今天穿着休閑黑西裝,随意打着窄邊領帶,再戴一副遮住半張臉的黑超,颀長身影落落自然站在陽光下,簡直帥到沒朋友。

陳冉看着他,不由自主想到以前在一本時尚雜志上看到的關于沈宜修的專訪,上面說:沈宜修有如此絕美的容顏,本不需再有如此耀眼的才華,有如此耀眼的才華,本不需再有如此顯赫的家世……

也是從那篇專訪裏,陳冉大概了解了沈宜修其人。

沈家在北京是煊赫百年的書香門第大家族,他家這一支尤其幸運,審時度勢,平安度過了很多歷史的波濤洶湧。他祖輩中多人歷任文化部、教育部的高官,父親是上一代導演中的領軍人物,新時代電影的教父級導師,他的母親是國寶級的歌唱家。沈宜修從小在圈子裏耳濡目染,天賦和領悟力都極高,十幾歲去美國學電影,回國之後,不想靠着家族盛名走捷徑,改名換姓拍了一部香港著名導演的作品,這部片子因為題材敏感沒有在大陸上映,卻為沈宜修拿下了香港、臺灣和歐洲電影節多個影帝或者最佳新人獎。爆炸性的消息傳回國內,所有人才知道,原來這個如日中天的新晉影帝就是那個年少成名的沈家公子沈宜修。

沈宜修還不到三十歲,已經拿遍了國內外大大小小的影帝,正是一個男演員最好的時候,卻又開始轉型當起了導演,還開了自己的影視娛樂公司——陳冉坐在車裏,想着那篇專訪的內容,沈宜修在他旁邊打電話——等等,那個娛樂公司好像就叫星宜?

陳冉看了一眼沈宜修,他知道《唱響星世界》是星宜娛樂和電視臺合辦的,但他其實搞不清楚節目到底是怎麽運作的,入選的人又是怎麽确定的。但他想,如果沈宜修真的是星宜的老板,那他能不能,會不會幫自己呢?最起碼弄清楚自己奇怪的落選是怎麽回事吧。這次落選對他來說,打擊幾乎是致命的,如果不是莫名落選,他怎麽會在那樣的天氣急匆匆開車出門,超速撞死了人呢?如果不是撞死了人,又怎麽會……

陳冉心煩意亂,見沈宜修打完電話,勉強調整情緒,故作鎮定問:“宜修……哥,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星宜娛樂是你的公司?”

“是啊,怎麽?我是創始人和大股東,但我一般不怎麽參與公司實際運營的。”沈宜修埋頭發着短信,随口答道,眼皮都沒擡。

“那你肯定知道今年那個選秀節目《唱響星世界》?”

沈宜修的手明顯頓了一下:“嗯。知道。”

“我……”陳冉猶豫再三,還是不好意思地開口了:“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問問。”

沈宜修轉頭看着他,眼神示意他繼續。

“我本來也參加了這個選秀,一開始還挺順利,導演組通知我進了32強,可後來,正式名單裏又沒有我了。我覺得奇怪,聯絡人的電話又打不通,那天節目組辦發布會,我一時沖動,就想去現場,結果在路上就……”

沈宜修覺得自己腦子裏“轟”的一聲,他忽然想起那天孫陽跟他說過,陳冉出車禍的地方,就在離四季酒店不遠的胡同外頭。他壓下心中的震驚和那一點點內疚,臉上還是一片雲淡風輕:“是嗎?具體細節我不清楚,我會讓人查查看。”

陳冉忙點頭道謝,眼神忐忑不安。

沈宜修沉思片刻,又問他:“不管查出來結果怎樣?你還想參加這個比賽嗎?”

陳冉其實很怕沈宜修會覺得,他這是在和他談條件,以為和他睡過,就可以一步登天。以陳冉的性格和為人,一直內斂低調基本與世無争,他雖然沒有好的出身也沒有錢,但他自覺還是有自尊心的,那種肮髒的交易一直為他所不齒。

但說到底,他其實已經跟沈宜修做了交易。雖然他安慰自己那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不想坐牢,還因為一個比他更可憐的小女孩,但是那也是交易,他自己同樣為自己所不齒。

“……不想了。”陳冉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上好像帶着絲絲縷縷的水光。

沈宜修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似的,他微笑拍拍陳冉的頭:“那就好。我也不想你參加。”

陳冉擡頭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沈宜修語重心長地說:“這個圈子亂的很,即便是我,也有許多身不由己的時候。而且……”沈宜修朝他眨眨眼,眼中燃出星星點點情-色的花火:“我可不希望,我想見你的時候,你還在趕通告,我想要你的時候,你卻在外地拍戲。”

陳冉避開他的眼神,低下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

車子開到酒店門口,孫陽已經等在那裏,他上來給沈宜修開車門,等陳冉出來的時候,孫陽有意無意瞄了他幾眼,見他好好的沒什麽事,心裏松了一口氣。

“老大,田爸爸和田思思正在會客室裏等。”孫陽神色凝重地看沈宜修一眼:“我帶陳冉進去吧,您別過去了。”

沈宜修猶豫了一下,最終點點頭,他把陳冉拉進懷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溫柔地說:“別怕,我就在隔壁。”,然後又對孫陽道:“怎麽樣?其他都安排好了嗎?”

孫陽:“都安排好了。錢剛剛已經轉到田爸爸的賬戶,他們簽了相關的協議,兩個人下午走的機票也訂好了,田家媽媽的屍體已經火化,骨灰他們一起帶回去……”

陳冉在旁默默聽着,臉色越來越差,巨大的罪惡感壓得他幾乎不能喘息,但他必須去見一下受害人的家屬,他必須去道歉去忏悔,哪怕只能得到片刻良心上的安寧。

孫陽帶着陳冉走進酒店的VIP會客室,陳冉進門看見沙發上坐着一個形容不整一臉吊兒郎當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旁一個漂亮的小女孩靠着矮幾站着,雙手死死抱着桌上的一個骨灰盒,有人進來也毫無反應。

中年男人見有人進來,立刻站起身,沖孫陽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後眼睛直勾勾盯着陳冉。

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麽悲傷,倒是有滿滿的怨恨和惡意,如果不是已經拿到了錢,又跟孫陽打過交道,知道面前的人不好惹,他估計會立刻沖過來把陳冉打死。

他揚起眉毛,惡狠狠地說:“就是你把我媳婦兒撞死了?”

陳冉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深深鞠了三個躬:“對不起。”,他站直身子,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對不起,我今天特意來道歉,雖然我知道我再說什麽,也不能彌補自己的過失……”

“這就完了?”男人輕浮而惡毒地看着他,“怎麽也得給我媳婦磕三個響頭吧?”他說話間,回身去拿矮幾上的骨灰盒,可是田思思死死抱着她媽媽的骨灰盒不肯松手,看着她爸爸的眼神異常冰冷。

男人扯了一下竟沒扯開,瞬間急了,再用力去拉,田思思眼看骨灰盒要被她爸爸拿走,尖叫一聲,張嘴一口咬在男人手上。

孫陽想要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男人嚎叫一聲,氣得眼睛都紅了,一巴掌朝思思頭上掴,思思被打得一歪,摔倒在地上,鼻子裏流出血來,她眼神渙散,臉上顯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開始拼命尖叫,尖銳凄厲的叫聲,一聲接着一聲,直刺陳冉耳膜,紮進他心裏,将最不願意碰觸的傷疤再一次血淋淋撕開,讓他這幾天拼命壓制着的情緒徹底崩潰。所有的恐懼、愧疚、屈辱、絕望向決堤的洪水一樣,在他心裏翻騰肆虐。

他的眼淚一下湧出眼眶,繼而放聲大哭,整個人像瘋了一樣撲過去,把思思抱進懷裏,嘴上含糊不清斷斷續續一直重複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孫陽沖過去,要把陳冉拖起來,田父依然不依不饒,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粗暴地強行去拉思思,陳冉護着思思,被田父重重推倒在地。

沈宜修沖進房間裏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混亂的景象:陳冉在哭,思思在尖叫,田父大打出手,孫陽一邊拉着陳冉,一邊跟田父胡亂打成一團。

沈宜修閉了一下眼睛,把想殺人的沖動壓下去,他用力摔上門,低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于是,房間裏瞬間安靜下去,只留下陳冉無法抑制的抽泣聲,思思爬起來,縮進牆角坐着發抖,其他人都愣愣看着沈宜修。

“孫陽?”沈宜修只在隔壁聽見尖叫聲,完全不知道這裏怎麽就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孫陽趕緊過去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沈宜修聽着,眉毛擰起來,他過去半拉半抱着,先把陳冉放在自己身後。

田父終于反應過來,露出白天活見鬼一樣的驚恐表情,他瞪着沈宜修:“你你你……你是……”

沈宜修沒理他,一臉的沉靜如水,走到矮幾前,畢恭畢敬地把桌上的骨灰盒擺正,再端端正正鞠了一個躬。這才轉向田父,眼中冷芒如冰:“你剛才說讓陳冉給你的亡妻磕三個頭,這話說的不算沒道理。但是你自己在亡妻面前動手打孩子,這怎麽算?你是不是應該先給她磕頭賠罪?”

田父知道自己眼前站的是誰,他就算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親眼所見,他就算再愚鈍,也知道眼前這人有錢有勢,他下輩子也惹不起,而且這人平靜外表下不容忽視的強大氣場讓他覺得自己一陣一陣呼吸發緊。他終于咽了一口氣,哆哆嗦嗦道:“我……我剛才是開玩笑的……”

“哦?既然是開玩笑,那這件事就算了。你剛才打孩子,又打了我的人,這怎麽算?”沈宜修邊心平氣和地說着,邊把西裝外套脫掉了。

孫陽吓蒙了,他們家老板生氣他是知道的,一句話一個眼神的殺傷力,比一群人拿着砍-刀追七八條街打群架還要血腥恐怖。現在看這脫衣服的架勢,是要親自動手嗎?

孫陽一點不擔心沈宜修會打不過別人,他們家老板早年拍動作片的時候,是真刀真槍真拳腳練過的。

他只是擔心如果老板在外頭跟人打架讓林副總知道了,會不會扒了他的皮。我的天,快殺了我吧,孫陽心裏急得火光沖天,這種時候又真不敢上去勸。

沈宜修眼底一片冰冷,右手緊握成拳,向前走了一步。但陳冉伸手拉住了他,陳冉聲音哽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都……都是我的錯,算了……”

沈宜修轉頭看着他滿是淚痕的臉,恨不得馬上把他擁進懷裏,他松開握着拳頭的手,輕輕拍了一下陳冉的臉,低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沈宜修轉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完全不知所措的男人,冷聲道:“陳冉說算了那就算了。不過,你要知道,那些錢打到你的賬戶裏,也并不代表就是你的了。即便是你的,有沒有命花又是兩回事。即便事情占着理,也別做的太過分了。”

男人額頭冒出冷汗,趕緊點頭,看一眼面前的三個人,心驚膽戰地說:“剛才是我太沖動,我道歉……時間也不早了,我想去銀行查下賬戶裏的錢是不是到了,要是沒什麽問題,我也就帶着孩子回去了。”

沈宜修點點頭,對孫陽:“那你跟他去一趟,還有什麽問題,一次談清楚。”

孫陽點頭,跟田父出門去。陳冉又朝着田父鞠了個躬,田父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牆角的思思,又看一眼剛剛直起身與他對視的陳冉,那眼光十分奇怪,陰冷之下竟好像帶着一分歉意和一分解脫。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評求收藏~~~

☆、遺棄

孫陽和田父離開後,陳冉轉身過來,大步走到思思身邊,蹲下-身想要去抱她,但思思一看見他過來,立刻露出驚恐的表情,捂着耳朵發出一聲尖叫。陳冉吓得趕緊縮回手,沈宜修過去把他扶了起來,有點不耐煩:“算了算了,她害怕。”

陳冉無力地靠在沈宜修溫暖堅實的臂膀裏,低低的啜泣并沒有完全停止,沈宜修低頭親吻他的眉眼,淡淡責備道:“好了好了,你就算把長城哭塌了,人也不能活過來,做錯的事盡力彌補就是了。”

他把陳冉半拖半抱着按在沙發上坐着,從桌上抽出紙巾遞給他,剛要再幫他倒杯水,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個骨灰盒,骨灰盒上嵌着照片,那女人明亮又帶着憂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宜修的心好像被一個撐滿的橡皮筋突然縮回來重重地彈了一下似的,他聽見心裏好像有個聲音冷漠地問:你以為你能摘的幹淨嗎?到底誰才是罪魁禍首?……

他深吸一口氣,坐進矮幾另一側的沙發裏,過了好半天,才勉強趕走心裏那些嘈雜質問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沈宜修面色凝重,安靜的房間裏不時傳來陳冉無法抑制的哽咽,沈宜修聽得心煩意亂,忽然轉向陳冉,不客氣地說:“別哭了行嗎?”

陳冉一口氣生生憋在喉嚨裏,漲得整個臉都紅了,他說不出話來,只能點了點頭,拼命喘氣,感覺整個人就像擱淺的魚一樣,馬上要缺氧而死了。

沈宜修嘆了口氣,走過來輕輕拍打他的背:“你這麽哭,真的會哭壞的。”,頓了頓,又半認真半調侃地道:“剛跟了我一天就這樣,別人以為我虐待你。”

他又幫陳冉擦了眼淚,索性坐在沙發扶手上,摟着陳冉安慰他。

又過了十多分鐘,孫陽他們還沒回來,沈宜修覺得奇怪,這酒店離銀行不過幾步路遠,怎麽回事?他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剛想打電話問問,孫陽的電話打了進來。

“老大!”孫陽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焦急和氣惱,“那男的不見了!”

“什麽叫不見了!?”沈宜修一下站起來,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他查完賬說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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