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一夜,撐到第七天晚上,已經麻木了。他在街邊找吃的,經過一個垃圾桶的時候,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他把手機掏出來扔進去了,愛怎樣怎樣吧,他破罐子破摔了,願意把我抓回去就抓回去,我不會再被你牽着鼻子當猴耍了。
……
“老板,他把手機扔了……”沈宜修坐在丁香公寓的房子裏,漠然聽着手下打來的電話。
“那就把你的手機拿給他看。”他冷厲的聲音通過電波傳到手下的耳朵裏,手下覺得自己的半邊身子都快給凍僵了。
沈宜修挂斷電話,英俊深邃的面孔隐在落地燈的光影之中,陰晴不定。他放在沙發上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成拳頭,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他怎麽敢?就這樣不告而別?!在重慶的時候,他還和自己親密無間,甚至甜蜜蜜的撒嬌,這是在把他當成傻子一樣愚弄嗎?!
忽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沈宜修一怔,煩躁地抓起手機,是林亦晖打來的。
“我的親弟弟!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你剛才發的那是什麽玩意?這幾天發的那都是什麽鬼?你看下面的評論了嗎?好點的說是你被盜號了,黑子們都在說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了!你趕緊把那些莫名其妙的微博删了行不行!”林亦晖氣急敗壞吼道。
“很快就會删,你再他媽煩我,我連你一起删!”沈宜修的聲音低沉沙啞,充滿了危險。
那邊林亦晖頓住了,半晌壓着火氣道:“你要是真舍不得他,讓人把他拎回來不就得了?這是幹嘛?”
沈宜修深吸一口氣,對着手機一字一字道:“我不僅要讓他回來,還要讓他再也不敢離開我身邊!”
☆、回家
陳冉把手機丢掉之後反而輕松了,他在小餐館裏點了份面,服務員在給他送餐來的時候,還給他送來了一個手機,并告訴他飯錢已經結過了。
陳冉低頭看着桌面上那個手機,宿命般地想,其實真的無所謂了,只要沈宜修想,他分分鐘可以把自己抓回去,同樣的,只要他想,自己早晚也都會“主動”回去的。
威脅這種事情,實質并不是你會怎麽做,而是你有怎麽做的能力。
沈宜修新發的微博圖片是一本書,英國懸疑女王阿加莎克裏斯蒂的《十個小印第安人》,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沈宜修坐在酒店房間的單人沙發裏看過的。這本書還有個名字,叫做《無人生還》。
“有人說,你所擔心的事情99%都不會發生,但是還有1%呢?回家吧。”沈宜修寫道。
陳冉慢慢站起身,挺起胸膛,大步走出餐廳,打車直接回了丁香公寓。
就像第一次那樣,沈宜修坐在沙發上氣定神閑地一邊看書一邊等着他“主動”把自己獻給他,這次也一樣,他一定坐在丁香公寓,同樣氣定神閑地等着他“主動回家”。
他怎麽就差點喜歡上這個衣冠禽獸了?不過還好,只是“差點”。
……
陳冉回到丁香公寓的時候,沈宜修正坐在沙發上姿态優雅地看書,聽見他進門的聲音,沈宜修眼皮都沒擡,随口問:“回來了?”就好像在問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正點回家的尋常伴侶一樣。
陳冉沒說話,脫了外套換了鞋子,把行李箱丢在一邊。
“還沒吃飯吧?”沈宜修放下書,輕松地站起來:“我做了沙拉和意面,随便吃點吧。我媽總跟我說,‘出門的餃子回家的面’,回來吃個面也挺應景的。”說着就轉身進了廚房去煮面。
陳冉站在他身後,涼幽幽地道:“我吃沒吃飯,你難道不知道嗎?”
沈宜修薄唇輕抿,閉了閉眼睛,喉結微動,陳冉從來沒有用這樣的口氣跟他說過話。但他什麽都沒說,好像沒聽見似的,過了一會兒等面煮好了,他像往常那樣叫陳冉:“冉冉,過來幫忙,吃飯了。”
陳冉默默走過去,機械地把碗筷拿出去。
兩個人在餐桌邊上對坐,沈宜修看了陳冉一眼,淡淡道:“快吃啊,你不好好吃飯會胃疼。”
陳冉冷冷一笑:“多謝關心。”
沈宜修臉色一變,他“啪”一聲把筷子按在桌面上,直視着陳冉的眼睛:“有話吃完飯再說。”
于是兩個人吃了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的一頓飯。
吃完飯,陳冉一言不發,收拾碗筷拿去洗,沈宜修站在他身後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面無表情,思緒卻百轉千回。一會兒恨不得撲上去疾言厲色地質問他為什麽說走就走,一會兒看着他單薄的背影想着他這七天是怎麽過的又覺得心疼。
最終他輕輕嘆了口氣,走過去從身後環住了陳冉的腰,在他耳邊輕聲道:“為什麽?在重慶不是好好的嗎?”
陳冉知道他早晚會問,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總不能說,我在重慶看見你上了別人,心裏嫉妒,發覺自己好像愛上你了,但我不能愛你,我不能那麽賤。我要是真愛上你了,以後要怎麽眼睜睜看着你風流快活,娶妻生子?
更何況在他見識了沈宜修的惡劣手段和恐怖控制之後,那一點點愛的影子就像太陽升起後葉子上的一滴露水一樣,早已消逝,連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陳冉收拾停當,關上水龍頭,嘩嘩的水聲瞬間消失不聞,屋子裏陷入一種可怕的安靜。
陳冉僵硬地挺直身體,生硬道:“為什麽還重要嗎?反正我不是回來了嗎?一切如你所願。”
沈宜修放開他,站直身體,兩臂抱胸,玩味地看着他:“你說的也對,确實不重要。”他要的不就是陳冉在他身邊嗎?至于陳冉在想什麽他有考慮的必要嗎?
“既然回來了,我也不想廢話。你最好乖一點,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如果有下次,你所擔心的事,一件一件都會發生。”沈宜修用最漫不經心的語氣說着最危險惡毒的話,說完轉身回客廳去了。
陳冉慢慢轉過身,發覺自己的手指尖在微微顫抖,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氣憤、怨恨還是恐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沈宜修在泡茶,修長的手指捏着一個小茶壺,用第一過的茶水在洗小茶杯,熱氣袅袅,清香滿室。
“給你。”沈宜修擡頭,把冰裂紋的青瓷小茶杯遞給陳冉,陳冉面無表情地接過來,看着沈宜修也拿起一杯茶,悠閑地走到落地窗前去。
“過來,冉冉。”過了片刻,沈宜修輕聲叫他。
陳冉走過去,像個木偶一樣。
沈宜修一手拿着茶杯,一手環住陳冉的腰把他攬向自己懷中,陳冉僵硬地靠在他胸前,眼睛茫然地看着窗外城市迷離璀璨的燈海。
“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沈宜修也望着窗外,聲音輕飄飄的,好像在自言自語:“現在過了大半年,發現還是很喜歡,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我可以給你最好的生活,也可以花更多的時間陪你。這樣不好嗎?”
陳冉不作聲,他知道這已經是沈宜修的底限了,他不能要求更多了。
“我知道,”沈宜修淡淡一笑,溫柔寵溺地看着他:“你就是吃醋了,跟我鬧脾氣是不是?”
“沒有。”陳冉低聲說。
沈宜修也不反駁,話說到這份上,他自認已經給陳冉和自己都找了臺階下,不想再深究下去了。他不想探究陳冉的內心,更不想探究自己的,陳冉不在的這幾天,他的憤怒,焦慮和隐隐約約的恐懼讓他自己都害怕了,他無法面對這個陌生,不受控制的自己,他想要的不過是一段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又讓人舒服的關系罷了。
沈宜修生生掐斷又開始漫無目的掙脫他掌控的思緒,低頭親吻陳冉的頭發,臉頰,脖頸,他随手把茶杯扔在一邊,雙手緊緊抱着陳冉,帶着失而複得的喜怒交加和無限的渴望,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身體裏去,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親吻越來越蠻橫,就好像身體裏有一團火,只有眼前的人才能把它熄滅。
陳冉沒有迎合也沒有反抗,任由沈宜修在他身上肆意掠奪,他迷迷糊糊地想,這樣也挺好的,最起碼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了,也就不會再痛苦。他徹底地認命了。
……
不久之後就是春節,沈宜修要陪父母,陳冉沒地方去,沈宜修讓孫陽帶他回家吃年夜飯。過了初三,沈宜修如約帶着陳冉去夏威夷度假,他們倆在如畫的風景和明媚的陽光下度過了幾天神仙眷侶一樣的日子。回國以後,那件事就慢慢的淡了。兩個人心照不宣,誰都不再提起,就好像陳冉的不辭而別和沈宜修的威脅逼迫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在陳冉心裏,一切都大不一樣,他那一點還沒來得及成型的愛意,就像一條在沙漠裏暴曬在陽光下的魚一樣,徹底的幹涸了。
他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他接受甚至開始享受沈宜修給予他的寵愛,發現這麽一想,生活反而變得輕松愉悅起來。
但有時候,陳冉還是會有幼稚的小心思。他把完全憑自己努力賺到的錢單獨放在一個賬戶裏,等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給沈宜修買點勉強能上臺面的禮物,什麽寶格麗的香水,卡地亞的袖扣。或者一些新穎有趣的衆籌來的電子小玩意。
沈宜修對他這種幼稚的行為不置可否,禮物也都笑盈盈地接受,他只以為陳冉是在乖巧地讨好他,并不明白陳冉這樣做的動機,他只是努力在他們之間的不平等關系裏尋求低微的自尊,勉強幻想着自己得到了一點精神上的平等。
雖然連陳冉自己都知道,他的這種想法是如此的淺薄可笑。
不管怎麽說,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過去,寒來暑往的,就是第四個年頭。
夏天強烈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在陳冉身上,刺得他眯起眼睛,他有些自嘲地想,不過是過個生日,怎麽這兩天總想些亂七八糟的,都說喜歡回憶過去是衰老的一個标志,難道他才23歲,就已經開始老了嗎?不過确實,他大概就是所謂的容顏未老,心已滄桑吧。真是,除了一長串省略號,沒法形容現在的心情。
陳冉在自己腦子裏點了一長串省略號,覺得今天自己的頹廢額度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就勉強打起精神,想去自己的店裏轉一圈。
☆、偶遇
沈宜修說到做到,張羅着給陳冉開店,豐富他的“業餘”生活,并且一再告誡他,這就是給他鬧着玩打發時間的,他的正經事業還是,必須是,一直是做好他沈宜修的甜蜜乖巧小情人。
于是陳冉徹底發揮了一下自黑精神,叫“鬧着玩”的咖啡店就開張了。咖啡店就開在B大附近,看着人不少生意挺好,其實多的是學生們不想去自習室,點一杯咖啡在店裏坐一天,名曰學習實則發呆玩游戲打情罵俏的。
陳冉對賺不賺錢也不太在意,反正賠了也是沈宜修的錢,他也不心疼。剛開店的時候,選址裝修雇人,他也忙了一陣,後面運營起來,有店長在,他就不怎麽管了,無聊的時候來轉一圈,反而覺得自己比任何一個人都更像客人。
陳冉猶豫了一下,還是開着新車出了門,沈宜修都送他了,他幹嘛不開,車不開,難道留着生小車嘛。
店長小趙不知道他換了車,沒有機會殷勤的出來接,直到他走進店裏站在眼前,才從跟兼職的美女大學生的眉來眼去中收拾出來,驚訝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就像被抓住作弊的小學生:“哎……老板,你來了,呀!老板你換車了呀!”小趙瞄一眼停在路旁那拉風的蘭博基尼,誇張叫道,掩飾着自己的心虛。
陳冉随便嗯了聲,了然一笑,看一眼站在一旁正好奇偷偷打量他的美女學生,慈祥地說:“在這裏工作還适應吧?是不是挺輕松的呀?”
那白淨甜美長發飄飄的妹子眨了眨大到有點不自然的眼睛,不好意思道:“其實……還挺忙的……”說着恨不得腳底抹油,飛快地遁走了。
小趙撓撓頭,趕緊吩咐人給陳冉泡咖啡,又靈光地說着最近店裏的狀況,陳冉心不在焉地聽着,環顧四周,午後,店裏人也不太多,有學生面前攤着書,人趴在桌子上一邊流口水一邊打瞌睡,還有小情侶在角落裏竊竊私語,互相喂着冰淇淋。
店裏有間小辦公室,陳冉覺得憋屈,不想去了,就對小趙說:“我還沒吃飯呢,幫我做點吃的,就放那邊吧。”他手指着書架旁邊一個位置,邊說邊走過去坐了。
小趙應了一聲,親自去準備吃的了。
陳冉百無聊賴地窩在舒服的小沙發裏,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漫畫書,架子上堆滿了他和沈宜修的各種舊書,無所不有,簡直可以開書店。
沈宜修不忙的時候其實挺宅的,畢竟他想正常出去一趟也不容易。他們倆有時候膩在一起可以兩三天不出門,在家做做飯,看電影,打游戲,看書,陳冉捧着漫畫躺在沈宜修大腿上,沈宜修靠在沙發上,有時候翻的是英文原版的《傲慢與偏見》,有時候是不知道哪裏搜出來的有着花花綠綠外皮的網絡耽美小黃-文,就在陳冉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沈宜修冷不丁問他:“你看什麽呢?那麽開心?”
“《美國隊長》啊,他超級帥的,而且這個人物很有趣,一點都不單調……哎,一休哥,你什麽時候也拍個超級英雄電影啊,順手拯救個銀河系什麽的。”陳冉仰頭看着沈宜修,星星眼閃閃發光:“一定很帥,想想你在天上飛來飛去,外星人的飛船就在你身後炸得連灰都不剩了……”
“哈哈哈,我看行,回頭寫個劇本大綱。”沈宜修親昵地刮一下他的鼻子,明亮的笑容閃耀在完美無瑕的臉上。
有時候陳冉就那麽枕着他的腿睡着了,等醒來的時候,見他還在專注地看書或是抱着筆記本認真地敲鍵盤,不由得就看得呆了,忍不住酸酸地想,要是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那也挺好的。
……
不一會兒美女工讀生送來華夫餅和咖啡,陳冉拿着叉子慢吞吞地挑挑揀揀,這時候店門大開,大大咧咧走進來三個學生,一股熱浪随着他們進來,陳冉皺眉擡頭,目光穿過書架的空隙,看向這三個男生。
率先進來的是個大高個,古銅色皮膚,小眼睛但是非常精神的男孩兒,穿着一身球衣和運動鞋。他後面跟着一個文靜秀氣的男孩兒,個子不高,臉圓圓的,眼睛大而明亮。最後的男生進來轉身仔細地關上了門,他回過頭時,陳冉一驚,手上一滑,叉子在餐盤裏劃出尖銳的聲響,那人正是在他生日夜裏請他看電影,昨天又在市民廣場轉悠着找他的曾陌晨同學。
陳冉莫名心虛,低下了頭,三位虎虎生風的大男生帶着一股橫沖直撞的荷爾蒙,坐在了書架另一側的桌上。
“你們喝什麽?”大高個男生問。
“我要喝杯熱飲,我肚子有點疼。”秀氣可愛的男生回答,憂郁地摸摸鼻子。
“你來大姨媽了嗎?真嬌氣……陌晨喝什麽?”
曾陌晨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沒精打采道:“随便……跟你一樣的吧。”
高個兒男生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走去收銀臺點東西。
“肖樂,你什麽時候回家?”曾陌晨懶洋洋地問。
“明天就走,宿舍熱得沒法呆了,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像個烤豬。”肖樂嘟嘟嘴,可愛的大眼睛裏寫滿了悲憤:“齊斌也明天走,你呢?晨晨,宿舍就剩你一個人了。”
曾陌晨低頭,手指随意扯着桌布玩兒:“我?我等我做家教的那家小孩兒期末考試完了就走,反正回家也沒事幹。”
兩人正說着,叫齊斌的男生回來了,一屁股坐曾陌晨旁邊,往前湊了湊,一臉壞笑地壓低了聲音:“你們看你們看,那邊那個服務生是不是咱們學校的?外語學院的美女學妹是不是?唉,好羨慕外語學院的男生,聽說他們一個班20個人19個女生18個美女……”
肖樂偷偷回頭,好奇地瞄了一眼,咂咂嘴:“也就那樣吧……”,他緊接着看了曾陌晨一眼,小心翼翼地問:“晨晨覺得呢?”
曾陌晨沒什麽心思地看了一眼,支吾着嗯了聲。
“哎你怎麽回事?不就是被校花放了鴿子嗎?那是校花哎,怎麽可能容易追?年輕人,不要遇到點挫折就自暴自棄嘛。”齊斌搭着曾陌晨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地諄諄教誨道。
“沒有。我有那麽脆弱嗎?人家不跟我出來是正常的……”
“那是她瞎,我們晨晨這麽帥。”肖樂笑道,目光熱烈地看着曾陌晨。
“主要還是咱們窮啊,你要是開外邊那輛車,別說校花,就是校草都願意跟你約會,別說是電影點映,就是路邊吃麻辣燙,都不會放你鴿子。”齊斌指着陳冉停在路邊的蘭博基尼,酸溜溜地玩笑道。
曾陌晨笑了笑,沒說話。
“我倒是一直奇怪,前幾年你都不談戀愛,怎麽大學都快上完了,想起來去約校花看電影?”肖樂問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曾陌晨,臉色很蒼白。
“我也不知道……”曾陌晨幽幽地道,他知道也不能說,說出來太丢人了。
“沒事沒事,就算全天下女生都瞎,你也不用怕呀,還有我們樂樂呢,我看肖樂跟你才最般配,哈哈哈。”齊斌見曾陌晨不高興,忙笑着打哈哈,把肖樂捎帶上打趣。
肖樂立刻紅了臉,又羞怯又憤怒地笑罵道:“滾!”
曾陌晨也笑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他們很快就轉開了話題,東拉西扯的,聊NBA聊歐洲杯聊爐石傳說聊撸啊撸,一會兒又八卦校花校草,誰和誰好了誰和誰分了,誰和誰分了又好了,一會兒又各種吐糟學校的奇葩老師,破宿舍神奇食堂和永遠也占不到位的自習室……
三個人一會兒義憤填膺一會兒前仰後合,眉飛色舞的好像連周圍的空氣都跟着年輕起來。
陳冉在另一側聽着,時不時看他們一眼,很是羨慕。他跟他們年紀差不多大,卻永遠也不能像他們那樣了,自由健康朝氣蓬勃無所畏懼,有親如兄弟的朋友,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陳冉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把吃了一半的松餅推到一邊去,攤開奈良美智的繪本,想排遣一下相比之下更加寂寞如雪的心情。
“肖樂,你怎麽了?臉怎麽這麽白?”過了好一會兒,叫肖樂的男生好像很久沒說話了,曾陌晨看着他,關切地問。
“沒事,就是好像肚子更疼了……喝點熱水就好了吧。”肖樂艱難地答道,臉和嘴唇白得像紙一樣。
齊斌趕緊給他要了一杯熱水,說:“要不咱們回去吧?回宿舍躺會兒?”
“算了吧,寧可疼死也不熱死。”肖樂虛弱地道,索性趴在桌子閉着眼睛。
“你中午吃什麽了?”曾陌晨道。
“外賣……”肖樂小聲說,剛開口就一陣惡心,他捂着嘴直沖衛生間去吐了,曾陌晨趕緊跟着,又是拍背又是遞水的,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扶着肖樂出來,肖樂軟軟地靠在他身上,走路都沒力氣了。
“還是回去吧……”齊斌過來架住他,“回去找點藥吃先。”
“我看還是去醫院吧,萬一是食物中毒,這大熱天的……”曾陌晨擔心地道。
正說着,肖樂覺得腸子和胃好像絞在一起了似的,一陣劇痛襲來,他站不住直往地上蹲。
曾陌晨:“你扶着他坐,我去打車,打到車你們再出來。”說着大步跨出門。
可一時半會兒的真就打不到車,曾陌晨在路邊站了不過兩三分鐘,渾身的汗就像無數條小溪一樣流下來,真是又急又熱又燥,整個人都不好了。
“曾陌晨——”
他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叫他,抹了一把汗,煩躁地回頭——
“陳冉?”
“我送你們去醫院吧。”陳冉站在店門口,微皺着眉頭:“快走吧,我看那位同學都快暈過去了。”
曾陌晨又是震驚又是驚喜,他趕緊點點頭,沖回店裏把人扶了出來。
陳冉站在蘭博基尼旁邊,示意他們上車。三位同學,包括已經無法直立行走的肖樂同學,此時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三張嘴大張着,每個都可以塞進去一個雞蛋。
……
到了醫院,各種挂號排隊看醫生拿藥輸液,一直折騰到快傍晚,肖樂同學終于被“搶救”回來了,一行四人輕松不少,一起走出醫院。
陳冉戴着墨鏡,和曾陌晨并肩走在前面,齊斌和肖樂跟在後面。他們倆只聽曾陌晨說陳冉是他“朋友”,又來不及細問,陳冉看着又有點高冷,一副遺世而獨立的樣子,他們也不好随便去搭話,只好得空就好奇地看陳冉兩眼。肖樂內心不住地想,哎,我去,這哥們長得真好看。齊斌心裏不住地想,嗯,又好看又有錢……
陳冉送他們回學校,一路上大家都有點尴尬,陳冉不是裝高冷故意不理人,他是實在不知道跟這些幾乎陌生又跟他不是同一世界的寶寶們說什麽。
直到快到學校後門的時候,肖樂才鼓起勇氣道:“那個……陳冉,今天真謝謝你了。一會兒就在我們學校附近,我請你吃飯吧。吃完飯,我打電話讓我媽打錢,把你墊的錢還了。”
肖樂和齊斌都是馬上要放假回家的人,身上能花的錢幾乎一分沒留,曾陌晨再大方“打賞”了陳冉200塊軟妹幣之後,所有家底加起來不到300塊,還要撐着吃幾天食堂。所以今天在醫院交錢的時候很是尴尬,陳冉幫他們墊了200多的醫藥費。
“不用了,你回去好好休息。錢也沒多少,再說吧。”陳冉淡淡回答。
“那……留個電話吧,改天請你吃飯。”肖樂也不堅持,他确實累了,別說吃飯,現在喝口水都困難,病怏怏的。
“陌晨肯定有陳冉電話啊,你是不是病糊塗了……”齊斌揉了揉肖樂的腦袋:“還留電話?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帥哥了?”還是一副嬉皮笑臉。
“哦,對。啊?沒有。別瞎說八道。”肖樂不好意思道,瞪了齊斌一眼。
曾陌晨咳嗽了聲:“我真沒他電話。”
肖樂:“……”
齊斌:“……”
陳冉:“……,沒事,真不用請我吃飯,舉手之勞。”
曾陌晨臉上有點挂不住:“算了算了,我回頭替你請陳冉吃飯。”
“算了,你看陳冉人家開這麽好的車,跟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咱們就別攀高枝了。”齊斌本來心直口快,見陳冉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心裏不爽,酸不拉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陳冉從倒車鏡裏掃了他一眼,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小聲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就留個電話交個朋友怎麽了?”齊斌不顧曾陌晨三番四次地回頭使眼色,沖口而出。
陳冉想了想,也是,留個電話交個朋友能怎麽着?就賭氣似的把他電話號碼報了,車子也開到了B大後門,陳冉停下車,跟他們說再見。
肖樂和齊斌又道謝,下了車,副駕駛位上的曾陌晨沒動,陳冉轉頭看着他。
“那個,今天,真的謝謝你了,真是好巧……”曾陌晨撓撓頭,望着學校後門,好像不好意思看陳冉似的。
“真沒事,他們等你呢。”陳冉微笑。
“你昨天沒去市民廣場……”曾陌晨有點幽怨地說:“我等到十點多。”
“我也不是天天都去。”
“嗯……”曾陌晨還想說什麽,陳冉的電話突然響了,陳冉抓起來一看,是沈宜修打來的,他沖曾陌晨聳聳肩,無奈一笑,曾陌晨會意,朝他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拉開車門,走了。
陳冉按了通話鍵:“一休哥。”
“冉冉,你在哪裏?來我西山別墅吧。”沈宜修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疲憊。
作者有話要說: 冉冉是一個熱心助人的好青年。。:-D o(╯□╰)o
☆、短信
陳冉驅車穿過擁擠的城市,到西山別墅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沈宜修這套豪宅面積要用畝來算,配備戶外泳池獨立庭院恒溫酒窖私人電影院,他聽沈宜修說過,這裏本來是買來給父母養老用的,可是沈家父母都還要發揮餘熱,不想這麽早住到郊區來,嫌太安靜。
這邊毗鄰西山,自然環境非常好,完全沒有市裏的車馬喧嚣,但是人煙也少,尤其到了晚上,又不是節假日,冷冷清清的,甚至有點陰森。
陳冉也不知道沈宜修有多少房子,在北京,除了市郊的別墅,中心區除了丁香公寓還有好幾套豪宅,還有一個四合院,他的房子也不固定,有的自住有的純投資,買進賣出的,陳冉懷疑他自己都記不全那些房子的地址,就不說其他城市還有海外的了。
陳冉曾經聽他一個心腹司機開玩笑,說老板的房子太多,司機們也記不住,都随身帶一個小本或者認認真真記在手機裏,每次接他,都要跟他反複确認要回哪裏,還得确認他是不是帶了那個房子的鑰匙。但陳冉來了以後這種情況就好了很多,他一般一說回家,司機就都知道這是要去丁香公寓。
司機還特別狗腿地沖陳冉笑笑,說,老板有那麽多房子,可就把您那裏當家。
……
陳冉把車停在車庫,穿過草坪拉開巨大的實木門,進門轉了一圈,看見沈宜修正坐在餐桌旁邊發呆,傭人正在上菜。
陳冉過去坐下,問他:“怎麽回這邊了?”
“今天拍片的地方離這裏近,懶得跑回市裏去。”沈宜修溫和地笑着,看見他似乎很高興。
陳冉知道他今天被林亦晖帶走是去拍廣告,沈宜修現在雖說基本退居幕後,當導演當老板,但是還是有些人情買賣推不開,也要接個代言,偶爾去別人的戲裏客串一把什麽的。
陳冉又有點忿忿地想,你自己就不能在這住一天嗎,非要拉我來。也是奇怪了,本來他過生日之前那段時間,沈宜修對他一直有點心不在焉的,過生日都沒按時回去,陳冉還想着,大概他終于玩膩了,自己的自由新生活應該不遠了,可看這兩天他這個勁頭,自己還是老實呆着吧,陳冉內心苦笑無數聲,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愁。
“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是可以搞個超級英雄電影來玩玩,”兩個人吃着飯,沈宜修若有所思地說:“可這個真不好構思,我國沒有個人英雄主義的傳統啊,搞不好就不倫不類。”
陳冉沒想到他當初一句戲言,沈宜修還真的在思考,就随口道:“好萊塢那種是不行,肯定水土不服,走走草根喜劇路線?美漫裏那個死侍就很不拘一格,天天嘴炮,很有趣。”
“嗯,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沈宜修給他剝了只蝦,丢進他盤子裏,微微搖了搖頭:“再想想吧。”
吃完飯,他們倆在私人影院裏看電影,放了一個特別悶的匈牙利電影《都靈之馬》,陳冉在第30分鐘的時候,實在撐不住睡着了,他迷迷糊糊覺得天應該快亮了吧,可醒來一看沈宜修還在看那部電影,屏幕上一對父女還在呆坐吃土豆打馬。
陳冉擦了擦嘴角流出來的口水,特別崇拜地看一眼沈宜修,覺得他像神一樣。
沈宜修把他攬在懷裏:“想睡就睡吧。”
“你不會覺得無聊嗎?”陳冉好像在看外星人。
沈宜修嘿嘿一笑:“會啊。可人有時候就是需要無聊。”
陳冉:“……”
沈宜修:“我在美國上學的時候,有一次老師讓我們看一個電影叫《吃》,全片就是一個男人吃了45分鐘的蘑菇,看完還讓我們寫感想……”
“那後來呢?”陳冉好奇地問。
“寫什麽的都有,有人說這片表達了導演‘只展示不幹預’的藝術觀,有人說導演是實驗電影先鋒大師,有人就直白地說好無聊。”
“那你呢?”
“我什麽都沒寫,交白卷了。”
“啊?”
“我睡着了,寫毛啊。”
“哈哈哈。”陳冉笑得花枝亂顫。
沈宜修低頭親了親他額頭,歪頭想了想:“電影确實有點無聊,不如我們幹點別的吧。”
陳冉:“幹什麽?”
沈宜修:“幹你啊。”
陳冉還來不及呵呵一聲,就被沈宜修的熱吻堵住了唇,沈宜修一只手按着他後腦熱烈地吻着,一只手解他襯衣的扣子,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陳冉就被剝得精-光,被沈宜修逼在雙人沙發的角落裏。這屋裏本來就是個小電影院,暗沉沉的一片,片子也是暗色調,兩個人就在一團黑暗裏撕扯着。陳冉本來就不喜歡開燈,可沈宜修總喜歡一邊幹他一邊看着他,尤其喜歡看他被幹得又痛苦又羞怯卻又特別爽的那種表情。所以現在這樣的氛圍讓陳冉覺得很興奮,他一翻身把沈宜修按在沙發靠背上,反客為主坐在他身上。
沈宜修低低一笑,扶着陳冉的腰,毫不客氣地進去了。
……
正是魚水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