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濃的時候,陳冉的手機突然響了,突兀的聲音簡直就像睡夢中的一聲驚雷,沈宜修一怔,罵了一句,從衣服堆裏把手機撿出來,随手往前一扔,手機撞在吸音牆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又跌落在地毯上。

陳冉來不及思考也來不及抗議,他咬牙承受着沈宜修一次一次更加猛烈的撞擊,覺得自己很快就會失去意識。

鈴音結束之後,過了好一會兒,地上的手機又傳來叮的一聲。沈宜修和陳冉這邊也終于完事了,他溫柔地親吻陳冉的臉頰、嘴唇和鎖骨,陳冉卻有點疲于應付,清醒過來想着大晚上誰給他打電話呢。

他從沈宜修身上下來,随便套上衣服,走過去把手機撿起來,心裏不太高興,小氣地想不爽也不能随便扔我手機吧。

他解鎖手機,未接來電是個陌生號碼,他剛想看看後面跟進來的那條短信說了什麽,手上忽然一空,手機已經被沈宜修奪走了。

沈宜修站在他身後,一邊打開燈一邊不爽道:“誰呀那麽讨厭,打擾爺的正經事。”

陳冉:“你幹嘛?!”氣得去搶手機。

沈宜修把手機高高舉起,陳冉跳起來也沒夠着,沈宜修一邊笑一邊仰起頭,念着那條陌生號碼的短信:“Hi 陳冉,我是曾陌晨,今天真的謝謝你。他們兩個明天下午就要回家了,不知道你明天中午有沒有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

陳冉聽見“曾陌晨”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裏徒然一緊,不安地看着沈宜修,羞惱地說:“快給我!”

沈宜修也沒覺得怎麽,逗小貓一樣把手機藏在背後,又好氣又好笑:“不錯嘛,明天有飯局啊!這人誰呀?”

陳冉搶不回手機,沒辦法,喪氣地說:“今天去店裏,有個顧客急性腸胃炎,我送他們去醫院了……”

沈宜修聽了,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但他還是沉下臉來,正兒八經道:“什麽人啊,你就随便把手機號給他們。”

“就是幾個學生,人家只是想謝謝我,請我吃飯,我沒道理拒絕,再說開門做生意,人家好歹是顧客。”陳冉真心誠意解釋道。

沈宜修撇撇嘴,一時也沒詞了,準備把手機還給陳冉。

就在這時候,手機又“叮”的一聲,沈宜修動作頓了頓,陳冉還來不及反應,就見沈宜修拿起手機看了看,臉色瞬間就變了。

陳冉的心慢慢地往下沉,沈宜修陰沉着臉,把手機遞給他,緊接着雙手環抱在胸前,眯起眼睛看着他:“你現在說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了是吧?陳冉?”

陳冉默默拿起手機,見曾陌晨的第二條短信上寫着:陳冉,本來那天看完電影我就想要你電話的,其實我在市民廣場注意你都好久了,一直想要認識你,昨天你沒去,我還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呢,幸好今天又碰到了。嘿嘿,明天一定要出來呀,等你回複。

陳冉不敢看沈宜修的眼睛,低頭小聲說:“我沒說謊,你可以去問店長。”

“這就是你說的,對于請你看電影的男同學,沒留聯系方式,以後也不會見面了?”沈宜修一眨不眨地盯着陳冉。

“今天真的是碰巧……”陳冉無力地辯解道。

“碰巧?人家可不這麽覺得吧,人家注意你很久了,第一天一起看電影,第二天等你你沒去,第三天一起去醫院,第四天還要一起吃飯……第五天是不是就該上床了?”沈宜修刻薄地說,語氣聽上去諷刺又危險。

“你……你講不講道理?這個人我剛認識兩天,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陳冉氣得聲音都在發抖,臉頰通紅。

“是嗎?!”沈宜修是真的生氣了,他氣陳冉三番兩次的騙他,但他更氣自己居然為了這點小事三番兩次的生氣!還像個小朋友一樣在這裏跟陳冉吵架,這根本不是他該幹的事!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臉上一片漠然,冷淡地說:“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你都要這樣隐瞞,那要是個不普通朋友,你打算怎麽着?”

陳冉無話可說,過了好半天,他才擡起頭,迎着沈宜修的目光,說:“我這麽做難道不是因為你嗎?袁藝也是我的普通朋友,你怎麽對他的?你忘了嗎?”陳冉的聲音沙啞,帶着近乎絕望的顫抖。

☆、袁藝

袁藝以前是星宜旗下的小藝人,剛在娛樂圈嶄露頭角,帶着意氣風發的少年輕狂,爽朗可愛,自信滿滿,大概覺得自己分分鐘就能接大片拿大獎,圈粉無數,光芒閃耀,紅透半邊天,登上人生巅峰。

有一次陳冉無聊,沈宜修帶着他去片場看拍戲,袁藝演一個小配角,這小孩兒挺機靈的,不僅看出來陳冉跟沈宜修關系不一般,還看出來沈宜修對陳冉比一般的不一般還要不一般。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攀附還是單純好奇,一來二去就結識了陳冉,經常叫陳冉出來玩,去趟國外還給他帶原版漫畫、唱片,兩個人年紀相仿,志趣相投,漸漸的就成了好朋友。

沈宜修不讓陳冉進娛樂圈,也不願意他交娛樂圈的朋友,跟他提了幾句讓他不要和袁藝走得太近,陳冉沒當回事。

袁藝輕浮愛玩,偷偷帶着陳冉出去泡吧喝酒,甚至還想撺掇他跟自己去找小鴨子。陳冉說到底不過是二十出頭一個小男生,又沒什麽朋友,寂寞無聊的時候很容易就被袁藝帶跑偏。有一次兩人在GAY吧玩到半夜,袁藝跟人争風吃醋打起來了,陳冉去幫忙,受了輕傷進了醫院。

這事最後還是沒瞞過沈宜修,他知道以後氣得火冒三丈,劈頭蓋臉把陳冉罵了一頓,嚴禁他再去酒吧夜店之類的地方,晚上超過十一點必須回家。然後直接把袁藝的經紀人和助理都開了,袁藝當時正在拍星宜自制的偶像劇,好不容易混個男二,在片場春風得意,結果直接被沈宜修從上海召回北京,已經投了幾百萬的電視劇立刻叫停,換人重拍,袁藝從此就被全面封殺。

一開始,袁藝還血氣方剛地叫嚣,有什麽了不起,老子不幹了!可沒過幾個月,他就撐不下去了,找陳冉來幫他求情。

陳冉想着都過了好幾個月了,沈宜修氣也應該消了,就想找個他心情好的時候,跟他提一下。

那天兩個人在外邊吃海鮮大餐,喝點小酒,氣氛正好的時候,陳冉軟軟地對沈宜修說,袁藝他知道錯了,這都好幾個月了,能不能放過他?

沈宜修拿着酒杯的手舉起來又放下,拈着餐巾擦了擦嘴角,定定地看着陳冉,陳冉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手不由自主地就攥緊了桌布的角。

沈宜修看了他片刻,勾唇一笑,清淡地說:“好啊。你去問他,願不願意陪我睡?要是願意,這件事可以考慮,不願意就免談吧。”

陳冉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沈宜修這不僅僅是在羞辱袁藝,也是在羞辱他,他氣惱地盯着沈宜修看了幾秒鐘,卻也知道自己毫無辦法,最後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這話算數嗎?”

沈宜修聳聳肩:“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陳冉最後還是去把沈宜修的話跟袁藝說了,他到底念着他們之間的情意,想幫幫他。袁藝幾乎沒怎麽猶豫,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當場就答應了。陳冉看着袁藝俊秀的面孔上那種不合時宜的欣喜,那種在他面前都已經懶得僞裝的急切,心徹底的涼了。

陳冉知道,沈宜修這是把他以為美好的東西撕碎了揉爛了給他看,把最殘忍的真相攤開了晾出來給他看。他好像都能聽見沈宜修在他耳邊輕聲說,看看,這就是你所謂的好朋友。

然後沈宜修讓陳冉親自把袁藝送到他房間,陳冉面無表情想要退出去的時候,沈宜修又叫住他,輕描淡寫地說:“冉冉,你要不要留下來一起?”

陳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覺得自己胃裏翻江倒海,都快吐了。

沈宜修冷淡地看着他,又問袁藝:“袁藝,你覺得怎麽樣?”

袁藝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也不敢看陳冉,過了半天,才勉強笑了下,小聲說:“好啊。我都行。”他擡起頭可憐巴巴地看着陳冉,幾乎是在哀求:“陳冉?行嗎?”

陳冉閉上眼睛,忍着随着情緒翻湧而來的眼淚,甚至忘記了自己是怎麽逃出門去的。

後來沈宜修确實放過了袁藝,但是資源什麽的沒有一點關照的意思,在瞬息變化的娛樂圈,袁藝這種一個水花都濺不起來的小角色,又沉寂了好幾個月,誰還會記得。他只能在小爛片裏跑跑龍套,想跟大咖合個影蹭版面都沒人讓他蹭,袁藝年輕氣盛不甘心,又鬧着要解約,賠了星宜一大筆錢,在新公司混的也不如意,慢慢的就徹底沉寂下去了。

前段時間,陳冉聽說,袁藝現在專門混各種打着奢侈品品鑒交流之名,行淫-亂大趴之實的展會酒會之類,成了名副其實的社交名媛。

……

沈宜修緊緊抿着嘴唇,嘴角牽動,露出一個涼薄輕蔑的笑:“我沒忘。你最好也別忘了。”

陳冉又生氣又有點害怕,咬着嘴唇,想争辯又不知道說什麽。

沈宜修又咄咄逼人地說:“這事本來不想提了,陳冉,就你看人那眼光,我還真是不放心。袁藝是什麽東西?從頭到尾利用你,帶着你亂七八糟不學好,我沒整死他那是看你面子……”

“本來也不能都怪袁藝……”陳冉被他這麽一罵,忽然就沒底氣了,小聲搶白道。

“是。不怪他,怪你,他是替你受過的,懂嗎?”沈宜修寒氣森森地逼視着陳冉,片刻後,不露聲色地嘆了口氣,抄起上衣摔門出去了。

陳冉在影廳裏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腿都麻了,才慢慢回到房間去。那天晚上,他跟沈宜修分房睡的,他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沈宜修招呼沒打,已經走了。陳冉猶豫再三,給孫陽打了電話,孫陽告訴他,沈宜修開始到各地給《人魚傳說》做宣傳,估計要十天左右才會回來。

陳冉在西山別墅吃過早飯,開車回市區,一路胡思亂想猶豫不決。他怕曾陌晨再找他,直接把手機關機了。其實跟他們去吃個飯也确實沒什麽吧?沈宜修生氣主要還是因為他說謊騙他了。但是曾陌晨到底是什麽意思呢?什麽叫“注意你很久了,一直想要認識你……”陳冉想到第一次見面時,在路燈底下,曾陌晨看着他的眼神,還有昨天臨下車的時候,他欲言又止的那個樣子,不由得一陣心煩意亂。

算了,陳冉最後無可奈何地想,人家就是覺得有眼緣想結識個朋友,只可惜自己連個做朋友的資格都沒有,即便沈宜修大發慈悲不找別人麻煩,以他現在的不堪身份,他永遠不能做到坦誠相待,就他這樣的人還談什麽友誼?……

回到丁香公寓之後,陳冉開機,曾陌晨又給他打了兩個電話,還有幾條短信,說地方都訂好了,問他到底去不去,為什麽不回複還關機了,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陳冉下定決心,很快地回複了一條短信:對不起,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了。飯就不用吃了,錢也不用還了。祝你們一切都好。

陳冉發完短信,馬上把曾陌晨的號碼拉黑了,不管曾陌晨是生氣質問,還是莫名其妙罵他神經病,亦或是焦急追問他出了什麽事……總之他的任何回複陳冉都不想再看到了。

……

過了好幾天,沈宜修沒聯系陳冉,晾着他。陳冉也沒像以前幾次冷戰的時候,積極檢讨,認錯道歉。他是真的有點疲了,這個生日一過,好像什麽都沒變,卻又好像什麽都變了。陳冉随手刷刷微博論壇,随着《人魚傳說》全面上映,各種八卦話題也炒的熱火朝天,有傳男女主歐涵和夏純假戲真做,如火如荼的,就有人跳出來反駁,說夏純是沈宜修新的獵豔對象,被潛規則抱金大腿的,然後又有人整理了《沈宜修不得不說的女人們和男人們》,《那些年,沈宜修睡過的女神們》,《比“你穿越回過去殺了你媽,你還會不會出生”還要懸的世紀難題—論男神沈宜修的性向問題》……

一堆一堆,看得陳冉哭笑不得,剛開始的時候,陳冉對沈宜修的桃色新聞還在乎,嘴上不說心裏到底不舒服,到現在他對這些亦真亦假的八卦已經基本免疫了,說到底他有什麽資格不舒服?但是今天他在這些浩瀚如煙海的帖子和回複中,還是看到了幾條十分驚天地泣鬼神的消息。

一個是說,疑似沈宜修私生女患自閉症慘遭遺棄。

還有一個是說,沈宜修包養美少年長達數年,囚禁虐戀上演五十度灰?

……

陳冉覺得自己的三觀再一次經受了血雨腥風般的洗禮,他煞有其事地認真想了想,包養确實,美少年也勉強算得上,囚禁虐戀還五十度灰?這個,真是,我怎麽不知道啊?!

陳冉內心咆哮了一千零一次,心想,要不要告訴沈宜修一聲?其實他陳冉的存在,以及他們之間的關系,在核心圈子裏不算太高級的秘密,大家心照不宣,也沒人敢觸沈宜修的黴頭,主流點的媒體也不會去惹沈宜修,瘋了嗎?嫌活得太好還是命太長?

陳冉又轉念一想,沈宜修也用不着他去提醒,以前非主流狗仔們也不是沒拍到過他們,都被沈宜修動動小手指頭的功夫就擺平了,道理都懶得講,花錢買回來照片完事,就當給孩子們發壓歲錢。照片拿回來,沈宜修還少不得調侃一番,什麽光線不夠柔和啊,陳冉的側臉拍得不夠美之類……

更何況這幾個腦洞如此清奇的造謠帖……陳冉自嘲地笑笑,關了網頁,看一眼外邊,天空烏雲密布,樹葉紋絲不動,像是悶着一場大雨。陳冉懶洋洋站起身,心想趁着還沒下雨,趕緊出去吃個飯吧,天氣不好,就別給外賣小哥增加工作量了。

陳冉随手拿了把傘,快步出門,快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砸下來了,陳冉無奈地看一眼天,撐開傘——

他的目光掠過小區門口的崗亭,見一個年輕矯健的身影大步跑進遮陽傘下,緊接着搖頭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

陳冉看見他,一時進退為難,心想怎麽又是曾陌晨?他正猶豫着,曾陌晨一擡頭,兩個人四目相對。

曾陌晨臉上的表情既有無法掩飾的驚喜,又有隐隐的憤怒委屈,他靜靜地看着陳冉,沒說話也沒動。

陳冉不知道怎麽面對他,神情有些黯然,他僵立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終于走到曾陌晨面前:“你怎麽來了?”

“我來把錢還給你。沒有欠人錢的習慣。”曾陌晨冷冰冰地說,說着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一把錢,200多塊,有零有整的。

陳冉沒接,別過頭去:“不用了……”

曾陌晨把錢塞進他手裏:“也不是我的錢,我替肖樂還的,不要找他說去。”

陳冉無話可說,默默把錢裝起來,想着要不要跟曾陌晨解釋或者道歉……

“那……也就沒別的事了,是我自讨沒趣,打擾你了。我走了,就這樣吧。”曾陌晨裝着輕松随意的樣子,說完這話吹了聲口哨,大步跨進暴雨中。

“哎……”陳冉趕緊追出去,在嘩嘩啦啦的雨聲中大聲道:“這麽大雨你沒傘怎麽走啊!”他跑上前把曾陌晨攏在一把小傘下:“先去我那裏,等雨停了再走吧。

曾陌晨停下腳步,轉頭看了陳冉幾秒鐘,見他半個身子淋着雨,斜飛的雨滴很快打濕了他的頭發,趕緊上前一步緊緊貼着他,又把傘往回推,嘴裏不自然地小聲道:“方……便嗎?”

陳冉點頭,拉着他的胳膊往小區裏走去。

☆、赴約

雖說沒有幾步路,但是回到家的時候,陳冉和曾陌晨還是一個人濕了半身。曾陌晨渾身滴水,站在門口不好意思進來,陳冉給他找備用的拖鞋,被雨淋了一下整個人反而神清氣爽,笑着說:“沒事,進來吧,我給你找件我的衣服穿。”

曾陌晨進來,四處看看,就在客廳中間站着,剛才的小情緒也基本被雨澆滅了,發自內心稱贊道:“你家布置得很溫馨很用心啊。”

陳冉淡淡一笑,小梨渦忽隐忽現,轉身進卧室去,不一會兒拿着一件T恤和毛巾出來,遞給曾陌晨:“擦擦頭發,把衣服換了吧。這是我最寬松的一件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穿。”

曾陌晨笑着接過,也不避諱,當着陳冉的面,把濕了的T恤脫了,燈光下他赤-裸的肩上水珠瑩瑩閃閃,胸前和胳膊上的肌肉随着動作一起一伏,無聲地散發着年輕健康的力量。

陳冉臉紅了,他掩飾地輕咳一聲,走到吧臺去倒水:“你喝什麽?”

“有可樂嗎?”曾陌晨沒覺得怎麽,大大咧咧問道,把陳冉的衣服抻了抻,還是有點小。

陳冉把可樂遞給他,又問:“你吃飯了嗎?”

“沒有。”

“那在我這随便吃點?要不叫外賣?”

“随便做點吧,泡面就行。”曾陌晨随口道,饒有興趣地看着牆上的挂鐘和置物架,頗有設計感的小鹿臺燈,新鮮有趣的各種小擺件。

“我也不會做別的。”陳冉打開冰箱,拿了蛋和青菜,真的煮了兩碗泡面。

兩個大男孩對坐在餐桌兩頭,伴着窗外的雨聲,心不在焉地吃泡面。陳冉若有所思,曾陌晨欲言又止。

“你怎麽還不回家?學校早放假了吧?”陳冉終于問。

“我……我家教的小孩,他家裏還想讓我再幫他補補數學。”曾陌晨口不對心地道,低頭撈面:“我每天給他上完課,回學校的路上正好經過你們小區,就過來看一眼,今天還真碰到了。”

陳冉嗯了聲,不再細問。

吃完面,雨也差不多停了,曾陌晨準備走,臨出門的時候,他慢吞吞地換完鞋,靠在玄關牆上,眼神閃爍,好像下了好大決心似的,有點尴尬地問:“陳冉,這裏你一個人住嗎?”

陳冉知道他在問什麽,剛才他去洗手間,肯定看見了雙份的毛巾、牙具還有剃須刀什麽的。陳冉吞咽了一下,喉結上下滑動,他想了想,坦然道:“我男朋友有時候會過來,這是他的房子。”

曾陌晨好像并不驚訝,明亮的眼睛深處好像有既竊喜又失望的情緒一閃而過:“哦。”他盯着陳冉的眼睛,狡黠地一笑,略帶輕蔑地說:“你該不會是因為這個拉黑我的吧?怕他生氣?不至于的吧……”

陳冉大窘,好像被當衆戳穿了拙劣謊言的小孩,而且這個謊言在大人眼裏荒誕不經莫名其妙非常沒有必要,就像一個大而空的肥皂泡。

陳冉不置可否,索性低頭不說話了,曾陌晨撇撇嘴,一手越過陳冉的肩膀,撐在對面牆上,湊近他的臉,壞壞地一笑,在他耳邊輕聲道:“你看你,跟個受氣小媳婦兒似的。”

曾陌晨離陳冉非常近,他說話時灼熱的氣息拂過陳冉的耳垂,微濕的頭發幾乎貼到他臉頰上,陳冉的心猛地狂跳幾下,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步,舔了舔嘴唇,生澀地道:“別瞎說……”

曾陌晨微眯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陳冉,兩個人四目相對,一時間周圍的空間好像在無聲無息縮小,而空氣陡然升溫,随時都會把僅有兩個人的無形空間點燃一樣。

過了幾秒鐘或者一萬年,曾陌晨站直身子,長出一口氣,無所謂地聳聳肩:“沒關系,不過就是想認識個朋友呗,你不願意,我不勉強。”說着,就要推門出去。

陳冉一時沒反應過來,還飄在剛剛詭異又暧昧的氛圍裏,他怔怔地看着曾陌晨走出去,連話都忘了說,也沒有關門。他看着曾陌晨的背影,呼吸有些急促,好像莫名其妙的在期待着什麽。

曾陌晨走到電梯門前,扭頭看了他一眼,莞爾一笑:“怎麽了?”

陳冉說:“你還穿着我的衣服呢。”

曾陌晨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哦,對,等我回去洗了還你。”

陳冉嗯了一聲,有一點淡淡的惆悵。

“再約吧。我號碼你拉黑了,要不加個微信哪?”曾陌晨笑道,沒有理會打開的電梯門,轉身走了回來。

……

又過了兩天,沈宜修要回來了,孫陽給陳冉打電話,問他要不要去接機。

“我……不去了吧,他又沒叫我去。”陳冉無聊地按着遙控器,電視停在一個正火的宮鬥劇上,他無可無不可地說:“他都好多天不理我了,我去了自讨沒趣。”

“……”孫陽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小會兒,耐着性子道:“我可是一片好心……冒着暴屍街頭的風險給你通風報信。”

陳冉知道這是孫陽在給他鋪路搭橋找機會,也順便給沈宜修個臺階下,這樣的戲碼不知道玩過多少回了,可這次陳冉一點都不想配合着演戲,真心累。

電視裏傳來某公公尖細的聲音:“娘娘啊,最近這天氣酷暑難耐,陛下又政務繁忙,難念心緒煩亂,夜裏總也睡不好,說是最近要去避暑山莊住一陣子,您可準備着點,萬一要随禦駕過去,可少不得在飲食藥物方面多費點心。”

那位娘娘便嬌滴滴地道:“多謝公公提點。”

陳冉看到這裏忍不住噗嗤笑了,學着電視劇裏娘娘的聲音,嬌滴滴地對孫陽:“多謝哥哥提點。”

孫陽當然也聽見了電視裏的聲音,在電話那邊恨不得撲過來把陳冉掐死,他鼻子裏哼了聲,煩躁地說:“愛接不接,我可告訴你,這幾天老板天天沉着臉,動不動就生氣,哥哥我日子也不好過。你就作吧,早晚大家跟着你一起作死。”

陳冉無所謂地搖頭,心想你真是太擡舉我了,我哪有那麽大本事,少不得又說了幾句安撫孫陽的話,草草地挂了電話,最後也沒答應去接沈宜修。

陳冉挂了電話,失神地盯着電視屏幕發呆,好半天才茫然地想,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沈宜修晚上回來,陳冉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多半不會吧,冷戰之中他沒低這個頭,沈宜修是不會給他這個臉的。

忽然手機響了一下,陳冉抓過來看,是曾陌晨的微信:明天回家,今晚出來吃個飯吧。

緊跟着又發了一個賤兮兮的暴漫表情過來。

陳冉笑笑,回複:好啊,你挑地方。

然後他去洗了把臉,穿好衣服出了門。

陳冉開車很快到了B大後門,曾陌晨已經早早在那裏等他了,這幾天他們沒事就會随便聊兩句,曾陌晨每晚還給他發個晚安短信。

陳冉停在曾陌晨身前,打開前車窗,探頭出去叫到:“曾陌晨!”

曾陌晨正在翹首張望,猛地低頭,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摸了摸後腦勺:“我沒看錯吧?我正在滿馬路找你那輛拉風的蘭博呢。”

“先上來再說。”陳冉笑了笑,見到曾陌晨,心情頓時輕松不少。

曾陌晨坐進英菲尼迪的副駕駛,四下打量一圈:“你男朋友是賣車的嗎?”

陳冉一笑,眼眉彎彎:“那跑車太紮眼了,我開着那個過來,估計會被以為是來你們學校泡學生妹的小開吧?”

“嗯。”曾陌晨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也有可能是泡帥哥。”

陳冉推了推墨鏡,發動了車子:“想吃什麽?”

曾陌晨長籲了一口氣,抓了抓脖子:“清涼酸爽的吧?快他媽熱死了。”

陳冉轉頭看他一眼,發現他脖子上一片一片紅通通密密麻麻的痱子,心想宿舍裏沒空調,夏天确實太難過了。

“我帶你去吃韓料吧,我知道有一家冷面做的特別好。”

曾陌晨笑嘻嘻:“晚上有時間,我請你去看個電影呀?漫威的複聯上了!”

兩個人去吃了韓料,看了電影,一路有說有笑,曾陌晨很活躍,對什麽話題都知道點,偶爾賤兮兮地耍貧嘴,跟他在一起陳冉很放松也很開心。

陳冉全程關機,帶着那種死前吃頓好的絕對不能被打擾的決絕。

從電影院出來,已經快十一點了,陳冉在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就感覺有點奇怪,好像有人在暗處看着他,他警惕地頻頻回頭,卻又找不到什麽。曾陌晨在一旁全無知覺,還在點評劇情,陳冉也不好表現得太異樣,趕緊催他上車,徑直送他回了學校。

“這次回家就要等開學再回來了吧?學校太熱了,看你起了那麽多痱子。”快靠近B大的時候,陳冉心神不寧地說,看一眼後視鏡,有一輛可疑的黑色商務車一直跟着他。

“不一定。”曾陌晨撇嘴:“在家也無聊。說不定住幾天就回來繼續做兼職了,還能掙點看電影的錢。”

“你父母做什麽的?”陳冉随口問。

“我爸是公交車司機,我媽早病退了,身體不好。”曾陌晨無所謂地道。

陳冉點點頭,沒說什麽,把車停好,跟曾陌晨道別。

曾陌晨戀戀不舍地下車了,又趴在車窗上,可憐巴巴道:“真舍不得……”

陳冉:“……”

曾陌晨:“你車裏的空調。”

陳冉笑着捶了他一拳,無奈道:“滾滾滾。”

一直看着曾陌晨連跑帶跳地進了學校大門,陳冉才深吸一口氣,拉開車門下了車,向着停在他不遠處的黑色商務車走過去。

☆、狗仔

車裏的人看見陳冉走過來,卻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陳冉直接繞到副駕駛位,敲了敲車窗。

車窗降下來,一個又黑又胖,滿臉胡渣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男人穿着優衣庫那款著名的“爹T”,I’m your father幾個字閃閃發光。他胸前挂着一個單反,長焦鏡頭都快杵到陳冉臉上了。

陳冉冷冷看着他,挑眉問道:“筒子哥,你這是幾個意思?”

黑胖子名叫江為,是貴圈有名的狗仔,又壯又胖且酷愛打牌,人稱“筒子哥”。江為笑得一雙小眼睛眯成兩條縫,無辜地攤了攤手:“也沒別的意思,養家糊口的,壓力大呀,不像你……”說着手指點了點陳冉的胸膛,揶揄道:“有大老板養着。”

陳冉站直身體,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說:“是呀,大家都不好混。我聽說哥你最近流年不利犯太歲啊?”

陳冉聽人說過,這個江為沖動任性,也算個性情中人,做事常常劍走偏鋒不規矩,在圈子裏毀譽參半,也得罪了不少人,前段時間不知道怎麽,被供職的某新聞網站給開了。

江為的嘴角抖了抖,幹笑兩聲,又滿不在乎地說:“不瞞你說,哥哥我開了自己的工作室了!”,他看着陳冉,擠擠眼睛:“工作室剛開,需要搞個大新聞。”

陳冉失笑:“那讓你失望了,我跟朋友吃個飯,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倒貼錢也沒人想看。”

江為笑道:“新聞不大,有錢也行。別人不看,有人想看。冉冉好歹給哥幾個出個車馬費,今天拍的照片,我保證不發給你家霸道總裁沈大公子。怎麽樣?”

陳冉皺起眉頭,腦子裏飛快地過了一遍他跟曾陌晨剛才在一起的林林總總,确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有什麽大不了的他也不怕,沈宜修真生氣了,大不了不要他,他求之不得。陳冉定定神,淘氣地一笑:“發吧。誰不發誰是孫子。”說完,大步走回自己的車旁邊,進去用力關上了車門。

江為氣得罵了一句,心想有日子沒注意,這小屁孩兒長能耐了嘛。以前他也拍過陳冉跟沈宜修,那時候這孩子畏畏縮縮地躲在沈宜修身後,像只躲在母雞身後的小雞崽子,現在小雞翅膀也長硬了,能不能飛的也要先蹦跶兩下子。

旁邊司機問道:“老大,還跟嗎?”

江為煩躁地說:“不跟了!掉頭去名都會所轉轉。”

……

陳冉回到丁香公寓,在樓下看見七樓他房間亮着燈,心裏頓時一陣煩躁,一步都不想往前走了。他靠在苗圃邊上,從曾陌晨給他的半盒煙裏抽出來一根,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煙圈在悶熱的夏夜袅袅而上,煙頭忽明忽滅,樹葉紋絲不動,草叢裏傳來一刻不停的蛐蛐叫聲。

陳冉抽完一根煙,打開手機。出乎意料的,只有一條曾陌晨的微信問他到家了嗎,沈宜修沒給他打電話。

陳冉回複了曾陌晨并說晚安,然後把兩個人的聊天記錄全都删了,這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先忐忑不安地走了幾步,又破罐破摔地走了幾步,最後視死如歸地上了電梯。

回到家,開了門,屋子裏居然沒開空調,沈宜修的行李箱随便丢在門口,陳冉詫異地皺起眉頭,緊走兩步,往客廳看去。

沈宜修渾身無力地斜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臉色灰白,一點精神都沒有,腦門上全是汗水。

陳冉吓壞了,趕緊過去輕輕搖了搖他:“這是……怎麽了?”

沈宜修緩緩睜開眼睛,目光空洞地轉了轉,終于聚焦在陳冉臉上,嗓子完全啞了:“冉冉……我想喝水。”

陳冉手忙腳亂地給他倒了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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