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英雄少年

京國浮東郡

年輕的公子站在赤風營最高的哨塔,晚風呼呼的吹起他的發髻,他單手按着劍柄,劍柄上有一只鎏金的猛虎紋章,那是京國王室獨有的标志。

“公子,時候不早了,你看着太陽馬上就要跌進浮山了。”年邁的武将看着天邊的火燒雲,目光如炬。

“柳将軍,不覺得的這火燒雲很美嗎?公子改為負手而立,對着身邊年邁的武将說道

“火燒雲再美,也是遲暮,公子為何不看看東方,黑夜将至,明天還等着我們去改變。”年邁的武将,揮動他的衣袖,指着東方逐漸顯露的星辰。

“黑夜漫漫,我無心探索。”年輕的公子不為所動,依然望着浮山邊上的雲:“因為黎明來臨之前火便會從浮西燒起,引燃整個中原。屆時不需要等到太陽升起,大地也會一片紅光。”

“三年了,因為公子一句話,老夫把自己關在這營山之颠為您練兵三年。公子難道忘記您當年的誓言嗎?”年邁的武将看着這光禿禿的營山,看着威武的兵營,最後看了看那位意氣風發的公子,緩緩說道,口中卻帶着些不應該有的責備。

七年前京國結束了奪嫡之亂,公子成即位為京宣公,将成年的公子們全部被誅殺,而先王成孝公的妃子全部送進了王陵。未成年的公子們受封京國邊土之地。十二公子征領封了京國極西的土地。那是一個被稱為浮東貧瘠之地,日照強烈,經年少雨,土地種不了糧食,能種的蔬菜也很少,當地人們以土豆為主食,只有少許的貴族豪門們能吃上大米和蔬菜,那也是從鄰近的郡縣裏用高價購來的。公子征初到浮東時也才十歲,看着光禿禿的大山和火辣辣的太陽,年輕的公子哭了三天三夜,鬧着要回王城。不要說才十歲的少年,就連身經百戰的柳元看着也覺得不甘,自己為國效命多年,倒頭來卻要在這裏渡過自己的晚年。

柳元現在還清楚記得,哭累了的公子征抹幹眼角的淚,平靜了自己的哭息,認真的樣子就像他的祖父,曾經一戰成名的京武公。年幼的公子對他說,自己從今起不會再哭了,有一天他一定要回到王都,為自己的兄長和母妃報仇。

如今七年過去了,當年被這風土吓壞的幼童已長成一位偏偏公子,憑借着自己的智慧牢牢的掌握着中原的極西之地。

“誓言我怎會忘記,坐在大京王坐上的成兄長還沒有接受到應有的懲罰。”少年撫摸着自己的劍柄,靜靜的說道,臉上是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成熟。接着年輕的公子指着遠方的城市對着老人說道:“柳将軍,你看營城,你還記得你才上營山時這個邊陲小鎮的模樣嗎?”

年邁的将軍确實記得,三年前初到營山,遠方的小鎮破舊不堪,零零落落幾戶人,當時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蕭條與人煙稀少,他才将這赤風營紮在了這裏。而如這裏人群比肩繼踵,而樓宇林立,層臺累榭,叫賣的吆喝聲似乎随着東風一直吹到這軍營中來。而每月送來的軍需軍備似乎也随着鎮子的擴張越來越多,越來越好。

“柳将軍你感受到了嗎?那是蠻符給京西帶來的生命力。曾經這裏那麽貧瘠,可是現在符人們總能拿着稀奇的玩意過來跟我們易貨,浮東各國的商隊也集聚這裏,巨賈也在這裏開了酒樓,短短五年的時間,我們的稅收翻了十翻。”

“公子,臣下不懂,這和我們回王都有什麽關系?赤風營已建好三年,每個戰士都等着為公子獻上自己的忠誠與生命,我們直需在桐樹開花之時,駕着戰馬直奔王都,到時候您一樣是這大京的主人。”年邁的将軍說的有點急切,似乎急于用自己的鮮血來證明自己的榮耀和不老。

“赤峰營的五千将士穿赤凱是申國鍛造的铠甲,用的是申國上好的生鐵,駕的是極北之地的駿馬,這些東西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回浮東,試問哪一樣不用錢?”公子征的目光從遠方的小鎮移到了柳元的臉上,透過這雙眼,柳元似乎快要不認識這個自己曾經陪伴多年的少年了。“而這一切我能有,我的兄長們也可以有。我想要的不僅僅是這五千的赤風營,我要的是五萬的大軍,他們将高舉我的旗幟,宣揚我的美名,從浮東到王都,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公子征回來了。”

太陽落下了浮山,黑夜黑的沉寂。是夜,五百赤風軍精銳和浮東郡主公子征踏上了前往浮西的道路。

符國栖鵬 鳶子臺

宮中的更夫敲着鑼打着更,他們行徑的路線被內務官們安排的妥妥當當,一夜五更,戌時至寅時,這五更裏羽林衛營房更更不能少。膳房內務房子時開始喊更,更聲一響不過一柱香,即可看到內侍們從班房中魚貫而出,更聲不過兩響膳房頂上的煙沖便慢慢萦煙騰起。到了寅時五更更夫們便可進入內宮,在各殿各臺裏叫更,不過只是叫更不可敲鑼,讓各宮的內侍知道個時間即可,萬萬打擾不得各宮主人的休息。

這是茍裏第二次打更,他花了二十兩銀子作為賄賂才混到這個差事。當班第一天時更事班的班頭對他說:“叫更是個得罪人的差事,但是喊更人伺候主子是辰王,辰王就是這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律,公雞因為感受了辰王的召喚所以打鳴,鳥雀因為感受到辰王的召喚所以歸家。而人太忙碌,沒辦法感受到辰王的召喚,所以辰王讓喊更人傳達他的旨意傳達給衆生。走到各宮各臺,該喊的更還是得喊。”不過之後這個領頭內侍話風一轉,又說道:”但是當你看到這哪個宮臺上挂了雀兒燈,就不用叫更了,這雀兒燈是大王的寵幸,辰王老爺不壞天子的好事,那在我大符也不能壞了咱們大王的好事。”

茍裏看了看鳶子臺上紅燈,想起班頭說的話,自顧在門口叩首三下,便往其它宮臺走去。

沒有喊更聲,可是鳶子臺的主人還是早早的醒了,她模糊之中摸摸左手邊空空的床塌,還留着一些溫度,可是沒有下人告訴她床邊人已離去,她想那人應該還在房中未曾離開。她慢起身,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順手拿起床上的毯子裹住自己曼妙的身體,脖子上還有昨夜溫存的痕跡。

走下床榻,看到廳堂的燭臺确實被點亮,鳶子臺的主人朝着燭光緩緩走去。她的王身着黑色薄紗,頭發被胡亂束在一起,燈光照着王的側顏,她如劍的眉毛,如炬的目光,俊美的容貌,美麗也很美好。她低頭靜靜看着手裏的布絹,鎖眉沉思。

正想上前,她突然看到在燭光未覆蓋的陰影處有一黑色身影,黑衣人畢恭畢敬的單膝跪地,未發出半點聲響。這讓鳶子臺的主人一驚,一不下心碰到腳邊的酒杯,酒杯滾在木質的地板上咕咕作響,她才想起昨歡愉一夜,房中地上可沒有一個幹淨處。

“你醒了?”聲響打亂了姜鶴之的思緒。她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問道。

“時間尚早,看大王已起身,臣妾不敢再睡。既然殿下在處理政事,那臣妾便退下了。”

“鹂姬,讓宮人準備點粥點。昨晚操勞有點餓了。”姜鶴之側頭看了看羸弱的美人,頗有深意的笑說道,操勞二字更是重音。和剛才緊縮眉頭的緊張相比,真是判若兩人,這位大王看着自己時,永遠那麽溫柔美麗。

“諾。”帶着一臉沒人看到的緋色,鹂姬退了回去。

“大王!保重身體啊!”待鹂姬退去聲音從黑影中傳來,孔武有力中充滿了真情實意的觀切之情,姜鶴之差點一口茶水噴了出去。

“不韋,寡人無疾.....”姜鶴之拿起布絹,擋住有點尴尬的表情:“我們繼續談談這布絹上的事。”

“是!”被喚做不韋的黑衣人從陰影中上前一步,燭臺的燈光映亮了他的臉,那是刀刻般堅實的臉龐,他身着玄色鎖甲,胸前的護心鏡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鳳頭,鳳眼處鑲着兩顆紅色瑪瑙,如同殺紅了眼的戰士,而和這個紅色相呼應的是他背後火紅的披風,披風上繡着一只巨大的黑色鳳凰,鳳凰張開雙翅,豐滿的羽翼如同堅實的屏障。鳳凰是符國的圖騰,非王室不可使用,而這變異的展翅鳳凰則是歷代符王親衛的标志,他們不受制于三軍,不受制于廟堂,他們的存在等同于符王的親兵,宗室與大臣忌憚于他們的權利,因為他們總是在黑暗的政治清洗中出現,大符的朝堂曾經形容他們為:黑鳳展翅,奸佞必死。

紹不韋是黑鳳衛的現任首領,他并不聰明,也不懂得揣摩上意,和他聰明的前輩們不同,在他作為首領唯一的優點就是忠誠,也只有忠誠。

姜鶴之也收起了剛才的調笑,恢複了她廟堂之上的威嚴之色,她雙手反複摩挲着布絹,眯着眼看着布絹上的內容,不滿之色不難看出。而寫信之人用筆工整,字體規矩死板,上面寫着:

聖賢德孝惠王親啓:

老夫謹遵宗室清規及先王遺召,為聖賢孝惠女王殿下尋後續之世子人選,現宗室嫡孫中未染疾者十二人,品德兼優可任大任者三人,分別為孝仁王之玄孫姜應伯,年二十有九,現供職于宗室;宗室長老姜延之莫之子姜有時,年四十,任葫蘆縣縣伯,治理經驗頗豐;先王嫡弟忠伯公之孫姜雁之,年二十六,現在土番拉貢部為質,熟知西方諸部風土可謂少年英雄。立嫡之事國之根本,望吾聖賢孝惠女王殿下速速定奪。

落款為:姜城宗室老骥姜延英

符國規矩,女主不可留嗣,死後王位将傳于過繼的嫡親。可是姜鶴之二十二歲,卻為她找到三個年長于她的人讓她甄選世子,明着是為了宗廟,私下可是做着讓她禪位的打算。

“不韋,你怎麽看。”姜鶴之将布絹随手往燭臺上一扔,火苗馬上串了上去。任誰都聽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滿。

“殺!”玄衣的将軍回答的直接了當,似乎完全沒有任何的思考就給出了回答。

對于這樣的回答姜鶴之并不吃驚,這就是紹不韋的風格,對自己絕對的忠誠,哪怕這種忠誠會讓姜家的千年血脈盡斷。

姜鶴之從席上坐了起來,走到紹不韋面前,淡薄的輕紗讓她的身體在燭光中若隐若現,若是面前是其它男子,要不直視這軀體垂涎其美色,要麽低頭閉眼羞恥于禮儀。可是紹不韋雙眼依然直視他的王,姜鶴之十分清楚,沒有什麽可以影響這位玄衣将軍對自己的敬畏。

她緩緩走到紹不韋身邊,拔出紹不韋腰間的劍,手指順着劍鋒從劍柄向劍尖處游去,審視着這把劍的劍刃。

“紹卿可知,人殺了,我姜家的血脈可就斷了。”姜鶴之壓低聲音說道,似乎馬上就要同意黑衣衛士的建議,将布絹上的三人誅殺殆盡。

“不韋是符惠王姜鶴之一人之不韋,非姜家之不韋。”

“很好。”姜鶴之滿意笑了笑,将劍還給了紹不韋,還是依然低聲音說道:“可是寡人不願意祖上基業毀在我手上。“

“大王英明威武天下第一,承大王位者自然要大王血脈。”玄衣将軍挺胸而立,猶如剛才的利劍。這位将軍也曾經幻想,這位優秀的君主可以留下自己的後嗣。

“女主不可留嗣。何況.....“姜鶴之轉身,走向箕臺,淡淡的說道:“寡人不好男色。”

紹不韋看着姜鶴之及腰的漆黑長發,那三千青絲如同她的人一樣,越看越迷離。但這就是紹不韋心中的君王,是這個英雄武将對于完美君王的所有幻想。

“請大王指示。”紹不韋再次單膝櫃下,拱手拜服。只要是姜鶴之的旨意,無論對錯紹不韋沒有異議只有不違。

“替寡人告訴姜城宗室的老頭子,寡人秋狩後給确定他們人選,再派一隊人看着絹布上提到的三個人。最後,把達吉和賣鹽的給我召回來,要快。”

“諾!”紹不韋接令,轉身退出了鳶子臺,漆黑的披風随着他的轉身也陷入了漆黑的夜中。此時遠遠的能聽到雞鳴的聲音,天還沒有亮,只是翻起了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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