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見大師的小皇帝
明川想了想,将這一茬抛到腦後,問:“國師呢?”
言恪道:“方才國師出去了。”
“他用膳了嗎?”明川掀開被子下床。
“用過了。”
明川收回下床的腿:“那朕不換衣服了,你叫他們把膳食擺在小幾上,朕在榻上吃。”
“是。”
不多時,宮女拎着膳盒擺好了膳食,言恪給明川拿了個毯子蓋着腿,站在一邊給他布菜。
明川午後出宮,回宮後又睡到現在,屬實是餓了,吃的很快。容商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只有幾道藥膳看上去沒有動過。
見了容商,明川趕緊舀了一碗天麻炖雞湯,裝模作樣的喝。
“陛下今日想來問什麽?”容商坐下,看心情很不錯。
“是這樣,”明川道:“朕聽聞,安國公要與張心遠結親。”
容商點點頭:“也就是前幾天的事,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說,陛下很中意張心遠,想與他結親的人不在少數,只是沒有安國公這般着急的。”
“可我今日去見張心遠,他直說了不願結親。”
“是不願結親,還是不願同安國公府結親啊?”
“什麽意思?”明川問道。
“說來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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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川聞言,三兩口喝了雞湯,叫人收拾了碗碟上了茶點,做足了聽故事的準備。
容商看他一眼,眼裏帶了些難以發覺的無奈,道:“這事還要從上回陛下出宮說起,當日安國公府的二小姐禦前失儀,被你不喜,沒有進宮的機會了,安國公就叫她聯姻,對象便是張心遠。”
明川道:“那張心遠還真是倒黴。”
容商笑了笑,端起茶碗,道:“馮家二小姐心高氣傲,不願意嫁給張心遠,便派人将他羞辱了一頓,還鬧到了張心遠老家,他乳母跟前,将他乳母生生氣病了。”
明川了然:“怪不得。”
這樣說來,跟心有所屬還真沒什麽關系。
容商抿了一口茶:“其實說起來,這張心遠,我應當是見過的。”
明川面露驚訝:“什麽時候?”
據容商說,那還是上一次春闱的時候。
三年前,也是三月裏,天氣變化無常,将要回暖的時候竟反常的下了大雪。明川那時候十七歲,孩子心性,比現在差的不是一星半點,身子骨也弱,這乍暖還寒時候,便發起燒了,斷斷續續卧床靜養了半個月。
他在宮裏待的悶,又生着病,總不開心。容商便找了個時候,帶他出宮去寺院祈福。明川不記得他見過張心遠,只記得在那寺廟裏,他認識了無世。
無世是個和尚,但是沒有剃度,據說佛法高深,不在乎外物。他到京城的時間比容商還要早,早年間曾雲游各地,歷遍人生八苦,參悟之時一夜白頭,自此之後更加出塵,不少人說曾親眼見過他的佛相。
他們去的寺院便是無世所在的寺院。
馬車一路行到後院,車上明川問容商:“我們不去前頭拜拜佛嗎?”
“先去後院,等你休息好了再去玩。”容商給他系上披風,将他抱下車。
一進院子,明川不由得驚呼,只見不大的院子裏,滿是桃樹,連到院子外邊,桃花盛開,上頭還帶着雪,粉白一片,仙境似的。
就在那一片桃花林裏,站着一位身披袈裟,滿頭白發的人,身上零星落了些花瓣和雪。明川瞪大了眼睛,幾乎以為是仙人。
容商一眼瞧見,面色沉下來,冷笑道:“這不是無世大師嗎?你不去佛前修佛法,站在桃花樹下面做什麽?”
無世轉過頭來,手裏拿着一枝桃花,面對幾人緩緩念了句佛號。明川驚為天人,覺得這人面目慈悲,眼有悲憫,像是佛前的白蓮花,不曾沾染塵世煙火。
容商一邊冷眼瞧着,心中不屑,也不讓明川多看,推着人進屋。
“不請大師進來嗎?外頭怪冷的。”
容商眼也不擡:“不用管他。”
明川爬上炕,透過窗戶看外面,只見桃林裏已不見了無世身影。明川縮回身子:“此地真是不一樣,怎麽會有桃花在下雪的時候開呢?”
“只是冷熱交疊罷了。”不同于國師的聲音低沉磁性,這人的聲音極為清越出塵,會讓人想起罄響鐘鳴,明川想,若是佛會說話,大抵就是這樣的聲音。
不請自來的無世不理會容商不善的目光,接着道:“早先天氣暖和,桃花便開了,一夕之間下了雪,桃花沒有來得及凋落,便是如今這樣的景象。”
明川點點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容商道:“我倒不知無世大師這樣閑,這時間,不該去佛前誦經嗎?”
無世笑道:“若是旁人我定然不會浪費誦經的時間,只是你我何等情分,我來迎一迎你,有何不妥?”
聞言容商沒有說話,難以忍受似的挪開了眼。明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裏十分驚奇,國師生性寡淡,原來也是能與人情分深厚的嗎?
屋裏人一時間都沒有出聲,只聽見有人輕叩了兩下門,是來找國師的。接連下雪,京郊附近的地方還有下冰雹的,據說損失極為慘重,這些事都是要國師去處理的。
明川很懂事:“國師快去吧,我等你來接我。”
容商點頭,囑咐他莫要玩雪貪涼。臨出門,他看了眼無世,冷笑道:“別招惹他。”
無世笑眯眯的:“你放心就是。”
容商心裏盤算着,坐上馬車回宮,路上叫人攔了下來,那人是落第的舉子,獨自一人攔了國師的車架。
容商穩坐在車裏,那人在外頭說話,送來詩文谒見。落第的舉子大多用這樣的方法做最後一搏,只是敢送到國師跟前,還從未見過。
容商心裏念着明川,又要趕回宮處理事務,哪來的時間與人周旋。便收了他的詩文,叫他離開了。
回宮路上,容商看了看他的詩文,字裏行間溢滿了野心。容商看過便扔在了後頭,他自己是個有野心的人,便不喜歡旁人有太大的野心,何況是這樣尖銳鋒利毫不掩飾的野心,免不了傷人傷己。
“那人便是張心遠。”容商道:“當時我沒有出面,但容火見過他。上回保和殿,容火一眼便認出來了。”
明川捧着茶碗,搖搖頭嘆道:“看來這三年張心遠變了不少,你看如今這模樣,可看不出什麽野心滔天來。”
容商笑笑:“我倒是有些欣賞他如今的模樣了。”
明川想起了什麽,放下茶碗道:“那靜華?”
容商不在意道:“他有野心,那尚主無疑是晉升最快最好的法子,他不會拒絕。”
明川皺眉:“那還有幾分真心,叫什麽良緣?”
容商擡頭看他:“那你說,誰娶公主不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呢?”
他這話一針見血,明川啞了聲,半晌也說不出話。
容商伸手撫了撫明川的鬓角,安慰道:“想來靜華長公主自己也是明白的,張心遠固然才貌上乘,但長公主看中的怕是張心遠的家世。張心遠沒有根基,不管以後再怎麽發跡,也決計不能虧待長公主。”
明川雖心裏不大舒服,但也知道容商說的八成不錯。他心下有些感嘆,都說公主不愁嫁,若真是不愁嫁,靜華也不至于如此籌謀了。
容商見他眉頭緊鎖,不想讓他再為此費神,便道:“今日太醫院送來了幾樣養身子的藥膏,過會兒你試試。”
明川聞言回過神,目光閃閃爍爍的,他說的保養身子,無非就是那檔子事。明川不想弄,但是太醫院信誓旦旦說與壽元有益。誰會跟自己的命過不去呢。
明川沐浴過後回到床榻上,床帳放下來,只剩他與容商兩人。燭火盈盈的,照着明川一身細膩皮肉都像蒙了一層光澤,十分誘人。
明川跪坐在容商懷裏,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容商騰出手,塗抹脂膏,用藥的時候不宜動房事,這時候容商不會要他。
“無世大師總說我命數不好,恐有夭折的風險,我這都二十歲了,往後不會再夭折了吧。”明川十分憂慮。
容商道:“你聽無世跟你瞎說。”
明川撅着嘴,伸手抓住容商身後的一縷頭發:“說不好呢,無世大師佛法高深,或許真能參透一二。”
容商笑了笑,扭過明川的小臉:“這麽怕死?”
不怕死誰聽你的話呀!
明川心裏這樣想,嘴裏道:“當然怕死啦,我還沒有活夠呢。”
“有我在,不會叫你死了的。”
明川不說話了,兀自想了一會兒,道:“你說,無世大師的頭發為什麽全白了?”
容商漫不經心道:“在這張床上,還敢想別的男人?”
明川這會子不怕他,道:“無世大師是出家人,不算的。”
不算,容商笑出聲來,擁着明川道:“當年無世雲游之時,途中受了傷,叫一個姑娘救了。他同姑娘相處了些時日,後來他走了,臨走前答應姑娘會回來。不知多久以後無世又路過此地,正好碰見姑娘出嫁。姑娘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一夕之間,他的頭發就白了,無世從此頓悟,回到了京城。”
明川聽完越發精神:“姑娘說了什麽?”
容商道:“我怎麽知道。”
明川想了想,又問:“無世喜歡那個姑娘嗎?”
容商已經抱着明川閉了眼:“如果他喜歡那個姑娘,怎麽會一去那麽多年?”
明川又問:“姑娘喜歡他嗎?”
“姑娘要是喜歡他,又為什麽嫁了人呢?”
“那···”
作者有話說:
無世的愛情故事就是你綠了我我也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