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恩怨消弭,情恩四起
青檀手裏攥了把劍,站在城南的山嶺上。
“縱然奴家修行不久,但妖斬不了怨魄奴家還是知曉的。”一抹灰黑色化成無腳人形漂浮于一塊無字碑上。
“那是普通的妖。”青檀此時青衣冷面,墨發在風中飄揚,“你現在的神色和我不久前重傷的狐妖很像。”青檀笑得雲淡風輕,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哀然:“不過……我并不打算斬了你。”說着手中的劍隐去,空出雙手。
“你想怎麽樣?”虛無的女子有些驚慌失措。
“你有兩個兒子,溫彌汜的弟弟我傷不得——那另一個呢?我想找他出來也不難吧?”
“你想怎麽樣?”
青檀淡笑不語,她應該知道他想怎麽樣。
女子遲疑了一下,接着她虛無身影劇烈顫動了一下,灰黑色淡了許多,啓口輕言美眸似含淚,“可以了麽?”
已是怨魄,卻也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身處于危險之中。青檀于他們而言,着實是太大的威脅。
“自然。”青檀淡淡一笑,口中念誦着什麽,手指在虛無人影的眉心輕點。
怨魄周身纏繞起金色經文,女子的神色先是驚恐轉而變得釋然,笑得溫婉,想來當初溫老爺便是深陷于此笑中。
灰色淡淡散去,消弭于天地之間。
“你又怎知,助你結成怨魄之人是在幫你?”青檀對着那無字的碑微微一嘆,指尖輕動,在碑上留下她的姓名,終了她也不至于在地下做個無名鬼。
溫府整一個染上喜紅,聘禮還未下,方家老爺拖家帶口得提着嫁妝來到溫府,說是要應溫彌汜和方罄兒兒時就定下的婚約。
廳堂裏,衆人寒暄。
溫老爺和方老爺幾乎就要尋個看命先生定個良辰吉日了,溫彌汜一言不發坐在下座,方罄兒眼光飄忽不定,似乎在尋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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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影快步走進來,身後還追了一人,沐翎先開口,“你不能進來……我攔不住他。”
不等溫老爺責難,溫彌汜先開口,對着沐翎道:“你下去。”
“不知老爺夫人和方小姐到來,是在下冒失。”青檀淡淡得笑說着臺面上的話,這方家老小來了他又豈會不知。
在場的除了溫彌汜還真無人敢真開罪他的“冒失”。
方罄兒見了青檀,眼中喜色連連,還未等方老爺和方夫人開口便上前一步,“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在下只是收人錢財□□,方小姐不必多謝。”轉而看向溫彌汜,向他道喜,“恭喜啊,主人。能娶得了方小姐這般的女子真是值得慶賀。”主人兩字被加重。
“公子當真這麽覺得?”方罄兒俏臉有些泛紅。
“自然了。”青檀的目光從溫彌汜身上轉向方罄兒,對她笑。
“爹,我不想嫁溫少爺,我想溫少爺心裏定也沒有罄兒。既然青公子救了我,我自然……”方罄兒的聲音越來越小,作為大家閨秀能說到如此地步已然算是失了分寸。
“胡鬧!”方老爺剛要接着開口訓斥,溫彌汜便說話了,“罄兒又怎知我無意?”神色如舊,生硬得很。
有了臺階就要下,也顧不着什麽算命先生什麽生辰八字了,方老爺看着溫老爺臉色還沒變急忙站明立場,“那便下月初一罷,是個好日子。”
先下已然十七,若是下月初一确确顯得有些倉促。
女兒屬意一個不知身份背景的大夫,說什麽他都是不會同意的。這麽提了,定下日子,縱然倉促也是想免了那夜長夢多。
不顧方罄兒不依方夫人就拉着她去了溫家西面的廂房,想來免不了一頓說教。堂廳裏溫老爺和方老爺在唠嗑,溫彌汜告了退,青檀一人略顯尴尬也一同出了廳堂。
青檀又要眼睜睜得看着溫彌汜和他人成親?
看着溫彌汜和他不喜歡的人成親?
舊時是青檀迫他贅入他國,成妃于臨國太子。
如今呢?他又豈能看着溫彌汜和那女人成婚?
念着念着,青檀覺得早知如此當日便碾碎了那女人的魂魄才好,便不會再生出今日這些個事端了。
手腕處突然感到一陣暖融,溫彌汜搭上他的脈搏,青檀先是一愣神,然後甩開,“你做什麽?你又不懂醫術,把脈有用?”
溫彌汜低垂了眼眸,再不看就要爆發得更厲害些的青檀,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或許他不該一回來就用這麽沖得語氣和溫彌汜說話,只是溫彌汜的沉默讓他越發忍不了了。
溫彌汜房間的木門方才合上就被青檀踢開,“我這兩日就回去了。”
雖說是由着同樣的原因,但從前他逐他出宮,如今是逐不得了便只好青檀自己走。
“……”溫彌汜無動于衷,坐在桌前,端着一盞茶。
“到時候我讓流煜再拍一次,還你一萬兩。”
“不用。”
“那便是你說的。”青檀雙手握拳,“明日我就走。”
青檀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怎麽做,逐人歡喜,随人憂愁本就不是他會做的事情。他原本以為他上一世愛得深沉,所以即使為他卑微也沒什麽。
不知是時間流逝得太快,過了太久,帶走了什麽,還是他終究做不到在一個不愛他的人面前卑微如塵埃。
這次門合上的時候再沒響聲,如同雨投身入海。
腳步挪着,不願意又不得不接着走。
溫彌汜眼前那合着的門,緊緊閉着,他的目光裏凝了個人影,一扇門和門後影影綽綽的形單影只。
夜深了,各個屋子燃起燭火,溫彌汜翻着青檀放在他那裏的醫書,今日沒人會來給他讀了。翻到最後一頁,所有內容都爛熟于心,抓着書起身,想把書還給青檀。
他明日就要回去了……前些日子還死活賴着不肯走。
走到青檀房門前,有人推門而出,細一看是方罄兒。方罄兒見到溫彌汜,笑僵在嘴角,低下頭問候一聲,逃也似得跑開了。
門未關,青檀就坐在那裏,這一幕自然全然落入他的眼裏。
“醫書。”溫彌汜把單手拿着的書輕放到他的桌案前,“早些歇息。”
“方罄兒對你無意,你又何必……”欲言又止,這話方才出了口,青檀就後悔了。如此低姿态的卑微模樣,他真是為了這人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何況不是她也會是旁人。”
“是麽……”青檀微微擡頭,眸子被長睫映下了陰影,目裏滿是不甘,“你有過因為一個人不在身邊而惶惶然不安嗎?有過因為一個人被傷着而心疼得恨不得那是傷在自己身上的嗎?有過願為了一個人一句話而豁出命去嗎?”
你有過的!青檀心裏咆哮。他站起來,眸中清澈,與溫彌汜對視,“在你碰上這樣的人之前,就把相守一生的機會給了別人!你會後悔的!”
眼前的少年變了,和起初在拍賣會裏那個眼角蘊紅,耳朵尖長,眼裏帶着魅惑笑容的少年判若兩人。他如暗夜靜泊的眸子裏藏的不僅僅是深情,還有一種歷時百年的滄桑。
溫彌汜靜靜看着他,眸子裏隐隐有什麽變換着,卻不言不語。
“陛下,這頁書看了有半個時辰了。”流煜在青檀身邊候着,拿過一個斟了茶的碧色茶盞遞到青檀手邊。
青檀扔開書冊,瞪了流煜一眼,“輪得到你說麽?”說着拿過茶盞,越握越緊。
“怎麽,又要捏碎了?”流煜一笑便露出兩個梨渦,“這玉碎了很是可惜。”
“夠了。”青檀擡手一揮把流煜揮出門外,眼裏藏了刀子,“滾出去。”
“十多日了,快了吧?怎容得下大人和方罄兒拜了天地再拜了高堂呢?”青檀這兇狠的模樣,別人怕,流煜是不怕的。
青檀容不下。怎會容得下?
他在溫府最後的那一晚,溫彌汜給他送醫書正巧遇上方罄兒從他房裏出去,方罄兒是來尋他,告訴他對他的相思之情。
然後青檀順水推舟得約了她大婚那一日,在青城北門相會。
方罄兒大約覺着是私奔的意思,羞紅着臉低着頭,過了一會才點點頭,擡起頭對他笑。
方罄兒這幾日在溫府住的不穩,後來由着快要到婚期了回了方府心中更是忐忑。
終是到了那一日,夜了方罄兒等來了,她盼了許久的人。
那人一身碧衣,桃花眼裏鑲着深邃的眸子,那人立在北城門下向她招手。
“此去和我離開,可能再過不得以前那樣生活,罄兒真的要和我走嗎?”少年言語間似水溫柔。
方罄兒點點頭,她還處在可以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年紀,她相信面前這個人會給她一輩子的幸福,她對他一見鐘情,也就能讓他對她此世不渝。
方罄兒牽着少年的手,他的腳步很慢,她也很慢得跟着。
“不用馬車……或者馬匹嗎?”
他不怕有人追來嗎?不怕被抓回去嗎?
“不用,友人在城外有一間宅子,今夜我們就先宿在那,明日天亮了再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開個醫館,然後就這樣一輩子,好不好?”
從來只能聽聞有如此癡情的男子,而現如今有個男子為她如此癡情,她有些癡了,此刻為他抛卻了性命她都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