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

花了十分鐘言簡意赅地陳述自己是如何發現查爾斯私下裏研究過威斯特的基因數據,以及曾經和易萊哲有過一段為期不短的學術探讨。托尼斜了眼那個仰躺在沙發上不知正想些什麽的人影,突然驚訝地發現,彼此不過是短短數月沒見,他竟已經消瘦到連襯衣都包裹不住骨骼凸起的輪廓。

擡起右手手臂,和額前碎發一起遮住沉淪在漫無邊際黑暗的眼睛。棕發少年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斯塔克忍不住以為這家夥可能已經就那樣睡了過去時,他才終于嘆口氣,從唇間洩露出一兩聲破碎的呻.吟:

“……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我早告訴你有用嗎?”

從鼻子裏哼了聲。托尼放下那幾張查爾斯的手稿,抄起一旁軟墊,毫不猶豫反手砸在了少年臉上:“沒有證據,又空口無憑,以你對x教授的重視,知道後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從倫敦飛過來砸了我的房子……我除了暗示你自己去查,還能怎麽辦?”

“……”這倒是。

心說如果不是他自己親眼所見,估計确實會直接撕爛斯塔克那張胡說八道的嘴。威斯特眉心抽搐了下,一把拽過鋼鐵俠蓋在自己臉上的墊子,遠遠扔到沙發後,還不小心撞倒了角落裏正在兢兢業業打掃地板的dummy。

“總之,我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回去,托尼。”

右手摸索着撐在矮桌上,艱難翻身坐起。威斯特垂下眼,遮住瞳孔中那破敗不堪的空洞和灰暗,有些自嘲地搖搖頭:

“你也知道我激動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學校裏那些孩子,我想,他們不會願意看到我和他們敬愛的x教授上演一出反目成仇的鬧劇。”

“哦得了吧,那群小怪胎指不定非常樂意你把學校整個拆了。”

朝天花板翻個白眼,意識到自己再一次被當成保姆的托尼·斯塔克抱臂胸前,顯然對于少年的說法嗤之以鼻:

“而且,你還要我告訴你多少次才會記得。這裏是複仇者大廈,不是收容所,你不能每次闖了禍或者心情不好翹家都來我這裏窩着——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我可不想哪天被你那兩個總是找不着兒子的爹給殺了。”

“拜托,斯塔克先生。反正你都養了那麽多人了,再養我一個也不算什麽。”

終于愉快笑了起來。少年狡黠眨眨眼,縱然那雙空洞的藍眼睛裏沒有任何神采,卻也能讓人感覺到他發自內心的笑意。就像托尼無論怎麽抱怨,卻還是會為他的朋友盡心盡力一樣,哪怕威斯特今後遇到再多的人、再多的事,這裏依然會是他心底永遠可以停靠的地方。

“謝謝你,托尼。”

“……閉嘴。”

咳嗽一聲,斯塔克沒好氣地斜了少年一眼,臉頰上卻不自覺浮現出些許薄紅。

……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威斯特就窩在複仇者大廈裏過起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不但每天都有賈維斯全程陪護,随時随地滿足他的各種需要,還可以光明正大霸占大廈采光最好的房間——鋼鐵俠的私人實驗室,不分晝夜地窩在窗臺上,和巴基撿回來的貓一起補眠。

對此,剛剛從亞馬遜任務回來的鷹眼表示這畫面太美,他實在不忍心去看斯塔克臉上扭曲的表情。

“告訴我,澤維爾……這世上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幹掉你,我要去找他們聊聊心得。”

用力把手裏快要捏碎的平板拍在威斯特臉上,不但差點砸斷那秀氣高挺的鼻梁,還成功吓壞了窩在他胸口閉目養神的蘇格蘭折耳,在手背上留下數道鮮紅抓痕。托尼咬牙切齒看着少年一骨碌從窗臺上摔下,茫然四顧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突然十分遺憾這小子剛剛為什麽不從窗臺另一邊——複仇者大廈的頂層露臺掉下去摔斷脖子。

“嘿,你要知道我現在是半個殘廢,托尼。你不能對一個瞎子有什麽太高的期望。”

大概是因為心态上或多或少有些自暴自棄,自從失明以來,威斯特的脾氣明顯比原先好上許多,甚至連被人從睡夢中一巴掌拍了下來也沒見生氣,反而就着這個姿勢屈膝坐在地上,懶懶擡頭,伸手朝托尼要着他手裏的東西:

“所以,你們已經查出來了嗎?”

“在這一點上你要相信我收集信息的能力。”

翻翻眼皮,托尼并沒有如他所願遞上平板,反而朝天花板打個響指。不過片刻,賈維斯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金屬嗓音就在耳邊響起,直接将整理好的情報重點部分念給威斯特,省下了他還要大海撈針般一字一句在平板上摸索的工夫——倒也算是一種令人感動的斯塔克式的體貼。

偏頭朝鋼鐵俠的方向笑了笑,棕發少年微微點頭致謝。随即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智能ai身上,仔細傾聽着每一點它所傳達的信息。

事實上,關于威斯特為什麽會突然回到紐約,并不只是像邦德以為地那樣在失明後需要親人朋友的安慰和陪伴……畢竟作為變種人的‘隐者’,在将近半個世紀的獨自任務中,比着更糟糕的情況他都遇到過不止一次,哪怕是二十年前那場刻骨銘心的慘烈之後,他也從不曾顯露出半分軟弱……如今,他之所以會選擇給聯系托尼來到這裏,除了不想面對查爾斯之外,更因為他需要一個可靠的情報來源,幫助他查清這二十年中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者說,阿德萊德,那個本該長眠在阿爾卑斯山湖底的女孩兒,究竟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而托尼顯然也不曾讓他失望——

“在sc-t襲擊您的那個改造人,我入侵mi6的數據庫找到了影像資料,并和二十年前報道失蹤的人口進行對比,發現她和其中一名名叫阿德萊德·莫裏斯的德國籍女孩相似度高達97%。”

聲音平平板板地,卻多少帶了些人性化的起伏。因為威斯特眼睛的緣故,賈維斯并沒有将資料展示在屏幕上,卻絲毫不影響它敘述的邏輯和條理性:

“阿德萊德的生物資料自從二十年前就沒有更新過,再根據這期間所能找到的實驗記錄,能夠初步判斷她在九歲那年就已經死亡,死因為外力重擊而導致的心髒大出血……我想,這一點小澤維爾先生應該是最清楚的。”

“沒錯。”搭在膝蓋上的雙手不自覺握緊。威斯特點點頭,表情卻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示意管家ai繼續說下去。

“在兩天前,我從九頭蛇網絡破解了易博士加密的實驗記錄,并重點搜索了近幾年的實驗記錄。發現他在改造變種人的同時,也通過細胞移植和融合在進行變異超能力的創造……而阿德萊德就是這項新技術的産物。”

“你是說……”因為想到了什麽可能性而瞪大眼,少年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裏滿是遮掩不住的急切。

“是的,小澤維爾先生。您所見到的那個‘阿德萊德’,事實上是易博士所創的一個□□體。”

賈維斯沒有任何感情地這麽開口。

……

“你沒事吧?”

有點擔心地看了眼從剛剛開始就一言不發的少年,托尼揮揮手,讓jar自己去旁邊待機。雖然這些消息他确實要早一些知道,對此也并不驚訝,但那畢竟是威斯特的過去,自己當然不會有他那樣深的感觸,或者說共鳴。

“一個沒事的人是不會像我一樣萎靡的,斯塔克先生。”

半死不活趴在托尼的工作臺上,長臂一展,就把桌面上堆放的金屬材料噼裏啪啦掃下去一大片。威斯特迎着鋼鐵俠要噴火的目光委屈哼唧了幾聲,已經有些時日沒有修剪的棕發軟軟耷拉在額角,幾乎将那張蒼白到透明的臉遮去大半。

說實話,聽到賈維斯這個關于□□體的結論并不算多麽出乎意料。除了最開始見到‘a’被駭得半死外,威斯特自己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那個阿德萊德的來歷……只是,雖說下次若是再遇到相同的情況,他理應能夠克服心理障礙,不被敵人的外表所迷惑。但以威斯特對于阿萊的執着,懊惱悔恨了二十年,現在能否真的對那張臉下得去手,還是一個連當事人都無法回答的無解難題。

——或許,更大的可能不是我再一次殺死她,而是就那樣死在她手上。

枕着手臂,威斯特這麽淡淡想着。畢竟除了他的個人意志外,阿德萊德本身的能力也足夠讓他忌憚。再加上失去了視覺、以及由于心靈屏障被強制擊破而導致的精神力劇減,他的實力還要再降一個層次。別說阿德萊德或者改造人了,随便讓一個普通的九頭蛇雇傭兵來,他可能都要頭疼上半天。

“砰——”

耳邊,托尼似乎在忙着他的實驗,時不時有清脆的金屬聲落在桌面上,帶來一陣輕微的顫動。被吵得額角一抽一抽地疼,威斯特擡起眼皮,興致缺缺地向前伸手,很快就摸到了某個還帶有餘溫的小玩意兒,舉到眼前。

“這是什麽?”

眼睛眨了眨,這才想起自己看不見。棕發少年婆娑着掌心那像是芯片一類的金屬,難得有些好奇。

“秘密武器。”

眼角一抽,卻對他偷偷摸走了自己的成果抱有最大限度的容忍。托尼取下護目鏡,按了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思考着自己是不是需要需要來一杯加濃咖啡:

“你也遇到過那些仿生士兵了,應該知道,它們似乎有一種很奇怪的力量,能夠導致時間的短暫扭曲……”

“所以?”回憶起那時候在倫敦郊外大戰三只仿生戰士的情景,威斯特挑眉。

“所以,我就試着分析了它們的能量結構,并據此制作了一種引力場轉換器……喏,就是你手裏那個。當引力場被外來能量扭曲時,會通過電解過程中電極表面尖端效應産生的聚能效應,在局部産生氣泡和渦旋運動,氣泡的産生和坍塌過程将發生動态卡西米爾效應而提取零點能并以熱能的方式釋放……”

“托尼,說人話,謝謝。”

“……産生可控的時空扭曲……好吧,簡單來說,就是可以抵消那些仿生鐵塊的攻擊,讓時間保持在相對平穩的狀态,不會像你上次一樣被卷進空間夾縫中。”

額角青筋直冒,再度感受到人與人之間交流障礙的鋼鐵俠冷哼一聲,毫不猶豫給同伴翻了個白眼:“你在牛津聽過課嗎,威?”

“我又不是真的去那兒讀書的……而且,我念得是古典文學,又不是理論物理。”

強忍住掀了整張工作臺的沖動,心說術業有專攻我現在讓你背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你也只能給我幹瞪眼。威斯特冷笑兩聲,捏了捏手裏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轉換器,實在懶得跟他計較:

“那麽,這玩意兒要怎麽用?”

“丢出去就行了。”

把轉換器從少年手裏拽出來,不知按了什麽,就聽見空氣中開始傳來有規律的嗡嗡聲。不知想起了什麽,托尼眼神突然亮了亮,從實驗臺後快步走出,拉起威斯特來到房間中央的空地:

“正好,這東西我研究出來沒多久,在實戰之前替我試驗一下怎麽樣?反正那些仿生士兵的能力參數都是從你身上提取的,能力力場也基本雷同,有你在,所得出的數據自然是最可靠的。”

“……我倒不反對,只是……”

臉上說不清是個什麽表情,威斯特嘴角抽了抽。雖然眼神依舊沒有空洞而焦距,但不知為何,托尼覺得他就是能從中看出一絲非常微妙的鄙夷:

“你确定不會出什麽意外嗎?”

“實驗都是有風險的,女士。”

不耐煩放開手,讓少年在原地站好。被人懷疑了專業技能的斯塔克先生憤憤後退兩步,指間夾着他的小玩意兒,以絕對的行動力斷了威斯特所有想反悔的後路。

“你外放一點你的能力就行了,我把轉換器直接丢過去。如果順利的話,我們周圍的時間回溯就會立刻停止,不會造成任何不良影響——更何況你現在精神力受損,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不會引起時間暴動。”

“……那要是不順利會怎樣?”

僵硬立在燈光下,在托尼的催促中試探着讓時間一點點倒流,威斯特本能有點發怵。可還沒等得到回答,一道疾風就從托尼的方向撲面而來,于空氣裏留下細小的爆裂聲。

“托尼!”

心頭猛然一跳。還沒弄清楚這種不安所為何事,他卻突然發現,在與他周圍引力場相觸剎那,原本有序時間的錯亂霎時就達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地步。像是被什麽吸引一般,太過熟稔的撕裂感再度席卷了身體的每一寸角落,合着面前越來越扭曲的空間錯位,竟然讓威斯特半步都動彈不得,只能越來越深地被卷入時間的漩渦中。

——該死,我就知道那百分之二十出事的可能是為我留的!!

再次跌進熟悉的時空夾縫中。當肆虐于整個房間的風暴停止時,看着面前空無一人的實驗室,托尼愣了愣,立刻撲向工作臺,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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