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菜式
自金玉樓那日陳逾白回到東宮後,總是想不通,他覺得衛婵沅很不對勁。
前世,衛婵沅一副非他不嫁的樣子,日日往東宮送物件,還寫信邀約見面。怎得自己都重生一月了不但沒等到她的任何物件,而且連給他縫制的衣服都穿在了衛若書身上。
那件衣服他記得十分清楚,衛婵沅縫制了好久,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縫制的,當時送來時他當真十分歡喜,愛護非常。
且不說衣服的事,就說在金玉樓,他救了她,按照前世的情形,衛婵沅巴不得在自己懷裏多待一會,自己不放開她是絕對不會走開的,怎麽這次卻将他推開了呢。
還裝暈,對,裝暈。常祿回來說衛家的馬車沒走多遠衛婵沅就跳下馬車,還救了一個俊俏的郎君。
再想到她和薛玲玉說的那些話,難不成她當真喜歡上了那個秦善?陳逾白心中像是有一團灼熱的火,他趕忙灌下一口涼茶,卻沒把心裏的焦躁壓下去,那團火反而變成了冷卻的大石頭堵的他喘不過氣來。
“太子,浔州溧河水患陛下今日早朝撥了赈災款。”常祿禀告道。
陳逾白放下手裏的涼茶,眉頭緊蹙,重生回來這幾日他借口傷寒都沒有上朝,一是他不願和三皇子陳逾行正面相對,對于這個前世親手殺死自己的弟弟,他要好好思量一番。
二是他也在極力找尋如何避免讓衛瑞陽投到陳逾行麾下的方法。
他記得前世,在浔州溧河水患衛若書身死後,衛瑞陽這個始終保持着中立的人突然站在了陳逾行一邊,而在之後的奪嫡之争中,衛家大張旗鼓的阻礙了自己不少事,即使自己繼位後仍然存心作對,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他不能再留着衛家。
他本不想傷害衛家父子性命,打算流放漠北了結。奈何那日事出突然,兩父子性情剛烈,與禁軍厮殺而死,他知道時已經晚了。
回宮後,他想着做好善後,再找個機會慢慢給衛婵沅解釋,沒想到她卻飲了毒酒自絕身亡。
突然間那個大雪中紅色的身影刺痛了他的心髒,那種悲痛還歷歷在目。
前世,為了平衡和皇後還有容貴妃的關系,他不得已冷落阿沅,希望這種忽視可以保全她,現在細細想來,他的阿沅在東宮的三年當真過的凄冷,他總是想着等一切都妥善處理完了就能大大方方好好疼愛她了,沒想到最後所有都是事與願違。
今生必然不要再重蹈覆轍了。
“去,時刻打探衛若書的行蹤。”
“是。”常祿退下。
這次他是真的不想再站在衛家的對立面了。他本不是樂于拉攏朝臣的人,擁不擁護自己,他向來不在明面上強求,但此生,對于衛家他卻不能放任了。
次日,便極為隐秘的給衛家的兩位郎君下了帖。
衛若謙和衛若書顯然不明所以,但即是太子親自邀請,只好接了帖子。
等兩人來到廣聚軒,陳逾白已經到了,常祿等在門口引他們進去。
陳逾白見二人進來,起身說道:“那日在金玉樓說好了邀若書兄一同用飯,不巧小娘子身體不适,未能如願,今日請二位來真是唐突了。”
這話說的謙遜又在理,絲毫也不生硬,倒是讓拘束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但衛若書聽着太子喊他若書兄,着實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自己和他很親嗎。
因着衛若謙在朝中供職,平時朝堂上君臣之禮習慣了,仍然端着小心:“太子多禮了,我們能受邀來此榮幸萬分。”
陳逾白看着衛若謙淡淡一笑,此人斷案雖沒有幾人能及,但性子卻如同斷案一樣有些軸,現在端着君臣之禮是不假,但上一世自投了三皇子麾下後,對付起自己來也是毫不手軟。
“衛侍郎不必拘禮,坐吧。”
三人坐穩,常祿一一斟了茶就退下了。
“若書兄,今日可有出行的打算?”陳逾白故作随意的問道,但在衛若書聽來卻是意有所指。
“聽聞浔州溧河水患,本想前去,但……”衛若書想到妹妹極力阻止的樣子輕輕一笑,“小妹不讓我去,我也就沒去了。”
“哦?”陳逾白疑惑,今日喊兩人前來主要目的就是阻止衛若書前往浔州,沒想到這一世倒讓阿沅先行阻止了。
“溧河水患總會解決的,若書兄文弱書生不去也罷。”既然衛若書不打算去浔州,那這件事就不必再擔心了。
陳逾白拿出一刑部卷宗,“這份剛結案的卷宗,衛侍郎你且仔細瞧瞧是否遺漏了什麽?”
這份卷宗他記得很清楚,因為案件複雜,花費了很久時間才結案,但在半年後卻突然有了新的證人發現了新的證據,推翻了之前的判斷,當時陛下降罪主審官衛若謙,他因為避嫌沒能站出來替他說上話,現在既然重生了,不如早些提醒。
衛若謙拿過來一看就明白了,回道:“這是剛結案的卷宗,臣在查辦時已是盡力非常,并無什麽遺漏。”
“衛侍郎大可不必着急結案,可再去犯人家鄉村子上逐一詢問,或許有新的發現。”
衛若謙皺眉,犯人的家鄉他倒是去過了,不過只問了鄰裏街坊,再遠的就沒再多問了,而且一般案件也犯不着大張旗鼓的将整個村子都問一遍,不過既然太子說了,他肯定是要照辦的。
“臣遵命。”
陳逾白笑着點點頭,然後吩咐常祿上菜。
等菜都上來後,陳逾白先是指着桌上的櫻桃煎說:“這廣聚軒的櫻桃煎比別處的更軟糯,說是用來煎櫻桃的梅子水取得是山上的清泉,而制餅的時候也不知道加了什麽特殊的材料,讓這櫻桃煎格外與衆不同。”
又指了指旁邊的蟹釀橙說道:“這蟹釀橙所選用的黃橙都是從秦嶺南坡快馬加鞭運過來的,蟹也是淺海的青蟹,不但肉質鮮美,還有滋補強身之功效,兩位嘗一嘗。”
衛若謙和衛若書當真有些受寵若驚,配合着去夾這兩道菜。
就在他們正要把蟹肉放入口中時聽見陳逾白說道:“這兩道菜據說都是女子愛食的,不如再做一份給衛小娘子帶去。”
“咳咳咳……”
衛若謙倒是穩健,但衛若書一個沒把握好,嗆住了。
剛才陳逾白介紹這兩道菜的時候他還想呢,妹妹平日裏最喜歡的小糕點就是櫻桃煎了,而最喜歡的菜式便是蟹釀橙,他琢磨着一會悄悄的多要份給阿沅帶回呢。
衛若書這一咳嗽,陳逾白也不自然起來,覺得自己是不是表現的太過明顯,趕忙解釋:“上次在金玉樓遇見衛家小娘子,本說是一起用飯,但到底不方便,既然廣聚軒這兩道菜式好……”說着說着他就有點說不下去了,因為不論怎麽解釋,似乎都有點欲蓋彌彰。
衛若謙心想,莫不是之前在金玉樓發生了什麽,讓太子如此惦記起自己妹妹來,遂說道:“我替小妹多謝太子了。”說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陳逾白也不再解釋,喝盡了杯中酒。
他知道衛若謙善斷案,衛若書喜游學,很是謙遜的向兩人分別請教了各自擅長的部分,然後再闡述自己的見解,如此投其所好,自是相談盛歡。
一來二去兩人對陳逾白也少了些拘謹,尤其是衛若謙,竟還不知道陳逾白在律法方面研究頗深,着實佩服了一把。
三人喝到月頭高挂,才算散了宴。
衛婵沅自今早聽聞兄長們要去赴陳逾白的邀約,就一直心神不靈。現在看到兩位兄長從馬車上下來,不禁松了口氣,她一邊催促着小厮文墨去端醒酒茶,一邊跟在了兄長身後回到了前廳。
衛若書剛坐定,就拎起手中的食盒,打趣道:“小妹,你可知這裏面裝的是什麽?”
衛婵沅接過來打開瞧見裏面的吃食,面露喜色,“二哥,就知道你最好了,這櫻桃煎和蟹釀橙确是我最愛的吃食。”
“今兒個也是巧了,”衛若謙端過小厮的醒酒茶喝上一口,緩緩說道,“太子邀約的地方正是廣聚軒,聽聞那裏這兩道菜式做的極好,竟是多要了一份特意給你帶回來的。”
“太子給我的?”衛婵沅拿着食盒的手哆嗦了一下,她想起前世愛慕陳逾白愛慕的十分卑微,別說是吃食了,就是在東宮時,一起用過膳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像這樣直接示好的行為更是沒有。
她看了眼衛若謙,心中一轉,“大哥,太子今日可是說了什麽事?”
上輩子她能成為太子妃并不是陳逾白多中意自己,不過是因為自家祖上是跟着開朝高祖一同在戰場上論過生死的交情,新朝初建後,祖上因傷病早早逝去,高祖念着恩情,一直對衛家不薄。
雖說衛家幾代男丁單薄,但個個争氣,這兵部尚書的位置從未落旁支。
而如今大哥不喜兵事,倒喜斷案,在刑部也得了好口碑,故此,這兵部尚書的位置定會是二哥繼任了。
這幾十年積累的武官選任,朝中恐一半武将都是經衛家提拔起來的,有了這夯實的底蘊,自是各派争相拉攏的對象。
但也正因為如此,衛家幾代人秉持着低調中立,從不參與黨争。不過,女子嫁入宮中卻是常事,之前的祖輩如何,衛婵沅并不知曉,只知道姑母是嫁進宮的,不過嫁過去不久就病逝了。
想來,陳逾白很大可能是想要拉攏兩位哥哥。
“沒說什麽,只是讓我重新查個案子,閑聊兩句。”說到此衛若謙嘴角染笑,“我之前未與太子詳談過,卻不知原來太子對律法頗有見解。以民意為先,刑法為輔,不可紙上談法,而要深入民間,卻讓我茅塞頓開。”
“就說了律法,沒說其他?”衛婵沅問道。
“說了,”衛若書接過話頭懶懶道,“我這幾年南地去得多,北地去的少,今日倒是聽聞了不少北地風情。”
他站起身,“我先去休息了,這女兒紅後勁有些大。對了,小妹,你說太子是不是有意拉攏,要不怎得連你都考慮到了,想他是不便去爹爹面前多言,只好向我們小輩下手了。”
衛若謙走過來扶住搖搖晃晃的衛若書,“若真是拉攏,倒也不必,三皇子的才能想來是比不上太子的。”
衛婵沅聽懂了,衛家表面上不站隊,但背地心裏還是有比較的,看來大哥是偏向陳逾白了。
想到無言大師曾說過命數不可改,那陳逾白定會登基為帝,前世因為衛家站錯了隊,落得個抄家滅門的下場,這世不如就投了他,保衛家一門平安。
思及此,衛婵沅說道:“說來,我還沒有謝過太子殿下,就先平白的拿了他送的吃食,真是過意不去。”
衛若謙一聽,酒醒了一大半,“我還正要問你呢小妹,問若書,他支支吾吾的不說清楚。”
衛若書一聽,瞪了一眼衛婵沅:“我以為你裝暈是不想對人說起那天的事情,怎得現在主動提起了。我回屋了,你願意如何同大哥說就說吧,反正最近你做的事情我是一件也沒看懂。”
看着衛若書走遠的背影,衛婵沅不禁搖頭,哎,二哥生氣了,明早又要哄了,誰讓她有苦難言呢。
轉頭看着衛若謙,“沒什麽大事,不過是我險些從樓梯上跌落,太子救了我。”
衛若謙聽完不住的點頭,“看來之前我對太子的了解過少了。小妹,太子既救了你,我們衛家也不可失了禮數,不過宮中什麽都不缺,倒是想不起要答謝些什麽。”
答謝這檔子事衛婵沅壓根沒想過,雖說她有意讓衛家站隊,但自己卻不想和陳逾白有什麽糾葛,想了想說道:“哥哥多判些案子就是了。”
“小妹說的在理。”衛若謙正一正身,“為臣者當為君分憂,做好分內所職。”
衛婵沅輕舒了一口氣,大哥本就為人正派剛直,從不說違心之語,如今這樣子,怕是對陳逾白極為滿意。
她矮了矮身子行禮,“大哥飲完醒酒茶早些歇息,小妹先回房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陳逾白:想追媳婦,要先拿下舅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