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争辯
過了許久,他聽見一聲重重的嘆息,“六安,你明早啓程,今晚……去把名姝宴上衛家娘子的畫像取來。退下吧。”
舒了一口氣,何六安退了出來,見常祿等在門口,上前說道:“常公公,太子對衛家娘子……”
常祿一聽就明白了:“剛才殿下問你衛府的事了?你如何說的?”
“就,照實說的。”
看了一眼書房,常祿把何六安拉到一邊,“我知道太子對你格外信任,但你需知道,太子中意衛家小娘子這件事除了你我,切不可讓旁人知曉。”
剛才他也看出來了,現在又親耳聽到常祿說,何六安明确的知道了衛家娘子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分量,也清楚現在朝堂的局勢,點點頭:“放心吧。”
何六安走後,常祿搖搖頭,他是真的沒想明白,一個月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太子忽然就對衛家娘子愛慕不已。不過,他早就覺得衛家娘子了和自家太子最配了,關于此事,他十分贊同。
“常祿。”
正想着,就聽見陳逾白喊他。
“殿下。”
“準備車架,明日一早去趟黃粱寺。”
上月十五法會,陳逾白一時沖動撕了衛若書的衣袍,想他一個如此克制的人,怎麽那天就突然失了分寸,現在想來實屬不該。那日他心緒不穩,對無言法師所說“天予之,不解其意,必受其咎,若解其意而棄之,倍責。”并未詳參,匆匆離去。剛突然想起,自覺無言法師話中似有深意,遂打算再去一趟問個究竟。
一夜睡的十分不踏實,天快亮時,何六安送來了畫像,并辭行。
他打開畫像,看着上面的女子,心中似喜似悲,喜的是重生而來她還活着,悲的是女子對他的愛慕全消。
“常祿,車架可準備好了?”
“殿下,已備好。”
陳逾白把畫像交給常祿,“挂在內殿暗室。今日你不用跟我前去,六安去了浔州,衛府那邊我不放心,你要多留意。”
“是。”
陳逾白換上常服,來到了黃粱寺。這日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前來禮佛的人很少,知客僧見來人頗有氣度,也有些眼熟,想着是曾經來過的權貴。
“施主是禮佛納福還是求簽?”
“都不是,此番特意前來見無言大師。”
知客僧不敢擅自做主,說道:“施主請在佛堂稍候,容小僧通禀。”
陳逾白跨進佛堂,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薩,竟然有些感慨萬千,前世他不信命,一直以為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只要他棋局布得好,運籌帷幄,就能得自己所得,成自己所願,卻不想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終了一切都背道而馳。
重生而來,他不得不重新思量,不論是皇位還是阿沅都不允許有絲毫差池。
“施主,主持請您禪房一敘。”
知客僧将陳逾白引進禪房就退下了。
無言大師看着陳逾白笑笑,示意他落座,“這新茶是前幾日方才摘的,由寺中僧人親手炒制,太子殿下不妨嘗一嘗。”
雖然來的時候急躁了些,但此時的陳逾白卻淡然的很,上一世為儲為君良久,和臣子角力,與世家周旋,心性早已磨練出來,他本是個冷靜理智之人,若不是痛失所愛,怎會最後落得凄慘下場。
拿起桌上茶,品了一口,“好茶。”
放下茶杯,陳逾白擡頭看着無言,“大師博古通今,想必你已知我為何前來。”
“老衲之前所言太子可有參悟?”
“并未,還請大師指點一二。”
無言放下手中佛珠,看向陳逾白:“天予之時間回溯,其中深意施主可知?因你一人之情,歷史軌跡有變,百萬餘人身死,上天有好生之德,憫之,爾焉能重蹈覆轍?”
這話說的有些語重心長,卻把他說懵了:“大師可否明示,改變了什麽軌跡?我自問前世在位雖短,但勤政為民,無殺戮,納賢士,尊忠良,何以讓百萬餘人身死?”
“哎。”無言搖搖頭,這兩人都不知自己死後,有多少人因此而變了命數,前世本是無情無愛一心為權的帝王,突而生變,天機難洩,他又該如何說明。
“你本執政數十載,卻因女子身死而不理政務,不察不問,反叛者才有可趁之機,繼位者暴|政滅國,至百萬餘人身死,難道不是你之過?”
陳逾白突然明白過來,看來他的三弟并不是一個好帝王,他起身大笑:“非吾之過,暴|政者之過爾!”
“暴|政者唯你克之!”
“若有負所望呢?”
“倍責!”
“如何倍責?”
“天意難測,但比死更怖。”
比死更怖嗎?陳逾白一下子就想到了阿沅,他緩緩坐下,整個人柔軟起來,似是帶着乞求,“我只想要她平安無虞。”
上天最不能論斷的就是情之一字,算準了朝堂更疊,卻沒算準紅線無牽而生。
“你當然可護她性命。但除此之外,不可強求其他,若強求必有所傷。”
“天意我已知,亦我所願,自當除奸佞,安百姓,斷戰亂。可是,阿沅更是我所願,江山美人,皆屬我矣。”
“天若有情天亦老。太子可知天本無情。”
“不,天有情,我信。若它無情,不會許我再活一世,它必定是知我情深,憐我。”
無言拿起佛珠,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老衲言盡于此,施主好自為之。”
人一旦生了執念,就是神仙也無可奈何。他的使命已經完成,剩下的路該怎麽走,歷史該如何寫,他左右不了。
“送客。”
作者有話要說: 陳逾白:無言,國事暫且不談,不如你告訴我如何重獲阿沅的心?
無言:女子心,海底針,況且還是故意隐藏的心,殿下恐是暢游海底十萬八千裏也得不到。
陳逾白:無言!你……
無言:施主好自為之。
陳逾白:追妻路漫漫兮……
本章中太子與無言的對話,借鑒《史記·越王句踐世家》和古詞,皆改動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