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靖遠侯府的人皆道, 嫣嫣犯了大錯才被?深居簡出的淩馥關在六福軒中?,甚至府中?的下?人還傳出閑話,嫣嫣是同外男私相授受被?陸珩發現?, 才惹得淩馥大怒。

只是這回不同往日?,淩馥将此事?捂得死死的,幾個傳言的婢子仆婦皆被?狠狠責罰了,呂儀貞的福頤苑隔得遠,便是她對此事?也只堪堪聽了風聲。

若真如她聽到的風聲那般,只怕陸珩對嫣嫣會更加不喜。這便也難怪淩馥坐不住了。不過只要此事?不傳出去、不拖累她的玉姿,她便只當看場好?戲。

良姑陪在她身邊卻是少有的神色凝重, 她們在侯府十多年?, 本以為侯府大大小小的事?務瞞不過她們的眼睛, 卻不想,消沉了十多年?的淩馥還會這般淩厲的一面?。這些年?來,呂儀貞真的把靖遠侯府掌在手中?了嗎?傅遠章當真與南齊沒有聯系了嗎?

呂儀貞倚在圈椅上, 半阖着眸子問道:“寒川今日?來府上了?”陸珩會特意前來拜訪嫣嫣,卻是出乎了她的預料。

呂王妃與她是親姐妹,陸珩喊呂儀貞一聲姨母不為過。只是他?來府上卻未曾前來拜見她, 倒叫她心中?不虞。

良姑道:“王爺此刻正在六福軒中?, 夫人若是想見王爺, 不若奴喚人去請?”

呂儀貞擺了擺手:“哪有長輩去請小輩的。我只是覺着奇怪,往日?裏寒川見了五姑娘便躲, 如今怎麽還送上門往她跟前湊去了?”

良姑亦是不明白陸珩怎的突然之?間對嫣嫣在意起來了?

六福軒中?, 嫣嫣房門上的鎖終于被?打開?, 傷愈的河滿與更漏寸步不離地跟着嫣嫣在嫣嫣身後。

嫣嫣面?無?表情地坐在廳中?坐席上, 她臉上被?淩馥扇出的紅印已經消散,她緊閉着唇, 一言不發。

陸珩坐在她對面?,深深地望着她,眼中?似有千萬的情想與嫣嫣訴說。可是嫣嫣寧願斂眸直直盯着桌案上的茶水發呆,也不願多看他?一眼。

“嫣嫣……”他?不由踟躇,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嫣嫣端起茶盞,斂着眉眼輕抿了一口,苦澀的茶味在唇齒之?間蔓延,仿若要苦到心中?去。

她不确定陸珩是否與她一樣記得前世。

她只覺得這一切荒唐極了,他?前世對她愛答不理、淡漠疏離,甚至在新婚之?夜還抛下?她令她獨守空房,成了後宅女子談論時的笑話。

Advertisement

可即便如此,前世的傅珋嫣依舊那麽在乎他?,為了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性子、喜惡變得面?目全非。饒是這樣,陸珩也回頭看過她,他?甚至那麽果斷決絕地背棄了她。

重活一世,嫣嫣決心不願與他?再有瓜葛,可他?卻又這般可笑的想要靠近她的心。

陸珩看着不說話的嫣嫣。曾經的嫣嫣在看向他?時,眼眸之?中?帶着熾熱的光,純摯而熱烈。

如今他?卻不知道為什麽,嫣嫣看向他?時眼中?的光已消失殆盡,便像是在看無?關緊要的人。甚至比之?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更加不及,她看向他?時,眼中?甚至藏了絲絲怨怼與嫌厭。像極了從前他?看她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

陸珩不禁垂首苦笑,或許正如障月所言,嫣嫣如今變得這般陌生,皆是因為謝洵。只要謝洵死了,只要嫣嫣嫁給了他?,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他?擡眼看向嫣嫣,隐隐帶着讨好?的意味:“這是洛京現?下?時新的話本子,我記得你最愛看這些了。”

鎮北王府的婢子将手上捧着的錦盒送到了嫣嫣面?前,打開?後裏邊皆是刻畫精美的話本。

陸珩見嫣嫣沒有反應便又道:“還有這宮中?的和合酥,我記得你在手劄中?寫到,最愛吃的點?心便是這和合酥了。”

另一個婢子奉上一個精致的食盒,從中?端出一碟香氣撲鼻的和合酥。

滿是冷漠的嫣嫣臉上微微一僵,陸珩口中?的那本手劄,她偷偷地從十歲記到了出嫁,從出嫁記到了死的那一日?。她鎖于錦盒之?中?,便是當日?在她身邊的更漏、河滿也只知大概。

可眼前的陸珩卻知曉手劄中?寫的什麽,嫣嫣幾乎可以肯定,陸珩同她一樣,有着前世的記憶。

她在手劄中?寫到和合酥,皆是在前世嫁給陸珩後,只因當時除夕宮宴上,陸珩誇了這道點?心,她便記在了心中?,從那之?後,鎮北王府的和合酥便不曾斷過。

嫣嫣輕笑出聲,她眼尾微紅,盈盈的淚珠挂在眼角将落不落。前世她将一顆真心捧到陸珩面?前求他?收下?,他?卻棄之?如敝履,難道他?都忘了嗎?

陸珩怔怔看着嫣嫣,屋中?的婢子仆婦皆低着頭不敢多看一眼。

嫣嫣輕呵一聲,她與陸珩四目相視:“王爺怕是記錯了。講着才子佳人相識相愛的話本,不過是閑時随手翻一翻,說不上喜歡。和合酥清淡可口,味道上佳,可我最愛的卻還是甜膩的芙蓉糕。”

她的言辭恍若給了陸珩一巴掌。即便重活一世,即便陸珩想要回頭,可他?卻依舊一點?兒都不了解嫣嫣。他?不知道嫣嫣愛看的是兵書,也不知道嫣嫣愛吃的是芙蓉糕,更不會知道嫣嫣吃肉食時不愛吃皮。

“你若不喜歡也無?妨,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我便給你尋來。”陸珩忙不疊道。

嫣嫣道:“我喜歡的,我想要的,王爺給不了。”

陸珩問:“你不與我說,又怎知我給不了?”

更漏看着嫣嫣的神情,心下?一突,有心阻止卻快不過嫣嫣的嘴。

只聽她道:“我想要這樁婚事?作罷。我想要從今往後婚嫁由己。”

不論是靖遠侯府的下?人還是鎮北王府的婢子,都被?嫣嫣的話吓得不敢出聲。誰都覺得嫣嫣配不上陸珩,誰都知道這樁婚事?作罷不得。

陸珩臉上笑意淡去,他?唇口微翕:“除了此事?……”

嫣嫣铮铮不屈地堅持着:“可我只想與王爺解除婚約。王爺去歲送到我手中?的玉玦難道不是此意嗎?”哪怕今生依舊不得好?活,她也要清清靜靜地死,不與他?有一絲瓜葛地死。

陸珩有些心虛地偏過頭去拒絕道:“此事?絕無?可能,你莫要再想。”那枚玉玦,當日?他?送她時,确實有決絕之?意,可那是因為他?當時沒有記起前世。

他?笑意牽強道:“你今日?累了便早些休息,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陸珩匆匆起身,匆匆離開?。嫣嫣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不禁有些遺憾,他?若是能答應她退婚的要求該有多好?。

“五姑娘今日?失言了。”更漏冷聲提醒道。

嫣嫣鄙薄地掃了一眼更漏,她根本無?意理她,只是懶懶起身,回到屋中?。而比起嫣嫣對她的嗆聲,她的漠視更讓更漏難受。

她慵懶吩咐道:“去替我取個銅盆來。”甚至也不是在吩咐更漏,恍若在她眼中?根本沒有更漏這個人。

河滿擔憂地看了一眼嫣嫣與更漏,她雖不知嫣嫣要銅盆做什麽,但還是吩咐着底下?的婢子去取。

更漏臉色難看地便像是上回的傷還未愈合:“五姑娘莫不是忘了夫人的警告?”

她快步跟上嫣嫣,在她身後喋喋不休着。

嫣嫣依舊沒有理她,她回到屋中?便翻找起了那本手劄。去歲她從重病中?醒來,便沒有再在手劄上些什麽。重活一世的驚駭與無?措甚至令她忘記了有這本手劄。

她從一個箱箧中?找到了那個上了鎖的錦盒,嫣嫣從妝奁中?取出鑰匙打開?鎖,那卷石青色錦緞包着的手劄便呈現?在她眼前。

更漏橫眉看着拿她當塵埃的嫣嫣,大聲斥道:“五姑娘!”

“是我從前太慣着你們,以至于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在外聲名再是不堪也是你的主子,你三番五次悖逆犯上,我便是将你羁押送官也合情合理。淩夫人知道後至多不過是再送提拔一個人上來。”嫣嫣冷冷看着更漏,她沒有再喊淩馥母親,“你當真以為,你在這六福軒中?是不可替代的?”

更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獨獨杵在那處一動不動,周遭的婢子見狀也沒有說什麽,只是來來去去間小心地繞過了她,卻無?一人上前寬慰一句。

河滿看着她亦是不曾上前,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結果底下?婢子遞來的銅盆,送到了嫣嫣面?前。

“姑娘要這銅盆做什麽?”她輕聲問道。

河滿日?日?侍奉嫣嫣,這大半年?來她偷偷跑出府去,河滿又怎會不知。只是她将此事?瞞得極好?,便是更漏也過了許久才有所懷疑。也正因如此,那次笞刑河滿才差點?丢了性命。

嫣嫣抿着笑意,看了一眼錦盒中?的手劄,她同河滿道:“此間閑來無?事?,便想清理一番這屋中?無?關緊要的東西。”有些東西,已無?存在的必要。

河滿看着她毫無?留戀地将錦盒中?的石青色書卷扔到了銅盆之?中?,又在上邊淋上了香油,河滿從腰間取出火折子遞給了嫣嫣。

嫣嫣神色淡漠,毫不猶豫地将火折子扔到了銅盆之?中?,書卷燃燒起暖黃的火焰。

她看着那火光,眼中?盡是快意。

陸珩便站在門外,他?折回本是想要取回去歲送給嫣嫣的玉玦,卻不曾想到會看到眼前這一幕。

他?眼睜睜地看着,那卷本該記錄着嫣嫣對他?愛戀的手劄,在頃刻間化為灰燼。

他?甚至忘了他?折回來是做什麽的,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陸珩終于明白,眼前的嫣嫣,同他?記憶當中?的嫣嫣,已是全然不同。他?藏于袖中?的手緊緊攥着拳,猩紅的眼尾處偏執喧嚣塵上。

造成這一切的定是謝洵。如若沒有謝洵,他?的嫣嫣便不會像現?在這般對他?如此抗拒。

陸珩眼中?盡是殺意:謝洵該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