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北周洛京巍峨的大殿之上, 宣正帝滿目冷漠地望着?底下烏泱泱的大臣。
他們你一言,我一句,不曾關心北狄如何, 也不管周齊邊境如今是個什麽情?況。
在錢皇後病殁後,他們便像是餓了許久的野狼,兩眼發光盯着?他的後宮,恨不能?從中撕扯下一塊肥肉。
“陛下與先?皇後鹣鲽情?深,但永壽宮不可久曠。”
“即便陛下悲恸于先?皇後仙去,可也該為大周社稷着?想,早日開枝散葉。”
“陛下膝下空虛, 臣等懇請陛下, 為社稷着?想, 廣開後宮、開枝散葉。”
高座之下,原本站在朝堂之上的大臣紛紛上前谏言。勸他立後,勸他選妃。這一刻無?人?記得錢皇後曾經的賢德, 他們只想叫自家女兒坐上錢皇後曾經的位置,代替她,去享那潑天?富貴。
宣正帝目中的嘲弄愈加明顯, 他将目光落在了錢國公身上, 那是錢皇後的父親, 錢皇後纏綿病榻離開後,錢國公似乎也蒼老了許多。
他喜怒模辯地問?道:“國丈亦是這麽想的?”錢國公亦是同這些大臣進谏此事。
錢國公苦笑道:“老臣以為, 陛下此刻若不忍立後, 不若便先?冊封幾位貴女為妃, 充盈後宮。”
誰又?能?願意看見, 自家女兒死後,有人?上趕着?去替代她的位置。可是他無?法, 他若阻止,便要遭這滿朝上下的敵視。
宣正帝聞言卻不甚滿意,只冷哼一聲:“那便着?靖遠侯府四姑娘入宮罷。”
錢國公年邁的身軀一震,霎時佝偻了許多。
滿朝大臣聽到宣正帝此言,亦是寂靜了一息。在這洛京,熟人?不知靖遠侯府四姑娘是宣正帝有意指給錢雲的。
宣正帝這是明目張膽地給錢國公府沒臉?大殿之上的大臣各自使着?眼色,往前誰人?不知,宣正帝因着?錢皇後對錢國公府信重?有加,更是曾直呼錢國公夫婦“岳丈岳母”。
他們一時拿不準宣正帝的意思,便愈發不敢輕易進谏,叫後宮再多進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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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得宣正帝又?道:“呂侯家的姑娘如今雲英未嫁,便許給子瓊那小子,國公以為如何?”
錢國公緩緩直起?脊背:“老臣替子瓊謝陛下賜婚。”
朝中大臣見狀望向錢國公的目光不自覺帶上了幾分同情?。呂侯府早已沒落,而?靖遠侯府卻呈迸發向上之态。呂侯之女又?如何比得上如今靖遠侯府唯一的姑娘。
錢國公府與靖遠侯府的那樁婚事,拖延了如此之久,錢國公心底早便有預感,此事怕是成不了了。
眼下塵埃落定,錢國公不禁暗暗松了口氣。如此也好,為錢雲與呂瑤賜婚,至少合了錢雲的心意。
宣召傅玉姿入宮的旨意傳到靖遠侯府,不禁傅玉姿、呂儀貞滿臉不可置信,便是就在月明苑的淩馥亦是不可置信。
淩馥握在手上那青瓷白?玉的茶盞哐嘡落在了地上。
桃娘擔憂地望着?她,她心中亦是惴惴不安。
“混賬。”淩馥罵道,她便是對着?忤逆的女兒都不曾破口大罵,她好似永遠端着?冷靜自持的表面。
可此刻,聽到宣正帝賜婚的旨意,她便知曉,這當中必定有傅佼的手筆,她那引以為傲的大兒子,此刻卻在她背後來?了這麽一手。
桃娘輕聲問?道:“夫人?,眼下可如何是好?”
淩馥深吸了一口氣,強迫着?自己冷靜了下來?:“傅玉姿決不可入那小皇帝宮中。”
她冷漠淩厲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殺意。
桃娘瞬間便明白?了淩馥的意思,她低聲道:“夫人?放心,奴會處理好此事。”
淩馥唇角勾畫着?嘲諷的笑意,她幽幽囑咐道:“莫要做的太刻意,就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世上便好。”
桃娘輕輕笑了笑:“四姑娘留書出走?往南境去尋錢家公子卻不知去向,夫人?以為如何?”
淩馥不禁看了一眼桃娘,她輕笑着?:“這些年來?,你長進許多。”
如此一來?,便能?拉錢國公府下水,擾亂視聽,倒不失為一條好計策。
只是淩馥不曾注意到桃娘那一閃而?過的心虛。
福頤苑中,呂儀貞抱着?傅玉姿直落淚。
“這叫什麽事兒呀!”她絮絮叨叨地說着?,“先?頭說要将你指給錢家小公子,如今卻又?叫你入宮,這叫旁人?怎麽看你?那深宮又?豈是那般好進的?”
良姑早早将周遭的婢子遣了出去,她低聲勸道:“夫人?慎言,此話若傳出去,怕陛下會怪罪。”
呂儀貞淚眼朦胧地看着?良姑道:“你又?不知,我與那太後素來?不和,我的玉姿若入宮中,豈不是任由她磋磨?”
良姑輕嘆:“夫人?安心,四姑娘怎麽說都是靖遠侯府的姑娘,太後娘娘不會如何的。”只要趙太後有些腦子,她便不會為難傅玉姿。
她不禁将目光落到了傅玉姿身上,只見傅玉姿死死地盯着?那道诏書。
“四姑娘。”良姑擔憂地喚道。
傅玉姿面目陰鸷:“這算什麽?召我入宮侍奉,卻只字不提位份,無?名?無?由,便如此輕看于我,輕看于靖遠侯府嗎?”
呂儀貞聞言一怔,随即淚水落的更多了,她被傅玉姿的話帶偏道:“陛下這道旨意究竟是何意思,我家玉姿乃靖遠侯府的姑娘,若是入宮,即便當不得皇後,難道連貴妃之位都沒有嗎?”
良姑不禁汗顏勸道:“夫人?、姑娘慎言。天?意莫測,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四姑娘背後是整個靖遠侯府,想來?陛下也不會薄待了四姑娘。”
她雖位卑,卻是呂老侯爺特意為呂儀貞選的婢子,便是要她多加看顧着?呂儀貞一些。
她湊到母女二人?身旁,低聲解釋道:“先?皇後病逝未多時,陛下對先?皇後情?深義重?,想來?短時間內也不願叫旁人?替了先?皇後之位。然?朝堂對陛下後宮空虛有所不滿,陛下此次召姑娘入宮侍奉,便是要叫朝堂衆臣心安。”
“那為何這封诏書上,連位份都沒有?難道我就要這麽無?名?無?分地入宮去?”傅玉姿依舊有些不滿。
可呂儀貞稍一動腦筋,便明白?了良姑的意思:“陛下這是有意冊玉姿為後?”她眼眸不禁亮了亮,
畢竟已傅玉姿的身份,在後宮必定身在高位,若是為妃、或是貴妃,宣正帝直接在旨意中明說便是,可他卻只字未提對傅玉姿位份的安排,那便是有意立她為後。
傅玉姿聞言不禁猶疑了半分:“當真如此?”
良姑還未說什麽,呂儀貞便喜上眉梢:“定是如此。若我家玉姿成了皇後,旁人?也不敢再說什麽。”
傅玉姿聞言不禁也露出了幾分得意的笑。
其實不止良姑是這般想的,滿朝上下聽聞這诏書的內容,也紛紛猜到了宣正帝的意思。朝堂之上,對于宣正帝後宮的谏言便也少了許多。
北周的大臣大抵明白?了,這是宣正帝的妥協。而?錢雲與呂瑤賜婚的旨意,卻是宣正帝對他們的警告。如若他們還想再得寸進尺,宣正帝便容不得的她們了。
永壽宮中,宣正帝聽着?孫正讀福頤苑探來?的消息,臉上嘲諷的意味愈重?。
他望着?永壽宮中曾經錢皇後千秋時,他為她作的畫,面色不禁柔和。
孫正兢兢戰戰地讀着?,甚至不敢大口換氣。心底不止一次感慨,靖遠侯府那側夫人?與四姑娘當真是有恃無?恐得緊。
聽着?那些刺耳的話,宣正帝面上卻是風平浪靜,待孫正讀完。
宣正帝笑道:“如此無?才無?德的女子,如何能?與梓童相提并論。”
孫正不敢搭話,傅玉姿便是再無?德,可到底也是靖遠侯捧在手心的女兒。但這并不妨礙他在心底瞧不上傅玉姿,與錢皇後相比,傅玉姿實在差遠了。
宣正帝聽着?寂靜的宮室,落寞道:“梓童走?後,便再無?人?能?與朕說說話了。孫正,你也比從前沉默了。”
孫正看着?宣正帝的模樣,心中亦是不落忍,可他到底還記着?當日錢皇後薨逝那日,宣正帝對季德湘下的令。錢皇後仙去後,宣正帝的冷酷便愈發顯著,他便得喜怒莫測,難以說話。
便是孫正這般在他身邊伺候多年的老人?亦是的小心許多。
“傅家四姑娘既然?覺得,她入宮至少得是貴妃的位份,那她入宮之時,便将冊封她為貴妃的旨意宣讀與她罷。”宣正帝淡淡地說道,他挂着?淺淺的笑意,望向錢皇後的畫像,似在向畫中之人?邀功。
他揮了揮手,令孫正退下。
孫正弓着?身子退了出去,隐隐約約,他似乎聽見宣正帝幽幽的聲音。
“梓童,這永壽宮不會在住進旁人?。他們想要将你的痕跡都抹了去,可我偏生不願。永壽宮的角角落落皆有你的身影,我怎能?看着?旁人?堂而?皇之進到此處替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