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誠如傅佼對傅侃所言那般, 不主動攔、也不主動放。陸珩帶着十萬鎮北軍過?壽城關時,守關的靖遠軍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将之視為空氣?。
陸珩沒有與傅佼打照面, 他過?關前幾?日,傅佼便離開了壽城,送“舊疾複發”的傅遠章北上洛京,這是早先便定下的。也正因此,傅侃才會急急跑來詢問傅佼該如何應對陸珩過?關之事。
傅侃站在城頭看着浩浩過?關的鎮北軍,眉頭皺得?快要擰起來了。不論是陸珩也好,傅佼也罷, 似乎都?認定了此戰鎮北軍定勝。
他身邊的親兵悄步走到傅侃身旁, 将舒城傳來的信箋交到了他手上。
傅侃看了看那信箋, 皺了皺眉,遲疑了片刻才打開信箋。
信箋上依舊是些舒城中瞧着無關緊要的消息,傅侃本也沒有寄希望秋娘能在舒城探聽到什麽重要消息。
只?是今日這封密信末尾卻有了些與往常不同之處。
秋娘似是察覺到了舒城之中, 有人對她?起了殺意,她?給傅侃送來此信後,便準備前往鄧縣, 做她?該做之事——殺了桓嫣。
傅侃勾了勾嘲諷的嘴角, 桓嫣在舒城時, 秋娘尚且找不到殺她?的機會,更遑論是守軍嚴密的鄧縣。
莫說是殺桓嫣了, 便是混進城中都?困難。何況, 舒城裏還有一個随時就?能取了她?性命的障月。
他身後的心腹親兵凝眉問道:“秋娘此番無異于以卵擊石。二?公子?何不将她?召回壽城關?”
傅侃漫不經心道:“秋娘的命已不是我能決定, 大哥的意思, 且随她?自生自滅罷。”
他頓了頓:“且随她?去?罷。将我們在舒城的人撤回來,仗開始打了, 鄧縣不太?平,舒城安靜不久了。”
他眸色深沉。他并不覺得?崇安公主謝靜熹是無能之輩。僅憑着她?能在當日隆昌宮變中活下來,一直沒被祯明?帝找到,她?便不是等閑之輩。鄧縣打起來後,舒城那些探子?,只?怕不會有好下場。
“二?公子?,還有一事。”親兵踟躇片刻,“今日夫人壽辰,府中派人前來過?問,二?公子?今日可要回府陪一陪夫人?”
傅侃聞言一愣,這些時日事務繁忙,他險些忘了此事。只?是這兩年,他與陳茹之間愈發相敬如賓了。在一起說話時,除了孩子?便再無其他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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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傅侃遲疑,親兵勸道:“大公子?臨走前特意交代,望二?公子?切莫怠慢了夫人。”
傅侃喜怒難辨地看了一眼他的心腹,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我知曉了。午後我便回去?。”
壽城将軍府上,陳茹神色淡淡地對着銅鏡比劃着戴哪支釵環好看,底下幾?個婢子?在一旁盡心給她?逗樂子?。
奶嬷嬷抱着她?與傅侃的女兒芸芸從外?邊走進屋中,五歲的小姑娘剛醒,睡眼朦胧地正要找母親。
陳茹見到女兒,不由地展顏抱過?她?,細細詢問了一番女兒吃睡的狀況。
“今日阿娘生辰,女兒祝阿娘生辰喜樂、平安康健。”
芸芸在陳茹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說着稚嫩的祝福語。
陳茹聞言,喜笑顏開:“芸芸真是阿娘的心肝肉。”
母女二?人嬉笑玩鬧了一番。
一個婢子?從門房那邊得?了消息便來禀告陳茹:“夫人,二?公子?身邊的人遞了消息過?來,道是二?公子?今日回來陪夫人過?生辰。”
陳茹聞言愣了愣,眉眼之間沒有什麽喜色:“知曉了,叫底下的人準備着便是。”
她?轉而慈祥地看着芸芸,芸芸小臉上帶着幾?分糾結問道:“阿娘,阿爹今日是要回來嗎?”
陳茹哄着芸芸道:“芸芸也好些日子?沒有見到你?阿爹了,是該前去?拜見你?阿爹。”
芸芸将小臉埋進陳茹懷中,悶聲“可是”了半天,透着濃濃的不情願。
陳茹道:“只?拜見一下就?好。到時候叫奶娘帶芸芸在自己屋裏耍玩便是。”
芸芸這才擡起腦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陳茹看着芸芸白嫩的小臉,眼底對傅侃的埋怨更深了。
令奶嬷嬷把芸芸帶下去?後,陳茹臉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幹二?淨。
芸芸與桓嫣生得?極像,傅侃不喜桓嫣,便連帶着不喜自己嫡親的女兒。
陳茹冷哼一聲,心底乍然覺得?掃興極了。
跟着她?從陳府過?來的嬷嬷見狀揮退了一衆婢子?。
她?勸道:“今日二?公子?回府是為陪夫人過?生辰,夫人可不能擺出這副冷臉。不然,只?怕二?公子?與夫人愈發離心。”
陳茹道:“離心?他早與我離心離德了。瞧瞧他這兩年房裏納了多少人,不是五官像那婢子?,便是神态像。他可将我放在眼裏?我不過?是傅家與陳家連在一起的紐帶,只?要靖遠侯府二?夫人姓陳便是,他哪還在意什麽離心離德。”
嬷嬷聞言忙制止道:“夫人這話可不能說,這話傳到二?公子?耳中,二?公子?便更不願回府了。”
陳茹輕嗬一聲:“他不回府又如何,總歸在這府中還沒哪個不長眼的敢慢待于我。他若不回府,芸芸還能自在些。”
說起此事,陳茹便愈發恨恨了。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女兒,捧在手心嬌養着,可不是生來讓他甩臉子?的。
嬷嬷見狀又勸了兩句,但見陳茹神色堅定,便不再多言了。芸芸在傅侃那兒收到了冷待與嚴苛,也是他們這些從陳府跟着陳茹到傅家的下人,眼裏看不過?的。
嬷嬷憂心忡忡道:“二?公子?今朝這般待芸芸小姐,倒是讓我等憶起,當日洛京城中,侯爺待那五姑娘也是這般。”苛責冷落。
陳茹抿了抿唇,嘲諷道:“五妹妹不得?母親照料,方才過?得?那般艱難。我的芸芸有我看顧,有她?兄長的疼愛,還有外?家的庇佑,可不會殪崋走她?小姑姑的道兒。”
嬷嬷道:“夫人說的是。”
只?是二?人不知,此刻傅侃就?站在門外?,他本想着早些回來,也好緩和夫妻二?人的關系,卻未曾想,聽到陳茹那滿是怨怼的言語。
他面色難看地聽着屋中主仆二?人的言語,縱然他此刻怒火攻心,可顧及到靖遠軍中的陳将軍和傅佼臨走前的告誡,傅侃只?得?将一腔怒火吞回腹中。
舒城教坊之中,秋娘換下了一身華麗的衣裙,穿着黑色的武袍,烏黑的發高高束起。她?看着鏡中的臉,依舊覺得?陌生極了。舒城她?是待不下去?了。
蘇瑞帶着鬥笠從外?邊進來,他玩味笑道:“不知秋娘姑娘今日找我來,是為何事?”話底卻含着殺意。
秋娘手上握着蘇家通敵的書?信,以此要挾,要蘇瑞将她?送去?鄧縣。
“我在給蘇公子?的信上可是說的明?明?白白。”秋娘幽幽道,“只?要蘇公子?将我送入鄧縣,我便燒了那封蘇家通敵的書?信。”
蘇瑞臉色僵了僵:“鄧縣素來守備嚴密,加之這些日子?,鄧縣中家眷一一遷離了鄧縣,如今要往鄧縣送一個人,只?怕難于上青天。”
秋娘打斷他:“這便是蘇公子?的事兒了。我相信蘇公子?定是有法子?的,畢竟,蘇家能在桓潮生眼皮子?底下經營十多年,又怎麽會沒有路子?呢?”
蘇瑞臉上的笑意散去?,他定定看着秋娘:“你?可知,鎮北軍已過?了壽城關,鄧縣要不了多久就?要打起來,此刻你?去?鄧縣,不過?送死罷。”
聽聞一個“死”字,秋娘的臉扭曲了半刻,舒城之中有人要她?死,壽城關中傅侃也不見得?由着她?活着,左右都?是一個“死”字。好歹在死之前,讓她?将那個把她?害成今日這幅模樣的人殺了。
秋娘望着蘇瑞,眼波流轉,戚戚道:“你?我各為其主,主子?要我等辦的事,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也得?去?辦。我是如此,想來蘇家也是如此。我等皆是那些上位之人手中的棋子?,生死從不随自己。”
“況且,我去?鄧縣,是為行刺。陛下想要桓家軍敗,想來蘇家亦是這般想的。我若成功,利于陛下想要看到的局面,我若敗了,也能攪一攪鄧縣的渾水。”
蘇瑞眼眸微微一凝,他淩厲地看了一眼秋娘:“舒城今日又一批糧草要送往鄧縣,秋娘姑娘混跡在運糧隊伍中,待到了鄧縣,也自有人接應。”
秋娘展顏笑道:“如此,便謝過?蘇公子?了。”
蘇瑞嫌厭地看了她?一眼,冷聲道:“待秋娘姑娘到了鄧縣,手上那封信箋,便交給鄧縣接應之人便是,燒信之事便不勞煩秋娘姑娘了。”
秋娘見狀臉色一僵。不論是眼前的蘇瑞,還是當日的傅侃,她?有心示好,卻都?嫌她?厭她?,可惡至極。
蘇瑞帶着秋娘想要離開樂坊,卻不想,身後那日日跟在障月身旁的刀客卻出現?在了門口?。
刀客道:“蘇公子?今日怕是不能将這位秋娘姑娘帶走了。”
秋娘從那刀客身上感受了到了那熟悉的殺意,蘇瑞竟與那想殺她?之人有關,她?瞪向蘇瑞,迅速抽出匕首架在了蘇瑞脖子?上。
蘇瑞一時不防,臉黑得?如炭一般:“先生這是何意?秋娘姑娘又是做什麽?”
秋娘冷笑:“蘇公子?瞧不出來,這位先生是要殺了我。秋娘為自保也好得?罪蘇公子?了。”
“更漏姑娘。別來無恙。”
障月從刀客身後緩緩走出,他看向秋娘,仿佛是在與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相會。
秋娘看着障月,他那張阿修羅的面具此刻就?像惡鬼,仿佛頃刻間就?能将她?吞噬。
她?在伽藍寺時,就?感受到了障月對她?和河滿的不滿與惡意,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在南齊見到這位伽藍寺的高僧。
她?聲音輕顫:“秋娘不過?是一無名小卒,障月大師何故要置秋娘于死地?”
障月淡淡道:“更漏姑娘既知自己是無名小卒爾,又為何單單要與那天上之人過?不去??”
秋娘聞言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大笑道:“障月大師口?中那天上之人,莫不是我家那五姑娘?洛京城誰人不知,靖遠侯府五姑娘尖酸刻薄、不學無術。她?竟也配稱‘天上之人’?”
蘇瑞又是一驚,可随之而來脖頸間的一絲痛意喚醒了他,秋娘在大笑間,緊了緊他脖頸間的匕首。
他深深看了一眼障月,這些日子?隐匿郡守府的障月大師今日突然出門,便是為了殺秋娘,而他殺秋娘,是為了那位五姑娘。
障月不在意蘇瑞的死活,但他在舒城還得?倚仗蘇家,他只?囑咐了一句:“仔細着些蘇公子?,莫要再放過?這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