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谯環說是要待上幾日?, 但?不多時,他便帶着?随從?離開了舒城。

謝靜熹雖已令人前往核實蘇游身份,也已将此訊急傳至鄧縣。可謝洵心底依舊惴惴不安, 而這擔憂也已溢于言表。

“你若當真憂心便去趟鄧縣罷。”

謝洵有些訝異的看向?淡然開口的謝靜熹。

“蘇游此刻重傷,你正好借此機會将人帶回舒城。他若當真有問題,也免他在鄧縣添亂。”

蘇游到底跟随桓潮生二十多年,僅憑一幅畫,還?不能确定,他便是那懷揣異心之人,為防軍中嘩變也無法在這緊張的戰時給他定下罪名, 最好便是将人從?戰中的中心帶出?來。

“如若嫣嫣願意, 你便将她也帶回來。”

謝靜熹無法阻止桓潮生坐鎮前線, 但?還?是不忍心桓嫣面臨血腥的戰場。或許她真是老了,越發見不得底下的孩子見血,越發不像從?前那個心腸冷硬的崇安大公主了。

“公主, 嫣嫣定然不願回來的,她已是軍中人,又怎會戰時當逃兵?”謝洵是在對謝靜熹說, 也是在對自己說, “母親放心, 我會陪着?嫣嫣。”

謝靜熹失聲道:“你父親必定要在鄧縣,可你與嫣嫣, 總要回來一個。”她有些激動, 可整句話的音調卻?是壓抑的。

謝洵看着?謝靜熹眸底少有的惶然, 一時失去了說話的聲音。

良久, 他看着?謝靜熹平靜了下來,看着?她隐忍着?眼?底的憂勞, 叮囑他道:“你若想留在鄧縣也好,蘇游在鄧縣多年,牽扯甚廣,與他相?關之人無辜與否需要篩查,何人是受其蒙蔽,何人是真有異心,也需好好甄定。如今,這些事你父親只?怕是沒有這個精力的,而嫣嫣并不善此事。”

謝洵抿了抿唇,他看着?謝靜熹,甚是鄭重:“母親,父親也好,我與嫣嫣也罷,都?會平平安安的。中秋時,我們一家人再在月下小酌,我與父親定不會再溜到酒窖偷喝酒了。”

謝靜熹扯了扯嘴角,喑啞着?聲音道:“好,到時候黃酒配蟹,邊飲邊食。月在上,人在下,人月兩團圓。”

從?舒城到鄧縣的一路,謝洵騎着?謝靜熹的白雲骢日?夜兼程,只?是他不曾帶上思央,只?一人輕裝簡行,甚至未曾在過路官驿停歇。

在謝洵離開舒城的同?時,謝靜熹便着?手清理了一批釘子,她親手打破了這份面上的平和,微妙的平衡不再,整個舒城都?感受到了一種十多年未曾感受過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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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蘇家雖被谯環說成是祯明帝設在廬江的幌子,但?謝靜熹依舊不敢小看了蟄伏多年的毒蛇。而那位藏身在郡守府未識得真面目的北周僧人亦是叫人難辦的存在。

然而不過須臾之間,障月連同?他身邊的刀客便沒了蹤跡。

青山綠水之間,熱氣漸漸蒸騰,謝洵牽着?白雲骢在河道邊修整,此地離鄧縣已經不遠了。

披風內的軟甲,腰間的軟劍,長靴內的匕首,還?有握在手上的鍛刀,他料想到,從?他踏出?舒城那一刻,這路上便不會太平。

障月便是在此刻緩緩走到謝洵對面,他身後的刀客與他寸步不離。

謝洵看着?障月并不意外:“洛京一別,未曾想還?能再見障月大師。怎麽,大師是過夠了伽藍寺的舒坦日?子,竟跑到這荒山野嶺來找罪受?”

障月念了句佛號,盯着?謝洵一瞬不瞬:“郡王爺今日?能孤身一人走出?舒城,亦叫貧僧不曾想到。”

“障月大師跟着?本王從?舒城一路至此,可是确定了本王确實是孤身一人?”謝洵略帶着?幾分揶揄看着?障月,點破了他的心思。

若非确定謝洵确實孤身一人,障月與那刀客又怎會大大方方現身。他看不見障月的神?色變化,卻?細微地觀察到他身軀微微一僵的瞬間。

謝洵勾了勾唇角:“看來,今日?那些個江湖殺手,還?有兀自豢養的死士未曾與大師一起來?”

他原先無法确定,那些不曾停歇刺殺他的江湖殺手和死士背後究竟是誰?直到障月出?現在舒城,直到障月出?手殺了秋娘,他便有了猜測。

謝洵亦是一瞬不瞬盯着?障月仿若焊在面上的阿修羅面具,本能告訴他,若是揭開這面具,那張未曾在人前展露的臉會解答那些困惑着?他的問題,比如,障月與陸珩的關系,又或是,障月對桓嫣的态度。

障月道:“郡王爺雖行事令人生厭,可畢竟是孤身一人,我若帶了那些人便有些不磊落了。”

謝洵聞言忍不住哼笑了起來:“磊落?我竟不知你何時也講起磊落一詞來了。當日?在洛京,陸寒川和靖遠侯府聯手拿我,想必障月大師在背後使?了不少力吧!還?有那接連的刺客,可都?在兵刃上淬了毒。磊落一詞實在與大師沾不上什麽邊。”

障月這般自信只?帶了一人出?現在此,那刀客定然不簡單。更遑論那障月本也是個探不得底的人。

然饒是如此,障月依舊沒有在謝洵臉上看出?惶恐之色,他依舊是那副令人生厭的模樣。

障月沉默不曾開口,倒是他身後的刀客有些按捺不住,他死死盯着?謝洵,如同?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主子何必與他多言。”刀客緊緊握着?刀柄,時刻準備着?出?刀要了謝洵的命。

謝洵只?淡淡乜了一眼?那刀客,轉而含笑望着?障月,只?是那笑卻?是冷的。

障月緩緩開口:“當日?在洛京,貧僧便告誡過郡王爺,莫要招惹傅五姑娘。只?可惜郡王爺未曾将貧僧的忠告放在心上,由此惹惱了鎮北王與靖遠侯府,這便也怪不得貧僧了。”

謝洵聞言沉下臉,冰冷冷的眸子像是浸在寒冰之中。

他剛想說什麽,便聽?障月冷聲道:“郡王爺不必在這兒故作冷靜、拖延時間了。你那長随帶的人想是不會出?現了。至少在你死前,他們不會出?現。”

謝洵頓了頓,他孤身一人是為引出?障月,是為揭開障月的真面目。但?他還?不至于全然将自己至于險境。

在他出?城後不久,障月便帶着?那刀客遠遠墜在他身後,而為了不叫障月起疑,思央則帶人遠遠跟在障月後邊。

謝洵兀自笑了起來,他看着?障月:“大師不妨猜一猜,除了思央,我還?有沒有後招?”

面具之下,障月抿了抿唇,不發一言,只?是淡淡朝着?刀客揮了揮手,那刀客便沖着?謝洵攻去。

謝洵凝眉抽刀擋下一擊。應付着?那刀客,能叫障月如此看重之人,也确實不好對付。而那刀客也有意無意地在将人往障月身邊逼。

謝洵看着?障月拿慣了佛珠的手上握着?一把鍛刀,手上的招式淩厲,刀鋒之上皆是殺意,不得已他左手抽出?了腰間的軟劍。

看着?在兩人刀下還?能勉強應對的謝洵,障月手中的刀愈發快了,看着?謝洵愈發勉強,他方才輕笑冷言:“郡王爺不必再次故弄玄虛了。”他一刀毫不留情地傷在了謝洵後背,“若當真有後招便趁早使?出?來,莫等到沒命了後悔。”

謝洵沒有說話,心中只?暗罵了一句。

虎視眈眈在一旁的刀客想要就此了結謝洵的性命,卻?被林間驀然出?現的羽箭射穿了咽喉。

謝洵暗暗松了一口氣,他緊緊盯着?障月。障月只?是眸色一滞,卻?沒有因此停下對謝洵的殺招。

“哎呀。怎麽都?不等等我,你們就打起來了。”

輕飄飄的聲音驟然出?現在兩人之間,謝洵不由勾了勾嘴角。

谯環從?不遠處的林間走了出?來,身後帶着?不少蜀地精兵。

“蜀地谯環?江夏郡王當真是好手段,竟将偏安一隅的谯氏也拉攏了過來。”

障月沉沉的聲音中帶着?隐隐的怒意。他雖知江夏的溫家與蜀地谯氏交往甚密,生意往來衆多。可他不曾想到谯環會這般施施然帶兵出?現在廬江。

“本将軍果真是名揚千裏啊!沒想到遠在洛京的障月大師也一下就認出?了本将軍。”

聽?着?谯環頗為自得的話語,障月不由眯起了眸子,他同?謝洵纏鬥在一起,蜀地的弓箭手一時也沒有把握如射殺那刀客一般,射殺障月。

障月冷哼問道:“谯氏這是同?桓家結盟了?”

谯環笑呵呵道:“瞧大師這話說的,我不過是和同?郡王爺打了個賭。”

障月一心二用?:“什麽賭還?值得谯将軍帶着?蜀地精兵深入廬江?谯将軍就不怕出?什麽意外?”

谯環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一眼?障月:“我和郡王爺實在好奇大師這阿修羅面具之下,究竟是一張什麽樣的面孔?只?不過我與郡王爺有不同?的見解,郡王爺覺着?障月大師身為出?家人而六根不淨,那面具之下必定是面目可憎。可本将軍不覺得,帶着?這麽可怖醜陋的面具,想要遮掩的必定是絕世的容顏。”

障月冷冷盯着?谯環,可谯環身後是蜀地精兵,他有恃無恐,而障月耐他不何。

谯環看着?被蜀地精兵圍住的二人,不由皺起了眉,兩人纏鬥在一處難舍難分,他底下的精兵想要出?手相?助卻?找不到機會。

謝洵一招一式皆是扯着?背後的傷處,額間微微冒着?冷汗,他倒是想拉開與障月的距離,可他便像是絞殺藤一般決絕想要他的命。

他心思千回百轉,棄了左手的軟劍,與障月對刀,招招朝着?他面上襲去。電光火石間他左手抽出?匕首挑下了那副障月帶了十多年的面具。

阿修羅面具之下,是一張清隽朗逸的面容,亦是一張誰也想象不到的面容。

謝洵的刀一瞬頓住,障月便借此将手上的鍛刀紮進了他的左胸膛。

谯環雙手抓在一起,臉色大變,也是在此時,蜀地的羽箭射進了障月的左胸膛。

障月口中溢出?鮮血,可臉上卻?挂着?笑。他看着?嘴角同?樣挂着?鮮血的謝洵,眼?底帶着?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暢快。

桓嫣便是在此刻帶着?一小隊精騎出?現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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