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桓嫣也曾想過, 障月那張阿修羅面具之下究竟一副什麽?樣的面孔,他?為何對她有幾分善意?他?與陸珩又是什麽?關系?然而她從未想過,障月竟是與陸珩生得同?一張臉, 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待她回過神來,這份震驚也随之煙消雲散。她沒有再多?看障月一眼。她翻身下馬幾乎在一息之間沖到了謝洵身旁。而她帶來的人與蜀地精兵将障月拿住。
那刀客早已沒了氣息,蜀地的羽箭刺穿了障月的胸口,他?被壓着半跪在地上,口中鮮血不斷湧出,憑着一口氣保持清醒,他?目光充血地看着桓嫣奮不顧身跑向謝洵。
谯環怔愣看着黑甲紅袍的女郎, 雖風塵仆仆依舊難掩其妍麗姿容。桓嫣的心神皆在謝洵身上, 便不曾注意到一旁的谯環。
他?只看見桓嫣抱住了勉力支撐的謝洵, 謝洵見到她只扯着嘴角卸力撲在了她懷中。
谯環适時上前道:“這位便是桓家大姑娘吧?”
桓嫣回神望向谯環,眼中帶着陌生,謝洵低聲在她耳畔提醒道:“此?人便是蜀地谯環, 可?信。”
她不知蜀地之人為何會在此?處,謝洵與谯環又是如?何相謀的。只是謝洵既然說了他?可?信,桓嫣便沒有再懷疑他?。
她淡淡沖着谯環點了點頭, 若放在平常她或許會與之寒暄一番, 可?此?刻她卻沒有半點心情。
桓嫣看着謝洵胸前的傷口, 臉色難看極了,她一邊攙着謝洵, 一邊令人取來止血的藥。她隐忍着顫抖的聲音:“此?次兄長又以身犯險了。”
好在此?次障月與那刀客的兵刃上沒有淬毒。但是他?左胸膛的刀傷依舊兇險, 尋常人的心髒便是長在此?處, 障月通曉醫術, 知曉傷人哪處可?致命。
謝洵高出桓嫣許多?,高大的身量倚在小?姑娘身上瞧上去?有些委屈:“我着了軟甲, 中刀時軟甲卸了不少力,刀紮得不算深。而且嫣嫣你?知曉我的秘密。這算不得致命的傷。”
桓嫣聞言眼眶紅紅瞪了他?一眼,可?他?唇色泛白,臉上亦沒有一絲血色,他?傷口處的血已然止住,可?狀态依舊算不得好。雖然他?說得輕巧,可?實際上卻也是兇險重重。
謝洵的心髒雖然偏在了右側,可?到底受傷的地方是與心髒離得極近的地方,誰又能确定這傷不是致命的?
谯環在一旁本想說些什麽?,但看着二人似是旁人誰也不能插足的相處,霎時明?智地收住了就要出口的話。
他?看着桓嫣輕手輕腳地為謝洵止血包紮,拿下障月的桓家軍亦是簡單粗糙地為其做了簡單的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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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嫣為他?包紮的手輕顫着,謝洵左胸膛的傷兇險,後背被那刀客所傷之處亦是在打?鬥中撕裂得更深了。
“少主,那僧人雖上了藥,但不知能不能活。”
桓嫣抿了抿唇,她方才想起還有一個障月。在場的人中,除卻她與謝洵,旁人皆未見過陸珩,便也不知這僧人同?北周那鼎鼎有名的鎮北王生得那般相像。
“不論死活,将人帶回鄧縣。”桓嫣冷聲說道,“将人好好看住了,是活人也好、死屍也罷,若有何閃失,吾定唯爾等是問。”
“少主且放心,若是連這麽?個半死不活的人都看不住,那我等只好引頸就戮了。”
桓嫣卻沒有應聲,一個同?陸珩生着那般相似一張臉的人,一個攪和在周齊兩國之間的出家人,一個背後似有一張密網的北周人。此?刻雖為谯環的人重傷,為桓家軍所擒,但桓嫣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桓嫣看向閉着眼眸倚靠在她肩上強撐着的謝洵,她心中愈發?擔憂了,此?地離鄧縣尚還有一段距離,她此?來都是騎馬,但謝洵此?刻騎不得馬。
“桓姑娘,不若将郡王爺移至本将軍的馬車,如?何?”
桓嫣看向一旁沉默了許久的谯環,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有勞谯将軍了。”
谯環連聲道:“無妨。”
“不知谯将軍可?是要同?我等回鄧縣?”桓嫣問道,她凝眉看着谯環。
谯環眉角微挑道:“我知曉鄧縣近來有戰事,桓大将軍與桓姑娘忙于軍務,想來也無空閑招待我。今日我出現在此?本就是應郡王爺所托,如?今雖算不得圓滿,但好在事情已了,我便不打?擾桓姑娘與郡王爺了。”
他?令人将他?那華蓋馬車牽引而來,随後便帶人離開了此?地。
桓嫣看着他?策馬而去?的背影,轉身望着已有些迷迷糊糊的謝洵,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山路坎坷,谯環的馬車雖是為了行?駛這樣的山路上而造出來的,比尋常馬車平穩許多?,但是行?駛途中依舊搖晃不定。
謝洵眉眼緊緊擰在一起,他?緊閉着牙關隐忍着喉間溢出的含着痛苦的呻.吟。
桓嫣緊張的看着額間不斷冒着冷汗的謝洵,內服外用的藥都已給他?用過,只是都不能減輕他?此?刻的疼痛。
她盈盈的紅唇翕動着:“兄長在見到障月的臉時,是不是也被驚到了?”她似是在詢問,卻只是想借此?轉移謝洵的注意力。
謝洵道:“是啊!我便是見到了他?那張臉,震驚之下才叫他?傷了。否則,以兄長我的武學?能讓那和尚得手?”
他?的手緊緊握着桓嫣的手:“嫣嫣可?有被吓到?”
他?想起了在北周時,桓嫣對陸珩幾近決絕的抵觸。在陸珩與靖遠侯府五姑娘大婚之前,靖遠侯府祠堂的大把大火。
謝洵睜開眼眸,許是因為疼痛他?似是星子的眸中帶着一團水霧。
桓嫣低着腦袋看進他?的眸中,她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有些錯愕。那一瞬間,我好像知道了一些曾一直困擾我的事。待兄長傷好了,我便告訴兄長。”
謝洵一愣,嘴角扯着笑?問道:“為何不現在告訴我?”
桓嫣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他?輕嘆擡起另一只手,揉了揉桓嫣束起的頭發?:“嫣嫣莫怕,我不會有事。”
桓嫣眼鼻一陣酸澀,她故意板着臉:“待兄長傷好了,我還要同?兄長算一算此?次你?孤身犯險的賬。”
謝洵失笑?:“到時候任憑嫣嫣處置。”
他?唇角幹澀泛白,桓嫣見狀從腰間取下水囊,給他?喂了些水。
待一行?人回到鄧縣,謝洵已然昏迷過去?。雲霁親自為其用針治傷,好在如?謝洵自己所言那般,他?披風內的軟甲替他?當了一部分的力,障月的鍛刀也不曾傷及他?的心脈。只是兩處傷失了不少血,只得好好養着,少做搬動。
而障月則沒那麽?好運了,他?秘密被關在了鄧縣府衙的牢中,沒有幾人知曉。
桓潮生看着床榻上的謝洵,知曉他?的傷不會危及性命後,他?方才松了口氣。
他?雙唇緊緊閉合,看向謝洵的眸中帶着幾分無奈。
桓嫣低着腦袋:“阿娘傳訊道兄長孤身一人從舒城前來鄧縣,甫一收到訊息,我便帶人出城相迎,只是我趕到時晚了一步,兄長為障月所傷。”她想若是她再快一點,或許謝洵便不會受傷。
“此?事是元石太?過冒險了。”桓潮生沒好氣道,“他?又不是沒留後手,只是他?太?過自負,自負于自己的謀算,自負于自己的武學?,這才叫人得手傷他?。”
他?聽底下的人禀告便知曉,謝洵以自己為餌,令思央作幌子在後跟随,讓障月以為自己掌握了先機,而他?真正的後手是無人關注到的谯環。
桓潮生就是知悉了這一切,才愈發?覺得謝洵行?事實在愛劍走偏鋒。
障月人在舒城,依照他?與謝靜熹的能力,便是他?通天的本領,也未見得不能将其拿下。但他?偏生選了一種最冒險的法子,以身犯險。
當年?他?一意孤行?接受祯明?帝的任命前往洛京掌理樞密院之事,亦是如?此?,他?下意識地、樂不此?彼地将自己置身于危險。
桓潮生悶哼一聲,瞧了一眼安安靜靜、無知無覺趴睡在床榻上的謝洵,瞥開眼看向桓嫣道:“聽底下的人道是你?将周國那和尚關在了後衙空置的牢房裏,不許旁人查看?”
桓嫣點了點頭,障月那張臉是個麻煩,若非她知曉陸珩正帶兵朝鄧縣而來,她就要以為他?就是陸珩了。她令人重新蒙上他?的臉,令她的人好生在後衙看着他?,只叫雲霁閑時為他?診治。
“當日在洛京時,此?人曾救過我一命,且他?的身份還亟待确認,故我請了雲谷主為他?診治。”桓嫣臉色微變道,“只不過他?身中那一箭傷得極重,傷及心脈,是生是死端看他?自己。只是他?那張臉實不适宜出現在軍中,故我只将此?人交給見過他?真面目的幾名軍士看押。”
桓潮生問:“元石涉險想要看他?的真面目,你?見到了他?的臉後亦是百般遮掩,我倒有些好奇了,這洛京來的和尚到底是那路神仙,竟叫我這一雙兒女這般費心。”
桓嫣抿了抿唇,此?刻房中除了她與桓潮生,便是昏迷的謝洵。
她如?實說道:“那人同?陸珩生得一模一樣。”白衣袈裟、琉璃佛珠、和陸珩一模一樣的臉。桓嫣緊阖着後牙,面容緊繃着。
桓潮生聞言鎮定的面容微微裂開了一瞬,他?凝眉思索片刻,他?自是知曉障月不會是鎮北王陸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