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謝洵自被帶回?鄧縣便陷入了?昏迷, 而傷勢重于他?的障月卻在牢中活了?下?來,障月想要見桓嫣,然而桓嫣卻無心與他?扯皮。

謝洵的傷, 大軍壓境的鄧縣,背後是祯明帝的蘇游,還有前世會死在鄧縣的桓潮生。桓嫣所思所想太多,以至于那與陸珩長得一樣的障月也被她抛在了?腦後。

鄧縣的桓家軍可以背水一戰,同鎮北軍拼個你死我活,可是那樣做的代價太大,不論是桓潮生還是桓嫣都不願如?此, 他?們都想以最小的損失擊退最多的敵軍。

“阿爹, 蘇将軍之事?, 阿娘已經在急訊中說清楚。蘇将軍不論如?何?都已不适合待在鄧縣,而他?此刻還在昏迷,雲谷主亦是說了?, 蘇将軍與兄長的情況不同,他?如?今受得住路上的颠簸。既然如?此,阿爹何?不送他?回?舒城?如?此既可安了?蘇将軍手下?心腹的心, 也可減小他?對鄧縣局勢的影響。”

蘇游如?今還未曾醒來, 借着為其治傷的名義将其帶離鄧縣, 是最名正言順的法子?。

桓嫣的提議亦是桓潮生正在考慮的,只是因為突發謝洵受傷之事?, 此事?才?有所耽擱。

“而兄長如?今重傷, 雲谷主道?是他?現在的傷勢不好挪動, 便只能留在鄧縣。而阿爹與我亦在鄧縣, 舒城便只有阿娘一人。”

桓嫣話中的意思桓潮生自然明白,他?們三人皆在鄧縣, 若有閃失便只餘謝靜熹一人在舒城苦苦支撐,這樣的風險太大,桓潮生本意是想讓桓嫣帶着蘇游回?舒城。

桓嫣卻搶先開口道?:“故女兒?依舊以為,此刻阿爹應當帶着蘇将軍回?舒城,坐鎮後方,借機奇襲,方能以最少的損失退敵。”

所謂奇襲便是先前桓嫣同桓潮生說的那圍壽城關而救鄧縣的法子?,而這奇襲唯有桓潮生能做到。

桓潮生少見的沉默了?下?來。若圍了?壽城關便是兩國之事?,如?今周齊兩國處在一種無法掙脫的平衡中,兩國都還未有開戰的準備。圍了?壽城關,宣正帝與祯明帝都不敢再冷眼旁觀。

不過?,不論是壽城關中靖遠軍還是鄧縣的桓家軍,南齊北周皆默認鄧縣是通向壽城關唯一的路。他?們沒有想過?有人能穿越重重大山。

這是傅佼敢在此時有恃無恐地離開壽城關的緣由,亦是宣正帝放任陸珩南下?的緣由。不少人都以為,陸珩堵住了?鄧縣,桓家軍便無法對壽城關有什麽?威脅。

故而在桓嫣提出這個法子?時,他?便在考量此計的可行性。

“阿爹,女兒?與諸位将軍守得住鄧縣。”

桓嫣定定看?着桓潮生,聲音之中是果決與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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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潮生想了?許久,有對這個戰局的思慮,也有對謝靜熹的顧慮,還有對整個桓家軍的考量。

許久,他?才?開口道?:“去請聞人将軍來此議事?。”

桓嫣愣了?愣,她不知道?桓潮生的決定是什麽?。不過?聞人秀雖不知桓嫣向桓潮生提議的那一計,但?桓嫣知悉他?亦是主張令桓潮生回?舒城坐鎮後方。

而謝洵醒來那日,恰是陸珩與楊靖忠合圍之日,鎮北軍數十萬大軍便在鄧縣城池外數裏的地方安營紮寨。只是他?們皆不知,此刻桓潮生已暗中帶着蘇游回?了?舒城。

在鄧縣之中知曉此事?的人屈指可數,除了?桓潮生留下?的幾個身?邊的副将,便只有聞人秀與桓嫣知曉。

這是恰似烏雲壓境,天地昏沉間,桓嫣遠遠看?着天際處,紫雷滾滾,轟天的悶雷聲壓抑而撼動人心。她同聞人秀便站在城牆上,看?着數裏之外塵煙上揚。

聞人秀站在桓嫣身?後半步之處,看?向桓嫣的目光之中帶着幾分贊賞。他?不過?而立上下?的年紀,卻已有十六年行伍生涯。哪怕他?出身?北狄,卻依舊能令桓家軍上下?信服。

而此刻桓嫣便不再以桓潮生身?邊的副将護衛出現,此刻她是桓家軍的少主,是鄧縣軍務的話事?人。

桓潮生在離開時,是令聞人秀在旁協理,卻非令桓嫣在旁協助聞人秀。聞人秀雖覺得此令大膽了?些,但?他?依舊毫無保留地信任桓潮生。

“蘇将軍被送至舒城治傷,可鄧縣未見得清明,少主可有何?應對之法?”

“此事?本為我兄長所善,只是此刻他?尚還未醒,但?他?身?邊有一人可勝任此事?,他?雖不熟悉鄧縣事?務,但?我已令父親身?邊的荀副将從旁協助。”

“可是雲谷主家的公子??”

“正是。”

桓嫣點了?點頭,謝洵當日令思央跟在障月身?後不過?是個幌子?,他?并不曾真的要思央來鄧縣。如?今善善跟着傅禧不知身?在何?處,雲霁與阿照又攜藥谷弟子?在鄧縣嚴陣以待,謝洵不願在此刻令思央冒險。

只不過?思央在拿下?障月手下?阻截他?的人後,心中放心不下?還是趕到了?鄧縣。

“若非江夏郡王不便挪動,送蘇将軍回?舒城的時候,應該送他?一道?離開。”

桓嫣聞言抿了?抿唇,她何?嘗不是這麽?想的。山雨欲來,鄧縣這一戰中,她不希望她在意的人受到如?前世那般的傷害。

“離開什麽??”

謝洵的聲音驟然出現在二人身?後。

桓嫣與聞人秀皆是一驚,轉身?看?見身?着象牙色武袍的謝洵,就像是這昏沉暗沉中乍然出現的一抹光亮。

他?負手站在二人身?後,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眸中帶着桓嫣看?不懂的陰鸷,他?好似與先前有些不同,又沒什麽?不同。

聞人秀有些驚喜:“郡王爺醒了?。這可真是件喜事?。”

謝洵颔了?颔首,輕笑看?着二人:“若非陸寒川退兵,否則我不會離開鄧縣。”

“郡王爺醒來後,少主也能少憂慮些了?。”聞人秀道?。

謝洵定定看?向桓嫣:“這些日子?,讓嫣嫣擔心了?。”

他?看?着小姑娘此刻黑甲護身?、烏發高束,全然不見洛京初見時的弱質,只有眼中的倔強、周身?的不服輸未曾改變。

聞人秀心知二人定有話要說,便告退離開了?。

桓嫣幾步走到他?面前,眼底的擔憂不曾減少:“兄長重傷未愈,不該在此刻來這城牆上吹風。”

可是謝洵卻驢唇不對馬嘴道?:“嫣嫣,我做了?一個夢,半夢半醒間竟分不清真與假、虛與實。”

桓嫣愣愣看?着他?,心間狠狠地顫了?顫,她失神的目光撞進謝洵幽深的眼底,似是沉潭一般的眸中卻盛着一種極近窒息的痛心。

她拉着他?的手,無聲地走進城牆的角樓中。

角樓無人且避風,謝洵也順從跟着她的腳步。

“兄長想要與我說什麽??”

桓嫣昂着頭,認真地看?着謝洵。

謝洵略有失神地低眸看?着她,重傷失血之下?,他?如?世外之人看?到了?另一個與此間相關卻又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看?到了?所有人的結局,死的人不得好死,活的人不得好活。他?看?見無人在這亂世人間全身?而退。

謝洵幽幽的聲音似是風一般飄進了?她耳中。

“我夢見我不曾遇見你,不曾安然從洛京回?到江夏。”

在那個世界中,謝洵亦是受命于祯明帝前往洛京掌理樞密院事?宜,然不足一年便被出賣重傷之下?被桓潮生帶回?了?廬江,那時南齊皆知江夏郡王死在了?北周,而謝洵也由此認祖歸宗成為桓洵。

“沒有你在廬江,我夢見我與父親母親有所離心,連面上安寧都沒有。”

然而那個世界的他?不知曉當年的隐情,與桓潮生水火不容,心中只認謝朔。

“後來,周國皇帝為皇後求神藥不得,令季德湘屠盡藥谷上下?,雲谷主夫婦、思央兄妹皆死于季德陽之手。”

他?失去了?視為親兄弟的思央,性情愈發乖張,謝靜熹想要幹涉卻不得其法,只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越發緊張。

“那個夢中,我雖為桓家軍少主,可卻沒有盡責地做少主該做之事?。我一意孤行離開舒城來到鄧縣,每日期盼着周齊兩國早早打起來,我好為思央報仇,卻不曾察覺蘇游的異心。”

他?配不得桓家軍少主的身?份。

“秋日圍城時,我受困于鄧縣,被蘇游所轄,父親急急帶兵來救,陸寒川圍城打援,又與蘇游裏應外合。”

那時的謝洵已然後那般沖動不計後果地跑到鄧縣。

“那個夢中,直到父親死前不久,我才?與他?解開心結。可他?卻死在了?陸寒川手上,而我被聞人将軍率殘部救回?了?舒城。”

他?是親眼看?着陸珩的刀割下?了?桓潮生的頭顱。他?被聞人秀死死地拽着逃離了?鄧縣。

謝洵一遍遍地強調那是個夢。

桓嫣緊緊地握着謝洵的手,如?同當日她随他?回?廬江時一般。

盡管在謝洵的平鋪直述中,少有形容心情的字眼。可桓嫣切身?在他?身?上體會到了?一種絕望。

“蘇游通敵叛變,父親戰死沙場,鄧縣桓家軍十不存一,前來救援的舒城大營的五萬桓家軍亦是損失慘重。”

“鄧縣一戰,十五萬桓家軍,除卻随蘇游叛變的,便只餘下?兩三萬。”

“桓家軍上下?對我皆有不滿,聞人将軍雖也看?不上我,可為了?父親他?竭盡所能助我執掌桓家軍餘部。”

“而母親本就為我殚精竭慮,又因父親戰死之事?氣急攻心,纏綿病榻。可她放心不下?我,竭盡心力為我籌謀,終是心力耗盡随父親而去。”

謝洵克制着顫抖彷徨的聲音說着夢中事?。

桓嫣聲音簌簌:“兄長不要再說了?。夢中之事?當不得真,也不會成真。”她不願看?謝洵如?是自虐般說那慘烈的夢中之事?。

“你便讓我說下?去罷。”

謝洵帶着些許祈求,他?知曉若他?沒有遇見桓嫣,或許他?真會如?夢中那般失去一切,身?負罪孽,被無盡的愧疚淹沒靈魂。

他?無法将這些随着夢境而來的愧疚告訴他?人,他?只想告訴桓嫣,他?本能地覺得,在這世間唯有桓嫣與他?靈魂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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