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桓嫣與陸珩走在?鄧縣無人的街道上。

“嫣嫣可還記得, 當日我在?靖遠侯府的密室,曾帶回一份密信。”

桓嫣擡眸看向謝洵,此事她知曉, 只是她不知那密信上所載為何。

謝洵幽幽道:“上邊所載乃是當年周國先?帝同老鎮北王夫婦之間的宮闱秘事。”

“我當日随手?帶回這一份傅遠章同建邺的密信,本以為上面的所載不過是無甚要緊之事。如今想來,傅遠章在?這當中可是做了文章。”

桓嫣問?:“那密信上寫的是什麽?”

“周國先?帝對老鎮北王也并非全?然兄弟情深,甚至他?對呂王妃亦是念念不忘成執念,心生觊觎起歹心。”

桓嫣聞言擰起了眉:“兄長可知曉,前世傅遠章兵臨城下時,‘出家的鎮北王’在?陣前說了什麽。”

謝洵目光落在?桓嫣漠然的眸中, 不自覺問?:“說了什麽。”

“他?與周國皇帝說, 周國先?帝殺其父、侮其母, 他?與周國皇帝有不共戴天的仇,他?要的便是周國覆滅。”

桓嫣淡漠得有些冰冷的語氣,令謝洵心中不忍。縱然如今她知曉, 那個?陣前出家的“鎮北王”不是陸珩,可當時被押在?城牆上的傅五姑娘卻不知曉啊!她當時究竟是以何種心情、何種絕望看着父兄要她性命?

桓嫣思索着,她擡眸撞擊謝洵如水般柔和卻傷懷的眼眸, 她見他?正出神。

“兄長?”她試探性出聲?道, “兄長, 當年老鎮北王死在?鄧縣之事定然還有我們不知的隐情。這些隐情陸珩或許不清楚,但障月定然知悉。”

“嫣嫣可知, 當年呂王妃雖為女子, 手?上卻有着一支不輸于齊國樞密院的暗探營。在?老鎮北王死于鄧縣後?, 這支暗探營便再沒?有了蹤跡。”

“兄長可是懷疑, 這支暗探營如今為障月所用。”

“我疑心,自老鎮北王死于鄧縣後?, 呂王妃便将暗探營留給了障月。畢竟,誰也沒?有聽說呂王妃當年生的是雙胎。這些年來,這支暗探營自始至終掌握在?障月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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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障月能?與祯明帝勾連的本錢,亦是他?在?南齊北周間來去自如的底氣,誰也不知那支當年便讓人不能?小觑的暗探營,如今發展成了何種模樣。

但依照障月那似瘋如狂的樣子,這些年不可能?讓暗探營原地踏步。

桓嫣想着前世那人對陸周皇室的滔天恨意,便能?看出,障月口中所謂“殺其父、辱其母”是确有其事,而非為了堵住道義?之口。

“若是陸寒川知曉了視他?為親子、養育他?長大?的周國先?皇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兄長,你說他?會不會撤軍轉而北上?”

桓嫣天馬行空一句,謝洵輕笑着搖了搖頭:“不會,父親确實親手?了結了老鎮北王。陸寒川縱然知曉了此事,也不會退軍北上,他?會先?與桓家軍分出勝負,再北上找周國皇帝問?個?清楚。”

桓嫣輕嘆一聲?,是她異想天開了。陸珩縱然知曉父母之死與周國先?皇有關,依照他?對周國先?皇的敬重,他?也不可能?如障月那般生出覆滅周國的心思。

她倏地想起了什麽,側眸看向謝洵:“兄長,若是前世障月在?後?來替代了陸寒川,那陸寒川又去了哪裏?”

謝洵微微一怔,他?低眉看着桓嫣,見她凝眉沉思着,他?不由抿了抿唇。

“嫣嫣……”他?輕聲?說着,“你對陸寒川,可還有情?”

桓嫣像是被點燃了引線的炮仗,驚吓地看着謝洵:“兄長你在?說什麽胡話?我怎麽可能?還對陸珩有情?”

謝洵糾結地擰着眉,張了張嘴卻又沒?有出聲?。

桓嫣看着他?踟躇遲疑的模樣,不禁想要扶額。

“即便此刻我知曉了那個?城樓外?置我于不顧的‘鎮北王’不是陸寒川,我也不可能?因此便釋懷了他?對我的罔顧。”

“障月能?這般順利無礙地替代他?成為‘鎮北王’,定然是他?默許了的。陸寒川,不論他?那時是死是活,他?都已經在?任由障月替代他?的那一刻,抛棄了他?對我的責任。”

“我不會諒解他?,也無需諒解他?。”

“而今生此刻只有桓嫣,廬江桓家軍的桓嫣對北周鎮北王本就無心無情。”

桓嫣似怒似嗔地看着謝洵,帶着種種控訴,看得謝洵一陣陣心虛。

“我疑心陸寒川的去處,不過是想看看從中還有何可突破之處,兄長竟疑心我對陸寒川又情!”

“兄長心裏怎的這般多男女間的情情愛愛!”

謝洵張了張口想要辯解,卻無話反駁,比之桓嫣如今心無旁骛的樣子,他?确實多了更多的兒女情長。

他?無奈輕嘆:“若想知曉陸寒川前世去想,不若便去問?一問?後?衙牢中的障月大?師。”

前世北狄各部入關南下,傅遠章帶兵後?撤,整個?北周除了幾個?宗親王室和錢家軍還在?各地抵抗外?,基本都落入了北狄手?中。

而那位曾煊赫一時、令北狄人聞風喪膽的鎮北王在?傅遠章攻入洛京後?,便再沒?了消息,領着鎮北軍殘部各地流竄的楊靖忠不知道,北周受苦受難的百姓也不知。

謝洵也不曾再聽聞過此人,好似他?就此消失在?了這個?世上。

桓嫣看着他?目光中的悲憫與愧怍,亦是無奈嘆息。

後?衙的牢房中,打理?得尚且還算幹淨,桓嫣手?下看着障月的人也不曾為難于他?,甚至每日有人會前來為他?換藥。

初時障月鬧了幾次想要見桓嫣,可發現看守他?的人不為所動,桓嫣也沒?有出現後?,他?便平靜了下來。每日裏誦經念佛,也不像是在?坐牢。

謝洵陪同桓嫣來到了陰郁的牢房中,看着淡然坐在?地上打坐的障月,不曾先?行開口,而是緊握着桓嫣的手?。

“傅五姑娘終于願意來見貧僧了。”

障月睜開眸子,看向牢房外?的桓嫣,目光觸及二人緊握的雙手?時,僵硬扭曲了一瞬。

謝洵好整以暇看着他?那副樣子,将這場對談交給了桓嫣,他?安安心心地充當着陪同的角色。

“障月大?師叫錯了。”桓嫣糾正道,“傅五姑娘早死在?那場大?火裏了,或者這麽說,靖遠侯府的五姑娘、鎮北王的王妃,早便死在?了洛京皇城城破那日。如今站在?大?師面前的是桓家軍的少主,是桓家的桓嫣。”

障月的身?軀明顯顫了顫,他?擡手?摘下了面上礙事的面具,他?早便在?這二人面前露出了面容,此刻便也不必再遮擋下去。

桓嫣看着他?的面容,心裏不起一絲波瀾。

“我早該想到,五姑娘能?有那麽大?的變化,定然一夢南柯、見過前世。”

障月平淡地說着,他?看向桓嫣的目光深邃如幽黑的旋渦。

“我只是不明白,五姑娘曾經那般喜歡寒川,今生寒川也對五姑娘情根深種,五姑娘為何不與寒川玉成好事?”

他?依舊把桓嫣當做靖遠侯府人人可欺的五姑娘。

謝洵聞言禁不住皺眉,他?不明白障月究竟哪來的底氣說出這般不要臉的話?前世陸珩對嫣嫣那般惡劣,只因今生他?有所改變,嫣嫣便應該不計前嫌、迫不及待投入陸珩的懷裏?

桓嫣聞言神情亦是一言難盡,她看着障月,久久沒?有說話,許久才憋出一句:“伽藍寺的高僧竟這般有心做冰人?”

聽着桓嫣将障月比同為人保媒拉纖的冰人,嘴角不覺高高揚起。

障月聞言皺了皺眉。

桓嫣收拾了自己難言的神色,正聲?說道:“障月大?師前世今生執着的難道是他?陸寒川的姻緣?我以為怎麽該是老鎮北王夫婦的仇。”

障月看着桓嫣,輕輕笑了起來:“看來五姑娘猜到了我的身?份,也猜到了當日洛京城下之人乃是貧僧。”

桓嫣看着他?沒?有說話。

障月道:“既然如此,五姑娘應當知道,這仇前世能?報得,今生亦然。只是到底有些遺憾,當日寒川未見我們大?仇得報的場面。”

桓嫣與謝洵相視一眼,她抿了抿唇道:“前世陸寒川……”

障月搶道:“殺父之仇、養育之恩,他?進退兩難,他?在?知曉了我與齊國皇帝的交易後?,更是煎熬難耐,自刎于我父親、母親墳茔前。”

桓嫣聽聞前世陸珩的下場,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麽,唏噓之間也不過是些許“原是如此”的恍然大?悟。

她淡淡品評了一句:“陸寒川素來忠心,他?會有此選擇,也在?情理?之中。”

障月盯着她:“五姑娘難道沒?有別的話想說?”

桓嫣疑惑地看着他?,她與謝洵來此,便是想要知曉前世陸珩的下落,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了,便也沒?了心思與障月糾纏。

“當日棄你于不顧的是我,而非寒川。五姑娘大?可不必再因此事記恨寒川。”

桓嫣只覺得障月不可言狀,更不明白障月究竟為何這般執拗地認為她與陸寒川是天生一對。

謝洵只覺得忍無可忍:“本王倒是想問?,陸寒川忠孝兩全?墳前自刎時,可曾有半分為在?洛京為質的嫣嫣想一想?他?可曾想過他?一死了之後?,他?的王妃會面對什麽?即便洛京皇城對峙之時,令嫣嫣心生絕望的不是他?陸寒川本人,可又有什麽區別?陸寒川甚至在?更早之前已經抛棄了嫣嫣。”

障月猛地起身?站在?牢門?之前,死死瞪着謝洵。

“江夏郡王懂什麽?你根本不知五姑娘對寒川的心意,也不知寒川對五姑娘的牽挂。他?在?自刎之前,便留下書信,要我救出五姑娘。”

謝洵冷笑:“說得那般冠冕堂皇,可鎮北軍沒?有一人上前救她,你更是在?陣前任由傅遠章殺了她。不論是陸寒川還是你,對前世的傅五姑娘,皆是罪孽深重。”

桓嫣聽着謝洵為她抱不平,聽着障月的辯解,只輕輕拉了拉謝洵的衣袖。

她輕聲?與他?說道:“何必與他?多言。”

障月失态地看着二人。

“前世你謝元石才是如災星一般,害了你父親、你母親,害了十五萬桓家軍,最後?引北狄入中原,牽連了整個?天下的人,戰火燒遍九州大?地。”

“你,才是那個?罪孽深重不可贖的人!”

“如若你當真?為五姑娘好,就該離她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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