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鄧縣外城幾裏開外的鎮北軍駐地?中, 陸珩同?楊靖忠于中軍帳中議事。
“桓潮生不過派了?五百輕騎,竟能攪擾得五千鎮北軍前鋒軍失了?大半糧草,前鋒軍主将竟還?在慌亂中重傷。此乃恥辱, 奇恥大辱!”
楊靖忠怒目圓睜看?着前鋒軍呈上的軍報與損失。
陸珩擰着眉,這是前世不曾發生之事。前世,他領鎮北軍攻鄧縣一路暢行,而後南齊皇帝有?意借他之手除了?桓潮生這跟心尖刺,再加障月的暗探營竭力相助,他方能裏外合圍攻下鄧縣,親手了?結了?桓潮生。
“是鎮北軍的将士輕敵了?。”陸珩冷冷道, “以為輕易擊退桓家軍在淮水阻截的輕騎, 便當整個桓家軍是酒囊飯袋。”
楊靖忠愣了?愣, 他在遭遇蘇游所率的桓家軍時,輕易便将之擊退甚至他還?能重傷蘇游,自然下意識不曾再将桓家軍放在眼裏。
陸珩抿了?抿唇:“蘇游本可為我所用, 他奉了?齊國皇帝的令,向障月的暗探營出賣鄧縣桓家軍的情報。只可惜,他在淮水阻截時折了?。暗探營來報, 道是他已被送去了?舒城。”
楊靖忠擰眉愧道:“此事是末将之過。”
陸珩搖了?搖頭:“此事與你無關。是我未曾料到蘇游會出城攔截, 而未将此事告知于你。”
他忘了?前世他圍攻鄧縣時, 當時坐鎮鄧縣的根本不是桓潮生,而是祯明帝安插在桓家軍中二十?多年的暗棋, 那位鄧縣主将蘇游。
他下意識便忘了?蘇游帶兵出城阻截的可能, 而不曾及時将蘇游之事告知陸珩。
楊靖忠緊繃着臉, 眉眼間帶着幾分沉重。
“暗探營從城中傳來消息, 這些日子鄧縣城中的軍務皆是聞人秀與桓家少主出面處置。桓潮生已有?一段時日不曾露面了?。”
“王爺的意思是,桓潮生不在鄧縣?”
陸珩沉思着:“他若不在鄧縣必定返回舒城。然而暗探營在舒城并未發現什麽異常。”
楊靖忠眉眼舒展道:“我等?多年行伍生涯皆是明白, 如?桓潮生這般少不得暗疾纏身的。當年桓潮生在與老王爺那一戰後,被靖遠侯圍追堵截,重傷險些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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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那桓潮生莫不是舊疾複發?”
陸珩道:“若當真如?此,便是天?意在我。”他傾向于這個猜測,便只等?暗探營在鄧縣探明真僞了?。
楊靖忠同?陸珩站在帳中沙盤陣前。
陸珩道:“桓家軍夾生在周齊之間,雖屬齊國,可亦是處境險惡。桓潮生便是不願再此戰中消耗太多,方才沒有?與我大軍正面相對。”
楊靖忠亦是說道:“鄧縣桓家軍同?此來廬江的鎮北軍兵力相當。城中糧草充沛,他桓家軍可龜縮城內不迎戰,可我鎮北軍攜糧草卻不足以支撐那麽久。”
“不論?桓潮生是否舊疾複發,攻城之事,都宜早不宜遲。”
這是陸珩同?楊靖忠所達成?的共識。只是如?何能速攻下鄧縣卻需從長計議。
楊靖忠思索片刻:“王爺,既然如?今鄧縣的一應事務是那桓家少主與聞人秀主持,我們何不從桓姑娘身上下手。”
陸珩淬着寒星的目光落在楊靖忠身上,桓嫣的身份在陸珩與楊靖忠這兒?并不是什麽秘密。
從靖遠侯府惹人厭的五姑娘,到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桓家少主,楊靖忠對桓嫣愈加厭惡。
陸珩沒有?再看?楊靖忠,而是淡淡道:“嫣嫣是未來的鎮北王妃。”
尋桓潮生報仇是執念,娶桓嫣也是執念。
楊靖忠自然明白陸珩這幾年對桓嫣不變的心思。
“王爺,現如?今嫣嫣姑娘是桓家的女兒?而非靖遠侯府五姑娘。她站在了?鎮北軍的對面。”他聲音平靜,眼底卻帶着冷漠,“王爺若當真要娶回嫣嫣姑娘,必定要斷了?嫣嫣姑娘與桓家的關系。”
楊靖忠輕飄飄地?說着,他目光落在了?陸珩身上,他順着他的心思提議。
“王爺何不借此機會,斬斷嫣嫣姑娘身邊一切可依靠的人與勢,讓嫣嫣姑娘莫要再将希望寄托到旁人身上。”
“只有?讓嫣嫣姑娘明白,王爺才是她唯一可倚靠的人時,她方能心甘情願嫁給王爺。”
陸珩聞言不禁沉思了?起來,楊靖忠所言确實可行。
楊靖忠跟了?陸珩這麽多年,又如?何看?不出此刻陸珩的意動。
他又道:“我們大可挑明了?嫣嫣姑娘的身世,一旦讓桓家軍将士知悉了?嫣嫣姑娘是靖遠侯的女兒?,我們還?何愁不能擾亂鄧縣桓家軍軍心。”
陸珩凝眉擡眸看?了?一眼似是真誠的楊靖忠。
他沉默了?半晌,才定定看?着楊靖忠道了?一句:“令人在陣前喊話,挑明桓家少主便是靖遠侯府五姑娘,便是我鎮北王府未來的王妃。暗探營會在城中散播此言,趁适合之時,不惜一切搗毀鄧縣的糧草。”
楊靖忠得意笑道:“待到鄧縣桓家軍人心浮動之際,便是我鎮北軍攻城之時。”
“此事便交由你去辦。”
陸珩輕飄飄便将此事交給了?楊靖忠。
楊靖忠聞言,原先面上的沉重霎時散去,他目光閃爍。
“王爺放心,末将必定叫整個鄧縣的桓家軍都知曉嫣嫣姑娘的身份。”
楊靖忠的話中帶着不難察覺的惡意,可是陸珩卻不曾聽出來。
陣雨剛過,桓嫣正與謝洵商議如?何拔除鄧縣之中的釘子。
聞人闊步走?進府衙。
“少主。鎮北軍正在城外叫陣。”
桓嫣微微凝眉望向聞人秀:“我們先前不是議定,他們若是叫陣,便任由他們叫。我們只管防備着他們攻城。”
聞人秀緊繃着臉,望着桓嫣與謝洵欲言又止。
謝洵擡眼望着聞人秀,抿了?抿唇:“可是有?何是本王不能聽得?”
聞人秀搖了?搖頭道:“鎮北軍在城外叫陣所言,難堪入耳。卻又事涉少主與江夏郡王,末将不得不前來禀告。”
桓嫣眼眸微微轉了?轉,她問:“鎮北軍都說什麽了??”
聞人秀看?了?看?桓嫣,又看?了?看?謝洵。
“他們道是,少主是當年洛京靖遠侯府深閨裏的五姑娘,身為鎮北王的準王妃,卻引誘江夏郡王帶她離開洛京。巧言令色诓騙了?公主與大将軍,占了?桓家少主之位。”
謝洵聽着聞人秀所言,眉宇間越皺越深,他緊緊攥着手上的杯盞,聽到此處,他怒極之下将杯盞擲到了?一旁的柱子邊,瑩白的瓷片霎時四濺。
“卑鄙。”謝洵口齒生寒,“陸珩欺人太甚!”
桓嫣卻按住了?他的手,叫他平靜了?下來。
她神色淡淡望向聞人秀:“他們還?說了?什麽?”
“他們還?道,如?今少主代掌鄧縣軍務,卻不見大将軍身影,便是少主與郡王爺趁機謀害了?大将軍,意圖取而代之。”
桓嫣輕嗬一聲道:“只怕他們說這些話時,嘴裏不幹淨罷。”
聞人秀看?了?看?怒氣沖沖恨不得出城與陸珩拼命的謝洵,又看?了?看?神色淡漠不屑嘴角嘲諷的桓嫣,默默地?沒有?開口。
“我當真看?錯了?陸珩那厮。我道他至少是個人物,可如?今看?來他真是卑劣不堪,堪比畜生。”
謝洵張嘴罵道,若是尋常女子被這般潑髒水,少不得有?為證清白而自我了?斷的。陸珩不會不知道這對一個女子而言是多嚴重的指控,可他依舊由着底下的人張嘴造謠。
障月還?口口聲聲說陸珩心裏有?桓嫣。謝洵暗暗在心底“呸”了?幾句,障月當真是眼盲心瞎。
他擔憂地?看?着桓嫣,反手見她的手握在了?掌中。
謝洵下意識便想要證明桓嫣的身世。
“嫣嫣,整個廬江的人都知道,你自出生時,恰逢老鎮北王攻鄧縣,公主和大将軍不得已将你放在江夏養了?十?多年。你可不是靖遠侯府那個凄凄慘慘的五姑娘……”
“兄長。”桓嫣打斷了?謝洵,“我們無需去論?證一件本就人盡皆知的事。我們也不必去證明一件我們沒有?做過的事。”
她目光觸及聞人秀,只見聞人秀愣了?半刻。
“陸寒川此舉無非就是想擾亂桓家軍的軍心,進而趁機攻城。”桓嫣道,“我們此刻若順着鎮北軍的話去解釋自證,便是着了?陸寒川的道。不僅會事與願違,甚至會讓桓家軍的将士更相信鎮北軍的叫陣。”
聞人秀目光一瞬清明,他方才雖知桓潮生之事不過是無稽之談,但卻依舊被鎮北軍口中桓嫣的身世擾亂了?心神。
他不禁擔憂了?起來:“縱然是末将也被鎮北軍的叫陣亂了?清明,如?今在城牆戍守的将士都聽見了?鎮北軍的話,他們定然被其擾亂心神。”
桓嫣道:“鎮北軍叫陣傳出的流言并不棘手,只不過我想借此抓出鄧縣城中勾連鎮北軍的人,如?此便只好由他們再口出狂言一些時日。”
聞人秀低眉思索着此事是否可行。
謝洵卻擰起了?眉:“嫣嫣,你知曉的,揪出鄧縣那些奸細與我而言不是難事。你何必放任他們,髒了?你的耳?”
桓嫣眸中含笑:“這麽做是最?快捷的,鄧縣的奸細早些揪出來,于我們更有?利。”她眸底閃過一絲寒星。陸珩既然用了?這麽個卑鄙的伎倆,她總會加倍給他還?回去。
聞人秀凝了?凝眉:“只是,少主不做澄清,鄧縣将士必受其亂,屆時,鄧縣當如?何守?”
屋內揮退了?旁人,桓嫣将桌案上鋪着的文書推到了?一邊。
她看?了?看?謝洵,又将目光落在了?聞人秀身上。她從衣襟的暗層中取出了?一個錦囊。
聞人秀不解地?看?着她,謝洵亦是面露疑惑。
桓嫣将錦囊中的布防圖取了?出來,展開攤在了?桌案上。
“布防圖?”聞人秀驚詫不已地?望向桓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