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有?這份布防圖, 鄧縣不會落到陸寒川手裏。”
聞人秀自?是知曉布防圖的重要,他同蘇游同為鄧縣主将,卻為謹慎起見, 只一人保管一半,而另一份完整的則一直在桓潮生手中。
只是聞人秀一直以為,桓潮生将那張完整的布防圖帶回了?舒城,卻沒想到他将之交給了?桓嫣。
謝洵亦不知此事,誰也不知真正?的布防圖在她身上。
桓嫣抿了?抿唇:“蘇游重傷回鄧縣後,父親曾秘密令人找尋蘇游保管那半張城池布防圖。雖是找到了?,但?卻無法知曉, 他手上那半張布防圖可曾被拓印。”
聞人秀道:“布防圖上的工事圖, 是能否守住鄧縣的關?鍵, 亦是鎮北軍能否攻下鄧縣的關?鍵。蘇游不會不知此事。只怕他戰事開始前,便已将這半張布防圖上的東西送出去了?。”
謝洵亦是這般想的:“嫣嫣,父親将布防圖給你, 可是對着城中工事已做了?改整?”
聞人秀聞言低眸看着桌案上整張的布防圖,從自?己?的衣襟處取出了?原先一半的布防圖,兩相比較之下, 他确定道:“少主手上這份布防圖确系調整改過。”
他詢問的目光看向桓嫣。桓嫣手上的布防圖與他手上那半分布防圖重合的位置, 防禦工事雖有?所變動, 可卻只是完善了?一番。
桓嫣道:“我?手上的布防圖确實是父親改過的。父親來鄧縣之後便發現了?鄧縣守軍內不乏有?異心者,故而父親在鄧縣時, 便已改了?布防。”
她指了?指布防圖的另一半:“不過, 父親着重調整的恰好便是蘇游手上那半張布防圖的位置。”
聞人秀問:“大将軍初時就對鄧縣守将起了?疑心, 只是他那時并不能确定是我?還是蘇游?”
桓嫣如實點了?點頭?, 那時候桓潮生确實如此。
不過桓嫣想起當日桓潮生對于?二人的評價,她認真望向聞人秀:“相較于?蘇游, 父親更信任聞人将軍。”
聞人秀愣了?愣:“可蘇游曾救了?大将軍數次……”
“施恩之人未必是誠心之人。”桓嫣看着聞人秀,“而父親與聞人将軍皆是受惠于?人,而不曾忘卻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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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洵不禁失神,他回眸看向桓嫣,她正?與聞人秀商議利用蘇游那份極有?可能洩露的半張布防圖應對鎮北軍的攻城。
聞人秀離開後,桓嫣才注意到一旁稍顯沉默的謝洵。
“兄長在想什麽?”她關?切問道。
謝洵擡眸望着她,輕聲問道:“施恩之人未必是誠心之人。嫣嫣見到這些,會不會想到自?己?,會不會失望?”
他神色中的小?心翼翼讓桓嫣心尖輕輕一顫,她抿着唇。
謝洵想,她許是明白了?自?己?話中的意思。桓潮生與謝靜熹與桓嫣而言是施恩之人,可謝洵後來才明白,這份恩情背後,卻也帶着利用。
桓嫣笑了?笑,她與桓潮生、謝靜熹本就不是血脈相連,又如何能要他們毫無私心地待她?
謝洵定定望着她,眼?底的糾結溢于?言表。
“你身為女子,坐在桓家少主的位子上,本就惹人非議。而你的身世,更如同是懸于?頭?頂的一把刀,不知何時會落下。可是他們依舊将你放在了?桓家少主的位子上。”
“父親與母親不會沒有?想到,總有?一日,你的身世會被擺到明面上,如此你的身世便會成為與桓家軍敵對之人、甚至桓家軍中将士攻讦你的依據。”
“而他們這麽做,最終卻是為了?我?。”
桓嫣輕笑:“我?知道。從一開始,我?便知悉這一切。”
謝洵有?些錯愕地看着她,卻又覺得這是在情理之中。
桓嫣坦然地看向謝洵:“我?知曉父親母親擡我?做桓家少主的意思,也知曉成為桓家少主後,我?會面對的是什麽。”
她清澄澄的眼?底沒有?一絲勉強,也沒有?一絲失望。
謝洵頓了?頓,他不知道是不是傅遠章和淩馥為人父為人母的行徑太讓桓嫣失望,以至于?桓嫣現在再不曾對父母有?太高的期望。
她是不是覺得,期望低了?,失望便也少了?甚至可以沒有??
桓嫣不知謝洵此刻心中的千回百轉,但?她确實認為謝靜熹也好、桓潮生也罷,待她已是極好的了?。
至于?傅遠章與淩馥,他們所給她的那一身骨血,早在前世今生的那些算計圖謀中還清了?。
“而且,這三年來,我?們并非什麽都?沒有?準備不是嗎?”桓嫣亮盈盈的眸子望着謝洵,“正?如兄長對聞人将軍所言,三年來整個廬江都?知曉我?的‘身世’。”
桓家大姑娘生在江夏,長在江夏,曾同江夏郡王同往北周洛京,卻為樞密院中叛逆所出賣,幸得桓大将軍出手,桓家大姑娘與江夏郡王得以平安回到南齊廬江。
謝洵愣了?愣,桓嫣的身世他們早早便準備了?應對之法,只待合适之時,将這懸于?頭?頂的刀去了?。
只不過令人措手不及的是,桓嫣的身世竟是在兩軍交戰之時,被用作?計謀來行攻心之事。
“三年過去,若我?與陸寒川正?面對上,陸寒川當真敢認我?是靖遠侯府那五姑娘?”
謝洵望向桓嫣,三年過去,除了?長開了?的面容,桓嫣身上再沒有?了?傅家五姑娘的影子。她的容顏甚至比前世更盛。
“嫣嫣。”他澀然開口?:“前世北狄破洛京,我?策馬入城中,見到了?那黑黢棺椁中的鎮北王妃。我?想她定然不願長眠于?那道貌岸然的靖遠侯府。便私做主張,令人尋了?張棺木,将她葬在了?青山綠水、無人攪擾之處。之後,我?便一把火燒了?那巍峨的靖遠侯府。”
桓嫣望着他,倏地鼻子一陣酸澀,她眨着眼?,将泛出的淚水縮了?回去。她當時聽謝洵說起,傅遠章将她的屍首安置在了?那陳年的新棺之中時,她便覺得心底煞是抵觸。
又聽聞傅遠章逃出洛京時,任由她的棺木停在北狄人占據的洛京城,她心底更是嗤笑不已。
如今知曉,前世的謝洵将她帶離了?令人作?嘔的棺木,讓前世的她在死後終于?能得一片清靜,她心底終于?好受了?些。
她笑着說:“定是前世兄長于?我?有?安葬之恩,才叫我?今生遇見兄長以報恩。”
“嫣嫣。”謝洵低聲道,“往後我?們再不要說什麽施恩報恩的話。”
桓嫣愣了?愣,她斂着眸子。
她覺得那是他對她的恩義,可她又怎會知曉,在他眼?中,便是因為他前世的舉手之勞,才叫他有?幸能遇到他的嫣嫣,才讓他能避開前世的不幸。
在謝洵心中,桓嫣才是他的恩人。
“從今往後,我?只是江夏郡王,而你是桓家少主。”
這句話謝洵并非沒有?說過,可這一次卻讓她覺得無比鄭重。
謝洵直直與她相視,眼?中的堅定是桓嫣一時間沒有?看懂的,他抿着唇好似桓嫣不應答,他便再也笑不起來。
他不希望她再因為她眼?中那些,所謂的他對她的恩義,而做出任何取舍,甚至犧牲。
桓嫣在他的注視下,默默點了?點頭?,方才看見謝洵放松了?唇角,漸漸露出了?笑意。她見狀不覺放松了?心神。
看着手邊的布防圖,桓嫣小?心得收了?起來。
她感嘆道:“其實,如今陸珩所用的招數,也并非不曾預料到。”
謝洵愣了?愣,霎時反應過來,桓潮生與謝靜熹既然早便對桓嫣的身世有?了?準備,定然想到了?有?人會在戰時針對桓嫣。
只見桓嫣狡黠道:“兄長,你可知父親離開鄧縣的時候,與我?說了?什麽?”
那時他尚在夢中不知今夕何夕,自?然不知桓潮生說了?什麽。
謝洵輕笑着問:“可是父親猜到了?今日之事?”
桓嫣道:“父親提醒我?,陸寒川知曉我?的往事,他未見得會放過借此生事的機會。如他所料,陸寒川果不其然欲借我?身世亂桓家軍軍心。”
她言語之間有?着對桓潮生的敬佩。
“我?原先當陸寒川只會将身世曝露出來,若只是如此,我?也不過是打算将計就計,以此揪出桓家軍中那些個懷揣異心之人。再借着布防圖對鎮北軍來一個甕中捉鼈。”
“而父親将布防圖交給我?,卻未曾将此事告知聞人将軍。便是在我?拿出這份布防圖時,讓聞人将軍明白,桓嫣是桓家少主,桓家少主是桓大将軍絕對信任之人,以此定聞人将軍等一衆将軍的心。”
她想起聞人秀轉述的鎮北軍叫陣的那些話,面色不禁沉了?下來。
桓嫣少見的陰鸷地說道:“但?是未想到陸寒川這般不要臉竟還往我?身上潑髒水,他這般做,我?便也不願就此善罷甘休了?。”
謝洵聞言不曾覺得她此刻的陰沉有?什麽不好,反倒是帶着幾?分欣慰,雀躍問道:“嫣嫣打算如何怎麽對付陸珩那厮?”
桓嫣眨了?眨眼?:“他能往我?身上潑髒水,我?怎麽就不能往他身上扔泥巴!”
謝洵一怔,随即笑了?起來,他嘴角的笑意是向着桓嫣,可他眼?底凝集的寒冰卻是朝着城外的陸珩。只恨他此刻不能沖到鎮北軍營中将陸珩辱罵一番。
他眼?眸流轉,他此刻雖不能找陸珩的麻煩。但?鄧縣府衙內,還關?着陸珩的同胞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