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待到睦興堂中只餘謝靜熹一?人, 桓潮生才從偏廳走了進來?。

謝靜熹見到他,少有低落地說?道:“今日看?着簡簡望向我?的目光,我?心中便愈發覺得有愧于嫣嫣。流言如刀, 亦能傷人,縱使?嫣嫣心中有所準備,可她而今不過十?六,聽着那些個腌臜話,又?怎會不傷心。”

桓潮生将人攬在懷中:“很快便會過去了。攻打壽城關?之事?,藺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只待将那些個人面鬼心之徒揪出?, 我?便立即帶兵奔襲。很快便能結束這場戰事?。”

如今除卻藺函, 舒城大營無人知曉此刻的備戰是為了繞過鄧縣、攻打壽城關?, 他們皆以為如今的準備是為了支援鄧縣。

謝靜熹輕嘆着:“但願能如你我?所願那般。”

桓潮生沒有說?話,從今朝鄧縣之困中祯明帝的所作所為,他和?謝靜熹心中都明白, 祯明帝哪怕兩敗俱傷,也容不得桓家軍在廬江偏安了。

鄧縣之後,究竟是桓家軍攻破建邺還是他桓潮生身死道消, 就很難說?清了。

未及多思, 門外便又?有禀告, 道是安王世子?在府外急求能見崇安公主一?面。

謝靜熹與桓潮生相視一?眼?,默默嘆了口氣。

桓潮生無奈道:“便知曉他定是坐不住的。”

謝靜熹道:“他雖不曾與嫣嫣朝夕相處, 卻因着血緣, 因着那些個同病相憐之情, 切切實實将自己擺在了嫣嫣胞兄的位置上, 此子?品性,恰似他的畫作, 誠摯真?誠。”

當日她見到謝雲澤于蟠螭燈上所作的舒城之景,她便道他有赤子?之心,而今看?來?,也确實如此。

桓潮生道:“公主可要見一?見他?”

提起謝雲澤,他便想起桓嫣,不免也想起了傅遠章,他在心中感慨當真?是歹竹出?好筍。

謝靜熹颔了颔首:“我?上回雖已?告誡過他,可難保他不會關?心則亂。而且,賀穰穰之事?亦需與他通氣,也省得日後他為賀穰穰所利用。”

桓潮生笑道:“公主所言極是。那公主便見一?見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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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澤未進到睦興堂中,而是等待在将軍府外院的小廳中,他神色怏怏來?回踱着步,緊皺的眉頭沒有一?刻是松懈的。

小廳中沒有外人,他見到謝靜熹的身影,幾步上前?,匆匆沖着謝靜熹行了一?禮後,也顧不得寒暄,開門見山便問及了城中的流言。

“城中那些流言,三分真?七分假,分明是沖着妹妹去的,元嘉此來?拜見公主,便是想問一?問公主,我?等該如何處置這些流言,元嘉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他雖能力有限,可亦不願幹看?着桓嫣聲名受損。

謝靜熹看?着他頗為迫切的模樣,淡淡說?道:“流言之事?桓家自會處置,還請安王世子?莫要插手。我?知曉你為嫣嫣着急,但此事?你幫不了什麽忙。”

謝雲澤看?着謝靜熹淡然的模樣,凝眉遲疑道:“公主一?點兒也不着急嗎?”

謝靜熹目光微微一?滞,面色不變道:“此事?并非着急能夠解決。流言之事?連通鄧縣戰況,其中之複雜,我?亦不便解釋與你聽……”

“難道我?等便只能在此,任由流言滿天飛?”謝雲澤神色有些激動。

謝靜熹反問:“那安王世子?以為應當如何?”

謝雲澤道:“流言道是妹妹勾結江夏郡王,謀害了桓大将軍,只要桓大将軍安好出?現在桓家軍面前?,流言自然便不攻而破。屆時處置了那些造謠之人,妹妹便也安全了。”

鎮北軍傳出?的流言實質上不過三點,一?則桓嫣非桓家女,二則桓嫣同謝洵有私情,三便是桓嫣謀害了桓潮生。

在謝雲澤看?來?,對于身在鄧縣的桓嫣而言,最嚴重的指控,恐怕便是謀害桓潮生這一?條。

謝靜熹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地喝了口茶。

謝雲澤直直望着謝靜熹,他雖不知桓潮生為何不能及時出?面,但他以為桓潮生許是舊疾複發不便出?面。

故而他又?道:“即便大将軍此刻不便出?面,公主何不先将造謠生事?的人拿下,以殺雞儆猴,絕了流言外傳的可能。”

謝靜熹掃了他一?眼?:“我?已?同你說?過,此事?并非你想象那般簡單。”

她在心底輕嘆,他所行皆從為桓嫣着想出?發,可桓嫣也好、桓潮生也罷,于此流言的設想卻是從鄧縣占據乃至整個廬江為出?發點。

謝靜熹明白,此刻她能與謝雲澤說?的,不足以讓謝雲澤明白當中關?竅。

她只得道:“那些造謠生事?之人我?與将軍自不會放過。望你莫要忘記我?前?些時日告誡你的話。流言之事?非你所能阻止,你若做了些什麽擾亂了我?與将軍的布置,便只會害了嫣嫣。”

謝雲澤緊繃着臉,眼?角帶着淺淺的紅,他瞪着謝靜熹卻說?不出?別的話來?。

他有許多不知,他也有許多無能,便也導致了他此刻有許多的無可奈何。

謝靜熹嘆道:“我?今日見你,便是還有一?事?想要告知于你。”

謝雲澤愣了愣。

“賀穰穰同樞密院聯系甚密,而今雖為安王府的人看?守于城郊別莊,但她依舊能買通流民乞丐,暗害賀家四姑娘。”

謝雲澤聞言,臉色白了一?霎。

他是知道的,樞密院裏都是些什麽人。

樞密院便是祯明帝放在各地的眼?睛,而如今,祯明帝更是将樞密院的力量全部用來?對付桓家軍了。

賀穰穰從前?那般眷戀建邺的繁華,這麽多年少有懷念舒城的時候。只要有機會留在建邺,她怎麽會選擇待在舒城?

他該想到的,她這般執意?要回舒城,定然是別有所求。

謝靜熹道:“我?今日将此事?告知于你,便是希望你莫要被其所迷惑,而受其利用。”

謝雲澤藏在衣袖下的手緊攥着拳,他緊咬着後槽牙。

“公主的好意?,元嘉記在心上了。無論賀三姑娘願意?與否,我?今日便将她送去建邺。”

謝靜熹搖了搖頭:“不必如此。沒有了賀穰穰,還會有別人。我?留她在舒城,便是她于我?還有用。”

謝雲澤嗫嚅着唇口,欲言又?止,他下意?識想要拒絕謝靜熹,好将賀穰穰帶離紛争。可一?下子?,他便又?清醒過來?,賀穰穰之事?,已?經?不是他能為她掃尾解決的事?兒了。況且,他也已?不該再多管她的事?。

他喑啞着聲音道:“公主的意?思,元嘉明白了。”

他神色低落,再一?次認識到他的無能為力。

謝靜熹輕聲嘆道:“你将謝恒、蘇游于蜀地的畫卷送到了我?手上,日後若為謝恒知曉,他定不會饒過你。而且如今傅玉姿入了洛京的內宮,傅家同謝恒的關?系已?不似從前?,建邺你應當是回不去了。”

謝雲澤低着頭,頹唐的氣息萦繞在他周身,他便像是失根的浮萍,風吹水動,随水漂流。

他在南齊建邺皇城長大,生父生母卻在北周洛京。可他如今回不了建邺,也不願去到洛京。而謝靜熹也不見得能容他在廬江。天大地大,他倏地覺得此間無一?處能容他。

“如今廬江戰亂,也不是什麽能待人的好地方。你若是想尋個去處,不妨往西入蜀。”

謝雲澤聽着謝靜熹的話,不由愣了愣了。

他小心翼翼問道:“公主,我?可否等鄧縣戰事?結束,妹妹平安回舒城後,再離開廬江?”

謝靜熹抿了抿唇。

只聽謝雲澤保證道:“元嘉願在此起誓,絕不做多餘之事?,絕不妨礙公主與大将軍的布置。”

他見謝靜熹微微颔首,便知曉她是同意?了的。

鄧縣也好、舒城也罷,關?于桓嫣的流言在桓家軍中傳遍。

聞人秀的心半懸在空中,謝洵心上亦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

反倒是處于旋渦中心的桓嫣,每日裏照常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

對于軍中在桓嫣背後竊竊私語之人,聞人秀會呵斥,謝洵會義憤填膺,可桓嫣卻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一?般。

謝洵看?着桓嫣平靜無波瀾的面容,有時便會想,桓嫣內心是否真?如她面上表現那般,她心底可有被傷到?

忍耐了幾日,謝洵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桓嫣望着他,嘴角噙着淺淺的笑意?,眸中帶着幾分戲谑:“兄長這幾日寝食難安的,便是在想這件事?呀?”

謝洵臉上神色微微一?滞,卻還是小心道:“嫣嫣,你若心中難過便告訴兄長,萬不可強撐着。雖然此刻兄長無法為你出?氣,但兄長絕不會放過陸珩那厮。”

桓嫣按着謝洵的手:“兄長放心,我?好好的,沒有強撐,也沒有傷心難過。”

謝洵看?着桓嫣此刻認真?的模樣,他愣愣望着她的眸子?。

桓嫣輕飄飄道:“我?從未在意?過鎮北軍的那些話,我?只覺得這些流傳出?來?的污言穢語,着實晦氣。”

她眼?底帶着輕淺的不屑、淡漠的鄙夷:“陸珩令人傳出?那些話,不過叫我?再一?次看?清他內裏的虛僞,也不過是讓我?知曉,鎮北王陸珩不過如此。”

她眸中的光彩吸引這謝洵的目光,謝洵不禁抿唇輕笑。

他失笑道:“是我?多慮了。”

桓嫣笑着,認真?道:“我?知曉兄長是擔心我?。我?不是從前?洛京城中的傅五姑娘了,陸珩的那些話傷不了我?。”

謝洵翻手握住了桓嫣按着他手腕的手,自她入了桓家軍中,她那頭濃厚烏黑的長發便一?直都是簡單束起。

“嫣嫣。”他輕聲喚道。

他踟躇着想問一?問她,那日在将軍府要她好好想一?想他二人之間的關?系,如今想得如何了。

謝洵又?覺此刻不該過問桓嫣這些兒女私情。他在心底苦笑着,明知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想問。

桓嫣側過腦袋看?向他,她見他眸中帶着淺淺的糾結。桓嫣一?時猜不出?他想要說?什麽,剛想開口問一?問。

謝洵微抿着唇,輕輕笑了笑,看?了看?天邊隐約挂着的月亮,回眸笑着對桓嫣道:“過不了多久便是中秋了,母親還在舒城等我?們回去共度佳節。”

他到底還是忍住了。

桓嫣的目光自始至終沒有離開他的眸子?,安慰的聲音輕柔地出?現在了謝洵耳畔。

她輕聲道:“兄長,戰事?很快便會過去了。”

謝洵低眸望着她,眸中的糾結散去。不論她考慮出?一?個什麽樣的結果,他始終會陪在她身邊。他知曉她是翺翔的鷹隼,而非戀家的雀兒,他便助她遨游上九天。即便她無需他相助,總歸她願意?讓他在她身邊。

桓嫣定定地看?着謝洵,過了良久,她似是稀松平常地說?道:“待到戰事?結束,兄長陪我?去喝父親酒窖的酒,可好?”

謝洵愣了愣,他心尖微微一?顫,他能從她的眸中看?出?一?絲不同。

“到時候,我?便告訴兄長,那日兄長要我?想的答案是什麽。”

桓嫣盈盈的眸子?在夜色下分外明亮,便像是一?束光,映到了謝洵心上。她知曉他想問什麽。

謝洵仿佛一?剎失聲,他怔怔看?着桓嫣。

“到時候,兄長也要告訴我?,兄長的答案是什麽。”

桓嫣眼?波流轉,潋滟的眸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了謝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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