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北周使團浩浩蕩蕩被?鴻胪寺接迎入建邺皇城, 之後桓潮生便令鴻胪寺卿與北周使臣談判。只是北周使團才到不?久,現在所談也只是些皮毛之事,尚未進入正題, 桓嫣便也不?曾多?關注。
這一日,桓嫣正同謝洵在府上用早膳。
桓聖嘉捧着碗默默看?着坐在對面,明明不?曾有半分親近之舉,同前?些時日并無多?少區別,可?她又感覺有些不?同。只感覺兩人?即便不?說話,眉目流轉之間,好似什麽?都不?用說, 好似什麽?都不?用做, 便能讓旁人?知曉他二人?之間固若堅冰。
恰是這是, 門外的?護衛前?來廳中禀告,道是太傅府上的?秦姑娘前?來求見。
桓嫣只是颔了颔首,囑咐将?人?帶到前?廳等待。
桓聖嘉好奇道:“也不?知那位秦姑娘能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桓嫣無奈道:“她尚且還不?知她都有什麽?選擇, 她又如何選?”
柱國将?軍府賽馬會上,桓嫣不?能明确地告知她能給那秦姑娘什麽?樣的?機會,只是暗示了她可?以讓那秦姑娘擺脫太傅的?逼迫。
謝洵問:“可?要我同你一起?去?”
桓嫣眸帶笑意看?着謝洵, 瞧着他一派坦然的?模樣, 笑問道:“郡王爺不?避嫌?”
謝洵倒是坦蕩:“我不?過是時時刻刻想見到你。又不?是為了去見那秦姑娘。”
桓聖嘉凝眉一哆嗦, 她直言道:“噫,謝元石你何時學會了花言巧語。”
桓嫣亦是一臉好奇地看?着他, 謝洵素來不?會說這些個?讨巧的?話, 可?近來好似不?太一樣, 時不?時便會蹦出一二聽上去羞煞人?的?話, 便好像是被?打通了經脈,
謝洵一本正經道:“直抒胸臆之言, 怎能說是花言巧語?”
他雖是照着谯環所贈的?話本學了七七八八,但與桓嫣所說的?一字一句皆出自真心,怎能算是哄騙人?心的?花言巧語?
桓嫣同謝洵并肩走進前?廳之中,桓聖嘉亦好奇秦姑娘究竟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便也跟了上來。
秦姑娘看?着相攜而?來的?三人?,眉目間閃過一絲驚詫,她沒有想到謝洵也會在此。她以為即便謝洵也在這府中,也定然不?想見她這惡意糾纏之人?。
她沖着三人?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望向三人?的?目光也不?似那日賽馬會上那般,帶着掙紮與孤注一擲,此刻的?秦姑娘,似是平靜了許多?。
桓嫣坐在上座,示意她落座,她好整以暇看?着眼前?淑靜的?女子,她問道:“秦姑娘可?是想好了?”
秦姑娘心底忐忑地坐在一旁的?位置上:“那日殿下只問我所求是否是自己想要的?,我不?曾回答,殿下便給了我三日的?時間。我今日來殿下府上,若臣女答是,殿下當真會成全臣女嗎?”
桓嫣淡淡道:“我只問是與不?是,但能否成全你所求之事,卻是要問江夏郡王。”
秦姑娘眨了眨眼:“那臣女若是答否呢?”
桓嫣擰了擰眉,她并不?喜歡這般來回試探、浪費光陰的?機鋒。但她看?着眼中帶着惶恐的?秦姑娘,也只是暗暗嘆了口氣。
她只道:“你若是真心不?願,我自可?讓你如願。”
秦姑娘微微一顫:“殿下要如何讓我如願?”
桓嫣平靜道:“母親在宮中設了女官,同她一起?處置朝堂事務,賀家簡簡便在其中。你若是願意,我自可?将?你引薦給母親,至于能做到何等高度,便只看?你有多?少才學。”
秦姑娘怔愣地看?着桓嫣,謝靜熹在宮中設女官一事,建邺京中的?女眷多?少有所耳聞,只是大?多?嗤之以鼻,其中以賀簡簡為首的?這些女子三天兩頭便遭禦史攻讦,在這皇城的?名聲?算不?得好聽。
聽聞謝靜熹也曾想挑選些建邺的?貴女入宮,只是謝靜熹瞧着她們的?态度便沒在強求,反而?提拔了一撥桓家軍中将?領女眷入宮。
她曾想着謝靜熹底下那些女子聲?名不?好,可?如今看?,誰又比誰高貴?
秦姑娘只思慮了片刻,她便起?身朝着桓嫣行了叩首之禮。
“秦微謝殿下引薦之恩。”
桓嫣擡手令廳中侍奉的?婢子将?人?扶起?。
秦微擡眸,定定看?着座上的?桓嫣。
她雖出身簪櫻之家,可?所得皆來自手握權力的?父親,故而?父親可?以逼着她做她不?願之事。而?桓嫣出身皇室,是為君,雖是女子卻手握實權,其權遠遠大?過只是虛銜的?父親。
秦微輕抿着唇,她望着:“殿下可?知在場之人?對于殿下的?話是如何猜測的??”
桓嫣微微阖了阖眼睑:“要不?便是猜,我會成全你。要不?便是想着我不?會這般好心,定然是想要想法子打發了你。”
秦微道:“殿下既然知曉,為何還要給我這樣的?選擇?”
桓嫣本可?以不?參與到此事中,依着謝洵的?堅定,她不?過像個?跳梁小醜,必定不?會得逞。可?她還是給了她這個?選擇,這個?選擇能讓她擺脫父親的?逼迫,也會讓桓嫣陷入一段是非。
她那父親定然會視其為眼中釘……
桓嫣目光澄明望向她:“因為我心知你并非真心喜歡江夏郡王,我亦知你生性高傲,斷然不?願做小,更不?會說出為奴為婢這樣作踐自己的?話。”
“況乎,你怎知我對你無所求?”
三日中,桓嫣不?至于什麽?都沒有做,光等着秦微上門來。關于秦微如何,她早便令人?前?去探查過一番,方才能這般信誓旦旦說下這番話。
秦微愣愣看?着似笑非笑的?桓嫣,随即輕輕一笑:“殿下或有殿下的?思量,或許于殿下而?言,讓我如願的?目的?并非在首位。可?那又如何?于秦微而?言,殿下此舉無異于救我于水火。”
桓嫣想從她身上得到的?什麽??或是開建邺貴女入皇後娘娘手下為女官之先例,或是想要阻止我父親攀扯江夏郡王的?意圖。
她并不?在意。同樣是利用,比起?她父親對她毫無顧忌,宛若将?她當做随手可?棄的?物件,肆意利用脅迫,令她在這建邺城中毫無尊嚴。她寧願被?桓嫣“利用”,至少桓嫣此刻将?她當做人?對待。
秦微緊抿着唇:“能遇殿下,是秦微之幸。”
桓嫣道:“你既已做好抉擇,那今日便随我入宮罷。你今日能安然從太傅府出來,可?若回去了,太傅将?你鎖在家中,我也不?好上門将?你搶出來。”
她想了想,又覺得這般太過匆忙。
“你可?還有什麽?需要同你家裏人?說的??你若是有,我喚身邊的?副将?同你走一趟也是可?以的?。”
秦微露着蒼白的?慘笑:“謝殿□□恤。我同他們無甚好說的?。”母親早早離世,她也不?曾有同母的?兄弟姊妹,父親的?繼室夫人?有自己的?孩子,而?她的?父親……不?提也罷。
如若可?以,她真願同她的?家裏人?形同陌路。
桓嫣帶着秦微入宮,桓聖嘉還不?想回去,便要謝洵帶她去尋聞人?涵瑸。
謝洵有些不?情不?願,卻被?桓嫣的?溫聲?細語說得心甘情願。
春和宮中,謝靜熹正同賀簡簡一衆女官議事,聽聞桓嫣來,便直接令人?将?其引了進來。
她淡淡掃了一眼桓嫣身後的?秦微,無喜也無不?喜,可?卻叫秦微無端地緊張。
賀簡簡與她身後的?女官大?多?都見過太傅府的?千金,難免有些好奇。只是賀簡簡很快便想起?前?兩日賽馬會上,桓嫣對秦微所說。
所以,此刻的?秦微是做出抉擇了。
她不?由暗自觀察着與賽馬會那日全然不?同的?女子。
桓嫣同秦微候坐在一旁,待到謝靜熹與一衆女官商議完全,女官一一退出只餘賀簡簡在旁時,桓嫣才帶着秦微上前?。
桓嫣剛想沖着謝靜熹行禮,便被?謝靜熹叫下了。秦微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在被?謝靜熹喚起?來後便安安靜靜站在一旁。
“你有些日子沒回宮中看?看?我與你阿爹了。”謝靜熹讓桓嫣坐在她身旁,“看?來這公主府也不?能修得太好,瞧你都樂而?忘歸了。”
她意味深長的?眸子中帶着幾分打趣,她眼中的?意味也只有她與桓嫣兩人?知曉。
桓嫣面色緋紅,謝靜熹說得哪裏是公主府修得好不?好,她明明是在說那每日跑到公主府的?謝洵。
她似是撒嬌似是羞惱道:“阿娘。我今日不?就來見阿爹阿娘了嘛!”
謝靜熹故意板着臉道:“你今日是來見我和你阿爹的??我瞧着,你是來找我辦事兒的?。”
桓嫣道:“女兒明明是來幫母親排憂解難的?。”
謝靜熹挑了挑眉,她“哦”了一聲?,笑問道:“嫣嫣想如何為我排憂解難?”
桓嫣将?秦微喚了過來,她對謝靜熹道:“朝堂之事繁雜,我知曉阿娘受累,手下雖有能用之人?卻杯水車薪,便大?膽向阿娘舉薦一人?。”
“秦微秦姑娘出自秦太傅府上,其才華在建邺也頗有盛名。想來阿娘在宮宴上也見過秦姑娘。秦姑娘有心為阿娘分憂解勞,阿娘不?若将?她收下,令她同阿娘手下的?女官歷練歷練。”
賀簡簡在一旁看?着桓嫣幫着秦微的?模樣,不?禁失笑。
她在京中這兩年,自然也聽過太傅千金知書達禮,詩詞書畫無一不?精通的?傳聞。那同近些日子來傳聞中愈發失心瘋的?女子截然不?同。
今日又見秦微,她便知曉往日傳聞未有不?實。
謝靜熹望着桓嫣,她明白她的?意思,只是……
“秦姑娘想來也知曉,在我手下的?女官,雖名為女官,卻并非朝中真正的?官員。時常便要受禦史彈劾、六部?攻讦,你當真想清楚了?”
秦微想要屈膝跪下,卻被?謝靜熹擺了擺手,攔了下來。
她眸色堅定:“回禀娘娘,秦微想得很清楚,我想在娘娘手下做事。”
謝靜熹神色淡淡,她又問:“建邺城中雖也有貴女想到我手下做個?女官,卻恐那不?好的?名聲?帶累了家族。而?建邺幾個?大?族亦是極為反對我提議的?設置女官一事,其中罵得最兇的?便是你父親。你若到我手下,只怕會遭家中長輩诘責。”
“娘娘恕罪,我願在娘娘手下做事,實是臣女被?家中父親逼得走投無路,才鬥膽求娘娘收留。”
謝靜熹抿了抿唇,秦太傅打得什麽?主意,她心中清楚。只是她沒想到,秦家的?女兒倒是剛烈。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無奈的?望了一眼沖着她眨眼睛的?桓嫣。
“既如此,你便跟在簡簡身邊,只女官之職所攬之事有大?有小,并無清晰界限,你若有不?懂,便多?問問簡簡。”
秦微屈膝叩首:“謝娘娘恩典。”
賀簡簡上前?将?她扶了起?來,兩人?便告退了。
賀簡簡一邊帶着她往柔儀宮去,一邊與她說道:“娘娘手下不?少女官家并不?在建邺,故娘娘将?柔儀宮修繕,正殿為女官辦事之所,而?偏殿則充作女官住宿之所。秦姑娘若是願意,可?以在偏殿挑一間屋子自住。”
秦微望着賀簡簡,她語氣雖不?算熱切,清冷冷的?卻叫她難得這般踏實。
而?桓嫣則留在殿中同謝靜熹說話。
“聖嘉與元石今日怎麽?沒同你一塊兒回來?”
桓嫣想起?桓聖嘉死拽着謝洵的?模樣,不?由輕笑道:“聖嘉還想在外邊玩幾日,怕回宮後阿娘就不?讓她出去了。元石在聖嘉身邊,阿娘放心。”
謝靜熹無奈地瞋了一眼桓嫣:“你們一個?、兩個?都覺着宮外快活,怕是要忘了我與你阿爹這倆老的?還在宮中勞心勞神。”
“阿娘。”桓嫣無奈道,“我和元石如日日跟在阿爹阿娘身邊,阿爹阿娘定然便覺着煩了。”
謝靜熹道:“我與你阿爹可?不?曾這般想。”
兩人?聊了會兒閑事,謝靜熹輕嘆道:“如今以太傅、柱國将?軍之流老臣心思正是活泛的?時候。皇位更疊太快,攪渾了建邺這池水,自然什麽?魚什麽?蝦都浮出水面了。”
桓嫣道:“如今京口有藺子珪,固城軍在舒城有鄧縣桓家軍震懾。如今剩下京中前?朝宗室之患,阿娘還需早做打算。拔除宗室爪牙,清理?了朝中老臣的?不?臣之心,謝諒縱有通天本事也難再扭轉什麽?。”
她所說的?謝靜熹亦是知曉。
“只是,對那宗室與老臣的?處置,還需一個?契機才是。”
恰此時,奉天殿上的?小黃門前?傳召,道是陛下召輔國公主前?往奉天殿。
謝靜熹眸子只微微一動,便問道:“可?是那周國使臣在奉天殿中?”
小黃門對謝靜熹自是不?敢隐瞞:“回娘娘,那周國使臣确在殿中,還有中書令、太傅、柱國将?軍與鴻胪寺卿在旁。鴻胪寺對周國使臣所求不?敢妄言,便提請到了陛下面前?,恰逢幾位大?人?與陛下在商議軍中調防之事,陛下便讓幾位大?人?留下了。”
桓嫣抿了抿唇:“周國使臣所求是何?”
小黃門支支吾吾不?敢說。
謝靜熹凝眉道了一句:“直言便是。”
小黃門道:“使臣為周國鎮北王求娶輔國公主殿下。”
桓嫣冷哼一聲?,帶着嘲諷的?笑意道了一句:“他當真是不?死心。”
桓嫣只覺可?笑,前?世之事陸珩知曉多?少?又有多?少不?過是聽了障月的?話受其蠱惑?如今他這般窮追不?舍又有幾分真心?究竟是真心還是只是因為得不?到的?永遠放不?下?
謝靜熹目色微冷,她屬實想不?明白,陸珩對桓嫣究竟何來的?執着?
她問道:“那幾位大?人?作何表态?”
小黃門回道:“柱國将?軍與太傅大?人?似是對此并無異議,只是中書令卻大?為反對。”
謝靜熹淡淡道:“即是商議兩國和議之事,吾也當去奉天殿聽一聽。”
小黃門領着皇後銮駕前?往奉天殿,兩宮相距不?遠,不?一會便也到了。
走進門時,正聽聞北周使臣頗為強硬之言。
“其餘和議之事項皆可?細談,但和親之事乃是我等此行必然促成之事,周楚兩國永以為好,兩國百姓亦可?免受戰亂之苦,休養生息。望楚國皇帝陛下将?陛下之輔國大?公主嫁于我大?周鎮北王。”
傅侃直直望着龍椅上的?桓潮生。
桓潮生微眯着眸,眼中帶着濃濃的?不?悅。
殿上氣氛霎時一片冷凝。
柱國将?軍與太傅相視着,此刻皆不?敢輕易開口。中書令清癯的?身骨直直站在殿上,怒視着為首的?傅侃。
傅家是南齊的?叛國之臣,他是南齊遺臣,他很不?能将?眼前?這姓傅的?小子趕出建邺、趕出南楚,更別提在這聽他大?言不?慚。
“周國使臣年紀輕輕,口氣倒是不?小。”謝靜熹帶着桓嫣随意走進殿中,“開口便是求娶吾的?輔國公主,卻也不?想想輔國公主何等高貴,怎能随意下嫁?”
桓嫣從容掃了一眼站在殿中的?傅侃,毫無意外從他眼中感受到了深厚的?惡意。
他臉色難看?地瞧着謝靜熹帶着桓嫣一步一步走到上首,謝靜熹堂而?皇之坐在了桓潮生身旁。
桓嫣高高站在龍椅之側,只俯首睨視了一眼傅侃,仿若在她眼中,他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塵埃。
傅侃滿目陰沉:“楚國便是如此縱容後宮女眷幹涉朝政?共坐龍椅是何等大?逆不?道?”
自謝靜熹到了殿上,桓潮生便收斂了一身冷硬,只是他聽聞傅侃這般說道,不?由凝眉不?虞。
“周國使臣難道不?知?在我大?楚,帝後共掌朝政。”他冷聲?道,“使臣若是連我大?楚是何掌政都不?知便來我大?楚,是你傅蹇谔不?曾将?我大?楚放在眼中,還是你周國不?曾将?我大?楚放在眼中?”
“陛下言重了。”江源清上前?,暗暗拉下傅侃,“我朝傅大?人?并無此意。還請陛下、娘娘見諒,一切還當以兩國和議為重。”
桓嫣望着殿中開口的?江源清,她眼睑微斂。
江源清笑道:“恰如傅大?人?所言,周楚兩國若能和親結良緣,世代姻親結為同盟,北狄南蠻皆不?敢再襲擾兩國。”他雖是笑着,可?卻笑不?達眼底。
桓嫣似笑非笑看?着江源清:“這位大?人?像是鎮北軍中将?士吧?”
江源清一愣,看?向突然開口的?桓嫣。
“我記得你從前?應當是楊靖忠楊将?軍身邊的?謀士,如今聽聞已然成了鎮北軍中的?軍師。今日能在我大?楚見到昔日戰場上的?對手,倒真是讓我吃了一驚。”
江源清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他望向桓嫣的?目色之中帶着難以掩飾的?冷意。
桓嫣輕嘆:“我若不?曾記錯,楊靖忠當日便是讓我一箭紮破喉管,死不?瞑目。想來三十萬鎮北軍應當沒忘記此事吧?”
江源清笑得已有些勉強:“戰場之上,桓家軍與鎮北軍不?過是各為其主,桓家軍殺我鎮北軍将?士鎮北軍亦殺桓家軍将?士……”
桓嫣輕笑:“江大?人?莫不?是說笑呢?鎮北軍可?是恨我入骨,如今爾等又來為你們的?王爺求娶吾。莫不?是戰場上殺不?了吾,便想着将?吾以這樣的?方式娶回周國,方便折磨?”
傅侃冷凝着眉眼看?着桓嫣随口幾句挑動了一貫冷靜的?江源清,心底不?免冷意盎然。
他開口道:“輔國公主慎言,我大?周絕無此等龌龊心思。大?周誠心誠意向楚國求娶公主殿下,便是為兩國之安定着想,促周楚兩國永結兩姓之好。”
“哦?”桓嫣不?為所動問了一句,“是嗎?”
桓潮生與謝靜熹坐在龍椅之上,笑看?着桓嫣與江源清對峙。柱國将?軍三人?在一旁暗暗看?着兩人?的?模樣便猜到了帝後的?态度。
只是三人?心思各異,柱國将?軍同太傅相視一眼,似是有了什麽?章程。
和親一事難有定論?,北周死咬着不?願松口,哪怕看?明白桓潮生與謝靜熹擺明了不?會讓桓嫣和親,也不?願就此放棄。
傅侃還想在說什麽?,可?是桓潮生和謝靜熹已經沒有心思在聽他說話,只頗為嫌厭地揮了揮手,鴻胪寺卿便好聲?好氣将?他們請了出去。
江源清神色陰鸷難看?,傅侃此刻也沒有什麽?好臉色,他只覺得荒謬。
宮門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人?,他語氣沖沖:“我當真不?明白,那什麽?輔國公主身上究竟有什麽?能值你家王爺這般想要得到?莫不?是真如她所言,你們在戰場上捉不?住、殺不?了她,便想以這麽?個?法子将?人?帶回大?周折磨?”
江源清暗暗瞠了一眼傅侃:“傅大?人?慎言。我家王爺是真心求娶輔國公主,絕無旁心。”
“呵。那便更可?笑了。”傅侃嘲諷道,“桓嫣殺你救主,桓家同鎮北王府不?共戴天,你家王爺竟是真心求娶這樣一個?仇人?之女,竟也不?怕
“輔國公主是何身份,傅大?人?心底自是清楚。卑下不?知,傅大?人?如今故國重游究竟是何感想?天色尚早,傅大?人?不?若便在故都好好逛一逛,來日回到大?周也好與別莊上的?父母說一說故國故都如今的?風采。”
“你……”
江源清語氣冰冷:“讓輔國大?公主與我家王爺和親是我家王爺同傅家合作唯一的?條件。傅大?人?若連這都做不?到,不?止我家王爺會怪罪,恐怕大?人?的?長兄也不?會輕易饒了大?人?。”
傅侃冷嗤一聲?:“你無需在此口出威脅。縱然爾等有三十萬鎮北軍并北境四郡,可?這大?周始終在我長兄手上。”
江源清看?着他,眼底劃過一絲殺意。總有一日北周的?江山會回到陸氏子孫手上,總有一日傅家那些個?反複無常的?小人?會遭報應。
江源清先行帶人?回到了驿館,傅侃則帶着心腹侍衛等在馬車之中。
他要等一個?人?。
桓嫣從宮中出來時,便看?見等候在一旁的?人?,那是傅侃的?人?。
她眉眼微挑,只見那人?上前?。
“輔國公主殿下,我家大?人?想同你一敘。請。”
這人?是跟在傅侃身邊多?年了,自然分得清眼前?這人?便是自家主子出逃的?五妹妹。從前?卑微無能之人?如今一躍成為一國公主,淩駕于他們之上,縱然此人?知曉他不?該這般盛氣淩人?與桓嫣說話,可?他下意識裏脫口而?出便是這般。
“許久沒有人?敢這般與我說話了。”桓嫣似是感慨似是回憶地說道。
可?是她未曾露出笑意的?臉上眉間卻是凝成霜的?冷冰。
傅侃掀開馬車簾子,冷眼看?着負手挺直站在宮門前?的?桓嫣。
“上來罷。難不?成還要我親自請你?”
桓嫣被?他的?話樂得一笑,她嘲諷地看?着擺着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的?傅侃。
“傅大?人?莫不?是忘了,這兒是那裏?”
他真當這裏是他一手遮天的?靖遠侯府?
桓嫣開始好奇,她不?明白傅侃究竟何來的?底氣,敢在南楚皇宮門口對着南楚掌兵的?公主頤指氣使?
難不?成從前?他們欺負她欺負慣了,便覺得不?論?怎麽?樣她見到他都會害怕?
傅侃神色愈發難看?,他深深看?着桓嫣,見她面上愈發不?耐煩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氣。
他撩袍下了馬車,緩步走到桓嫣面前?。
“如此,你該和我敘一敘了吧!”
桓嫣眉眼微擰,以一種難以理?解的?目光注視着看?上去自認為忍辱負重的?傅侃。
她只覺與他多?言毫無意義,只是她終究忍不?住沖着眼前?主仆二人?不?太文雅地翻了一個?白眼。
見桓嫣轉身便要離開,傅侃到底按捺不?住了。
“你究竟是何身份,你我皆是心知肚明,你當真以為,楚國皇帝會為了你拒絕周楚兩國和議之事?”
“傅蹇谔嗬!”桓嫣煞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他什麽?好,“我真不?知傅邕之究竟是何等自信才将?你派來和談?他莫不?是并非真心促成這樁和談?”
傅侃冷冷看?着她,卻不?知她究竟要說什麽?。
“在我大?楚的?皇城質疑大?楚的?公主。你莫不?是真以為你傅家的?靖遠軍能在我大?楚的?大?軍手下過一個?來回?你莫不?是真當我手中皂衣玄甲軍是吃素的??”
傅侃緊抿着唇,他自是知曉如今的?桓嫣不?是他輕易能得罪的?。可?從前?眼前?的?女子也不?過是他手下艱難求生的?蝼蟻。
他忽而?溫和了幾分:“你又何苦如此要強?你不?過是個?女子,縱然你此刻手握兵權,可?楚國皇帝陛下只有二女,将?來繼承皇位之人?,若非原先謝氏之人?,便是從桓氏宗親選一子過繼……”
“傅大?人?!”桓嫣高聲?打斷了傅侃自以為是的?發言,她一步步朝着傅侃走近。
傅侃不?知為何,桓嫣突然之間一身凜然殺意,逼得他不?得不?步步後退。
“傅大?人?。慎言。”桓嫣站定後朝着他冷笑道,“今日吾看?在你是周國使臣的?份上便饒了傅大?人?。往後傅大?人?若再敢開口妄議我大?楚朝政,便莫怪我不?顧兩國此刻和議,要了你的?命。”
她言辭輕輕卻莫名地有分量。
可?傅侃即便感受到了這份分量,心中卻還是不?願意相信。
他大?聲?道:“你敢。”
桓嫣望向他的?目光漸漸變了,她從前?只覺得傅侃剛愎自用,如今看?着眼前?色厲內荏、分不?清處境的?傅侃,她看?向他的?目光便如同看?向不?知死活要往她刀上撞的?未開化的?獸。
她盯着他看?了半刻方才悠悠開口:“傅邕之如今在你大?周朝堂之上只想着清除異己,傅玉姿身為陸周太後守着小皇帝一邊防着陸寒川,一邊還要防着傅邕之。至于你,傅蹇谔你還真是如往日般渾渾噩噩。”
桓嫣重生時曾恨不?得親自行弑殺生父血親之舉,這麽?多?年過去,她離開洛京已不?知多?久,漫漫歲月她有人?愛、亦有愛人?,有人?相守,亦有要守護的?親人?百姓。
那遠在洛京的?、曾操控她想要将?她送上死路的?、最終仿若遭受反噬的?生身父母。
“傅家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消多?時便可?自取滅亡。”
桓嫣帶着堅定的?目光望着傅侃,滿是肯定地說着。
這一句宛若谶言的?話在傅侃心頭炸開,他怔怔看?着直到方才他也不?曾正視的?桓嫣。
“你怎敢?”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傅大?人?覺得我說錯了?還是你自己心中亦是這般想,卻不?敢相信?”
桓嫣望着傅侃,忽而?覺得,他方才是整個?傅家活得最糊塗的?人?,在靖遠侯府算不?得受重用,也不?是最受寵,更不?是受盡算計欺淩的?那個?。
他知曉一切,卻也始終受人?驅使。從前?追随父母,而?今追随長兄。
傅侃自始至終也未曾在心中認定一條自己走的?路。
桓嫣回身見到了在不?遠處等她的?謝洵,他應當是應付玩了桓聖嘉才得閑跑來的?。
看?着桓嫣轉身擡腿便要離開。
傅侃沉吟了片刻,不?甘願地說道:“只要你能答應和親,周楚兩國便能盡早達成和議之事,屆時兩國安定,你功德無量。而?就和議條款之上,我大?周亦可?做出讓步,比不?叫楚國吃虧。這是兩全其美的?法子,輔國公主何苦拒絕?”
謝洵疾步走到桓嫣身邊,他握住桓嫣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望着傅侃,眸中淬着寒冰:“那怕是不?巧,周國使臣要白跑一趟。本王與輔國公主早已心意相通,談婚論?嫁,勞駕傅大?人?回周國告知一聲?鎮北王,叫他莫要再癡心妄想了。”
傅侃冷嘲道:“一個?将?皇位拱手相讓之人?,早早退出了朝堂之争,空餘一郡王爵位。謝元石你何德何能敢堂而?皇之決議兩國之事?”
只是桓嫣回眸冷冷睨了他一眼,傅侃不?知為何便不?敢在說什麽?。
“傅大?人?還是先管好自己罷!”桓嫣淡淡道,“別是你傅蹇谔出使一趟,回去時你周國皇帝且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