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奉天殿上?, 桓潮生看着底下?的臣子,他同謝靜熹相視一?眼。

“周國提出和?親一?事,諸卿以為當如何?”

柱國将軍上?前道:“周國鎮北王骁勇善戰, 我朝輔國公主?亦是巾帼不?讓須眉,二人想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依臣之見,這樁婚事可。只是我朝輔國公主?到底是陛下?與娘娘之長女,這樁婚事是否能促成,還得看周國能給處多大的誠意。”

桓潮生眼睑未阖,他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

太傅與柱國将軍雖看清帝後不?願輔國公主?和?親之事, 可畢竟周楚和?議是大事, 如若能通過和?親讓南楚從中獲得更多好處, 他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公主?說到底不?過是個女子。更何況,皇室中人受南楚百姓供養,既受供養便該負起該負的責。

只是他們大抵已經忘記, 或是不?願承認。桓嫣比起他們這些?龜縮在建邺城中攪弄朝堂風雲之人,已然負責了不?知多少倍。

太傅與柱國将軍并着如今南楚朝堂上?許多重臣,雖深居高位卻為太大實職, 所倚仗的便是他們背後歷經多代的世家。

而桓嫣卻是實打實從戰場上?步步歷練而來的掌兵的輔國公主?。

中書令此刻已是憋了許久, 不?吐不?快:“陛下?, 此事萬萬不?可!和?議之事所求甚急的也是周國,我朝怎可被?他拿捏?還有輔國公主?她手下?皂衣玄甲軍攻無不?克, 如斯将才怎可輕易許以敵國!”

太傅駁斥道:“中書令此言差矣, 如今周楚兩國和?議, 周國怎能算是敵國?”

中書令罵道:“太傅莫不?是被?周國的小?恩小?惠迷了眼?聽聞使臣來到建邺, 還未落榻,便又成箱的禮物送至京中幾位大人府上?。”

“我從未收過周國使臣的禮, 中書令莫要血口噴人。”

“我未曾指名道姓,太傅上?趕着承認作何?”

中書令沖着太傅和?柱國将軍一?聲冷哼,他轉而朝着上?首的帝後道:“陛下?,娘娘,輔國公主?到底執掌着皂衣玄甲軍,周國這般堂而皇之求娶我朝掌兵的公主?,只怕居心不?良啊!”

柱國将軍打斷道:“中書令不?曾入軍中,恐怕并不?熟悉軍中調度之事,便莫要妄言軍中之事了。皂衣玄甲軍是我大楚的軍隊,而非輔國公主?之私兵。”

太傅接道:“況且輔國公主?即便不?和?親,也并非終身不?嫁,屆時養兒育女恐無暇執掌皂衣玄甲軍。”

桓潮生聽至此處,淡淡開口問道:“那依太傅之見,輔國公主?手下?這支先?鋒軍應當由誰執掌最為合适?”

太傅聞言眸子不?由亮了亮,他以為桓潮生将他們三人留下?論到最後,莫不?是想要借機從桓嫣手上?攫取皂衣玄甲軍的軍權?

只是他心底縱有不?少合适的人選,卻也不?敢貿然提起。

“執掌皂衣玄甲軍之人選想來陛下?心中自有定?數。只是輔國公主?一?個女子在軍中确實多有不?便。”

桓潮生心底冷哼一?聲,又轉向柱國将軍:“卿覺得孰能勝任?”

柱國将軍一?愣,他認真地思索了片刻,未曾注意太傅朝他使眼色。

他直言道:“臣以為衡陽郡公府的公子或可勝任。”

桓潮生聽着柱國将軍的答話,只覺拳頭硬了幾分。

“臣曾聽家中小?輩提及,皂衣玄甲軍,有男丁亦有女子,在這大楚,除了陛下?與娘娘,臣以為唯有輔國公主?能将這支奇兵發揮奇效……”

“中書令便莫要固執己見了。”柱國将軍有些?不?耐煩地看着眼前頑固的老頭,意味深長道了一?句,“軍中到底是男兒的天下?。”

謝靜熹冷冷地看着底下?三人的辯駁。

“皂衣玄甲軍确是一?支奇兵,亦是我大楚的軍隊而非公主?私兵。”她漫不?經心開口,“可是爾等?似乎忘記了,這支皂衣玄甲軍究竟從何而來。”

中書令聽着謝靜熹的話,不?由松了口氣。太傅與柱國将軍不?由一?怔。

只是未及他們再說些?什麽?。

謝靜熹便擺了擺手,開口道:“爾等?退下?罷。”

桓潮生看着三人退出殿外,緊握的拳頭狠狠砸在了龍椅一?側的扶手上?。

“梓童,你可瞧見了,他們竟敢将我們嫣嫣的婚事當做他們争利的籌碼!竟還敢瞧不?起我家嫣嫣,當真是不?知所謂,無知至極!”

“和?親?他當老子死了?若是公主?和?親當真能換得兩國太平,那我大楚百姓何故供養百萬大軍?我等?行伍之人不?若早早卸甲,莫要丢人現眼了。”

桓潮生氣急,他忍着怒意聽着柱國将軍和?太傅的那些?話,也只是越聽越生氣。

“他們那唯利是圖的模樣,當真是罔顧家國。他們可不?管這龍椅之上?坐的是誰,他們也不?管底下?百姓所受之苦有多少。”

“我瞧着他們在這朝中當官任職真是委屈了他們,他們合該去?做那坐地起價的奸商。”

“還有那柱國将軍,他竟也好意思說中書令不?懂軍務。我問他人選,不?過是試探,我本以為他即便是提了,提一?個固城軍中将領也就算了。他竟給我提了一?個對行軍打仗、排兵布陣一?竅不?通的謝元嘉。”

“他那腦子莫不?是被?世家門閥的出身擠沒了?用人只看門第,半點不?管合适不?合适。而他竟還是認真的。這無怪乎後來謝恒對這朝堂愈發無能為力。”

謝靜熹看着氣得在原地轉圈的桓潮生,輕聲嘆息。

“好在這朝中也并非只有這些?個庸庸無用的貪財軟骨之徒,如中書令這般務實還是能找出幾個的。”

她既是無奈又是嘲諷。她于柔儀宮設女官,除卻為桓聖嘉日後繼位做準備,給更多女子多一?些?選擇的機會外,便是朝堂中各部大臣辦起實事的速度太慢,錯誤太多。

簡而言之,哪怕歷經兩次清洗,朝堂之上?酒囊飯袋還是太多,可想而知,宣正?帝當政時期的朝堂百官究竟有多無用。

她想起柱國将軍說起謝雲澤時目光中的野心,不?由微眯起眸子。

桓潮生坐定?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他沉默思慮了半晌。

“嫣嫣同元石的婚事還是得早些?定?下?來。”

謝靜熹道:“我亦是這麽?想的,周國此刻不?敢同大楚作戰,但?遲則生變,還是早些?定?下?好。”

桓潮生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

“我前幾日便叫欽天監送來過幾個黃道吉日。離得最近便是八月十五,梓童覺得可好?”

謝靜熹不?禁有些?詫異,她看着桓潮生興致沖沖的模樣,不?禁莞爾道:“那陛下?便拟旨賜婚吧!”

這突如其來的賜婚,不?禁桓嫣與謝洵倍感吃驚,也打了傅侃與江源清一?個措手不?及。

江源清幾乎在第一?時間不?顧傅侃的反對将這一?消息送到了陸珩手上?。

建邺離北境四郡到底相去?甚遠,等?密信快馬加急送到陸珩手上?時,已是兩日之後。

看着江源清信中将殿上?桓嫣所言如實告知陸珩,他不?似楊靖忠那般慣會添油加醋。他只在密信末尾勸陸珩做一?個抉擇。

他背後到底還有三十萬鎮北軍,而三十萬鎮北軍不?會真心接受一?個南楚公主?。

陸珩望着城池外大漠黃沙,望着身後數以萬計他甚至不?知姓名的鎮北軍将士,縱然他們不?滿于他執着于仇人之女,可他們始終忠于鎮北王。

大雁遠去?,倦鳥歸巢,前世今生,他與她皆是有緣無分。

陸珩輕嘆了一?口氣,卻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受,有時便是他自己也時常懷疑,他當真愛她嗎?

或許他心底早有答案,只是他始終未曾直視也不?願承認。

他回?眸對身側的副将道:“請錢小?将軍。”

副将有些?詫異,但?随即眼中閃過一?絲喜意,他稱是便疾步朝着秘密關押錢雲的院子小?院走?去?。

錢雲一?襲布衣走?上?城牆頭,便看到陸珩挺拔卻蕭索地站在暮色之中。

“稱病避居,繞過各家眼線,秘密潛入北境四郡,想來這一?路并不?容易吧?”

陸珩雖是在問他,可語氣卻是十分肯定?的感慨。

錢雲站在他身前,只是抿了抿唇,這一?路小?心謹慎,為防走?漏消息,他沒有帶一?個人,不?曾白天趕路,只在夜裏走?鄉野小?路,翻山越嶺,終是到了北境四郡。

只是在他見到陸珩之時,他便已經感覺到,形勢比他想象中糟糕。他從不?懷疑,陸珩遲早會劍指洛京清君側。

他不?曾想到的是,在陸珩把鎮北軍的劍尖對準傅家之前,他先?把刀口對向了錢家。

他像是要将當年所有對不?住老鎮北王的人一?一?鏟除。

錢雲一?時間想,北周的禍端或許從二十多年前便已經種下?了。兄弟相争,背後算計,以天下?為賭注,最終兩敗俱傷,不?得善終。

他本以為陸珩會在鏟除錢國公府後,送他上?路。

“錢子瓊,本王不?明白,錢家當日扶持陸昶小?兒登上?皇位,而今你又希望我盡早舉兵清君側。這究竟是錢家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陸珩看着眼前的青年,他眸中依舊有光,他也知曉他有牽挂的妻女。可他還是毅然決然走?過重重艱險來到了他面前,哪怕有可能回?不?去?。他還是來了。

錢雲翕了翕唇,他看着陸珩:“傅邕之權傾朝野,卻從來只想清除異己。大周的天就要見不?到光了。屆時,便是我等?朝中之人難有好日子,更何況是大周治下?尋常黎民。”

他此刻已說不?出別的好聽的話,他只将北周将要面臨的困局告知于他。

陸珩聲音中帶着一?絲陰鸷:“你在指責本王為報私仇而忘記了家國大義?”

錢雲卻沒有否認,他直直說了一?句:“是。”

“王爺想要為老王爺報仇并無過錯,王爺錯在一?刀定?下?所有人的罪過,不?分其中罪過的輕與重。王爺的錯,便錯在為報仇不?惜賭上?一?國之運。為鏟除仇敵,不?惜與奸臣妄佞王合作,助纣為虐。爺要報仇沒有錯,可在遮天蔽地的權佞底下?艱難過活的百姓何錯之有?”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目光決絕緊鎖在陸珩身上?。

“當年老王爺夫婦之死,縱然這朝中沒幾個是真正?清白的。可罪有輕重,亦有禍首,王爺不?斬重罪之人,不?殺禍首,反倒拿些?罪不?至死之人開刀,王爺莫不?是想殺了大周所有與此事有關之人嗎?”

陸珩身邊的幾個副将不?禁側目,看着眼前忘乎生死的青年,他神色之中沒有一?絲害怕。

城牆頭上?一?時間無人發出一?絲聲響,只有烈風卷着黃沙作響的聲音。

過了許久陸珩輕啓唇口:“靖遠侯府家便是禍首。先?皇亦有失察之責。”

錢雲看着眼前忽然轉變了态度的陸珩,一?時怔愣。

“你可知,傅邕之準備給你錢家安一?個什麽?罪名?”

錢雲如實搖了搖頭。

“宣正?年間,前齊江夏郡王曾為樞密院設于周之掌事者,行竊取周國機密之舉,靖遠侯與鎮北王原有機會将其斬殺與洛京,卻為錢國公府錢子瓊私放。故,錢國公府早有通敵叛國之嫌。”

錢雲一?怔,他當日護送謝洵與桓嫣離開洛京乃是宣正?帝之密旨。如今想要再細究,只要當日在場的傅侃和?陸珩一?口咬死錢雲所傳為僞诏,那。

他不?曾想到,傅佼動?錢家,竟是從此處動?手。

陸珩淡淡道:“你說得對,本王便是要報仇,也該找禍首讨回?來,而非揪着些?小?魚小?蝦,想着日後在收拾傅家。”

原本能摁死錢家的“通敵叛國”的罪名,卻因陸珩送上?的當日宣正?帝給錢雲的密诏,與當日随陸珩與錢雲對峙的鎮北軍作為認證。

錢家“通敵叛國”之罪名到底沒有定?下?來。但?錢國公府雖逃過一?劫,卻也元氣大傷。

傅佼被?反擺了一?道,偷雞不?成蝕把米,大發雷霆。

“陸寒川,陸寒川!”他怒罵道,“他竟把我當猴耍!”

可傅佼此刻偏偏還無力動?陸珩一?絲一?毫。

長生殿中,傅玉姿同謝諒相對而坐,謝洵在南楚遍尋不?得的太子謝諒便藏身于北周的皇宮之中。

傅玉姿瞞着所有人将謝諒救下?,她覺得她應該救下?此人。哪怕他曾意圖派人刺殺她的父親。可她是前齊的太子,她是能攪擾南楚朝政之人,也是能給桓嫣不?痛快的人。

“對于複國之事,公子可有何章程?”

謝諒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的心思算不?得深沉,算計的神色早已浮現在眼中。他當然知曉她将他救下?的目的。

她想要他回?到南齊,便是如今的南楚,與謝洵争,與桓潮生争。他原也是這麽?想的,只是在被?她救下?後,便改變了注意。

他太清楚了,他争不?過謝洵、更争不?過桓潮生,他在城陽軍中無人,固城軍又是同朝中那些?牆頭草般的大臣沒什麽?區別。

謝諒能保命,所倚仗的是祯明帝留給他的死士,到如今也所剩無幾了。

“娘娘有意助吾複國,吾自是感激不?盡。只是吾所倚仗者寥寥,不?知娘娘可能說服傅大人,派出靖遠軍助吾。”

傅玉姿笑容一?滞,她只想把謝諒活着送回?南楚讓桓家頭疼,從未想過要出兵助他。況且傅佼可不?知道謝諒在她宮中。

“太後娘娘意下?如何?”

傅玉姿牽強地笑了笑,只是就在這時,有宮人前來禀告。

謝諒只見那宮人附在傅玉姿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傅玉姿臉色大變。

他挑着眉,後背放松地依靠在椅背上?,看着傅玉姿失手打翻了手上?的茶盞。

謝諒不?禁輕笑出聲。

傅玉姿驀然轉向他,看着他笑得痛快暢意的模樣,目光中的怒火積蓄着。

“是你!”

謝諒卻聳了聳肩:“太後娘娘在說什麽?,吾可聽不?明白。”

傅玉姿指着謝諒:“我父親和?淩夫人在別莊遇刺身受重傷,恐藥石無醫。是你做的!”

聽着傅玉姿的話,謝諒不?禁有些?遺憾。

“可惜。”他笑看着眼前怒氣沖沖不?可遏止的北周太後,“竟然沒有讓他們當場斃命。”

他動?不?了謝洵、動?不?了桓潮生,可他還有些?能力動?失勢的傅遠章。北周除了傅玉姿可無人将他放在眼中,他便是因着這樣的便利,方才能出其不?意,一?擊即中。

“你這些?年被?謝洵、桓潮生追殺,若非本宮,你早不?知死在了哪處荒郊野外。你竟敢……”

“吾有何不?敢?”謝諒眸色輕嘲,“傅玉姿,你莫不?是這大周太後做久了,忘了傅家原來是哪國人,是誰的手下??”

“你傅家出自我大齊,傅遠章與我父從小?一?起長大,得我父器重方有最初的傅家軍。三十萬傅家軍本就是我大齊百姓,傅遠章本就是我父底下?一?條狗。”

“而這條狗雖然忠心,可錯便錯在沒有約束底下?的崽種……”

傅玉姿氣急:“來人!拿下?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可良姑卻面帶焦灼、不?顧儀态地跑進殿中。

“娘娘,快去?看看陛下?!陛下?不?知為何,吐血不?止昏迷過去?。”

傅玉姿臉色扭曲了起來,此刻她無比後悔将謝諒藏在宮中。

“你對我兒做了什麽??”她厲聲質問。

謝諒笑道:“我只是給他吃了本該給你的點心。”

他本沒想動?陸昶,畢竟傅佼在陸昶身邊留了不?少人。只是他碰巧遇上?了來長生殿請安的小?皇帝,傅玉姿為了掩藏他的行蹤,将長生殿中伺候的宮人調離了大半。

小?皇帝身邊沒有跟什麽?人,他只稍作引誘,小?皇帝便偷偷吃了下?去?。

“我救你,你殺我父親便也算了,那是父親背負的債。可你為何還要動?我的昶兒!”

謝諒被?人押着死死摁在地上?,他艱難地說了一?句:“你們傅家當真沒一?個好東西。”

傅玉姿拔了一?旁侍衛手上?的刀,擡手便要沖着謝諒砍去?。

傅佼匆匆趕來将她攔下?:“愚鈍。如今事已至此,你殺他有何用?你當日将他留下?便是想亂楚國朝綱,卻不?想被?反咬一?口。你如今殺他便是兩頭落空,留着他性命,按照你最初的想法送回?楚國去?。”

傅玉姿不?可置信地看着傅佼:“長兄,你可知是他派人刺殺父親與淩夫人,也是他謀害我兒。”

傅佼奪過傅玉姿手上?的刀:“陛下?尚在昏迷,娘娘不?去?守着,在這兒鬧什麽?!”

“鬧?”傅玉姿輕嗬一?聲,“長兄當真是冷靜理智。我有時候真懷疑長兄的心是裹着堅冰的石頭做的,這厮殺了你生身父母,你竟也這般無動?于衷。可我卻做不?到長兄這般。”

目色淩厲,翻手從發髻取下?金簪,行雲流水間刺入了謝諒的脖子,她冷眼感受着鮮血濺到她面上?的熱意。

看着傅玉姿利索至極的模樣,傅佼一?陣晃神,他險些?忘了,傅玉姿從來不?是養在深閨的弱質女流,她曾是靖遠軍中的女将軍,數年習武未曾歇。

“長兄諸般算計,還不?是被?陸寒川擺了一?道。有些?人該舍棄便舍棄,莫想着他身後還有什麽?能為你所用的。得不?償失。”傅玉姿擡眼笑看着傅佼,“你說是吧,長兄。”

傅佼臉色難看地看着傅玉姿,什麽?也說不?出來。

時年六月中旬,北周使團帶着和?議的大致章程返回?洛京。然未多時鎮北軍圍于洛京,季德湘領禁軍放下?了手中兵刃,靖遠軍中陳将軍拒絕了勤王。傅佼負隅頑抗,終不?能抵擋,自刎于紫宸殿中。

七月初,鎮北軍長驅直入洛京皇城。北周幼帝陸昶為人所害,致其癡傻,故禪位皇叔陸珩。

太後傅玉姿謀害先?帝被?賜三尺白绫,傅家上?下?,男子皆下?令處斬,女眷沒入教坊。因念及呂儀貞同先?呂王妃為姊妹,故帝令其重歸呂家,不?受傅氏牽連。

而傅佼在随北周使團回?程途中聽聞此事,意圖逃跑為江源清斬殺。為安撫靖遠軍中陳将軍,陸珩特赦陳茹與其女傅芸。

北周雖改換了皇帝,南楚內部也生了一?場變故。

謝雲澤以身做餌,引前齊謝氏宗親同太傅、柱國将軍之流合謀,意欲謀奪皇權。

謝靜熹借機圈禁了一?批前朝謝氏宗室,流放了朝中無能庸碌卻又賊心不?死的朝臣。

春和?宮中,謝靜熹看着案牍上?一?份份處置宗親與朝臣的奏折,不?禁擡手揉了揉眉心。

“這些?日子阿娘可是累着了?”

桓嫣在一?旁陪謝靜熹處置奏折,見她面帶疲累的模樣,不?禁有些?擔憂。

桓聖嘉坐在謝靜熹另一?側,亦是擡頭望着她。

謝靜熹輕笑:“與從前相比,确實是有些?力有不?逮了。”

桓嫣道:“阿娘歇一?歇。”

她從謝靜熹手上?拿過批閱的朱筆,放到一?旁。

謝靜熹感慨道:“人老了,便愈發恐懼殺伐了。有時莫名害怕,曾經所造殺孽會累及到你們身上?。”

桓嫣微微一?怔,她望着謝靜熹不?再年輕的眼神,只是輕聲說道:“殺伐固然造孽,可殺伐并非無端,當今亂世,山河難定?,唯有以殺止殺。”

謝靜熹聽着她堅定?卻又柔和?的聲音,輕輕笑了笑。她握着桓嫣的手,另一?只手揉了揉桓聖嘉毛絨絨的腦袋。

“嫣嫣,阿爹阿娘老了。”她有些?遺憾,“從舒城一?路走?來,再入這建邺城。我才突然發現,我心底再無少時打馬城中過的少年意氣,我才切實感受到,歲月倥偬,年華不?再。”

桓聖嘉不?太懂,只緊緊抱着謝靜熹的胳膊不?願松開。

桓嫣想要開口寬慰幾句,只是謝靜熹望着她溫柔地搖了搖頭。

“這并不?是什麽?不?能說的。生老病死,不?過是衆生态。”

桓嫣一?時間說不?出什麽?“阿娘尚還年輕”這般哄人的話,縱然此刻桓潮生、謝靜熹已經做到了南楚的至尊之位,可是不?可能掙脫生死的法則。

桓嫣也不?能,這世上?所有人都不?能。

然而于他們而言,最是無力地便是清晰地感受着身體中的生命的力量漸漸流逝,而自己明知道卻無能為力。

謝洵進到宮殿時,恰好聽到謝靜熹的話,他心底微微顫着,刺痛着卻又無力着。

謝靜熹見他走?來,她擡手揮退了殿中伺候的宮婢。

她笑問道:“今日可是又去?禮部轉了一?圈?”

桓嫣同謝洵的婚事無需他們自己操心,一?切皆有禮部官員主?理。

只是謝洵唯恐禮部官員哪兒有纰漏,便時常前去?轉一?轉,像是監工一?般,禮部尚書的臉色便沒好看過。

謝洵不?禁有些?心虛:“就去?看了一?會兒。我便去?奉天殿幫陛下?看了會兒折子。”

謝靜熹不?禁挑了挑眉:“是嗎?少見你能有安心在陛下?身邊待着的時候。往後你與嫣嫣成婚後,也需常常回?宮來看看。”

謝洵坐在桓嫣身側,難得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娘娘放心,我與嫣嫣會時常回?來。”

桓嫣忍不?住問:“你老往禮部跑做什麽??你又不?懂成婚之事。”

謝洵在她耳邊輕聲說着:“不?懂我也得看看,他若敷衍了事我找誰說理去?。”

桓嫣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好說話。禮部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此事上?敷衍?”

帝後賜婚,皇家嫁女,郡王娶親,禮部怎敢敷衍?只怕此刻他們頭疼規制還來不?及。

“我得看着,這是你我的婚禮,我從頭到尾都得看着。”

他望着她滿是誠熾,桓嫣微微一?怔,目光不?自然地與他錯開。

謝靜熹在一?旁聽着二人說話,心中的淡淡感慨散去?,嘴角不?覺微微上?揚,她起身理了理裙擺。

“今日春和?宮中的折子便由你二人看罷。”她笑道,“我去?奉天殿陪一?陪陛下?。”

桓聖嘉撅了噘嘴,她有些?不?開心道:“阿娘,那我呢?”

她雖然喜歡同桓嫣待在一?起,但?最近一?點兒也不?像和?桓嫣、謝洵二人在同一?屋檐下?相處。

謝靜熹望着桓聖嘉,她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小?臉:“你可以去?奉天殿陪我與你阿爹,可以跟着你姐姐與姐夫,可以去?柔儀宮看女官處理公務,還可以去?懿文殿與先?生讀書、回?自己的寝殿休息。”

她與桓潮生只能陪她走?很短的一?段路,桓嫣與謝洵或許能陪她走?得久一?點,但?是往後更長的路卻還是要讓她自己走?的。

桓聖嘉抿了抿唇,她道:“那我還是去?柔儀宮看簡簡姐姐他們處理公務吧!”

她帶着奶娘和?身邊伺候的宮婢,昂着腦袋離開了春和?宮。

謝靜熹微微晃神,她輕輕一?笑,便也帶着宮婢離開了。

看着先?後離開的二人,桓嫣微微失神。

“謝元石,我從前曾想,人生本是苦旅,許多時候都是踽踽獨行。但?後來我發現,這世上?真的有能身心相守、共赴白頭的兩人。阿爹與阿娘便是這樣的人。”

這世間夫妻或能共赴白頭,但?少有能身心相守者,多的卻是同床異夢、是心有兩意。

謝洵輕聲道:“願你我亦能身心相守,共赴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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