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一刀把葉奕辰領到一間房子跟前,敲了敲門,朗聲說道:“池大叔,池大叔,我是陸一刀。”
随着敲門聲,屋中亮起了燈光,由遠及近地傳來一個踉踉跄跄的腳步聲。
“吱嘎”,木門被打開了,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只見一個身着粗布衣衫老漢,面黃肌瘦,一臉醉眼朦胧的看向來人,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咦,是小刀嗎?進來,進來。”
陸一刀拉過教主大人給那老漢躬身行禮,說道:“池大叔,這是我小師弟陸雲白,從今晚起就麻煩您多加照顧了。”
那老漢滿臉酒意,點頭道:“好說,好說。小刀你自便啊。”
三人進了屋內,老漢把陸一刀和葉奕辰帶進了一個房間,也不再理睬他們,直接回去睡覺了。
陸一刀為教主大人鋪床放被,又将他的衣物鞋襪從包袱裏拿了出來,整理好放在一旁的炕櫃中。
教主大人默默無聲地看着美人三師兄對待他如同對待孩子般的照料,再一想他馬上就要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心中填了一點不舍之情。
陸一刀見葉奕辰低頭不語,還以為他從來沒離開過天一門獨自居住過,如今被送到這個沒人照顧的地方,心中害怕。
陸一刀不禁更加憐惜葉奕辰,一手抱住他,一手輕輕摸着他的發頂,柔聲道:“小白別怕啊,大師兄這樣安排只是怕你待在門中會有危險,等過一陣子我們解決了殷銀閣的事情,就會接你回去的。”
葉奕辰胸口一熱,眼眶竟然有些暈紅,開口說道:“三師兄不用擔心,我……我……”
教主大人“我”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麽,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心裏黯然道:還想說什麽呢?反正無論怎樣他都要走的,還不如讓陸一刀這幾天過得安安穩穩的,不用為他操心。
屋內的行李都收拾妥當,陸一刀就要回天一門去了。
教主大人跟在他身後,将他送到門口。此時已經天黑了,教主大人看着陸一刀提着一盞小燈籠,一言不發地看着那個身影。
陸一刀臨走時還不忘交代葉奕辰:“小白要聽池大叔的話,不要胡鬧知道嗎?”
教主大人咬着下唇不說話,接着就看到陸一刀提着個搖搖擺擺的燈籠走遠了,天色黑暗,他漸漸看不見提燈人的身影,只看到一點如同螢火的亮點沿着蜿蜒的山路慢慢向上,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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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夜晚教主大人有點輾轉難眠,明天他就要出發去晉陽了,他要找到寒瀾教在晉陽的分舵,他都已經忘了晉陽分舵的舵主是誰了。還有,等他真的回到了寒瀾教的總教祀晔山,到底要怎樣才能讓閻叔叔他們相信他是真正的葉奕辰?他原來的身體又怎麽樣了?
教主大人努力讓他的腦中填滿了這些問題,這樣才能讓他忽略掉他胸口那種漲漲的感覺,那種酸澀的……離愁。
今夜的天一門裏,也與平時有些不同。
一個身穿夜行衣的黑影,閃身躲進樹後避過天一門中的巡查弟子,又輕輕躍上屋脊,在漆黑的夜裏身形如鬼魅般輕盈。
只見那人的頭臉都包在黑布之中,只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他跳過幾排房屋,向巡夜人數最多的幾個院子躍去。
來人是寒瀾教的真霭長老穆楊,他白天見到那個奇怪的小兄弟,知道他可能與寒瀾教有什麽淵源。他本來想仔細查問,誰知半途卻被人打斷,這個小兄弟被他的師兄帶走了。
他向賭場裏的人打聽了這幾個人的身份,誰知結果讓他更加好奇,那個小兄弟居然是天一門的弟子。
天一門緊鄰向陽鎮,溫子浩等幾個人在鎮中辦事也有許多次,鎮中大多數人都認得他們,但那個身穿錦衣的小公子,卻沒人認得。
衆人皆知天一門的掌門陸赫嘉有四個嫡傳弟子,最小的一個弟子名叫陸雲白,是從小就被陸赫嘉養在天一門裏的,因體弱多病,所以從沒有在江湖上露過面。
穆楊聽進來找人的那兩人叫小公子“小白”,而那個小公子叫他們“大師兄、三師兄”,按他推測,那個錦衣小公子就是陸赫嘉的第四個弟子陸雲白了。
可是事情奇就奇在這裏了,一個在天一門中深居簡出的掌門嫡傳弟子,是怎麽知道寒瀾教的暗語口令的?
況且那個陸雲白确實像外界傳言一樣,身體不太好。穆楊在拉他衣袖的時候有趁機摸過他的脈門,脈象虛弱,根本不可能是一個武功高深的人假裝的。
難道,寒瀾教已經盯上了天一門,這個陸雲白是寒瀾教的人假扮的?這種可能性也不大。寒瀾教怎麽會派出一個武功這麽弱的屬下,去執行這種潛伏任務?
而且那個陸雲白知道他是寒瀾教的人,才來找他對暗語。這點就更奇怪了。
穆楊本來就很少在寒瀾教中呆着,除了幾大節日或教主、護法有事傳喚之外,他一向很少回去教中。他懶散又怕管教,獨自一人在外自在得很,所以教中的弟子認識他的也是少數,頂多是教主、護法和長老,再加上他們的幾個直屬屬下認識他而已,分舵和分堂的舵主堂主他都沒見過幾個。
這個陸雲白顯然是認識他,而且有事情要找他幫忙,才會主動找他來對暗語。
諸多的疑問攪得穆楊根本睡不着,索性就來天一門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小公子陸雲白,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穆楊的腳步很輕,他摸到幾個掌門弟子的院子裏,可又不知道陸雲白住在哪個屋子,只好挨個屋子聽裏面的呼吸聲,看誰的呼吸最是粗淺,就極可能是他要找的人。
今晚值夜的雷嵘只覺得夜色中一個黑影閃過,忙一聲怒叱:“什麽人?”
穆楊一見驚動了巡夜的人,忙閃身藏到一顆大樹之上。
只見幾個院子裏陸續有人跑了出來,火把、屋內的燈火都一一點亮,穆楊在樹上正好對院內的人一個一個看過去。下午先後進來賭坊的兩個青年都從屋子裏跑了出來,可是個小公子卻沒有出現。
穆楊對屋中的動靜又聽了一遍,卻沒有一個屋內還有呼吸聲。
穆楊心裏一沉,那個陸雲白現在恐怕不在天一門裏。
今天下午那兩個青年對陸雲白的關心是一目了然,應該不會加害陸雲白。
如果現在他去抓了天一門的大弟子溫子浩,一定會打草驚蛇,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寒瀾教的計劃。
穆楊想到這裏,繼續屏息待在樹上不動,等天一門的衆人都重新分散了各自回去休息,才又輕輕地躍上牆頭,轉身離開了天一門。
一陣喧嘩過後,溫子浩、陸靖黎和陸一刀三人沒有回去睡覺,又都聚在議事廳內。
“大師兄,你說雷嵘今天是真的看見人了,還是看錯了?”陸一刀眉頭皺緊,這幾天天一門正是多事之秋,門內巡查比往日嚴了很多,底下的弟子各個認真值夜,恐怕也十分疲憊,神經容易緊張。
溫子浩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多半是雷嵘看錯了,要真的是殷銀閣的殺手來了,一定會直奔我的院落,可是雷嵘看到人時是在巡小黎的院子。”
“也可能是來的人不認識你的院落呢?”陸靖黎說道:“上一次煞雨正好找到你的院子,可是今天來的人未必就是煞雨,所以不認識路也沒什麽奇怪的。”
溫子浩點點頭:“小黎說的也有道理。”
“這幫殷銀閣的人簡直欺人太甚了。”陸一刀氣得俊臉通紅,手握成拳重重地錘在一個方桌之上。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溫子浩看了眼陸靖黎和陸一刀的黑眼圈,揉了揉額角道:“門內弟子日夜加緊巡查,雖然安全是有所提高,但近日來弟子們都已經疲憊不堪了,門內的各項事務也有所拖延。這樣下去,除非師父出關,不然整個天一門也被拖垮了。”
“那些殺手都是膽小鬼!只會偷偷摸摸趁我們不注意時出現,有種就出來一對一的挑戰啊!”陸一刀眉頭緊皺,恨不得立刻抓到了殷銀閣的殺手,大打一場才痛快。
“大師兄有什麽辦法嗎?”陸靖黎道。
“再過兩個月,是鹹陽單家寨寨主單正輝的五十歲生辰,今天我們收到了請柬。師父與單世伯關系很好,我打算去拜壽。”溫子浩說道。
“大師兄是怕在一直待在門中連累了我們,所以要将禍水東引嗎?”陸靖黎說道:“可是你一個人出門在外,要面對整個殷銀閣,實在是太危險了,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大師兄,殷銀閣的殺手又不止煞雨一個,萬一他們派了更多殺手來,有我和二師兄的話,好歹也能幫你分擔一些。”陸一刀道。
“誰說我是要自己一個人去面對殷銀閣了?這只是我先出去避一避的計劃而已。”溫子浩說道:“表面上讓人知道我大張旗鼓地從官道上去單家寨,其實我并不在官道上走。我只需從天一門出發,出了向陽鎮,我再易容化妝,再怎麽走就沒人知道了。
而殷銀閣只是針對我,那天煞雨過來,除小白之外其餘的弟子一個也沒受傷,就證明只是有人出錢買了我的命,所以你們在天一門還是安全的。”
“大師兄這個金蟬脫殼之計倒是可行,只要大師兄藏得好,天一門的弟子們也能夠修養生息。等師父一出關,我們再跟他老人家商議,拟出個法子對付殷銀閣。”陸靖黎說道。
溫子浩躊躇了一下,又道:“這一次,我打算帶着小白一塊走。”
“什麽?”陸一刀吓了一跳:“為什麽要帶着小白?這太危險了。”
陸靖黎也不同意,說道:“殷銀閣的動向不明,目标只是你,不一定會回來找小白。把小白帶在身邊,只怕大師兄會有諸多忌憚。而且小白的武功不好,身體又差,在外面他會更加辛苦,若有突襲,人數一多你就不能保護他了。”
“是呀,小白身體不好,就算是大師兄,在外面也有照顧不周的時候,萬一他生病,大師兄一個人怎麽照顧得過來?”陸一刀說道。
溫子浩道:“這件事我也再三猶豫。師父閉關前曾跟我說過,小白的經脈太弱,練不了本門的內功心法山居決,要我在他經脈調理好之後教他雲水決。
山居決的內力雄勁如酷陽烈日,會對小白的經脈造成損傷。
雲水決的內力則溫和如潺潺溪水,能溫養小白的經脈。
你們都知道我是最早入了師父門下的,最初是兩種內力都學了一部分,後來雖然着重練習山居決,但雲水決我也會一點,兩種內力在我體內并不沖突。這就是只有我一個人能給小白做拓寬經脈的原因,其實我用的是雲水決。”
“爹爹好偏心啊!”陸一刀嘟起了嘴不滿道:“雲水決就只教給了大師兄。”
溫子浩溫和一笑,看了看陸靖黎臉上的驚訝,大手摸上陸一刀的頭頂,溫聲說道:“等你們開始學武修練內力時,師父已經常常閉關了,所以你們倆的武功多數都是我教的。
師父沒有說過要你們只學山居決一種內力,只是我覺得內力貴于精深而不貴于雜,所以當初師父為你們倆啓蒙的是山居決,我就一直教的是山居決。要是你們喜歡,等我這次回來也可以教你們雲水決。”
陸靖黎點頭道:“我的山居決才練到五層,就算是大師兄教給我雲水決,我也不一定練得好。內力又不是單純地加在一起,還不如把山居決練習得更高一層來得更實在,況且練兩門內力都需要時間,還是專注于山居決更好些。”
陸一刀的一張秀臉上有些糾結,好像對雲水決還有些心動。
“小黎說得對,雖然最初師父教了我兩種內力,但當我的兩種內力都入門後,師父就讓我選其中一種練起,我就選了山居決。後來小白他漸漸長大了,師父說雲水決可以為他拓寬經脈,幫他修養身體,我才又開始練習雲水決的。”
陸一刀問道:“大師兄,那你雲水決練到第幾層?”
“第五層啊。”
“什麽?”陸一刀的整張俊臉都垮了下來,佩服地說道:“大師兄的雲水決也練到第五層了,我的山居決才練到第四層。”
“你要是不每天都做衣服、繡花,肯定也已經練到第五層的。”陸靖黎一本正經地說道。
陸一刀哼哼了兩聲,說道:“二師兄,看來今年你的生辰禮物是想要一件非常漂亮的衣服了!我知道了,這兩天就會開始準備了!”
陸靖黎苦着臉道:“小刀,你還是饒了我吧!”
“好了,你們倆別鬧了,”溫子浩正色道:“我們不是在說小白的事情嗎?”
提到小白,二人不再嬉笑。陸靖黎想了一下,說道:“就算是大師兄要傳給小白雲水決,也不急于一時啊!如果這次小白跟大師兄你一起出門,不但舟車勞頓,還要提防殷銀閣的殺手。還不如讓小白待在門內,我和小刀二人照顧他,等大師兄回來教他雲水決也不遲。”
溫子浩嘆了口氣說道:“師父讓我給小白做拓寬經脈,需将他萎縮的經脈撐開。經脈在人體中如皮膚肌肉一樣,都是有彈性的,經過我幾次努力,小白的經脈也漸漸通暢起來。
上一次我為他做拓寬經脈時,覺察他的經脈已經如常人的經脈一般粗細,如果此時他開始修煉內力是最好的,用他自己的內力游走于經脈之中,溫養經脈。
我本來打算在這次拓寬經脈的第二天就教他雲水決,誰知當晚我就被煞雨刺傷,內息也受損。他現在經脈裏有我的內力殘留,如果當時我就教他,一旦他沒辦法控制體內殘留的內力,對經脈反而有損傷。而我就算是想救治,內息卻是調不出來的。
這幾天我終于把內傷養好,想要趕快教他這個雲水決。
要不等到下次再做拓寬經脈,恐怕小白的經脈被拓得過寬,內力過于分散,不易于他氣聚丹田。
原本我打算去池大叔那裏教他,可是現在的形勢所迫,我如果不走,天一門上下遲早會被耗得油盡燈枯。
所以我打算這次帶着他一起走。”
陸靖黎皺眉道:“就是說,現在是小白開始練習雲水決的最好時機。如果錯過了,小白的內力也許就練不好了。”
溫子浩一臉凝重的點頭。
陸靖黎和陸一刀都沉默了一會兒。
陸靖黎說道:“大師兄帶小白走吧,天一門交給我和小刀。”
陸一刀也說道:“大師兄,你放心,我一定會幫助二師兄管理好天一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