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荏苒

李子羨和陸苗是很被看好的一對。

李子羨的舍友常常感慨“你女朋友對你真好”, 而陸苗身邊的朋友也皆對李子羨贊不絕口。他們交往到一年的時候, 連施澈都忍不住問陸苗——“你男友是不是個受虐狂?我覺得他完全在把你當主子伺候”。

可惜後來, 陸苗還是跟他分了手。

分手是李子羨先提的。

日常生活中, 陸苗是個方方面面挑不出錯處的完美女友,除了她不肯跟他同床。

這個問題在他們交往的第一個星期便有了端倪。

那時李子羨約陸苗一起看電影,電影院黑燈瞎火的,氣氛很好。他牽起陸苗的手,在她看向他時托起她的下巴,準備緩緩地吻上去……陸苗的手掌擋住了他的嘴。

他只當她是沒有經驗,不懂個中滋味, 害羞矜持。

于是李子羨耐心地慢慢引導她——“和自己喜歡的人親密, 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就好比呼吸是人的本能,欲望和呼吸一樣的自然。”

陸苗告訴他, 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但希望他給她時間适應。

當李子羨過于急切地表現出跟她親密的意願, 她的身體在抵觸, 她覺得不舒服。

耐心總有用完的一天,李子羨不理解為什麽陸苗會有這樣的反應。

“你是不是性觀念比較保守?”

他試圖說服她, 與此同時觸碰她。

“你要試着放松、享受,這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李子羨想讓陸苗感受到他對她的渴望,在他看來,那是他對她愛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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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苗不自覺地打斷了他。

“我不想。”她說。

這件事, 從最初一個小小的問題, 逐漸上升到“你是不是不愛我”的高度。

陸苗大二時, 李子羨大四。他即将面臨要不要回家鄉工作的選擇,這其中,他和陸苗的戀情發展,會影響到他未來的人生規劃。

如果是為了陸苗留下來,他更想在她這裏“獲得”點什麽,以換取自己心中的踏實。

而後,又一次在這件事上,陸苗掃了他的興。

李子羨不甘心,不依不饒地要過來親她抱她。

陸苗冷着臉,直言道:“你真的這麽忍不住自己的生理需求的話,我給你錢,你去嫖。”

他被她氣得大哭。

李子羨沒去嫖,那次他們吵架後,他跟一個追他的學妹發生了關系。

陸苗并沒有發覺他的這次肉體出軌,是李子羨主動向她坦白的。

他的原話是:“出軌後還願意回到你身邊,說明我是真心地愛你。”

李子羨讓陸苗想起她的父親。

兩人最後算是和平分手,沒有糾纏難舍,沒有任何的激烈争執,他們甚至誠心地祝福對方能找到更适合的人。

李子羨的新女友是那個學妹。

他對待她,仿佛之前對待陸苗,無微不至,百依百順。

直到大學畢業,陸苗沒再談過戀愛。

朋友們和她的家長,只當她是被李子羨傷了心,對男人失望了。

二十四歲,陸苗正式開始工作。

她就職于他們市的一家大型寵物醫院,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理想職業。

工作是個薪水可觀的好工作,只是林文芳已然為她的婚姻大事感到憂心。

“整天對着那些貓貓狗狗的,你能找到什麽好對象啊?”

陸苗氣定神閑的回答更是令她不滿意。

“媽,人生不止有感情,還有很多值得耗費精力,耗費時間的事。”

話雖這麽說,但身為一個平凡的母親,林文芳對已經長大成人的女兒尚能插得上手的事,也只有她的感情。

根據自己的人生經驗,她時常提醒陸苗——“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不過講着講着,她又會問她:“你到底什麽時候打算交男朋友?”

有一次,林文芳說到激動處,她談起他們家諱莫如深的那個雷區。

“其實吧,小江是個好孩子,家庭不好、身體不好,可他的人是正的。”

她不住地嘆氣。

“前些年跟他聯系得頻繁些,他好像被保研了又去別的地方深造了,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他跟我說過,我聽得模模糊糊。現在,他在國家航天研究院上班,開發航天技術那種,能賺好多錢……唉,當初你和他很好的呢,不知道他談女朋友了沒有。”

陸苗出聲掐斷關于江皓月的話題。

“媽,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有意思嗎?我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林文芳想要駁她,被她一句話堵住:“好了,少胡思亂想,別打人家的主意。”

陸苗的前半生,基本上可以歸納為一部《反抗家長紀實》。從前的反抗在明面,轟轟烈烈;現下的反抗,她學會了用巧勁。

二十五歲起,林文芳開始給陸苗安排相親,雖然她一次也沒答應過。

“你長得好看,工作也好,趁現在趕緊多挑一挑。我不是要你相完親就得結婚,雙方認識一下,看一看、處一處、約約會,你又不會缺斤少兩。”

陸苗打着哈哈,意思繞來繞去,結論是不去。

林文芳氣她不懂事。

“過了二十五,你就是奔三啦,你以為自己很年輕嗎?現在不急,過幾年急死你,晚結婚到時候連孩子都生不出來。”

陸苗聽她說這些話,聽得耳朵生繭。

她嘴上敷衍她媽幾句,實際上那些話是左耳進右耳出。

林文芳再三交代,讓她記住約定的時間,調個班去見一見張阿姨家那個有四套房的工程師兒子。陸苗工作一忙,完全忘了這件事。

等她下班,看見自己的手機有五十幾條未接來電,再打過去,林文芳直接不接她電話了。

據說張阿姨的兒子在餐廳等了她兩個小時。陸苗的爽約,讓林文芳在她朋友那邊顏面盡失。

她媽跟她生了一晚上的氣。

陸苗下班後,特意開車繞到市中心打包的一盤紅焖大蝦,她一筷子都沒碰。

洗完碗,把蝦放到冰箱,陸苗出門倒垃圾。

回來時,她去水果攤買了顆大西瓜。

西瓜是她媽最愛吃的水果,陸苗切了個水果拼盤,端到房間裏。

林文芳坐在床上看電視,餘光瞥見她進屋,刻意地側了側身,不用正臉朝她。

陸苗将果盤放到她媽面前的涼席上,跟她搭話。

“媽,我買西瓜的時候,想起上學那會兒,你給我買泡椒鳳爪。”

這事她有幾分印象,林文芳挑了挑眉,聽她要說什麽。

“我生病了,吵着鬧着想吃泡椒鳳爪,你不讓。結果當天我放學回家,你給我買了一整罐,讓我吃前要沖沖水,一天不能吃太多。”

她問陸苗:“忽然說這個做什麽?”

“想起我媽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啊。”陸苗讨好地把果盤往她的手邊推了推。

林文芳冷哼一聲。

“好啦……不氣了。”

她手按在她的肩上,幫她按摩。

“我知道我媽關心我,怕我以後不嫁人,沒着落。但是,比起把我的幸福寄托在一個未知的男人身上,還不如去相信我自己。那個男人可能靠不住,但我賺的錢,攥在我手裏,它能确定地保障我衣食無憂。”

林文芳若有所思。

陸苗繼續樂呵呵地跟她傾訴她的想法。

“媽,我已經大啦,你別為我操心。我能憑自己的力量保護我,以及保護你。我的幸福我自己來創造,不用期盼別人給我,不是更牢靠嗎?”

她反問她媽:“媽媽,你為什麽不安心呢?”

陸苗是有道理的,林文芳說不出自己不安心的原因。

大概是因為,陸苗是她的孩子,她的寶貝,所以看着她一天,她就不安心一天。

這種不安,是母親的天性。

她失敗的婚姻,讓陸苗成為了單親家庭的小孩。林文芳唯恐她遇人不淑,步了自己的後塵;卻也怕她像自己,孤孤單單,什麽事都要自己扛在肩上。

這些不安,和陸苗本身的能力沒有關系,和她是不是結婚沒有關系。

就算是她遇到了适合的結婚對象,林文芳也不可能像完成一個任務似的,永久安心。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強求陸苗,一定要在規定的時間找到她一生的歸宿。

就像是陸苗所言,那個所謂的“歸宿”是未知的,可能靠不住的。

誰知道,她的一再催促,會不會是在将陸苗往一個火坑裏推。

“算了。”

林文芳想通後,心頭開闊,端起了果盤。

“你這孩子從小就不讓我省心。你被架在燒烤架上烤,不肯的,任你被烤成了碳都不會松口,脾氣倔的跟頭驢似的。我跟你計較,就屬于吃飽撐的。”

估摸着這篇已經成功翻過,陸苗笑嘻嘻地湊到她旁邊吃水果。

“西瓜甜嗎?”

“甜,你多少錢一斤買的呀?”

“沒注意,門口水果攤買的。”

“哎,老吳家的?”林文芳敲陸苗腦殼:“他們賣得貴啊,你這個敗家子。”

陸苗搖頭晃腦道:“我媽愛吃就行,多少錢都買。”

西瓜哪及她的嘴甜呀,她多會哄她媽媽開心。

母女一路相伴,一路吵吵鬧鬧,最後總歸找到微妙的平衡,解決了矛盾。

那天之後,林文芳再沒提過讓陸苗相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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