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期末考試當天,所有教室重新編考場號,座椅拆開排列。
離考試開始還有十分鐘時,教學樓已經漸漸安靜下來,大部分人都坐在教室裏準備等上課鈴響。
林時雨從走廊這頭走到那頭,還是沒找到他的考場。
他被分到13號考場,然而從樓上轉到樓下也沒找到13這個數字。林時雨一頭霧水杵在樓梯口,剛轉身匆忙走了幾步,就聽身後有人叫他,回頭就看到同樣一頭霧水背着書包從樓下跑上來的毛思路。
“時雨,你知道13號考場在哪嗎?”毛思路茫然問,“我找半天了。”
林時雨:“……我也是13號考場。”
兩個在自家學校教學樓裏都能迷路的愣子面面相觑。
“你們兩個在做什麽。”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插 進來,林時雨和毛思路轉頭,這才意識到他們正站在一間教室的後門門口,而鐘起正坐在後門最後一排的位置,目光宛如在看着倆傻子。
毛思路說:“我們在找考場。”
“哪個。”
“13號考場。”
“這裏是5號考場,四樓,按順序往下排,13號考場在二樓。”鐘起這回連看傻子都懶得看,“數數都不會?”
兩個既不會找路又不會數數的患難兄弟在整個教室的哄然大笑中跑下了樓。
上午考完語文和數學,鈴聲一打響,所有人都魚貫而出離開教學樓。毛思路過來和林時雨并肩走一塊,“時雨,感覺怎麽樣。”
“沒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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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陣子這麽用功學習,肯定能考好,別擔心。”毛思路把林時雨的肩膀一搭,“走,一塊吃飯去,咱們就在樓下等凱凱他們。”
林時雨沒拒絕。他現在也慢慢習慣了毛思路做什麽事都喜歡拉着人一起的習慣,打球要有伴,吃飯要有伴,連課間上廁所都要拖一個人陪他一路唠嗑着進廁所,一般這個人不是冉志凱就是高芥,有時候也會是半路偶然被逮到的鐘起和林時雨。
教學樓出入口來往人很多,林時雨和毛思路站在一旁邊說話邊等人。很多人的視線都會落在林時雨身上,有的好奇,有的疑惑。
林時雨今天穿了件格子薄棉襖,溫溫柔柔的淺米色調,背後碩大一個巫女帽,袖口一圈白絨。依舊是明顯的女孩子風格。自從烈日的季節結束後,他的膚色也完全恢複成清透白淨的質地,長長的睫毛搭着,眼睛像是碎湖光。嘴唇小而紅潤,不說話時安安靜靜站在那裏,乍一眼遠遠看去還真不能立刻認出是個男孩子。
林時雨照例無視這些目光,毛思路則是壓根沒注意過,只興致勃勃講自己午飯想吃這個吃那個,對林時雨的着裝顯然已經見多習慣。
“哥來啰!”高芥的大嗓門老遠就傳過來,大塊頭從下樓的人群擠到兩人面前,“走走,餓死我了,趕緊吃飯去。”
冉志凱和鐘起随後走下來。鐘起看了眼林時雨,“有信心及格嗎?”
林時雨沒好氣,“我語文和數學又沒那麽差。”
“數數都不會的人數學能多好。”
林時雨上來就被怼,當即要去踹鐘起。鐘起壓根沒把他的抗議當回事,長腿一晃,慢悠悠晃到一邊。
食堂裏人聲喧嘩,五個人坐在一桌吃飯,正商量着放寒假一起約出門玩。
“我聽說大年初四要上映一個挺好看的賀歲片,咱們一起去看吧。”
“行啊,看完後還可以一起吃個飯。”
“好哎。”毛思路轉頭一拍鐘起,“鐘起,你到時候也來吧。”
“行。”
“時雨,你也是!”
林時雨本來想說他可能沒空,但他看到毛思路他們幾個高高興興聊着假期玩樂的事情,還十分期待地邀請他一起,拒絕的話就再說不出口。
最後只說了句“知道了”,沒有再像以前那樣直接拒絕。
兩天的期末考試很快結束,緊接着就是放寒假。
寒假的第一天,林時雨難得窩在床上睡了個舒舒服服的懶覺。
第二天,睡;第三天,繼續睡。
一個星期後的早上,林晚月噔噔噔跑到林時雨的房間,手腳并用爬到床上,伸手去拍那一團球。
她手上沒使勁,拍了好一會兒才把球拍出動靜。林時雨頂着一頭亂毛從被子裏鑽出個腦袋,一臉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怎麽了?”
“飯啦。”林晚月扒在林時雨的枕頭上,含糊不清喊一聲。
“嗯,你吃早飯了嗎。”
“嗯嗯。”林晚月點頭,抓着哥哥的被子搖,“哥哥,吃飯。”
在林晚月锲而不舍的搖晃下,林時雨還是從溫暖的被子裏爬起來了。家裏沒有暖氣,他也不愛睡電熱毯,被子以外的世界冷飕飕的,林時雨慢吞吞給自己套衣服,被妹妹從床上拉到客廳吃·林惠留下來的早飯。
吃完早飯後洗碗,打掃衛生,陪林晚月玩,教她認字,發音,看書。等到了中午就牽着林晚月出門買菜,回家給他們兄妹倆做飯。午休時間先把妹妹哄睡着了,再自己睡午覺。晚飯之前林惠就會回來。她這陣子被調到白班,晚上可以早早回來陪他們。
不過林惠這邊回來,林時雨那邊就要出門了。
前兩天姨媽找他,問他有沒有空去她家的小餐館幫忙。姨媽自己家開了個小餐館,都是夫妻倆自己一手經營,沒招過人。有時候忙了就喊自家兒子去幫手,但是今年兒子去外地讀大學了,店裏有時候實在忙不過來,姨媽聽林惠說林時雨放了寒假,便想喊他去店裏幫把手。
林時雨問都沒問就答應了。他甚至沒問工作時間,也沒問有沒有報酬。
自從林時雨的爸媽離婚以後,林惠就和前夫家徹底斷了聯系,然而她自己這邊的親戚也幾乎不再和她有來往。一個離異的窮女人,帶着兩個孩子,其中一個腦子還不正常,任誰都不願意去靠近這塊燙手山芋,生怕不小心就遭了麻煩。
只有林時雨的姨媽還和他們偶爾有些聯系。包括她的妹妹當年鬧離婚的時候也是她這個做姐姐的幫忙找了搬家的房子,否則他們一家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光是憑這一點,林時雨就一定要去幫忙。
林時雨蹲在玄關穿鞋,林惠站在旁邊,還有些擔心:“這大冷天的,天黑多不安全啊。小雨,要不還是別去了。”
“就在家附近,走二十分鐘就到了,有什麽不安全的。”
“可是你好不容易放假了能好好休息,平時你也辛苦……”
“沒什麽辛苦的,白天你上班的時候我一直在家裏休息。”林時雨穿好鞋,起身拿起手機和鑰匙,“我走了。”
林惠一向拗不過他,只得追着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早點回來,林時雨一一應了,轉身出門。
姨媽家的小餐館就開在友誼大道附近不遠的地方,林時雨加快腳步走了一刻鐘就走到餐館門口。冬天夜裏很冷,店裏的熱氣在塑料簾子和玻璃上烘出一片淡淡的霧。林時雨掀開門簾,店裏的人還不少,大多都是工人,也有附近高中的高三學生,吃完飯就要回去上晚自習。
“小雨!”正在前臺忙着收銀的姨媽見他來了,忙招呼一聲,“快來幫我收下錢,我還得進去炒菜。”
林時雨脫了棉襖走過去,順手把衣服挂在牆上,接過姨媽手裏的賬單低頭在收款機上輸入數字,“一共40元。”
他擡起頭,看見櫃臺前站着兩個捂着嘴眼睛亮晶晶的高中女生,手裏舉着手機。
“……麻煩不要拍照。”
“沒拍沒拍,付賬而已。”女生忙揮揮手,拿手機掃過付款碼後,轉身挽着同伴的手歡快跑了。
晚飯時間,店裏的顧客一直不斷。姨媽和姨父在後面廚房炒菜,林時雨就在前面收銀,端菜,收拾桌子。他做事利索,也靠譜,和平時照顧林晚月似的耐心勤快,不像在學校和外面那樣脾氣不好的樣子。
等一波客人走後,姨媽抽空從廚房出來,手上端了一盤炒飯,“小雨,沒吃晚飯吧,來吃點。”
姨媽是個體型略胖的女人,剪一頭短發,穿一身深紅色的棉背心和厚褲子,身前圍着被油煙熏得看不出顏色和花紋的圍裙。皮膚泛紅粗糙,一雙眼睛笑起來時十分溫和。
林時雨從櫃臺後面走過來,“不用給我準備飯的。”
“那怎麽行,你還在長身體呢,不能餓着。”姨媽把炒飯放在桌上,“別跟我客氣那麽多,快吃。”
飯都已經炒好了,林時雨沒吃晚飯,這會兒也餓了,便坐下來拿起勺子。姨媽坐在他對面,說,“來店裏幫忙不耽誤你學習吧?”
“不耽誤。”
“那就行。我也聽你媽說了,她最近都是上白班,這樣,你白天就在家裏照顧妹妹,晚上抽空來我這兒幫個忙就行,我按天給你發工資,一天30,轉你手機。”
“姨媽,不用給我錢。”
“總不能白讓你忙活。”
“也忙不了多久,就晚上來而已。”
“哎呀,讓你收你就收着,姨媽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林時雨在姨媽一家面前還算聽話,聞言便不再說什麽,點頭“嗯”了一聲。囫囵吃完炒飯後,拿着碗筷去廚房洗幹淨,出來後接着幹活。
晚上十點,鐘起坐在書桌前寫作業,耳朵裏塞着耳機,音樂的聲音有點大。
他做作業的速度很快,一般眼睛在看到題目的時候腦子就能迅速開始解題,手基本上是跟着腦子的速度邊想邊寫,一點猶豫和停頓都沒有。他的思路轉得很快,就是有時候太快了,也不檢查一下出錯沒有,好像不是為了做好作業,而是敷衍着做完而已。因此正确率通常在80%左右徘徊,低不下去,也高不上來。
音樂聲裏忽然竄進叮叮的消息提醒音,鐘起看了眼手機,是初中的一個同學發來的,名叫餘朝樂,音樂愛好者,初中時和鐘起的關系還不錯。
[起哥,有空要不要一起去玩吉他?我最近發現個工作室,特棒,裏面超多樂器,有好多大佬在那邊玩,還有樂隊排練。怎麽樣,來不來?]
鐘起來了興趣。
初中畢業後好幾次同學聚會他都沒有參與,許多約他都直接拒絕,除非關系确實還不錯,比如之前和林時雨在大街上咖啡廳窗外遇到的時候,鐘起就是準備去和初中同學聚餐,雖然結果證明還是一臉怒氣沖沖妝都沒卸的林時雨更有吸引力。
但餘朝樂的這個邀請很能解決鐘起目前的問題。他媽不喜歡他在家裏玩吉他,覺得這是不務正業,鐘起懶得聽她念叨,便很少在家彈。說不想彈是假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練習場地。
鐘起回了條消息,[什麽工作室?]
[說是工作室,其實就是個樂器室,之前我哥帶我進去玩過幾回,賊有意思。你要是感興趣的話咱倆也一起去玩玩,讓我哥帶我們進去就行。]
兩人聊了幾句,便約好過幾天一起去工作室看看。鐘起退出和餘朝樂的聊天界面,手指無意向下一滑,看到了和林時雨的對話框。
他們上一次聊天還是大半個月前,鐘起對林時雨極少登魚之島給他的魚喂食這件事感到不平,林時雨嫌他閑得蛋疼,有一天抽空一個人跑上線打了幾個副本,把得來的魚糧全都一股腦喂給了鐘起的魚,末了才給他發過去一條消息,[你的魚我給喂了。]
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發過消息。
鐘起退出微信界面,繼續塞着耳機寫題。